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的死,也许是曹操平生遭到的无数次打击中最惨痛的一次。当时曹丕在一边劝父亲节哀,曹操脱口说道:“这是我的不幸,你的大幸。”曹丕做皇帝后有一次仍心有余悸地承认:“假使仓舒(曹冲字)在,这皇位轮不到我来坐。”有件事颇能说明曹操的丧子之痛:历来不相信天命的曹操,为担心幼子墓中寂寞,竟然打起了“攀阴婚”的主意。
有个叫邴原的人也有一女早亡,曹操请求将这一对不幸的童男女合葬。邴原拒绝了。 曹操的儿子虽个个了得,寿命却都不长:除曹冲外,长子曹昂很早就死于战场,曹丕不过活了四十岁,曹植四十一岁,曹彰死得更早些。曹彰之死,也与曹丕弄权有关,区别是曹彰没有启动刀兵,而是“愤怒暴薨”。
曹操的死,常被人奚落嘲笑,因为他死前语无伦次,毫无英雄气慨,竟然吩咐起自己的婢女日后该干什么,竟然考虑起“组履分香”之类细枝末节的事来。然而在我看来,曹操《遗令》是既不同流俗又独标高格的,其中闪烁着清醒、明智和至为难得的朴实。他肯定自己的只是“军中持法”的严明,明确指出自己平时的“小忿怒,大过失”,不应被仿效。他对自己的丧葬规格作出严格的限定:“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他要求“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
那是距今1780年前,一个盖世英豪在自己六十四岁弥留之时吐出的肺腑之言。 虽然曹操《遗令》中明确指出了自己的埋柩之所:“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奇怪的是,关于曹操在漳河上设七十二疑冢的说法又不胫而走,越传越邪。无风不起浪,我相信这一传说的始作俑者多半为盗墓贼,他们想必把西门豹祠附近的大小山头掘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沮丧之余只能编出这一传说来自慰。 真有意思!
曹操的墓究竟在哪儿呢?曹操《遗令》中流露的究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切情感,还是更深沉的权谋诈术呢?有人曾恶狠狠地写道:“人言疑冢我不疑,我有一法君未知。直须发尽疑冢七十二,必有一冢藏君尸。”立刻就有人代替曹操回答道:“人言疑冢我不疑,我有一法君莫知。七十二外埋一冢,更于何处觅君尸?”无聊至极! 随他们去泄忿吧,我们不是盗墓贼。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回到梅子青青的时刻,重新聆听一遍曹孟德煮酒论英雄吧。“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曹操这一番不避自夸的感慨,也值得我们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