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家谱,陈叔宝的祖上堪称“乱世枭雄”。爷爷陈霸先,从草民熬到将军,挡西魏,战北齐,总算保住了江南半边天。557年,羽翼丰满的陈霸先,掀翻了萧家梁朝的空壳子,受禅做了南陈的开国皇帝。禅位,无非是一块漂亮的遮羞布,说白了就是逼宫、窃国。谁还像尧舜那样真心实意地替天下人着想啊?除非迫不得已,窝窝囊囊的末代皇帝宁肯让尊位长毛,也绝不会拱手送人。
陈霸先“受禅”的确是个例外。虽说他抢了萧家的江山,却没落下丝毫贬损。魏征称赞他:效命旧王朝,功勋不下曹操、刘裕;三分天下,豪杰无愧刘备、孙权。司马光也在《资治通鉴》里抬举陈霸先,说:“临戎制胜,英谋独运。”很遗憾,如此雄才大略的人物,当国才三年,就撒手人寰了。他那群嫡传子孙,一代不如一代。轮到陈叔宝登基,便只剩下败家的份儿了。
创业,要本事,守成,也需手段。可陈叔宝恰恰不是这块材料,他还在东宫的时候,就养成了三个倒霉性格:胆小懦弱,耳软心活,贪淫好色。一旦他君临天下,执掌生杀大权,骨子里的性格缺陷便扩散成了国家脏器上的恶性肿瘤。
张丽华依旧随着幸福的波涛起起落落——被临幸,生贵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她怎能想到,陈叔宝“生深宫之中,长妇人之手。不知稼穑艰难,复溺淫侈之风”,这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绝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不是好折腾
582年正月,大雪落满江南。建康城人心惶惶。
先是陈叔宝的老爹陈顼病死;接着,亲哥俩动家伙——陈叔宝的脖子上挨了弟弟一锉刀——差点儿出人命。但政权还算平稳过渡,陈叔宝刚刚即位,就颁布了一道冠冕堂皇的诏书:“朕以寡薄,嗣膺景祚,虽哀疚在躬,情虑愍舛,而宗社任重,黎庶务殷,无由自安拱默,敢忘康济……”这些漂亮的废话,像一缕轻烟,转眼就散了,陈叔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躺在舒爽的卧榻上养伤,依然品着美酒,搂着美女,做着美梦……陈叔宝可经不起折腾。虽说他是宣帝陈顼的大儿子,又当了13年的东宫太子,可他人软货囊,轻佻放荡,即便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怨谁呢?陈霸先的孙子没有半点英雄气概——退化了,串种了。陈叔宝从小就藏在一群娘们儿怀里,像小猫小狗似的被抚摸着、温存着,漫说舞枪弄棒、跨马征杀,就是天上打个响雷,他都浑身吓得哆嗦。据说,有位大臣进献了一幅隋文帝杨坚的肖像,画中人目光炯炯、咄咄逼人,陈叔宝立刻吓得小脸儿煞白,他赶紧捂着双眼,结结巴巴地嚷道:“快拿开,我不想看见这个人!”
哪里是不想?分明是不敢。这种胆小如鼠的家伙还能主政江南吗?陈叔宝接班的前一年,铁腕人物杨坚刚刚创立大隋。杨坚雄踞长安,以让陈叔宝畏惧的目光,远眺南陈的千里平川和青山绿水。
敌人磨刀霍霍,眼看就要来了,陈叔宝还沉浸在醉醺醺、香喷喷、乐颠颠的宫廷盛宴上。他在位七年,没干别的,天天就是毁灭性地折腾,似乎稍一松劲儿,眼前的荣华富贵就“突儿”的一声,飞走了。
《陈书》记载了他纸醉金迷的帝王生活。至德二年(584年),也就是陈叔宝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儿,新皇帝传诏,在光照殿前大兴土木,为吃喝玩乐修建豪华场所。“临春”、“结绮”、“望仙”三座高楼拔地而起,每座楼都有几十个大房间,雕梁画栋,精工细琢。门窗、墙围、悬楣、栏杆,清一色的沉香、檀木,这些珍稀的木料,比黄金还贵。
钱,在陈叔宝眼里就像遍地乱滚的土坷垃,伸手则来,撒手即去。三座高楼,极尽奢华,“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之属,瑰奇珍丽,近古所未有”,“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杂以花药”。工程告竣,连陈叔宝都眼前一亮。本来,陈霸先父子非常简朴,南陈后官从来没这么排场过。史官的记录说,“临春”、“结绮”、“望仙”这三座楼阁“香闻数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
皇帝美了,老百姓可倒了霉。为捞钱,南陈官吏刮尽地皮,“税江税市,征取百端”,“刑罚酷滥,牢狱常满”。陈叔宝的屁股底下,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陈叔宝不仅把国家糟蹋成这样,还养了一群马屁精。他最待见都官尚书孔范,而孔范心里早就揣着小九九,跟孔贵人结为了兄妹。他深知皇帝是头“顺毛驴”,便明目张胆地吹捧、拐弯抹角地逢迎。陈叔宝对此很受用。每有大臣进谏,这家伙便跳出来“挡横”,明明是桩缺德事儿,只要他舌头一搅,似乎就流芳百世了。陈叔宝喜欢歌功颂德、天花乱坠,他娇气的耳朵再也离不开孔范的甜言蜜语了。
红灯高挂,内廷开席。孔范毕恭毕敬地给皇帝斟了一杯美酒,满脸堆笑地说:“朝中将领,个个儿都一介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们可都没有深谋远虑的本事。”陈叔宝是个大外行,只顾稀里糊涂地点头。恰在此时,有个叫施文庆的哈巴狗出面保奏,说:“孔大人乃旷世奇才,国之栋梁。皇上应该把他当成心腹股肱……”一席谗言,激活了陈叔宝的心,他竟像蚂蚁搬家一样,把军权挪到了孔范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