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是战国时期的著名诗人,也是楚辞的创始人,他创作的《楚辞》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诗经》中的《国风》与《离骚》并称“风骚”,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中国人的端午节就是为了纪念屈原。
《楚辞·渔父》诗曰:“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形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欲?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根据以上的文字记载,司马迁才在《史记·屈原列传》里,为这位大诗人画了很经典的肖像:“屈原至于江滨,披发行吟泽畔,……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中国第一位有名有姓的诗人,就这样以“披头士”的形象,满面愁容地出现在文学史里。后世的许多屈原画像,都截取了屈原的这个侧影,因为它是最传神的。这出自于人们对屈原精神的揣测。
看见这幅肖像,知道我首先想到了什么?我想到理想主义者的孤独。屈原绝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所以才那么不合群,无法适应环境,听听他在《渔父》中怎么喃喃自语的吧。“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这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啊。也许所有的理想主义者,精神上都有程度不同的洁癖。屈原是病得最重的。宁肯葬身鱼腹,也拒绝藏污纳垢。他果然说到做到了。
那么多人都在同流合污或随波逐流,那么多人都能做到眼不见为净,为什么屈原做不到?屈原,为什么和现实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是的,屈原能躲得开楚怀王,躲得开楚顷襄王,躲得开嫉贤妒能的上官大夫、令尹子兰以及诸多小人,却绕不过心底铁尺般的原则。道德上的至高至洁,如同严酷律令,使他无法做到普通人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既然不愿加入庸俗的大合唱,只能让灵魂在荒郊野外独舞了。“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连装醉都不会,连装糊涂都不会。
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屈原,心里揉不得沙子的屈原,活得很累的。你也太爱干净了!瞧瞧这杂乱无章的世界,哪块地方不肮脏?你心里容不下世界,世界也就容不下你呀。三闾大夫,你能听听我的劝吗?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劝告,不见得比那位渔父高明到哪里。
理想主义者是听不进劝的。如果他听见了现实的劝,就不再是理想主义者了。我之所以认定屈原自始至终都是理想主义者,甚至作为理想主义者而死,就因为怎么劝都无法使他回头。回头就是岸啊,他偏偏要往水更深的地方走去。屈原为什么不愿放弃理想,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太爱干净,举世混浊,只有头脑里的理想国是干净的。他死也要做理想的臣民。如果失去了理想,他也就丢了魂,比亡国奴好不到哪里。
正是这种清洁的精神(一种褒义的“洁癖”),使屈原保持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孤独与纯粹,也使屈原成为屈原,成为我们不得不仰望的对象。正是这种对理想的苦守,使屈原超越了现实。
关于屈原为什么投江,在谭家斌著《屈学问题论》里,概括了十种说法:愤世说,殉国说,洁身说,尸谏说,谋杀说,救主说,殉道说,政治悲剧说,殉楚文化说……我觉得跟殉国同样悲怆的,是殉自己的理想。屈原也是在殉国,只不过殉的是自己的理想国啊。他理想中的楚国,跟现实中的楚国,肯定不一样。这也正是他伤心透顶的原因。他理想中的祖国,跟现实中的楚国甚至是两码事。只不过他自己意识不到罢了。他头脑里有一个乌托邦,这才是他真正的祖国!
现在,乌托邦破碎了,梦破灭了,玉碎宫倾,他也不想保全自己了。他不想成为理想国的遗老遗少,不愿活在亡国奴般的耻辱里,更不愿向自己憎恶的现象妥协,也只能固执地给内心的原则打了一个死结。理想都死了,心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呢?屈原就这样向水更深的地方走去直至大水漫过头顶。大水淹没了这个想入非非的诗人,也淹没了他头脑中的理想国——直至无迹可循。我们怎么也弄不清他有过哪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正是这些想法带给他敢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