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正气集-《史籍考》编纂始末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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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史籍考》编纂始末辨析


随着乾隆初叶清廷对文化政策的调整,以及惠栋诸儒对古学的倡复,经史考证之趋向,愈益受到士林和地方大吏的重视,学术风气因之发生转向,一时成为时代之潮流。乘此风云际会之势,颇具学术总结意义的煌煌巨帙,如《皇清经解》、《史籍考》、《小学考》等,应运而出,遂成经史之学集大成之作。然而,由于各自遭遇的不同,《皇清经解》、《小学考》因得以流传至今,而饮誉学林;《史籍考》则因遭兵火之厄,消失于天壤间,而几不为人所知。《史籍考》的此番遭际,虽然遗憾于学林,但其所彰显出的对史籍独特的学术取向,以及几经更易的编纂体例和初步成就,则是值得予以关注的宝贵学术资源。从中,我们不仅可以体会到毕沅、谢启昆、潘锡恩等地方大吏对学术发展的扶持和倡导之功,章学诚、胡虔、许瀚诸儒的史学趋向,而且可由此窥知史学于乾嘉道之际的发展趋势和命运。而在《史籍考》编纂过程中所引发的学术风波,则更值得后人反思。
大体而言,《史籍考》的酝酿和编纂,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在毕沅主持下的酝酿和初纂,其中章学诚是一关键人物;第二阶段为谢启昆主持下的续纂,胡虔、钱大昭等人用力颇勤;第三阶段为潘锡恩主持下的再度续纂,发凡起例,尤以许瀚为最。于此,胡适、姚名达、王重民、袁行云诸先生,皆有详略不等的涉及。[1]兹对相关文献再加梳理、钩稽,并参诸先生之说,辨析如下。
毕沅主持下《史籍考》的开局与初步成果
《史籍考》之编纂,乃发愿于倾心史学的章学诚,而在乾隆五十二年(1787)寻得河南巡抚毕沅的认同下,得以开局,付诸实施。在此之前,毕沅即以奖掖学术、延揽人才,深得士林推誉,蔚为人望。《经训堂丛书》对诸子、小学、金石、地理之学的校辑考订,以及《续资治通鉴》的编纂,即彰显出毕沅学术旨趣之所在。[2]为此,颇以史学自任的章学诚,曾一度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藉好友邵晋涵之绍介,欲入毕沅幕府谋一席,以展生平怀抱。[3]然事与愿违,章学诚的希望落空。但此次受挫,并没使章学诚就此灰心,他仍等待时机,以图得到毕沅的赏识。这一心愿终于在友人周震荣的启发下得到实现。
乾隆五十二年(1787),周震荣以朱彝尊虽有《经义考》之作,然未及于史,实为学途之阙事,因激励章学诚向毕沅致意。章学诚采纳了周震荣的建议,遂毛遂自荐,致书毕沅。在信中,章学诚一方面表达了对毕沅长久以来的仰慕之情,且述及自己目前的困境,另一方面,则以旧刻《和州志例》二十篇、《永清县志》二十五篇为贽,且言及所着之《校雠通义》、《文史通义》,期望以自己的史学才能得到毕沅的重视。[4]大概缘于周氏为毕沅门生之故,或毕沅对章学诚编纂史学的想法产生兴趣,是以毕氏招章学诚前往河南巡抚官署。这一转机,对身处窘境的章学诚来说,无疑是百感交集的,是以他于是年十一月不顾天寒地冻,欣然就道。但因一直未曾与毕沅谋面,故章学诚在未见到毕沅之前,一路上的心情始终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及至到了河南与毕沅会面,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而深为毕沅所赞许。[5]因而,在毕沅的主持下,遂开局修《史籍考》,且属章学诚经营其事。
