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史-太平天国天历干支、礼拜提前一天原因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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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太平天国天历干支、礼拜提前一天原因考


太平天国历法(太平天国称之为“天历”或“新历”)之纪日干支、礼拜较阴历(此处指清代的《时宪历》)纪日干支、阳历的礼拜提前了一天。对这一点,早在天历颁行的第二年,即太平天国癸好三年(1853年),滞留天京的谢介鹤即指出:“贼禁用历日,贼中无能算者, 故单月三十一日,双月三十日,不知用闰法。癸丑二月初十日,又讹一日,故干支亦迟一日。”〔1〕
其中,干支“又讹一日”,是否错在清咸丰三年癸丑“二月初十日”(按:此日为太平军攻克南京的日子),今人业已考明此说不能成立〔2〕。但在这里,谢介鹤明确指出天历的纪日干支较阴历相差一日; 同年,英国外交官密迪乐(Meadows,T.T)随英国公使文翰(Bonham,S.G)访问天京,密迪乐向太平天国领导人指出天历历书施行过程中纪日 干支、礼拜提前了一天〔3〕;太平天国甲寅四年(1854年), 英国人麦华佗(Mehurst,W.H,Jr)、卢因·包令(Lewin Browing )及麦勒西(Mellersh)访问天京,麦勒西再次向东王杨秀清指出天历历书“亏了一天”〔4〕。1935年3月15日,史家薛澄清在《大公报·史地周刊》撰文亦指出,在核按有关天历与阴历相对照的史料中,常发现天历纪日干支与阴历干支“差一日”的现象,且提出“不知何故”的疑问。继后,郭廷以先生编撰《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也经常碰到有关天历与阴历纪日干支、天历礼拜与阳历礼拜“差一日”问题,他证明了天历的纪日干支、礼拜较阴、阳历提前了一天,撰成《太平天国历法考订》〔5〕。 此书首次正确地排出了天历与阴、阳历历日对照表,时至今日,一直为史学工作者所沿用。
由此,当时的史学界开始讨论导致“差一日”的原因。先后参加讨论与驳议的有着名史学家董作宾、罗尔纲、郭廷以、简又文;50年代初期,荣孟源先生也着文表示意见;70年代后,茅家琦、姜涛先生也陆续发表过看法〔6〕。 前辈学者的意见分歧主要集中于一点:即天历的干支、礼拜较阴、阳历日提前一天究竟是太平天国人为地、有意地提前,抑或是无意的致误?“无意说”论者认为,太平天国领导人在历法实施过程中无意地记错了一天的干支,礼拜随之也弄错了;“有意说”论者最初以郭廷以为代表,认为“错乱干支”是为了军事上的目的——“以惑敌军”。罗尔纲先生在这一问题上先后作出了“三次假定”,最初认为是“有意立异”——太平天国为了昭示“新天新地新日月”,一切制度革故鼎新、标新立异〔7〕;后来他又接受董作宾的说法,认为是“ 无意错落一日”〔8〕;但最终于1954年出版的《天历考及天历与阴、 阳历日对照表》一书采纳了历法专家曾次亮先生的意见,提出了致误原因是由于太平天国为了遵守圣经《旧约》安息日的缘故,并认为“这一个经过了四十年之久的天历与阴阳历日对照问题,今天得到初步解决”。罗尔纲的“第三次假定”,首先受到了赵宋庆先生的质疑。赵宋庆《辨安息日并非日曜》一文指出:“在这假定里,罗尔纲忽略了两点:(一)一个星(曜周)期本不是以日曜日为开始的;(二)安息日本不同于礼拜(日),‘把日宿和干支提早一天’的‘必须’还须要再添一个假定的”。“日曜日休息,是否为了礼拜,礼拜是否为了过安息日,这些宗教上的仪注,都不清楚,中间夹着教派上的争执,也不易弄清楚。但无论哪一派在哪一天休息,日曜日都不叫安息日,还是把星期六叫安息日,所以把‘以礼拜六为礼拜日’这句话了解成‘以一周的第七日为安息日’,实在是成问题的”〔9〕。此质疑是有力的。1985年,罗尔 纲在《江海学刊》第2期发表《说悬而不断》,称此问题应该“悬而不 断”,“在八十年代初还是在未定之天”;然并未放弃“第三次假定”,在其近年出版的《太平天国史·天历志》〔10〕中,他又重申此说。笔者试图在赵宋庆先生研究的基础上,对“第三次假定”提出不同意见,并谈谈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首先,“太平天国的礼拜日乃是遵守旧约十诫的一周的第七日为安息日的制度,与基督教的以一周的第一日为安息日的礼拜日不同”,这与天历的干支、礼拜较阴、阳历“提前一日”的问题是两个内涵并不相关的命题。为了说明问题,笔者试以太平天国壬子二年正月份历书的最初7天为例,列出下表(按:其中干支、曜日、 宿日是根据《太平天国癸好三年新历》推算而得)。
