张华 (公元232-300年),字茂先,范阳方城人。父张平,官至曹魏渔阳太守。张华少年时便成为孤儿,家境贫寒,不得不放羊为生,只有同郡卢钦看重他,认为他将会成才。后来得到乡人刘放青眼,将女儿许配给他。解决了基本的生计问题和婚配问题,张华开始了他的求学修身之路,他博览群书,才识过人,而且修身养性,品德高尚,虽然是读书人,却非常重义气,好周济困苦。
青年时代的张华,在看重出身门第的魏晋时代,因为没有门阀背景,并没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张华胸怀大志,著《鹪鹩赋》咏志,以鹪鹩自比,暗示自己虽然象鹪鹩一样寒微,但从容而有志度。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见《鹪鹩赋》,称赞张华有王佐之才。由于得到名士阮籍的赏识,张华具备了一定知名度。
后来,张华终于得到郡守鲜于嗣的推荐,出仕为太常博士(相当于研究员和一般顾问)。卢钦将张华推荐给晋王司马昭,历迁官佐著作郎,长史,兼中书郎,成为曹魏朝廷的中层官员,他的才华也得到一定的施展,朝议表奏,多得采用。晋武帝司马炎受曹魏禅让为帝,张华被拜为黄门侍郎,封爵关内侯。
张华读书万卷,默记强识,历史地理无一不精。晋武帝司马炎曾向群臣问起汉朝宫室制度和建章宫的旧时盛况,张华对答如流,讲得绘声绘色,武帝和百官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人因此将张华比作春秋时期博学的名相子产。几年之后,张华拜中书令,加散骑常侍衔。
晋武帝决意伐吴,贾充等大臣全都极力反对,只有羊祜、杜预和张华等少数大臣赞成,武帝于是将张华视为心腹。羊祜长年出镇荆州,武帝派张华去荆州向羊祜密问平吴之策。羊祜对张华推心置腹,张华对羊祜的主张也深表赞同。羊祜有知己之感,对张华说:“完成我伐吴志向的人,就是你了!”
羊祜于公元278年逝世。次年末,晋武帝大举伐吴,以张华为度支尚书,负责伐吴后勤粮运,同时辅助武帝策划大计。伐吴初期进展缓慢,贾充为首的反对派以此上奏,请武帝诛杀张华以谢天下。贾充这批人都是西晋王朝的开国元勋,又是高门大族,贾充还是太子的岳父,对边郡来的张华本来就看不顺眼,心想我们老成谋国,不让陛下对吴用兵,你个小小的张华成天煽动陛下用兵,不就为拍马屁借机会往上爬么?没那么容易!现在伐吴触礁,可逮着机会整你了,哼!要整就往死里整!但武帝明白驳斥:“一切都是朕意,张华不过意见相同而已。”当时众大臣都认为伐吴进展不会非常顺利,只有张华坚决主张快刀斩乱麻,以为伐吴将是必克之势。次年吴灭,晋廷下诏表彰张华功绩,进封广武县侯,增食邑万户,另封一子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赐绢万匹。晋武帝伐吴,战阵之功以杜预、王濬为最,而保障后勤,运筹帷幄的张华虽无彪炳战绩,却也功不可没!
伐吴功成,张华遂名重当世,为众人推崇信服,西晋史录及仪礼宪章文献多经他修改增删。不仅如此,皇帝诏书诰命也多由张华经手草拟,于是声誉日隆,时人以为有登台(中书台和尚书台)拜相之望。
张华以一介边郡寒士,逐步升迁到西晋朝廷的高级官员,依靠的主要是他本身的才能,也离不开晋武帝等高层人物对他的赏识,然而他始终遭受以贾充为首的高门大族的排挤。当他的地位和声望已经足以使他进入西晋朝廷的权力核心时,高门大族也开始加速对他的排挤和孤立。
贾充在伐吴成功以后不久就已卧病,中书监(中书台长官之一,职权相当于宰相)荀勖继而成为张华的最大政敌。荀勖对张华十分嫉恨,为了不让张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一心想将张华排挤到地方。有一次,晋武帝问起张华:“谁可以托寄后事?“张华就事论事,答道:“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武帝对弟弟齐王司马攸其实暗存忌惮,惟恐他有心争夺皇位,张华的回答大违武帝心意,荀勖等人乘机离间。终于武帝让张华出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去当时晋朝的北边幽州主持地方军政。
幽州胡汉杂居,情况十分复杂,不久之前,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涉归兴兵侵犯昌黎郡,闯了不小的祸,在这种地方主持军政,一不留神就会犯下过失。荀勖等人偏偏建议把张华派到这种地方,其实是为进一步打击迫害作铺垫,但张华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晋书·张华传》记载“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抚纳新旧,戎夏怀之。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于是远夷宾服,四境无虞,频岁丰稔,士马强盛。”《资治通鉴·晋纪三》记载比较简略“ 华至镇,抚循夷夏,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
总之张华在幽州任上政绩斐然,在这样一个容易出事的地方,干得有声有色,不但境内胡族不闹事,保得州境平安,“频岁丰稔”农业生产得到发展,“士马强盛”国防力量也得到加强,甚至遥远的马韩(三韩之一,今日韩国人的祖先之一)等从未依附过中国的境外小国也来纳贡,还取得了很大的外交成就,“誉望益振”名誉更好,声望更高。
武帝当然高兴了,把张华外放本来带有一定惩罚性,没想到歪打正着,张华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武帝自己脸上也有光彩,又动脑筋要把张华调回中央朝廷。他刚有这个念头,荀勖等人也开始动脑筋了。好不容易把你给支出去,没过多久又要回来,还听说要登台拜相?没门!
