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冯杰:关于张学良的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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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冯杰:关于张学良的几个问题


1936年12月,张学良和杨虎城一起发动“西安事变”,改变了国共两党的命运,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从1984年的《少帅传奇》到今年初的电视剧《少帅》,中国大陆的影视作品一直都把张学良塑造成爱国将领。为了国家的统一,张学良实行“东北易帜”,对蒋介石绝对服从,在“九·一八”事变中奉行不抵抗政策,不仅丢了东北,还做了替罪羔羊。然而通过近年出版的《张学良口述历史》等书,再结合史学界一些新的学术研究成果,有些事情可能并非影视剧演绎的那么简单。
张学良“东北易帜”的表象和实质
1928年2月,南京国民政府进行“二次北伐”,数月后形成会攻京津之势,张作霖见大势已去,宣布息兵罢战,撤离北京。6月4日,张作霖在返回奉天途中的皇姑屯车站被炸身亡,他的长子张学良接过了东北的军政大权。蒋介石希望政治解决东北问题,他的主张得到各方共识,张学良也表示“爱乡爱国,不甘后人,决无妨害统一之意”。日本非常着急,担心自己在东北的既得利益被收回,连续向张学良发出警告,甚至不惜以武力相威胁。张学良鉴于内外压力,在热河易帜后被迫延缓统一进程,他向蒋介石解释说:“东省易帜,不能立时实行,弟对兄深感愧疚,总之,弟现在实处两难,不易帜无以对我兄,无以对全国;易帜则祸乱立生,无以对三省父老。”
为了促使张学良加快易帜步伐,南京允许东北成立政务委员会。东北政务委员会作为东北的最高行政机关,编制十分庞大,其中最为重要者有:东北交通委员会、东三省盐运使公署、东北航务局、东三省交涉总署和外交部特派员办事处等。10月初,蒋介石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并兼陆海空军总司令,国民党中常委迅速通过张学良为国民政府委员。外交部主动分担日本压力,要求日本“勿干涉奉天易帜事,必使中国统一,乃可开始解决各悬案”。尽管财政不宽裕,蒋介石还是答应每月接济东北军饷1000万元。12月6日,蒋又明确承诺:“东北内部,仍由现职各员维持,概不更动。”9日,张学良终于通电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改易旗帜”。
易帜之后的东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特别行政区”,所不同的是“一国两制”和“一国两治”。正如张学良所说:“余之愿与国民政府妥协者,盖欲完成中国统一,实行分治合作,以实现东三省经济和平政策也。”党务方面,国民党要在东北办党部,张学良先是提出“暂缓设置”,后提议先派人到南京学习后再说。1931年3月,东北五省市党务指导委员会举行宣誓典礼,但中央代表吴铁城还在一个劲解释,地方党部对地方政府没有直接监督权。财政方面,据时任辽宁财政局局长的张振鹭证实,“东北既不向中央财政部解款,中央也不接济东北财政”。南京要求东北把属于中央税收的关税、盐税和统税上缴财政部,张学良一口拒绝。几经周折,东北交通委员会于1929年改组,名义上划归中央铁道部直辖。但联系关内外最重要的北宁路,东北方面反对交出,最后双方商定维持原状。外交权向来是国家主权的重要象征。东北易帜前,奉系与南京达成协定,东北的对外问题由中央负责办理。张学良心里很清楚,东北面临着外国势力的吞并威胁,“当日本等外国势力谋求在东北更多利益的交涉时,以外交权已上交中央来推脱”,倒不失为一种策略。尽管东三省交涉总署后来裁撤了,但事实上,东北还是拥有外交实权的,张学良对此并不回避,他晚年坦承说:“我是封疆大吏,中东路,九·一八事件,对苏、日关系,平时我有自主权,不能说有了事,推卸责任。”
