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历史-郭长海:“八一五”前东北小学的奴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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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郭长海:“八一五”前东北小学的奴化教育


1945年,是伪满洲国的最后一年,那时候叫康德十二年。我在沈阳要上小学了。当时伪满洲国实行的是日本的学制,八岁报名,九岁上学,是春季始业。开学那天,哥哥领着我,来到了小学大门口。门口的牌子上写的是:奉天市敷岛区康泰国民小学校。呀!原来叫北市区,现在咋变成了日本名敷岛区;原来的西塔小学,现在咋变成了日本名:康泰。原来的完全小学校,现在咋变成了国民小学校!伪满洲国,什么名都得改成日本的。这就是我上小学的第一个印象。
入学三道坎
哥哥送我到了礼堂门口,就回去上课去了。老师领我进去,插在一行队里。学生都到齐了以后,老师按报名时候的名册点名,我们都回答“到!”然后告诉我们,从现在起我们每个学生的名字全都改成了日本名。原来的中国名字(那时候叫满洲名)都不许叫了。然后就让自己读。读了好多遍,一直到读熟了为止。全班有五十多人,都改完了以后,又按大小个儿重新站队排好,领我们来到教室外走廊里,两人一组进入教室,找到自己的坐位坐好。老师重新点名,这回点的是日本名。点到谁,都得起立站直,然后用日语回答,说“哈衣!”说错了,当然不行。就是说慢了一点儿,也是要挨打的。这是到学校的第一道坎儿,连自己的名儿,都变成日本的了。
接下来,老师教我们上课前的三个动作:“起立”“敬礼”“坐下”。这三个动作,都是用日本话喊,而且拉长了声:“起立!”待学生都站齐了以后:“敬礼!”待站直了以后:“坐下!”老师说了,必须齐,直,稳。做不到,“三兵的给!”(要挨打嘴巴!)这是到学校的第二道坎儿。
接下来,老师教学生问答语,有两句:第一句是:“森赛!欧哈有勾在以马斯!”(“先生早!”)早晨上学时,见了老师的时候,这是必须说的。第二句是:“森赛!撒有那拉!”(“先生再见!”)这两句话,也必须用日本话来说。因为句子比较长,就一遍一遍的说。这是每天常用的,说错了当然不行,说慢了也是要挨打的。这是到学校的第三道坎儿。
第一天一个上午,就学了这么多。老师让回去以后自己多练习。早上来上学的时候,我们都挺乐呵。一放学,谁也不敢吱声了。这老师忒厉害,一点笑容都没有,说话总是那么严厉,狠狠的。那眼睛,毒的很,同学们真是怕极了。这不是对学生,简直是对奴隶!
唱着日本国歌的亡国奴
第二天,在教室里点完名以后,进来一位日本老师。起立、行礼完毕,同学们刚坐好,只见这个日本老师朝着后面一个男生走来,用食指在他面前一勾,意思是让他站起来。那位同学站的慢了一点,还没站直,这个日本老师一扬手,“啪”的一个大嘴巴,把那个同学打翻在地,那个同学只“嗷”了一声,又是“啪!”“啪!”左右踢了两脚,骂了一句“八嘎亚路!”然后拽着他的头发站起来,左手一抬,又是一个嘴巴,又骂了一句“八嘎!”那个同学哭也不敢哭,只好老老实实站直了。同学们都挺害怕的,八九岁的孩子,在家里哪受过这个罪呀!这个日本老师太坏了!他就是用这个机会,让学生们都怕他,都有畏惧的心理,不敢不听话。满洲国的孩子,亡国奴啊!
