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取经队伍中城府最深、最毒辣的竟是沙僧!

  虽然沙僧比较乏味无趣,个性和本领都不突出,但他是以忠厚为标志存在于老百姓心目中的。想象他挑着担子的身影,黝黑的脸孔,粗大的手掌,木讷少言的表情,好脾气的憨笑……
  然而,沙和尚并不是真的忠厚和低调。他的“忠厚和低调”是一种保护膜,使自己不被注意得太多。责任少些,问题也就少些。
  沙僧的来路颇值得回味。他本是灵霄殿下侍銮舆的卷帘大将,只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杖,贬下界来。卷帘大将差不多等于是玉帝的贴身秘书,是领导很亲近的人,仅因在大宴会上打碎了玻璃盏就要受这么大的刑罚,玉帝的无情真让人感到齿寒。同时也让人猜疑,或者卷帘大将曾无意地得罪过其他要员,甚至得罪过玉帝本人也未可知。

  流沙河是一条沉重的河,七日一次飞剑穿胸,身心皆痛,提醒自己的罪愆。沙和尚在流沙河这些寂寞和苦痛的日日夜夜里,忍不住反省自己的过往人生,反省一层,城府深一层。若想不得罪人,唯有两个字—“小心”,小心行得万年船啊。
  所以他在取经路上,低调得甘愿被忽略,老实得近乎窝囊,那是他的过往经历教会他的,只有把自己藏得好才安全。
  沙和尚的实际能力不见得低,自我意识更不见得那么菲薄。在“真假美猴王”那一回,他打死了六耳猕猴弄出来的假沙僧,这也是《西游记》中明确提到沙和尚打死妖怪的唯一一次。当其时,沙僧的果敢和威猛与一贯形象不太一致。要知道,那假行者就是六耳猕猴,连孙悟空都打不过他的,他率众猴来围,都能被沙僧打出重围,可见沙僧功夫并不低。而沙和尚见到假沙僧那么愤怒,说明在他心目中,自我的分量很重大。
  沙僧平时很沉默,让人错觉他笨口拙舌,偶尔一些时候,沙僧才露出真面目。孙悟空第二次被驱逐之后,唐僧着沙僧去花果山找人。沙僧到花果山后说:“上告师兄,前者实是师父性暴,错怪了师兄,把师兄咒了几遍,避赶回家,一则弟等未曾劝解,二来又为师父饥渴去寻水化斋。不意师兄好意复来,又怪师父执法不留,遂把师父打倒,昏晕在地,将行李抢去。后救转师父,特来拜兄。若不恨师父,还念昔日解脱之恩,同小弟将行李回见师父,共上西天,了此正果。倘怨恨之深,不肯同去,千万把包袱赐弟,兄在深山,乐桑榆晚景,亦诚两全其美也。”
  瞧这一番话,说得井井有条,有情有理,又得体,又严密,又细致,又中肯,哪里有笨嘴拙舌的影子。他平时的沉默,只是因为没有当出头鸟的兴趣和必要。
  沙僧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宽容得很,其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宽容,是无情的圆滑。比如:三打白骨精之后,孙悟空遭到唐僧的驱逐,猪八戒在旁边唆嘴也就罢了,沙僧头顶着“老好人”的巨匾,为什么也一声不吭,眼见着孙悟空被紧箍咒勒得像个“亚腰儿葫芦”?你就算不好违拗师父的意思,但看在师兄弟一场的情分上,劝劝师父少念几句总该可以吧?可是“老好人”沙和尚只是沉默,不表态,不掺和,不负责。
  沙和尚不为孙悟空说话,更不会为猪八戒说话。孙悟空被遣回花果山后,猪八戒在黑松林化缘不得,把头拱在草里睡了起来。唐僧耳热眼跳左右等不到,沙僧便在一边说:“师父,你还不晓得哩。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

  沙僧的城府更体现在人情世故上,别有一番冷静和准确。他不会天真地一头热,也不会幼稚地盲目乐观。孙悟空一听说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便大喜过望,要去认亲。沙僧却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哪里与你认什么亲耶?”正如他所言,孙悟空和猪八戒高高兴兴地上门去,却吃了红孩子一番三昧真火,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