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对别人心狠手辣,在陈圆圆面前却柔情蜜意,有求必应。他在云南站稳脚跟,随即建造一座超豪华的梳妆台,供陈圆圆居住,以博千金一笑。陈圆圆仍然愁眉不展,对吴三桂卖国求荣之举耿耿于怀,总试图与之划清界限。她屡屡劝吴三桂别再为自己胡乱烧钱了,要送礼就该送自己最想要的:一间茅舍、一盏青灯、一册黄卷。
在《吴三桂演义》里,陈圆圆是这样表明心迹:“妾今荣华极矣!若再享荣华,必増妾累。愿得一净室,闭修慧业,以终余生,并赎前过,此皆大王之赐也”。还提醒三桂这是他当初答应的,不要违约。
吴三桂只得在城北的荒郊找了一块空地,盖起别墅,名为野园,安置陈圆圆,以顺从她远离尘嚣的心愿。陈圆圆终于与权焰炽天的藩府拉开了距离,两人也就无法经常见面。很快,吴三桂就有了新欢。陈圆圆也乐得清净,每日闭门诵经,忏悔前情。
明末最有传奇色彩的两位名妓,一位是李香君,一位是陈圆圆。她们的命运起伏大相迳庭,却殊途同归,最终都遁入空门。这样的结局又是她们亲自选择的。她俩恰巧又都名列秦淮八艳。秦淮八艳中还有卞玉京等几位,不约而同地以修道度过余生。这不是没有缘故的。至少,表示了对世道的失望,对人心的怀疑。或者拔高点说,也算一种与清室统领的世俗社会不合作的态度。在那连男人都贪生怕死的血腥乱世,女人又能怎么样呢?她们若能以闭关修行为理由,划清与俗世的界限,已算很有勇气的。亡国之际,秦淮八艳纷纷洗去铅华、素面朝天,既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拒绝了荣华富贵的诱惑,退守于晨钟暮鼓之中,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抵抗。城门可能攻破,而心扉绝不敞开。无论枪林弹雨,还是珠光宝气,都无法让她们眨一下眼。她们视而不见。秦淮八艳,在大是大非的取舍上,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
陈圆圆不是物质女人,不是贪图享受的女人,她摒弃了王妃的优厚待遇,毅然决然地跨入空门,一定程度上洗刷了乱世溅在她身上的污点。也许仍然有许多人误解她,指责红颜祸水,我却是理解并同情她的。她可以面无愧色地跻身于秦淮八艳这一群有气节的烈女子之中。对于女人,斩断情根,斩断尘缘,不见得比男人杀敌更轻松、更容易。对于女人,情都没有了,就等于心已经死了。陈圆圆是个有心病的美人,是层出不穷的离乱,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压力,使她害了心病。为了了结这块心病,她只能亲手扼杀了那个原本有着世俗愿望的自己,同时也扼杀了痛苦的回忆。她死心了。
心死了的美人,再美,又能活多久呢?没隔很长时间,陈圆圆就身患重病。在《吴三桂演义》时,收录了陈圆圆的遗书,估计是作者假托陈圆圆之口而写的,对吴三桂不无责怪。但也有人说陈圆圆遗书属实,曾载入清史稿之类古籍。“伏以大王起家武功,世受明恩……当国破家亡之际,只坐视以贻误事机,迨事势不可为,始借力外人,以伸一时之忿,此大王之深误也。当敌军既进,神京亦亡,国号迁移,而有天沉地惨之变,大王不于此时号召人心,以佑明室,复为敌驰驱马足,纵横于汴、梁、川、楚之间。爰及缅甸,此时此际,明裔固亡,汉祀亦斩,此又大王误之又误之者也……”她看出并指出吴三桂犯下的错误,说明她本身是有立场的,有态度的。在《吴三桂演义》书中,陈圆圆临终前慨然叹道:“古人称美人为倾国倾城,实则人主自倾之,与美人何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