(一)《史籍考》的草创阶段
《史籍考》开局之后,章学诚即与洪亮吉、凌廷堪诸人“泛览典籍”[6],投入此项工作中去。大概为了修书的便利,章学诚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二月,承毕沅之命就职归德府之文正书院。[7]而大约在与毕沅晤谈前后,章学诚作有《论修史籍考要略》一文,详悉阐述了修书缘由及编撰体例。其言曰:“校雠着录,自古为难。二十一家之书,志典籍者,仅有汉、隋、唐、宋四家,余则阙如。《明史》止录有明一代着述,不录前代留遗,非故为阙略也,盖无专门着录名家,勒为成书,以作凭藉也。史志篇幅有限,故止记部目,且亦不免错讹。私家记载,间有考订,仅就耳目所见,不能悉览无遗。朱竹垞氏《经义》一考,为功甚巨,既辨经籍存亡,且采群书叙录,间为案断,以折其衷。后人溯经艺者,所攸赖矣。第类例间有未尽,则创始之难;而所收止于经部,则史籍浩繁,一人之力不能兼尽,势固不能无待于后人也。今拟修《史籍考》,一仿朱氏成法,少加变通,蔚为钜部,以存经纬相宣之意。”有鉴于此,章学诚提出修书十五例:一曰古逸宜存;二曰家法宜辨;三曰翦裁宜法;四曰逸篇宜采;五曰嫌名宜辨;六曰经部宜通;七曰子部宜择;八曰集部宜裁;九曰方志宜选;十曰谱牒宜略;十一曰考异宜精;十二曰板刻宜详;十三曰制书宜尊;十四曰禁例宜明;十五曰采摭宜详。至于编纂之法,章学诚指出:“理宜先作长编,序跋评论之类,钞录不厌其详。长编既定,及至纂辑之时,删繁就简,考订易于为力。仍照朱氏《经考》之例,分别存、轶、阙与未见四门,以见征信。”[8]即此来看,《史籍考》所录,已非仅仅局限于史部一门,而实有“取多用宏,包经而兼采子集”的宏大气象。当然,此一取向,乃缘于章学诚“以为盈天地间,凡涉着作之林,皆是史学,《六经》特圣人取此六种之史以垂训者耳。子集诸家,其源皆出于史”[9]的独特认识。而就此十五例而言,除第十三、十四两条外,其他所论皆属通达之见,以此从事,确能收广采博稽之益。
章学诚到了文正书院以后,因尚未考录生徒入院,故除必要的官场应酬之外,得以有充足的时间从事编摩。不过,由于文正书院藏书甚少(自《明史》外,他不多见),而城中士绅陈濂家虽有藏书可借,亦不甚富,其他旧家如侯氏、宋氏虽向有子弟在院肄业,但因未开馆,一时亦难于就访,这在客观上给章学诚修书造成了困难。条件虽然艰难,但章学诚的热情却不减。除了利用有限的文献资源,章学诚还向洪亮吉、孙星衍等人寻求援助,且就有关事宜提出自己的想法。三月初一日,章学诚致书洪亮吉曰:“三月朔日为始,排日编辑《史考》。检阅《明史》及《四库》子部目录,中间颇有感会,增长新解,惜不得足下及虚谷(指武亿——引者注)、仲子(指凌廷堪——引者注)诸人,相与纵横其议论也。然蕴积久之,会当有所发洩。不知足下及仲子,此时检阅何书?史部提要已钞毕否?《四库》集部目录,便中检出,俟此间子部阅毕送上,即可随手取集部,发交来力也。《四库》之外,《玉海》最为紧要,除艺文、史部毋庸选择外,其余天文、地理、礼乐、兵刑各门,皆有应采辑处,不特艺文一门已也。此二项讫工,廿三史亦且渐有条理,都门必当有所钞寄。彼时保定将家既来,可以稍作部署。端午节后,署中聚首,正好班分部别,竖起大间架也。至检阅诸书,采取材料,凡界疑似之间,宁可备而不用,不可遇而不采,想二公有同心也。兹乘羽便,先此布闻,其余一切,须开学后,接见诸生与此间人士,多有往返,性情相喻,乃可因地制宜。”