这个日本老师开始讲课。先讲,日本民族,大和民族,是什么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是什么亚洲的主人,等等。又讲,日本天皇,万世一系,什么什么的。又讲,天照大神,靖国神社,什么什么的。又讲,大东亚圣战,武运长久,什么什么的。讲完以后,要大家喊:“天皇—满载!(万岁!)”“大东亚圣战满—载—!”学生们也没听懂,只好跟着喊。完了以后,就教大家唱歌,唱的就是日本国歌。他用日本话唱一句,学生跟着唱一句。就这样,一句一句的学完了这首歌。然后也不知道反复学了多少遍,总算是学会了。至于是啥内容,就一点也不知道了。不过这个歌都必须会唱,经常要唱的。特别是,无论开什么会,都得唱这个歌。唱不好,就要挨打,这是不用说的。这又是一道坎儿。以下的坎儿多了,记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天天有。
第三天,是一个满洲老师上课。他是一个日本仔,特别崇拜日本,说什么都是日本好。他先讲皇帝陛下如何如何,大满洲帝国如何如何,又讲什么“日满亲善”,什么“友好提携”,什么“王道乐土”,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等等。胡吹了半天。同学们听了都没什么意思。然后教学生们唱歌,这回唱的是伪满州国的所谓“国歌”,歌词是:
天地内,有了新满洲,
新满洲,便是新天地。
顶天立地,无苦无忧,
造成我国家,自由新天地……
以下记不清了。这个歌词充满了谎言,假话,把像地狱一般的东北大地,说的怎么怎么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没办法,也得学,也得唱。
学完了满州国歌以后,这个老师发下了一本小册子,每人一本。说是小,其实只有一篇,对折成了两页。老师说这是《国民训》,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老师念一句,学生念一句。这样念了三遍,也都没记住,不知道说的都是什么。老师就告诉说,回去自己找人教,然后念熟了,照着上面说的去做,一定好好遵守,做错了不行。有懂事的老人们,偷偷的说:“那上面都是给奴隶定的条文,要你老老实实当牛做马,不许乱说乱动。苦了,这一辈子啊!”下边的话没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是“亡—国—奴—啊!”
第一个星期内,就学了这些个东西,天天反复学,反复唱。学生们都害怕挨打,只能跟着学,要不就挨打。挨打挨骂的事儿天天都有。那个日本老师最坏,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嘴里不闲着地骂人,张嘴是“巴格牙路!”闭嘴是“八嘎!”这些我们都听惯了,有时候骂一句日本话:“你是猪!”或者说:“你是狗!”,这些骂人的话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
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第二周,周一早上要上朝会。全体学生都站好队集中到礼堂,按班级排好队。一会儿,从后面进来一个人,身穿黑大衣,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上面盖了一大块白布,高举过头,迈着正步,缓缓地穿过人群当中的通道,一步,一步,登上讲台,立正,站好,把盖着白布的盒子端端正正的放在讲台上,戴白手套的双手掀开白布,打开盒,双手取出一捆纸卷,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静听!”会场内的人全都低下了头。只见那个人(原来他就是校长)双手捧起纸卷,慢慢的舒张开,然后拉长腔,开始读起来:“奉天承运大满州帝国皇帝陛下诏曰……”以下还有好多话,都记不下来了。读完以后,又把卷子卷好,放到盒子中。又有一声喊话:“礼毕!”大家抬起头,校长双手捧着盒子,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缓缓地从人群中间走出去,仪式就完了,学生按队回归教室。