一次侍中(皇帝的御前顾问,也在一定程度上行使相权)冯紞和武帝谈话时看似不经意地提及从钟会:“钟会反叛,太祖(文帝司马昭)要负很大责任。”武帝当即变色:“卿说什么呢!”冯紞继续发挥演技,戏作全套,摘下冠帽谢罪,说道:“臣闻善御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汉高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钟会才智有限,而太祖夸奖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逆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先说起孔子,汉高祖,汉光武帝弟子臣下的结局,再指出当年晋文帝司马昭如果不对钟会过分重用,适当约束,钟会就不会心生反意。
这番说辞真说到晋武帝心坎里去了,一个皇帝最怕的就是手握重兵的大臣造反哪!武帝说:“这话说得对。”冯紞稽首道:“陛下既然以为臣说得对,应当防微杜渐,别让钟会之徒再有机会作乱。”武帝问:“现在真有像钟会那样的人么?”冯紞屏退左右再郑重其事地说:“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戎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武帝默然无语,这说谁呢?就是张华。想来也是,于是不征张华入朝为相。
上述记载原文见《晋书·张华传》和《资治通鉴晋纪三》,有关晋武帝最终不用张华为相,固然有受谗言,惟恐张华成为第二个钟会之故,这从张华不久以后被征任太常闲职,后来又因太庙屋栋折毁免官,终武帝之世只有侯爵,不再为官就能得出结论。但是我个人认为还有另一层原因,武帝非常清楚西晋朝廷最大的政治势力是那些高门大族,他们之间或为姻亲,或为世交,连司马氏本身也是高门大族的成员,在高门大族集团和寒门士族张华之间,晋武帝只能选择高门大族。
张华被武帝疏远,非但没能登台入相,甚至连地方实权都被夺去,在五十岁上下的政治家的黄金时期跌至人生的谷底,对他本人,对幽州,对整个西晋王朝,都是不小的损失。直到惠帝登基,张华才得到重新出山的机会。重回政坛的张华还会是那个意气风发,力赞伐吴之功,主政幽州政绩斐然的张华么?