[10]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当时参与其事者有三处:除章学诚在归德外,洪亮吉、凌廷堪、武亿等人在毕沅开封幕府,另外一处即京师,邵晋涵、孙星衍、章宗源[11]等人与之遥相呼应,互通信息。不久,章宗源即将承担的《逸史》一部分邮寄给章学诚,章学诚认为“甚得所用”,且肯定了章宗源所说“摭逸之多,有百余纸不止者,难以附入《史考》,但须载其考证”的看法。而在四月二十二日致邵晋涵的信中,章学诚又对搜求逸史的方法,提出以下凡例:“自唐以前诸品逸史,除搜采尚可成卷帙者,仿丛书例,另作叙跋较刻以附《史籍考》后,其零章碎句,不能成卷帙者,仍入《史籍考》内,以作考证。至书之另刻,不过以其卷页累坠,不便附于各条之下,其为题裁,仍是搜逸,以证着录与零章碎句之附于各条下者,未始有殊。故文虽另刻,必于本条着录之下,注明另刻字样,以便稽检。鸿编巨制,取多用宏,创例仅得大凡。及其从事编摩时,遇盘根错节,必须因时准酌,例以义起,穷变通久,难以一端而尽,凡事不厌往复熟商。今之所拟,不识高明以为何如?至宋元以来,史部着述浩繁,自诸家目录之外,名人文集有序文题跋,杂书说部有评论叙述,均须摘抉搜罗。其文集之序跋,不无仰资馆阁,说部则当搜其外间所无者。……若得此二事具,则于采择之功,庶几十得其八九矣。又文集内有传志状述,叙人着述,有关于史部者,皆不可忽。”此一凡例,较之此前《论修史籍考要略》所说“古逸宜存”、“逸篇宜采”,更为明晰、具体,便于操作。而章学诚对此项工作的未来成就,亦抱有很大的信心。他不无自豪地说:“其书既成,当与余仲林《经解钩沉》可以对峙,理宜别为一书,另刻以附《史考》之后。《史考》以敌朱氏《经考》,《逸史》以敌余氏《钩沉》,亦一时天生瑜、亮,洵称艺林之盛事也。但朱、余二人,各自为书。故朱氏《经考》,本以着录为事,附登纬候逸文;余氏《钩沉》,本以搜逸为功,而于首卷别为五百余家着录。盖着录与搜逸二事,本属同功异用,故两家推究所极,不侔而合如此。今两书皆出弇山先生(即毕沅——引者注)一人之手,则又可自为呼吸照应,较彼二家更便利矣。”[12]以上即为《史籍考》开局之后的草创阶段。
(二)《史籍考》的搁置
正当《史籍考》编撰顺利进行的时候,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先是,毕沅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秋,调任湖广总督,这一职务调动,遂使《史籍考》编纂一度搁置。更为糟糕的是,章学诚亦因毕沅的离去,而受到归德官员的冷遇,以至于是年冬失去文正书院讲席,一度陷入无可依凭的窘境。无可奈何之下,章学诚不得不投奔官亳州知州的友人裴振,聊作栖身之地。[13]《史籍考》编撰一事,遂暂告中断。据吕培等编洪亮吉年谱称,章学诚尝于是年岁暮至毕沅武昌节署,大概因当时荆州水患未靖,毕沅无暇顾及修书之事,故章学诚仅作短暂停留后即返回。[14]乾隆五十四年(1789),章学诚先是馆于安徽学政徐立纲署,继访荐师沈业富于扬州,又游湖北,见时任湖北乡试正考官的弟子史致光,十月返回亳州后,即为裴振修州志。辗转之余,章学诚除致力于《文史通义》撰作外,于修《史籍考》一事仍念念不能去怀,故于是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借为毕沅庆祝六十大寿之机,再次提及修《史籍考》事,希望能得到毕沅的支持。其中称:“倘得驰一介之使,费崇朝之享,使学诚得治行具,安家累,仍充宾从之数,获成《史籍》之考。曰期曰颐,常饫寿尊之余沥;善祷善颂,冀美盛德之形容。”[15]此番表白,大概博得了毕沅的同情,是以章学诚有次年三月的湖北之行。
(三)《史籍考》的再度开局与中辍