显然,张学良时期的东北地方政府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已经突破了一般单一制国家结构下地方政府的权力范围。东北是“加盟”,南京无法强迫张学良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国民政府通过“东北易帜”,只不过是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
收回中东路权益的开场和结局
近世东北可以说是在沙俄、日本两强的夹缝中求生存。俄国一直视中国的东北土地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中东路就是不平等条约的产物。俄国十月革命后,一度声明愿意把中东路无偿归还给中国,但在1920年的第二次对华宣言中又倒退为中苏共管。后来虽然签订《中俄协议》、《奉俄协议》,表面上奉方控制理事会的大权,实际上铁路管理实权仍由苏方局长掌握。
1929年3月,张学良对苏态度渐趋强硬,提出“路局一切命令及文件,非由局长和中方副局长会同签字,不生效力”等一连串合理合法的要求。苏方不予重视,依然采取拖延政策消极应对。5月27日,东三省特别区长官张景惠得到密报,共产国际执委会在苏联驻哈尔滨领事馆内集会,下令军警强行入内进行搜查,当场搜获文件和“烧余证据及已烧灰烬,立时摄影存证”,同时拘捕苏联驻哈总领事以下三十多人。东北此举的理由是,当初签订协定时,苏方曾经答应“不宣传赤化”,并把类似的条文写入了协定。蒋介石决定“强硬对苏俄”,明确表态可以拨款支持张学良对苏采取激进方针。7月10日,东北政务委员会下令强行收回中东路。19日,苏军开始有零星行动,蒋介石指示张学良避免冲突,但又指出,“详察国际形势,俄无开战可能”,“如有必要,全国军队可以随时增援”。张学良只是诉求收回相关协定中的奉方应得权益,当东北有可能滑向大规模军事冲突时,不禁萌生了谋求地方妥协的想法。经过吉林省长张作相和交涉员蔡运升斡旋,苏方提出先恢复到冲突之前的状态,然后坐下来谈和。蒋介石闻讯大为不满:“苏俄离间我中央与地方之感情,张作相不察,竟提条件,恢复苏俄之权利;而张学良既恐苏俄开衅,又畏日本乘机,议和惟恐不及,毫不知权衡轻重利害,以致摇动中央方针。”
8月13日,苏军越线侵入绥东县境,占领中兴镇和李家房子。张学良被迫下达“防俄”作战动员令,命令东北军北上御敌。随着战事升级,苏军的黑龙江舰队和沿岸步兵组成的战斗集团突入松花江,东北海军吉黑江防舰队拼死抵抗,几乎全军覆没。东北军第15、第17旅苦守扎兰诺尔、满洲里两道防线,尚有冯庸率领的义勇队300余人协助军队构筑工事。11月17日,苏军在坦克、飞机的协同下,大规模进犯扎兰诺尔,第15旅官兵血战两昼夜,旅长韩光第、团长林选青相继阵亡,张季英团长伤重自杀,仅余少数官兵突围而出。第17旅几度增援扎兰诺尔皆未得手,终因困守满洲里孤立无援,梁忠甲旅长以下8000余人于20日悉数被俘。24日,苏军乘胜攻占海拉尔。
东北军屡遭惨败,张学良断然启动东北的外交自主权,指示蔡运升主动与苏方接洽。迫于军事失败的不利情势,南京的强硬立场亦随之松动,同意东北对苏和谈。12月22日,蔡运升与苏方代表签订《伯力协定》,双方同意恢复到7月10日以前的中东路状态。1930年2月,国民政府部分否定协定,宣称蔡运升超越权限,随后派员重启会谈。围绕南京提出的备价赎回中东路的方案,彼此始终谈不拢,后来因九·一八事变爆发,东三省被日军占领,谈判也就无形中止了。郭俊胜先生认为:“张学良收回中东路是出于爱国主义的一次行动,应当说无论从中东路交涉史来看,还是从当时国民政府外交政策来看,这种选择的方向都是正确的,但在收回权益的方式和手段上,选择强力的手段是不恰当的。”(《中东路与中东路事件》第2页,辽宁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从万宝山事件到“九·一八”不抵抗
1931年7月,东北发生了“万宝山事件”,日本乘机兴风作浪,朝鲜境内爆发了排华暴动。南京忙于“剿共”和应付两广内争,蒋介石致电张学良,说明“现在尚非对日作战之时”。张学良本人在北平养病,东北军政大事分别交由边防军副司令长官兼吉林省政府主席张作相、边防军参谋长荣臻、辽宁省政府主席臧式毅负责处理。得知东北形势严峻,张密电东北政务委员会:“此时如与日本开战,我方必败,败则日方将对我要求割地偿款,东北将万劫不复,亟宜力避冲突,以公理为周旋。”蒋介石也表示:“惟攘外应先安内,去腐乃能防蠹。不先消灭赤匪,恢复民族之元气,则不能御侮,不先削平逆粤,完成国家之统一,则不能攘外。”