日期  初一 初二初三初四 初五 初六 初七
干支 丙申  丁酉戊戌己开 庚子 辛好 壬寅
星期  三 四 五 六七一二
曜日  水 木 金 土日月火
二十八宿  参 奎 娄 胃虚危室
犹太历日
周期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第七日 第一日 第二日 第三日
如果太平天国遵守《旧约》十诫的一周的第七日为安息日的制度,那么,就必须(或者只需要)在土曜日(即上表中的初四日己开、星期六)礼拜,因为只有这一天才是犹太教一周的第七日(按:早在18世纪初,中国开封犹太人就遵守这一制度〔11〕),而不存在什么将干支、日宿提前一天问题。
其次,如果太平天国遵从犹太教的安息日,那么,其礼拜日就不应该放在“房、星、虚、昴”四宿日(日曜日);因为犹太教徒是在土曜日(即“氐、女、胃、柳”四宿日)礼拜,只有基督教徒在日曜日礼拜。罗尔纲一方面论定太平天国遵从犹太教的安息日,另一方面却又说为了遵从犹太教安息日,“必须”提前一日,如是礼拜日才仍是“房、星、虚、昴”四宿日云云,不仅前后矛盾,而且概念有些混乱。因为礼拜日放在“房、星、虚、昴”四宿日不是循从犹太教的安息日,相反,是遵循基督教的礼拜日。
然而,天历的确将礼拜之日放在“星、昴、虚、房”四宿日(日曜日),太平天国同时又宣称“第七日安息礼拜”,这如何解释?
笔者认为,太平天国所崇奉的“第七日为安息日”,“为礼拜之期”,纯粹是照抄《旧约》的说法。太平天国癸好三年镌刻的《旧遗诏圣书》创世传第二章说:“如此天地与万物完成焉。当七日,上帝所创之物完竣,但于七日,以所造诸物安息,盖于是日,上帝以创造完毕而安息也。所以上帝称祝,而成圣第七日矣。”《出麦西国传》第二十章说:“必志安息日,以成圣之,六日之间可劳而作诸工,但第七日乃尔上主皇上帝之安息日,于是尔己连子女、仆婢、牲口、与门内之客,俱不可作何工也。夫六日内皇上帝造天地、又造海与所载之万物,而于第七日安息,故皇上帝称祝安息日,而成圣日也。”太平天国将此说照搬过来。如太平天国颁行的《天条书》说:“第四天条七日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第七日完工,名安息日,故世人享皇上帝之福,第七日要分外虔敬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
太平天国虽照搬《旧约》第七日为安息日的说法,但其并不了解犹太教的七日周期制,也就是不知道第七日是土曜日即星期六(这一点,《旧约》未加以说明),这可从《天情道理书》中看出端的:“至第七日完工,名安息日,礼拜之期,由斯起焉。故今日我们弟妹七日一礼拜,每逢房、虚、星、昴辰,理宜格外虔敬,歌功颂德,酬谢天恩。”这里,太平天国宣称在一周的第七日安息日礼拜,却又将礼拜日放在房、虚、星、昴四宿日(日曜日),很清楚地表明他们不知道《旧约》所言“一周的第七日”非“房、虚、星、昴”宿日,而是把两者当一回事。既然不知道犹太教的七日周期制,再说太平天国循从犹太教的安息日当然也就难以成立了。所以,太平天国在“房、虚、星、昴”四宿日礼拜,不过是沿袭基督徒的传统做法罢了,而不是真的遵守《旧约》安息日制度。
那么,“提前一日”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对这一问题,学者们作了诸多的假设、猜测。其实,要解决这一问题,不能靠人们的推测和假设,而应该充分利用太平天国文献,看看太平天国领导人是如何解说这一问题的。
1962年10月,蒋孟引教授在《文史》第一辑首次公布了《东王杨秀清答复英人三十一条并质问英人五十条诰谕》。1981年,北京太平天国史学会编《太平天国史译丛》第一辑登载了《麦华佗等一八五四年五月访问天京文件辑录》,又披露了英人所询之问题。其中第十七条问答是:
(问)我们是否知道在我们的历书中差了一天,结果礼拜日就早一天,以及你关于我们为什么不正误,我们关于纪日干支是否与其他中国人所用的一样的问题。
(答)一复:天朝历书,凡礼拜皆是中国人旧历星、昴、虚、房四宿日。干支皆同旧有。歪者除。显然,针对英人的询问,太平天国领导人对天历历书作了三方面的解释。第一,天历的“礼拜(日)皆是中国旧历星、昴、虚、房四宿日”。为什么在此强调在“虚、房、星、昴”四宿日礼拜?这是因为二十八宿入历值日中,“虚、房、星、昴”正相当于“土、日、月、火、木、金”七曜纪日法中的“日曜日”(星期日)。中国的基督徒们均是在这四宿日举行礼拜的。如1860年,英国传教士艾约瑟(Edkins.J)曾访问苏州,忠王李秀成与艾约瑟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忠王问)“你们哪天做礼拜?二十八宿中的哪四个星(宿)?”