自乾隆五十五(1790)至五十九年(1794)的五年间,是《史籍考》再次开馆修撰的高潮期。[16]章学诚抵达湖北后,因“襄阳馆未成”,毕沅为章学诚编书便利计,“即令于武昌择一公馆,在省编摩”[17]。此一时期,胡虔受毕沅之聘,亦参与了《史籍考》的修撰。[18]据章学诚致阮元书中称:“鄙人楚游五年,秋帆制府《史考》功程,仅什八九。”[19]可见此一阶段的工作是取得了很大进展的。然而,随着毕沅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九月降补为山东巡抚,《史籍考》的修撰又一次陷入困境。而章学诚亦因失去毕沅的奥援,遂自湖北返回家乡。其后,毕沅虽于乾隆六十年(1795)正月即复任湖广总督,然因疲于应付湖南苗民和湖北白莲教的起事,已无暇顾及修书之事。而章学诚虽期待毕沅军事稍息,即再作湖北之行,但终未成行。[20]
但为了完成《史籍考》未竟之业,章学诚一方面独自继续编摩[21],另一方面则于嘉庆元年(1796)九月十二日致书朱珪寻求援助(是年八月,朱珪奉命调补安徽巡抚,十月底到任),请求他能代向直隶总督梁肯堂或河南巡抚景安,谋求莲池书院或大梁书院讲席(时邵中英、沈步垣因居忧报阙),以资修《史籍考》之困。在信中,章学诚不无凄婉地称:“弇山制府,武备不遑文事。小子《史考》之局,既坐困于一手之难成,若顾而之他,亦深惜此九仞之中辍。迁延观望,日复一日。今则借贷俱竭,典质皆空,万难再支。只得沿途托钵,往来于青、徐、梁、宋之间,惘惘待傥来之馆谷,可谓惫矣。……夫以流离奔走之身,忽得藉资馆谷,则课诵之余,得以心力补苴《史考》,以待弇山制府军旅稍暇,可以蔚成大观,亦不朽之盛事,前人所未有也。而阁下护持之功,当不在弇山制府下矣。”[22]殷殷之情,足见章学诚于《史籍考》之孜孜。然事情并没像章学诚所预料的那样顺利,不知何故,此事却不了了之。但章学诚并未就此灰心,次年(1797)正月十七日,因得胡虔书称浙江学政阮元、布政使谢启昆[23]有合作辑《两浙金石考》,及设局西湖辑小学之消息,故再次致书朱珪,请其代向阮、谢等谋一职位,借以编摩《史籍考》。在信中,章学诚道其原委称:“小子未与诸公交涉,必须阁下专书托阮学使为之地步。阮虽素知小子,而未知目下艰难,又未悉伊等所办之事,于《史考》有互资之益,须阁下详论已上情形,则彼必与谢藩伯、张运台通长计较矣。既明小子于彼诸书有益,又明《史考》得藉杭州告成,则秋帆先生必不忘人功力,将来必列伊等衔名,如秦尚书《五礼通考》列方制军、卢运使、宋臬台,亦其例也。……阮公又与诸公联属,将有所为,小子如得所安顿,则于彼之所为,既有所补,即《史考》之本业,又使诸公亦列其名。若嘱阮公以此意歆动诸公,度必可动。但学使不时出巡,必须及早致书,俾得与司道诸公相商。二月中旬,出按外郡。而小子此间他无可图,藉看一两棚考卷,以作盘费。彼时阮公正可有回书,便于作进止矣,惟阁下即图之。如阮公之外,更有可嘱之书,则更有济也。学诚不胜翘企之至,谨禀。”[24]此一请求,不知何故,亦没有下文,章学诚欲借他人之力的计划再一次落空。其后,章学诚先是于三月校文安徽桐城,继于五月因陈奉滋之介,依盐运使曾燠扬州署。而是年七月三日毕沅的去世,对艰难经营《史籍考》的章学诚来说,无疑雪上加霜。在《丁巳岁暮书怀投赠宾谷转运因以志别》诗中,章学诚痛心地感叹道:“残篇自为运筹停,终报前军殒大星。三年落魄还依旧,买山空羡林泉茂。毕公许书成之日,赠买山资。只合驰驱毕此生,辞官翻似羁官守。”[25]哀惋失落之情,不觉溢于言表。
