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皇帝公关学》作者:陶短房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南京人都知道莫愁湖畔有座胜棋楼,也知道这座楼是明朝大将徐达靠下围棋从明太祖朱元璋那儿给赢了来的。但父老相传,那盘棋严格说起来徐达其实是输家,因为朱元璋一直占上风,正自个儿美着,猛不丁看见,敢情人徐达棋虽然输了,却把几十个黑子儿在棋盘上摆出“万岁”俩字,一时高兴,就把那么大一座不动产给过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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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朱元璋、徐达都是庄稼汉出身,大概齐是一对臭棋篓子,要是真下,谁赢谁都正常。可如今人家朱元璋是皇帝,这徐达就不能跟在安徽老家那样死缠烂打了,因为如果真的“胜棋”,那麻烦那可就大了去了。
皇帝是普天下对艺术最好奇的人种,因为他有权啊,想好奇点儿什么都有条件。想听音乐,哪怕五音不全也得给他开唱;想附庸风雅,琴棋书画一大帮子人跟着凑趣。可是皇帝也是普天下脾气最坏的“艺术家”,一个伺候不好,跟着凑趣、想沾点儿光的其他艺术粉丝们—不是说那些专门伺候皇帝的乐师、棋士,而是说那些为讨皇帝欢心随之起哄的大臣—就前景黯淡了。
但凡皇帝都特自信,因为干什么都太容易,也听不见不同意见啊。魏文帝曹丕自吹善于使剑,赢过著名武术大师邓展,还郑重其事写在书里,后来的人不明白究竟,还跟着吹。其实想一想就该明白,那邓展打过多少仗,曹丕才杀过几个人?您当人家真打不过您呢?可您是谁啊!
其实赢邓展那会儿曹丕还不是皇帝呢,才是曹操的公子,就已经这样了,真皇帝搞起文体比赛来,又如何会发扬奥林匹克精神,跟您搞公平竞技?
隋炀帝有一次搞诗歌比赛,用“泥”字作韵脚写诗,结果大臣薛道衡一句“空梁落燕泥”被大家啧啧称赞,皇帝自己也自愧不如,但后来竟然怀恨在心,没多久就找个茬把薛道衡杀了,临了还来一句“这会儿你还写得出那句诗吗”。还有个叫王胄的,一句“庭草无人随意绿”又抢了皇帝彩头,结果命运自然也是一样。您想啊,能看出您的诗比他好,那皇帝也不算很含糊,隋炀帝自己就曾自夸“就算大家一起考试,择优录取皇帝,那我也还是第一名”,一个又自信、又小气的领导,您能随便赢棋吗?什么?碰上不识货的也许就没事?人家都不识货了,您抛媚眼给瞎子看吗?
当然,棋不能胜,却也不能输得太快,那您就给看扁了。最好的办法,要么是大战三百回合然后一招惜败。您高,皇上只比您高不多点儿;要么就是学徐达,来个剑走偏锋,大家都赢,谁也没输。
其实话说回来,真碰上个“费厄泼赖”的皇上,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事了。
战国时秦武王喜欢举重运动,有一天非拉着仨大力士乌获、任鄙、孟说比赛举鼎。乌获、任鄙连连摆手:俺们是轻量级选手,这重量级的俺们不是个儿,大王您也别举了最好。可那孟说却跃跃欲试,结果秦武王出了比赛事故,让鼎把大腿轧断,没多久就咽气了,举重冠军孟说也因此来了个满门抄斩,而乌获不但没事还升了官。
琢磨一下就该明白,大臣跟皇帝都有自个儿的正事,这文体活动就是个副业,您要争强好胜,主业上去争就行了,琴棋书画什么的,您不能来个“重在参与”吗?
唐朝大将刘仁轨文武双全,晚年挂了一堆荣誉职务在朝廷养老,日子过得舒心,唐高宗也很尊重他。有一天有个管皇家工厂的官儿(少府监)裴匪舒跟皇帝建议,把御马厩的马粪卖了,可以挣一大笔。皇帝就问刘仁轨,这主意怎么样,刘仁轨不紧不慢地说,这主意倒不坏,可子孙后代提起来,说你们老李家堂堂皇帝,卖马粪挣银子,这人你们丢得起吗?于是乎,这项皇宫商品经济的大胆创举还没推出,就让老刘给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