“房、角(引者按:误。应为‘虚’)、昴、星这四天是礼拜日。”
“……那么,贵国的礼拜是和我们相同的。”〔12〕可见,在华的外国传教士与太平天国一样,均在中国旧历“房、虚、昴、星”这四宿日礼拜。所以,太平天国领导人针对英人关于天历历书“礼拜日早一天”的提问,答复太平天国的礼拜日在中国旧历“房、虚、昴、星”的这四日,这就等于告诉英人,天历的礼拜日不存在“早一天”的问题,因而也就没有必要再回答“为什么不正误”的查询。第二,天历“干支皆同旧有”。这是针对英人询问“天历干支纪日是否与其他中国人所用的一样的问题”而作出的答复。英人询问天历纪日干支与清朝统治区人民所使用的时宪书的纪日干支是否一样,是指天历纪日干支的日序是否与时宪书一样,而不是询问天历是否也用干支纪日。因为当时英人已得到了天历历书,他们知道天历用干支纪日。在此条询问前,他们已经有过这样询问:
(问)我们为何更改三个干支名号及一个星宿名称?
(答)干支内名号因以声音不雅,故为改之。〔13〕所以,“纪日干支”指的是日序。即,天历某日的干支假如为甲子,英人询问的是天历此日是否也为甲子、抑或乙丑?对此,太平天国回答“干支皆同旧有”,这实际也就是回答天历的干支次序“皆同旧有”。“干支皆同旧有”不能理解成天历的十干十二支的名称“同旧有”,因为,由于“声音不雅”的缘故,天历已改“亥”为“开”、“丑”为“好”、“卯”为“荣”,并不“同旧有”。第三,“歪者除”。《东王等献历奏》言:“从前历书一切邪说歪例,皆是妖魔诡计迷陷世人,臣等尽行删除。”“歪者除”,是指天历删除了吉凶宜忌、祸福体咎的封建迷信说教。
《东王杨秀清答复英人三十一条并质问英人五十条诰谕》是杨秀清命令石达开和黄玉昆“闭户三日”才作成的〔14〕。对英人的每条问答,他们当是仔细琢磨的。但据笔者上述的三点分析,石达开、黄玉昆答复天历的礼拜皆在中国旧历的“星、房、虚、昴”四宿日(星期日),纪日干支的顺序与清时宪书纪日干支顺序“皆同”,则表明他们至此时还未意识到或者不承认天历历书中“亏了一天”。石达开、黄玉昆没有意识到或不承认天历的干支、礼拜较阴、阳历“提早一天”,又反映了“提早一天”并不是天历创制者有意为之(或是因为采用《旧约》“安息日”的缘故),而是无意中造成的错误,或者是承袭了一个错误的历书(如民间“小历”、万年历、通书之类)蓝本。事实上,干支弄错一日是常有的事。
注释:
〔1〕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 载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第4册,神州国光社1952年版,第656页。
〔2〕《罗尔纲、董作宾三次通信》, 载邓恭山主编《读书通讯》半月刊,1942年第41、42、59期;姜涛:《太平天国天历干支礼拜提前一天考》,载南京大学学报丛书《太平天国史论丛》第2辑,1980年版 ;拙着《太平天国历法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24—249页。
〔3〕《北华捷报》1853年7月9日, 引自姜涛《太平天国天历干支礼拜提前一天考》。
〔4〕《太平天国史译丛》第1辑,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页。
〔5〕商务印书馆1937年1月版。
〔6〕参见《罗尔纲、董作宾三次通信》; 郭廷以《太平天国历法考订》,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简又文《太平天国典制通考·天历考》,香港猛进书屋1958年版;荣孟源《历史笔记》中有关天历部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茅家琦《太平天国几个问题的质疑》,载其《晚清史论》,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姜涛《太平天国天历干支礼拜提前一天考》。
〔7〕罗尔纲:《与董作宾先生论天历书》,见罗尔纲《太平天国史考证集》,独立出版社1948年版。
〔8〕罗尔纲:《太平天国史稿·天历志》,开明书店1951年版。
〔9〕赵宋庆:《辨安息日并非日曜》, 《复旦学报》(哲社版)1956年第2期。
〔10〕中华书局1991年第9版。
〔11〕参阅《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集。
〔12〕王崇武、 黎世清编译《太平天国史料译丛》, 神州国光社1954年版,第132—133页。
〔13〕北京太平天国史研究会编《太平天国史译丛》, 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页。
〔14〕谢介鹤:《金陵癸甲纪事略》,载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第4册,第664页。

(资料来源:《历史研究》199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