据前引章学诚致阮元、孙星衍书,其在湖北修撰《史籍考》的功程,已具什之八九。又据史善长嘉庆三年(1798)跋所作《弇山毕公年谱》称:“《史籍考》一百卷。”[26]可见,毕沅去世时,《史籍考》乃未完成之作,而成书仅得一百卷。而章学诚《史考释例》称,毕沅所规划的子目为一百一十二。[27]凡此,合以前揭章学诚所作《论修史籍考要略》,以及修撰过程的考述,即为《史籍考》在毕沅主持下的大略情形。
 谢启昆之续纂与章学诚“盗卖毕公《史考》”风波
章学诚修撰《史籍考》的努力,并没因毕沅的去世而就此终结。嘉庆三年(1798),章学诚在求得谢启昆的支持下,于谢氏布政使官署之兑丽轩,重新开始《史籍考》的修撰。
谢启昆之支持章学诚此举,一方面与其补朱彝尊《经义考》之阙的努力有关,另一方面盖缘于朱珪和胡虔的绍介。按朱彝尊《经义考》之作,于说经之书,“博稽传注,作述源流,最为赅洽”[28],然于小学一门,止详《尔雅》,他付阙如,更不及史学,致遗憾于学林。其后,翁方纲有《经义考补正》之作,“又欲广小学一门”[29],时向门人谢启昆道及,然有志未果。谢启昆既得闻翁方纲之绪论,又“以小学实经义之一端,为论经始肇之事”[30],“古者书必同文,政先正名,小学为经艺、王政之本”[31],乃依朱彝尊之例,在钱大昭、胡虔、陈鳣等人的佐助下,分训诂、文字、声韵、音义四门,续为《小学考》五十卷[32]。此为谢启昆支持章学诚修《史籍考》的内在原因。而就外在因素来看,前已提及,章学诚尝致书朱珪代向阮元、谢启昆等寻求援助,虽然当时没有下文,朱珪向谢启昆谈及是有可能的,而章学诚援秦蕙田刊《五礼通考》之说,当亦对谢启昆有一定的诱惑力。而久客谢氏幕府且深得其赏识的胡虔[33],既曾与章学诚同客毕沅武昌幕参与修《史籍考》,又建议章学诚寻求阮元、谢启昆等人的援助,且与章学诚论学甚为相得,故能以在谢氏幕府参与纂辑《小学考》的便利,向谢氏引荐章学诚。各种机缘的巧合,最终促成了谢氏与章学诚的合作。
谢启昆于嘉庆三年(1798)秋日作《兑丽轩集序》称:“竹垞《经义考》之阙,予既作《小学考》以补之,成五十卷矣。又扩史部之书为《史籍考》,以匹《经义》。因葺官廨西偏屋数十楹,聚书以居友人。……凡古来政治之得失,山川人物之同异,上下数千年间,得诸友人相与商校;又深契乎丽泽讲习之意,遂以名西偏之廨曰‘兑丽轩’。”[34]而谢氏于次年(1799)八月二十六日,遂迁任广西巡抚,是知其主持《史籍考》的修撰时间并不长,仅一年有余。而据其所作《三子说经图》称:“铿铿嘉定钱可庐,《毛诗》古训穷爬梳。结跏趺坐撚其须,旁有抱膝清而腴。安定之望桐城胡,古文今文述《尚书》。髯也超群娴且都,三家识坠思萦纡。是为海宁陈仲鱼,地之相去千里殊。二士门出陈与朱,陈东浦方伯官安徽时举雒君,移任苏州举可庐;雒君寻为朱石君尚书疏荐。其一乃厕苏潭徒。学有专家异辙途,胡为绘事同一图?方今诏令征醇儒,东南薮泽多璠玙。其尤着者越与吴,举三君可概其余。……近者研北同操觚。兑丽轩开实佐余,《小学考》补如贯珠。史籍日夕供吚唔,闲来接席笑言俱。”[35]又《己未三月七日同覃溪师饭于莫京兆韵亭三花树斋赋诗赠行和韵二首》诗末注曰:“师诗末句兼怀钱晦之、胡雒君,二君助予修史籍、小学二考者也。”[36]而阮亨有言:“甬上袁陶轩征士钧,予兄所举士也,从谢蕴山中丞、秦小岘观察游最久。尝客中丞丽泽轩(“丽泽轩”当为“兑丽轩”——引者注),修辑《史籍考》。”[37]即此可见,当时佐谢启昆修纂《史籍考》者,除章学诚外,尚有钱大昭、胡虔、陈鳣、袁钧,及阮元幕客张彦曾诸人。而钱、胡、陈三人,皆一时好古之士,鼎足而立,蔚为东南人才之望。其既佐谢氏纂辑《小学考》,再参与《史籍考》的修撰,可谓堪当其任。[38]