每周一都有一次这样的集会,叫朝会,朝会的中心就是要举行这个读诏书的仪式。朝会的开始和结束,都要唱日本国歌和满州国歌。除了课堂上之外,这个朝会,是学校最重要的集会。日本人是绝不会放过每一个进行奴化教育的机会的。朝会以后,开始上课。老师发下的课本是《日语读本》,从日本字母学起。每天学五个,“阿、衣、乌、也、欧。”老师挨个读一遍,学生跟着读一遍,反复三次。然后要每个人自己读许多遍,一直到读熟为止。然后老师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树条,在右一个穿道里走一遍,不断地用树条敲打左右两侧每个学生的书桌,学生要很快的站起来,说一遍,以下依次一个一个地进行。然后在中间的穿道进行,回来后,又在左边的穿道进行。老师把整个教室走了一遍,就等于说了五十多遍。每次每人起立回答的时候,底下每个人也都跟着小声念一遍,就又是五十多遍。老师翻身再走一圈,反复一次,就等于一百多遍。记熟了以后,开始学写,一遍一遍的画,一遍一遍的写。足足写了两堂课,一天的课程才算完了。以后每天都学写五个字母,大约学了有两个月。字母学会了,会写了,也会读了,能读熟了,开始学单词。每天只学一个。第一个词学的是牛,日本话叫“乌西”。读啊,写啊;写啊,读啊。第二次学的单词是马,日本话叫“乌玛”,又是读啊,写啊。第三次学的是驴,日本话叫“楼巴”。第四次学的是狗,日本话叫“衣奴”。第五次学的是鸡,日本话叫“你娃兜里”。第六次学的是猪,日本话怎么说,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学了几个单词以后,就开始学会话。老师先教用日语的问话问:“这是什么?”,日语说:“考来哇,难代斯噶?”然后教用日语回答:“考来哇,××代思。”这一问一答日本话,就又学了一天。以后每天不断的插入学过的六个单词。还是由老师在教室中来回的走动,同学们依次的回答。以后几天,老师问话的语式越来越简短,只说:“考来哇”,学生选一个词回答就可以了。不过,学生们选的大多是“马”“牛”,很少有人选“鸡”,因为鸡的发音长,容易出错误,要挨打。后来老师就指定,每次全班必须用同一个单词来回答。最后,每个人都必须用“鸡”来回答。再后来,就等于轮流,牛马驴猪狗之后,轮到谁,谁回答。这样就很紧张,要仔细听前面的人说到了那个单词,数着自己该轮到那个单词,以免挨打。
我们那时候并没想过,要学好什么日本话。但是怕挨打,也就只好如此了。可是日本人却暗下了毒计,他们要把我们这一批小孩子都变成他们的奴才,成为将来为他们驱使的工具,只能老老实实听他们摆弄,不敢反抗。所以学好日本话,就是最重要的一道坎儿。由于一周只上两种课,除了日语就是满语,形成两种态度,怕上日语,也不愿意上满语。因为上满语那个老师,上课以后,写两三个字,念了两遍课文,就开始胡讲,什么日本东京了,什么大阪神户了,他都去过。我们一听就知道,他是一个日本人的奴才,虽然不愿意听他讲,但是更怕他,因为他打起人来更凶,用脚踢,打脖拐,都不算打,最狠的是打板子,要是挨上一下子,得疼个十天半月的。
课间有间操,同学们也都怕上间操。那个日本训育主任从后面悄默声的走过来,不知要打谁一个巴掌,或是踢谁一脚。有一回,他从后面过来,一脚就把一个同学踢倒在地,这个同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爬起来后站直了,后面的同学才看出来,原来他穿的是一条破裤子,后膝盖处是弯的,那个老师以为他不站直,就朝后膝盖处踢了下去。回家以后,也没有裤子换,再上间操的时候,就把裤腿挽起来,以免再挨打。
有一天,老师发给每一个同学一条布带,一面是红色的,一面是白色的,叫红白带。那是一次校园劳动,日本话叫勤劳奉仕。干活的时候,用白色。开运动会的时候,用红色。用的时候,扎在额前,向后围城一圈。每周全校各班轮流劳动,所以每天下午学校内都有学生在干活。这些也都是无偿地使用奴隶的一种活动。