张华二度出山之际,早已物是人非。
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病逝,著名的弱智皇帝晋惠帝司马衷继位,朝中立即展开了激烈的宫廷政争。皇后贾南风在与武帝国丈杨骏的朝争中笑到最后,尽诛杨氏党羽,执掌西晋大权。历代对贾后的评价都十分恶劣,《晋书·后妃传贾后》记载她为人阴险,凶悍,好杀,贪淫,事迹颇为详实。但撇开私人道德品质问题,贾后还谈得上是一个具备政治手腕的人,“多权略”这三个字记载也说明了这一点。在她掌握西晋朝权统治时期,太康年间的积弊固然日益加深,社会矛盾固然逐渐加剧,但西晋的统治毕竟还能维持,五胡也没有大规模叛乱。客观来讲,撇开有些冤枉被《晋书》列入八王的汝南王亮和楚王玮两人,贾后比那六王还强一些,至少在她当政期间还没有政治大分裂,搞得天下大乱。贾后的统治之所以能维持多年,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重新启用张华,而张华确确实实在贾后统治时期成为西晋朝廷的“救火队长”。
惠帝即位之初,以张华为太子少傅,这只是个虚衔,但张华以此告别有爵无职的岁月,重新获得了对朝政的发言权。可他的首次重新发言又差点惹祸。贾后既诛杀杨骏宗族亲党,自然不会放过杨骏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继婆婆皇太后小杨氏(惠帝生母大杨氏的妹妹),在朝堂召集群臣,议废太后。大臣们都很清楚贾后的意思,全都唱和“昔《春秋》绝文姜,今太后自绝于宗庙,亦宜废黜。”只有张华独持异议“夫妇之道,父不能得之于子,子不能得之于父,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者也。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贵终之恩”贾后哪里会听,还是废了杨太后,最终在金墉城将其杀害。
后世有人因此事责难张华不能为杨太后力争到底,但在那种局面之下,张华真要一争到底,非但于事无补,恐怕连自己都得搭上。贾后废杀杨太后是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张华能为义理争上一争已是不易,要他为杨太后殉葬,实在太过苛求。
不久,贾后又密诏楚王玮除掉汝南王亮和太保卫瓘两个政敌,都城洛阳的空气顿时又紧张起来。贾后怕楚王玮连杀两大臣,威权太大,反过头来对付自己,想找个理由将他也杀了,但苦无对策。这个关键时刻,张华站了出来,《晋书·张华传》记载“华白帝以”玮矫诏擅害二公,将士仓卒,谓是国家意,故从之耳。今可遣驺虞幡使外军解严,理必风靡。“上从之,玮兵果败。”这的“帝”和“上”表面上是惠帝,但幕后主宰实际上还是贾后。张华献计让殿中将军执皇家信物“驺虞幡”称楚王玮矫诏擅杀大臣,使楚王玮成为叛贼,手下顿时树倒猢狲散,有勇无谋的楚王玮最终也被杀。
解决楚王玮,张华居功至伟,“以首谋有功,拜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固辞开府。”从有职无权的太子少傅一跃成为手握权柄的中书监,金章紫绶,位极人臣。不管怎么说,张华这次的表现完全没有贤良风范,反而是实实在在“踩着别人尸体爬上高位”的阴谋家嘴脸。但是客观分析之后,可以发现张华当时积极参与贾后杀楚王玮的阴谋实在是别无选择。
楚王玮死得确实冤枉,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造成后来六王那样不可收拾的灾难性后果,不过像他这样一个好杀又手握重兵的亲王如果不及时除去,难保不会使洛阳的局面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连杀重臣,威权震主,也让惠帝和贾后容不得他,于是为安定政局,楚王玮非杀不可。
就张华自身而言,廷议废杨太后时,他已经得罪了贾后,这不能不使他考虑该如何自保。当年张华在晋武帝面前说错一句话,暗拂圣意就导致出镇幽州,继而长期仕途失意。贾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心狠手辣,可没有武帝那样的气度,而且她还是贾充的孙女,贾充当年可是张华的头号政敌,为伐吴之事,两人一度水火不容,如果贾后发起狠来,新账老账一起算,张华一家只怕也要鸡犬不留。因此,无论为己谋身,还是为臣谋国,张华已别无选择,只有助贾后除掉楚王玮,才能保证贾后日后不会挟怨报复,保全身家,也能使政局不致于出现更大动荡。