万宝山租地风波引起的朝鲜排华事件还没解决,东北又发生了“中村事件”。6月26日,兴安屯垦区在没有通报上级的情况下,擅自处决了日本间谍中村震太郎等一行四人。屯垦区虽然毁尸灭迹,但事情还是在一个月后被关东军侦知,国民政府外交部没有接到东北地方的详细报告,据实答复日方“我们不知道此事”。忙着“剿共”的蒋介石又因长江流域的特大水患焦头烂额,干脆划定东北及山西、河北、察哈尔、绥远等省,允许张学良“代行总司令职权”。此后,日本一直以东北地方为谈判对象,荣臻颇不示弱:“你们没有护照,擅入兴安岭屯垦区绘图拍照,我们也没办法。”
9月18日晚上,关东军少壮派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等人按照预定计划,炸毁了一段南满铁路,借口东北军搞破坏,迅即调兵进攻沈阳北大营。荣臻马上给北平协和医院挂长途电话,接电话的是侍卫副官长谭海,少帅正在华乐戏院请英国大使观赏梅兰芳京剧演出。张学良后来回忆说:“约在十点卅分许,来人报告沈阳有长途电话,荣参谋长请我说话,有紧急事项,我立刻辞蓝公使归返。荣对我说,有日本铁道守备队约一中队,向我北大营营团射击,日本附属地的日本驻军亦集结活动。我嘱切戒我军勿乱动,速与日本顾问妹尾、柴山向日方高级将领交涉制止,由交涉者即向日本林总领事处接洽交涉。”洪钫时任陆海空军副司令行营秘书处机要室主任,据他的说法,8月16日的时候,蒋介石电令张学良谓:“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予不抵抗,力避冲突。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置国家民族于不顾。”这就是近现代史上流传甚广的“铣电”,几成蒋介石卖国铁证。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唐德刚先生访问张学良,谈及“九·一八”不抵抗:“我们听了五十多年了,都说是蒋公给你的指令呢。”张学良连连说道:“不是,不是,不是的。”唐继续问:“都说蒋公打电报给你,说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置民族国家于不顾。又说你拿着个皮包,把电报稿随时放在身上。”张学良仍然摇头:“瞎说,瞎说,没有这事情。我这个人说话,咱得正经说话,这种事情,我不能诿过于他人。”因此,杨天石先生认为“铣电”存在与否“难于论定”。(《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2》第57页,华文出版社2010年版)
大概19日21时至22时之间,蒋介石在南昌得知沈阳变起,立即致电张学良询问实情:“中刻抵南昌。接沪电,知日兵昨夜进攻沈阳。据东京消息,日以我军有拆毁铁路之计划,其借口如此,请向外宣传时对此应力辟之。近情盼时刻电告。”20日,安东、营口、长春接连沦陷,张学良电报“各该市内我国军警武装均被解除”。蒋介石星夜返回南京,翌日召集党政要员商讨对策,主张“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以待国际公理之判断。国家存亡,关系至大,此时务须劝告民众——严守秩序,服从政府,尊重纪律,勿作轨外之妄动”。23日,蒋又指示何应钦“应采取正当防范,如日军有越轨行动,我应以武装自卫”。1932年1月28日,日军进攻上海闸北,蒋介石和国民政府采取“一面抵抗,一面交涉”的方针,相比“不抵抗主义”向前跨出了一步。
史学界对于“不抵抗”的责任问题存在不同认识。曾景忠先生的看法是,“九·一八”事变前后的蒋介石与张学良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后者并非绝对听从前者的指示命令,“应该说两个人都有责任”,“蒋介石显然默认不抵抗主义”。新近出版的《中华民国专题史第十一卷抗日战争与战时体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提出一个观点:“凭心而论,蒋介石虽曾电告张学良现非对日作战之时,但从未指示东北军遇到日军挑衅时仍不与抵抗。张学良对沈阳当局的训令难免有过度反应之嫌,他必须为东北沦陷负更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