有一天,老师告诉一件事,说,明天要去远足(就是野游),去到千代田公园。大伙都挺高兴,可以不上课了,又可以上公园玩一会儿去。第二天一早,早早的来到学校,站队走出校门。走啊走啊,左拐右拐,走了好远的路。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靠南边上,是一座高有好几层的大楼,楼顶上还有向着天的尖。旁边都是大房子。我们站好队,排好排,把红白带扎在头上,就听有一个人用日本话高声说了些什么,后来又听高喊了一声,又说了一声“默哀!”大家都把头低下。一会儿,就叫抬起头来。又听一声喊,全场都唱起了日本国歌。这些都做完了以后,就站队走出了大院的门。老师说,刚才那个带尖的大楼,叫忠灵塔。里面放着战死的日本兵的骨灰,这回是来参加追悼会的。大伙就不明白了,不是说远足吗,怎么来做这个事儿呢。心里是这么想,可是谁也没敢说,都明白,那是不能乱问、不能乱说的。出了这个大院,绕过一个马路,就到了公园。因为过了晌午,要排队回去。走到半道,老师说,可以不站队了,就解散了,自己回家。
在春日町(就是现在的太原街)北四马路和北五马路的中间,路东的地方,有一座用白色墙围成的大院子,南面有一个大门,西面也有一个大门,门口有巨大的石块砌成的门柱牌楼。我们都知道,这里是奉天神社,里面供的是日本人最信奉的天照大神。在门口路边人行道上路过的人,都要回过身来,面对大殿行礼。行完了礼,然后才可以回转身来,继续前行。我们行礼过后,就听的身后“妈呀!”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人被打翻在地。原来他是个外乡人,初次来到这里,不知有什么规定,没有行礼,就走了过去。被穿便衣的特工人员盯梢跟过去,上去一个脖拐,打倒在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揪住头发,拽起来,站好,比划了一下,回过身来,重新站在面对奉天神社大门的地方,立正以后,弯下腰去,深深的行了一个礼,然后才放他走了。
像这样的事,每天都有。亡国奴的日子简直太不好过了。
学生被骂、打、踢、罚跪
伪满时候的小学教育,就是反动的奴化教育,就是要培养一大批为他们使用的奴隶,培养一大批能听话的奴才。教育的内容就是做奴隶,教育的方法就是骂、打、踢、罚跪等等。骂是日本人的口头语,是最常用的词。像什么“八嘎!”“八嘎雅路!”“三兵的给!”还有带有蔑视性的词,像什么“你的,狗的是!”“你的,猪的是!”或者干脆就一个字:“猪!”“狗!”。最主要的教育手段,就是一个“打”。日本人特别会打,打的方式有多多种多样。第一是打嘴巴。先找出两个学生,让两个人对着打。同学都对着面哭了,也许才可能停止。要是那个日本老师亲自打,那就更厉害了。他常用的是两种打法,一种是打脖拐,只见他横着抡出手,飞快的抽在脖子上,学生一下子就向后横倒在地上了。另外一种是从下往上兜起一巴掌,正打在下巴和耳根的中间部位,学生仰着向后倒下去。除了打,还有踢和踹。踢是踢在膝盖的弯处,一踢就趴下。最厉害的是踢在要命的地方,比如踢在屁股的尾股尖上,疼得很,甚至当时都爬不起来,几天都不能上学。踹是踹在小腿骨上,撩起裤子来看,秃噜了挺长的一条皮,有时还带着血印儿。罚跪的时候,一般是面对着墙,跪一堂课的时间。但是必须挺直了腰,两手并直下垂。一堂课下来,站都站不起来了,膝盖骨得红肿好几天。还有打手板儿,这是最疼的。老师手里拎着一个木板儿,就是座椅底下腿儿边上的那块横木板儿,要犯错误的学生把手伸出来向前伸平,不许动,要是缩回去,就要加罚一次。只见老师把手高高的举起来,然后重重的抽打在手心上,当时就鼓起了很高的一块,红红的,只“啊呀!“一声,也不敢哭,很快把手缩进了袖筒里,几天都不敢拿出来。同学们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别的挨打,都是没准备的,知道要挨打,就是不知道怎么打,打在什么地方。打手板儿,可是自己亲眼见的,心里战战兢兢地,在老师的吼声中不敢不伸出手来。一个人挨打,全班的人都害怕。在这些法西斯教育手段的胁迫下,学生们只好老老实实的,不敢乱说乱动。就是下课以后在走廊里,也不敢大声说话。
亡国奴啊亡国奴,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光复啦,鬼子完蛋啦