动乱暂时平息,贾后专朝,委任亲党,以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贾谧与贾后商议,认为张华庶姓,对皇权后党都构不成威胁,而儒雅有筹略,又为众望所依,想要委以朝政。但大概顾忌张华和贾充的旧怨,还有废杨太后时张华独持异论,所以迟疑未决,询问过素来敬重张华的裴頠才最终定局。贾后此时显示了她“多权略”的一面,看中张华的才能和威望,不计些许私怨,对他委以台辅重任,这恐怕也在张华自己意料之外。
无论如何,张华算是当上了西晋朝廷的宰相。无论《晋书》还是《资治通鉴》的相关记载,对张华的政绩都充分肯定,这里引通鉴的记载“华尽忠帝室,弥缝遣阙,贾后虽凶险,犹知敬重华;贾模与华、頠同心辅政,故数年之间,虽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静,华等之功也。”“朝野安静”的评价比较中肯客观,贾后一党对当时“朝野安静”的局面也是有一定贡献的。而《晋书》用“海内晏然”这四字明显过誉了。
几年以后,张华进爵壮武郡公,后又加司空,位列三公。
张华为相,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但西晋统治集团上层的骄奢腐朽日重,世风日下,“朝野安静”注定难以持久。贾后虽私德败坏,性情暴虐,与皇太子关系紧张,不过处理朝政还能信用张华、裴頠和贾模等人,暂时没惹什么大麻烦。反而西晋司马氏的宗室亲王赵王伦(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辈份高惠帝两辈,但堪称无才无德的庸人蠢材)先惹了乱子。
元康年间,赵王伦为西晋征西将军,镇守关中。关中当时除了汉人,还有为数不少的氐羌匈奴胡族定居,也比较容易出事,偏偏镇守关中的又是这位赵王,事情一出就越闹越大。《晋书·赵王伦传》明确记载“伦刑赏失中,氐、羌反叛,征还京师。”元康四年(294年)五月,匈奴人郝散造反,八月帅众归降被杀。两年后,郝散的弟弟郝度元结连关中北地、冯翊两郡马兰羌和卢水胡起兵造反,连败官军。
赵王伦别的事不会,就信任自己宠任的孙秀,在那儿瞎指挥,瞎搅和,搞得原本规模不大的叛乱逐渐难以收拾,氐羌也参与反叛。张华在解系等人频频上表之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召回赵王伦,嘱咐取代赵王伦的梁王彤杀孙秀平氐羌之怨。但一个说客和钱财让张华的措施无法实现,赵王伦和孙秀攀上了贾后的关系,反而比原先还嚣张,要求在中央朝廷担任要职。张华无法不让贾后宠信赵王伦一党,但绝不能让赵王伦入尚书干政,态度相当坚决。贾后还算明白,有利可图,没理由不宠赵王伦,但政事还听张华的。这一来,赵王伦和孙秀可是极其不满,尤其对张华、裴頠怨恨最深。
朝廷里总算没让赵王伦钻空子,但关中的漏子越来越大。关中叛乱愈演愈烈,氐人齐万年被推为首领,公然称帝。张华派遣周处、卢播为将,辅助梁王彤和安西将军夏侯骏平乱。但梁王彤和周处有过节,周处在他手下处处受制。元康七年(公元297年),齐万年聚众七万,屯于梁山,梁王彤命周处率五千军攻齐万年。周处军奋力苦战,杀伤叛军甚多,但后继无援,弓箭用尽,周处以身殉职。
关中人祸未尽,又遭天灾,当年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流行,产生大量流民。直到元康八年(298年),张华和中书令陈准见梁王彤累战无功,破格推荐禁卫军将领孟观主持关中军事。孟观不负张华期望,亲冒矢石,连挫齐万年叛军,终于在次年正月攻破叛军主力,俘获齐万年,平定关中。
叛乱刚被平定,后宫又出乱子了。贾后在后宫行为越来越出格,与医官私通也罢了,还时常从街上偷人入宫私会,完事了杀人灭口,声名日益狼藉,连裴頠也看不下去了,找贾模、张华商议废后,另立太子生母谢淑仪为后。张华、贾模以惠帝自己无意废后,诸王各怀鬼胎为由,惟恐引起动乱,不同意废后。张华又建议贾裴二人利用亲戚关系,向贾后晓以利害,让她有所收敛。然而贾后非但不领情,还怪贾模毁谤自己,贾模忧愤而死。
贾后与太子关系日益恶化,阴谋废太子。太子左卫率(太子东宫禁卫军高级军官)刘卞得悉阴谋,说张华拥护太子废贾后,张华顾虑重重,没有答应。贾后密探侦听到刘卞密谋,外迁刘卞为雍州刺史,刘卞知道事情败露,服毒自杀。
元康九年十二月,贾后阴谋诬陷太子谋反,将太子灌醉之后,诱其写下反书。惠帝在贾后授意下,召群臣议废太子。张华、裴頠竭力为太子申辩,但贾后计划周详,张裴二人无法为太子申明冤屈,但在两人极力坚持下,贾后也只得同意暂不杀太子,将其废为庶人,幽禁金墉城,后又徙往许昌。贾后利令智昏,倒行逆施,太子无辜被废,群情激愤。有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与殿中郎士猗等与赵王伦、孙秀、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人谋废贾后,复立太子。赵王伦密谋篡位,听从孙秀之计,故意走漏消息,说服贾后于永康元年(公元300年)三月于许昌将太子杀害。
