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刘备当年处境于不顾,非要旁逸斜出、搜罗扒剔一些莫须有的所谓资讯,来让千年前的英雄灰头土脸,叫现时代的英雄哑口无声,脸皮也真是厚得可以。无独有偶的是,《吴志·张昭传》引《吴历》记孙策临终时对张昭也说过“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的话,有人以此来证三国时人情,或以为是人主临终的一种惯语,我真奇怪这类人的思维逻辑,史实面前却常常自以为是,你为什么不先问一声,它为什么是三国时期人主的一种人情惯语呢?又为什么不以此来证明是三国时期英雄们的共有的真情呢?周一良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说得好:“……三国纷争之时,统治者心中之主要目标,在于巩固地盘,进而争夺天下。刘备以此勉励诸葛亮,孙策托孤于张昭亦然。”卢弼《三国志集解》中也说:“昭烈睹嗣子之不肖,虑成业之倾败,发愤授贤,亦情之所出,何疑为伪乎?”陈寿《三国志·先主传第二》最后评刘备道:“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胜轨也。”这才是至情至性至实之评。英雄之情的惯语也一如常人常情的惯语,是其时其地其人情感的率真流露,道不同不相为谋,后世评家又何必非要强拉硬扯唯以“恶俗”二字马首是瞻! 三国鼎立,西蜀立足最晚,地最狭,人最少,力最弱。
刘备称帝之初,百废待举,他却为报关羽之仇,倾全国之兵攻吴,遂至大败,郁忿而逝。诸葛亮事后叹息说,如果法孝直在,必能劝阻。后世评家以此作为诸葛亮不受刘备信任的例子,岂不知这正是一个诸葛亮与刘备亲密无间的铁证啊。基于是志同道合的知己,诸葛亮绝不会出面阻挡刘备为关羽报仇,天大的悲痛还在其次,根本原因在基于事业之上的手足之情。人既已没,大业又何从谈起,刘备视兄弟情谊至大如天,正是他忠义社稷的最公正的注脚。对此,诸葛亮是非常清楚的,他的遗憾,意思是由“圈”外的后来者提出反对意见,更符合大道大义的实际,能让刘备更清醒地认识报仇举动的不合时宜。诸葛亮之言恰恰反映出刘备对亲友的那种拙直之义。
于国家,曹魏已篡政,刘备也已承续汉统,为践诺“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兄弟情谊,当然成为刘备不计生死,必倾全力赴汤蹈火一战的必然。痛失关张手足,义赴黄泉共处,正是刘备当行必行之大义。诸葛亮明知劝阻不了,也没有去劝阻,因为,诸葛亮又何尝不是满腔忠义之情呢。明知伐吴为错,倾出更谬,却一个必行不罢,一个不劝而忍,社稷忠义,情死如一,这就是刘备、诸葛亮一群乱世精英所共有的独特情操啊。 蜀汉建兴五年,诸葛亮上表北伐,表中有言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可见事业之大在刘备、诸葛亮他们心中的重量。
青春已去,大志不逮,回首当年,痛彻骨髓,三分之窟、残山断水何尝在他们的眼中!嫉忌怨怼、结党营私、猜嫌谄构、贪贿敲剥等等污浊又何尝在他们心中!清初才子金圣叹临死寄语家人说:“杀头,至痛也!籍家,至惨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不亦异乎?”金氏因双异并至而惊诧,实乃是为倾灭在即,壮志灰飞而悲叹。可见世之英雄的豪情壮志,是死灭无尽殛粉尤存的。以此观之,刘备之伪又从何而起,又从何而来! 刘备之德,惠民之仁。高风亮节,飚炳千古。前事后师,黄钟大吕。试观今日之宇内,和谐风当偃小人草,务必以前贤为鉴,老调长谈,才能够避免“后人复哀后人”的重演。 痛哉,英雄刘备!壮哉,仁德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