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了,学校的日本老师不见了,教满语的老师也不大出声了,课也不爱上了,就是不出声的站在窗前,看着窗户外面。又过了一天,上学刚走到半道上,街上都挤满了人群,高举着两只手,像发了狂一样,都在喊:“光复喽!”“小鬼子完蛋喽!”还有的人喊:“中国人——中国人哪!”“咱是中国人!”有的人更是奇怪,就是直着脖子喊:“啊!啊!”“好哇!”“好哇!”更有的人来回在人群中跑啊!跳啊!这一片喊声,是十多年来没敢喊的声音了,这一会儿,使劲儿的喊吧!“小鬼子倒台喽!”有人放起了炮仗,乒乒乓乓的响起来了,街南、街北,路东、路西,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有的人拉出来锣鼓队,“叮光!”“叮光!”的敲着。平常街上冷冷清清的,怎么一下子会冒出这么多的人呢!喊吧!叫吧!中国人,终于挺值了腰板的这一天。老爷子说不出话来,得得索索的手,抹着满脸的泪花,嘟囔着:“老天爷!你真有眼哪!”“老天爷!真有这一天哪!”“小鬼子!你们也有今天哪!报应!报应啊!”
这一天是1945年8月15日,是中国人民大胜利的日子。
伪满洲国,康德十二年,彻底完蛋的一年。那一天那个激动劲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人群激动的情绪,一直到深夜。说也说不尽,写也写不完。直到过阴历年以后,才渐渐融入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不久,就开始流传着童谣民歌,例如:“小日本儿,没有腿儿,爬到太平洋,就去喝凉水儿!”“小日本儿,喝凉水儿,一枪一枪打不准儿。”“哇里哇里哇,日本来电话。要想去东京,先学日本话:吃饭叫密西,骂人叫八嘎!……谁也不想去,别听瞎掰话!”等等。到处都流传着,天天有新的。一个歌儿,几天就翻了一个样儿,有了各种版本儿。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新编的童歌童谣。大人们也在唱,唱的可和小孩子们不一样。
那时候,沈阳是苏联红军管辖的时期,学校还没有完全恢复上课。民间就流行了唱歌,最新鲜的、最有名的就是《松花江上》:“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衰老的爹娘。”唱到这儿,唱的人,听的人,保证都能哭出来。“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底下就听到一群人的和声:“九一八!九一八!……”无论大人小孩儿,就都一起唱起来,一句比一句高,真有股劲儿!同时唱的歌儿还有:“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这是我们小孩们最爱唱的两句歌。这些歌在伪满洲国的时候是不能唱的,也是听不到的。听说是流亡到外地的东北青年们唱的,现在回流过来了。还有两首,听起来更加悲怆,“……我的爸爸呢,我的妈妈呢,满州不是我们的家,要那可爱的中华……”另外一首是《异乡寒夜曲》:离别到这里,不知多少年哟,那悄悄向远方。望了又望,眼看只是一片,凄凉和悲伤。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可爱的故乡,苦难的原野,冷冷的风啊,明月向西落。
这首歌也是流亡在外的东北青年们唱的,我那时候还小,听起来就感觉很忧伤,非常同情那些青年们的流亡的日子。我们生活在伪满的黑暗社会里,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们流浪到在外地,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有家不能回。
最有意思的一首是,把所谓的满洲国的国歌改了词:
天地内,有了黑满洲,
黑满洲,便是活地狱:
当牛做马,挨打受骂,
苦难无尽头!
人民不自由,人民不自由。
不再受苦了,起来报大仇。
打倒小日本儿,推翻满洲国,
从此得自由。
……
这些事儿,还都是光复时候的事儿。刚刚过了两三个月的好日子,谁知天下又变了,所谓的国军开进来了。“接收大员”们来了,“劫收”的日子开始了。老百姓的苦日子又重现了。(作者系东北师范大学原教授,生于1936年,本文所述是其亲身经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