赵王伦等准备在四月举事, 孙秀又派司马雅说张华参与其事,张华严词拒绝,司马雅怒道:“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还说这种话!”拂袖而去。不久,赵王伦,梁王彤,齐王冏及其党羽兴兵发动政变,诛杀贾后一党。当夜,赵王伦、孙秀传召中书监,侍中等重臣入殿。为立威望,也为报昔日宿怨,执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于殿前。《晋书·张华传》记载“华将死,谓张林曰:“卿欲害忠臣耶?”林称诏诘曰:“卿为宰相,任天下事,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非不谏也。”林曰:“谏若不从,何不去位?”华不能答。须臾,使者至曰:“诏斩公。”华曰:“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爱死,惧王室之难,祸不可测也。”遂害之于前殿马道南,夷三族,朝野莫不悲痛之。时年六十九。”
一代贤臣张华终于成为西晋宫廷斗争的牺牲品,两个儿子也同时遇害。赵王伦党羽张林最后的诘问看似义正词严,其实滑稽可笑。贾后废太子时,只有张裴二人为太子辩冤,竭力保全太子性命,一直谄事贾后的赵王伦只怕当时还高唱废太子的赞成票,末了还以此责难张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华在惠帝年间不象在武帝年间那样充满锐气,敢在政敌交相攻讦中坚持己见,更多了一份忍辱负重,老成谋国,有时还显得有些阴险(杀楚王玮时),甚至窝囊和优柔寡断(几度废立时)。一方面在于太康年间遭受政治生涯低谷期,让他意识到在西晋高门大族垄断政治的大环境之下,他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必须有所改变,与高门大族势力妥协合作。另一方面,惠帝年间日益腐败的政治局面也迫使他不得不时常委曲求全。
历来对张华非议最多的就是他依附贾后。前文已经说过,贾后虽然在私人道德水准上是个糟糕的女人,但在政治方面,还算是个有权略和手腕,能勉强主持西晋王朝的人,有关“贾后乱政”的说法,我个人持保留意见,因为她虽乱禁宫,但没有祸乱朝政,谈不上祸国殃民,比起赵王伦等六王还强了不少。张华除了都督幽州军事时期,根本没有执掌过兵权,这样一位政治人物,除了选择和当时有正统名义(皇后,执掌诏命)的贾后合作,他还能有什么选择?而他这个宰相虽然当得非常累,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但好歹没有发生全国性规模的大混乱,维持住了西晋王朝的元气,表现还是称职的。贾后废杨太后和太子时,张华也比别的大臣有气节多了,毕竟还能争上一争,在当时已经难能可贵。至于身为宰相,为何不废贾后,从张华的一贯言行来看,都是为稳定大局,防止诸王搅乱朝政,最终搞得天下大乱,赵王伦废贾后之后逐步形成的全国大混乱局面(八王之乱及以后的五胡乱华),都证明他这种担忧是有道理的。
张华遇害,朝野悲痛。可以这么说,张华一死,再也没有一个才德威望相当的人物维持西晋大局,西晋灭亡已是时间问题。
张华不仅是西晋有为的政治家,也是当时最著名的文化人,家中资财多用于购买书籍,官修书籍也多借其藏书考证,西晋多位文化名人如陈寿、左思等都和他有交往。江东著名文化人陆机、陆云兄弟对北方文人本来都不重视,但在洛阳与张华一见如故,尊为师长,张华遇害,二人作《咏德赋》悼念故人。
不仅如此,即使在胡族首领之中,张华也有着极高声望。《晋书·刘聪载记》记载刘聪“弱冠游于京师,名士莫不交结,乐广、张华尤异之也”《晋书·慕容廆载记》记载“廆幼而魁岸,美姿貌,身长八尺,雄杰有大度。安北将军张华雅有知人之鉴,廆童冠时往谒之,华甚叹异,谓曰:君至长必为命世之器,匡难济时者也。因以所服簪帻遗廆,结殷勤而别。”这两处记载不排除有刘聪、慕容廆以张华之名自抬身价的可能。相对而言,《慕容廆载记》的可信度更高一些,张华主政幽州时确实抚循夷夏,政绩斐然,当时接见过一些胡族首领完全可能,只是对慕容廆的评价恭维客套的成分只怕更多一些。但以这两处记载足以证明张华在胡人中也颇受推崇。
张华的一生大起大乱,辅西晋二帝,颇多政绩,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尽己所能坚持原则,堪称忠正贤良之臣。西晋诸臣,除事迹多发生在三国后期晋吴并存时代的羊祜、杜预、王濬三人,张华堪称西晋第一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