谢启昆此次主持续撰《史籍考》,较之毕沅当时,无论体例抑或篇幅,皆有相当大的改变。就体例而言,较之《论修史籍考要略》的十五条例,以谢启昆的名义而实由章学诚代作的《史考释例》,在承继着录与考订并重、由史部而融贯经、子、集的总体取向下,则对史学之源流、史部与经、子、集等的密切关系,以及分纲析目的原委、去取标准等,以“通”的观念,作了十分详悉的剖析和阐发。与毕沅一百一十二子目相较,谢启昆则整合为十二纲(部),而并省为五十七子目。其具体情况为:一为制书二卷,下分御制、敕撰,乃依朱彝尊《经义考》之例。二为纪传部,下分正史十四卷、国史五卷、史稿二卷,史稿乃属创例。三为编年部,下分通史七卷、断代四卷,此二目原系纪传;又记注五卷,乃合原分实录、记注二门而成;图表三卷,年号之书附。四为史学部,乃“合诸史或一二家之史以为学者”,下分考订一卷、义例一卷、评论一卷、蒙求一卷。五为稗史部,下分杂史十九卷,乃合并原分外纪、别裁、史纂、史钞、政治、本末、国别七门而成;霸国三卷,系合并割据、霸国为一门。六为星历部,下分天文二卷、历律六卷、五行二卷、时令二卷。七为谱牒部,下分专家二十六卷、总类二卷、年谱三卷、别谱三卷。八为地理部,下分总载五卷、分载十七卷、方志十六卷、水道三卷、外裔四卷,乃整合原分荒远、总载、沿革、形势、水道、都邑、方隅、方言、宫苑、古迹、书院、道场、陵墓、寺观、山川、名胜、图经、行程、杂记、边徼、外裔二十二门,以类相从者。九为故事部,原分十六门,今合并为十门,即训典四卷、章奏二十一卷、典要三卷、吏书二卷、户书七卷、礼书二十三卷、兵书二卷、刑书七卷、工书四卷、官曹三卷;为使此部不与后面的传记部相混,本部所收系“确守现行者”,而传记乃“规于事前与志于事后”者;至于吏书之于官曹,前者“乃铨叙官人,申明职守之书”,后者“乃即其官守而备尽一官之掌故”。十为目录部,下分总目三卷、经史一卷、诗文(即文史)五卷、图书五卷、金石五卷、丛书三卷、释道一卷。十一为传记部,原分十七目,合并为十目,即记事五卷、杂事十二卷、类考十三卷、法鉴三卷、言行三卷、人物五卷、别传六卷、内行三卷、名姓二卷、谱录四卷。十二为小说部,下分琐语二卷、异闻四卷。合此十二纲五十七子目,总计三百二十五卷。至于着录之法,则仿朱彝尊四柱之例,“首着书名,名下注其人名;次行列其着录卷数;三行判其存、佚及阙与未见也”,而鉴于朱书“着录卷数,间有不注所出”,“今则必标出处,视朱为稍密矣”[39]。此一取舍,显然较《论修史籍考要略》更为细致、合理,而在规模上亦更有所扩充。但据吴兰庭致章学诚书称:“《史籍考》经所裁定,足为不刊之典,然恐亦未能悉如所拟。盖意见参差,不无迁就,天下事大抵如斯矣。”[40]可见此一条例的制定,主要出自章学诚之手,亦蕴含着谢启昆等人的意见,而在实际修撰过程中则未必完全予以实现。
就篇幅来说,毕沅原稿仅一百卷,而谢启昆经手后,则进行了大幅度的增益。据章学诚代谢启昆所拟《史考释例》称:“此书(指《史籍考》——引者注)为镇洋赠宫保毕公所创稿,遗编败麓,断乱无绪。予既为朱氏补《经考》,因思广朱之义。久有斯志,闻宫保既已为之,故辍笔以俟观厥成焉。及宫保下世,遗绪未竟,实为艺林阙典。因就其家访得残余,重订凡例,半藉原文,增加润饰,为成其志,不敢掩前人创始之勤也。”[41]可见谢启昆之续撰《史籍考》,是在毕沅原稿基础上进行的。其后,在钱大昭等幕客的佐助下,予以“增加润饰”,谢启昆主持的《史籍考》,据《史籍考总目》所列,乃续增至三百二十五卷。而谢启昆于嘉庆三年(1798)致书陈奉滋尝称:“仆所作《小学考》,昨甫脱稿;《史籍考》年内亦可告竣。书籍友朋,此间最盛,仆之复来浙江,所得惟此耳。”[42]可见《史籍考》的进展是相当迅速的。又谢启昆于嘉庆四年(1799)致书孙星衍称:“毕宫保《史籍考》之稿,将次零散,仆为重加整理,更益以文渊阁《四库全书》,取材颇富,视旧稿不啻四倍之。腊底粗成五百余卷,修饰讨论,犹有待焉。”信中所云“腊底粗成五百余卷”,足见谢氏在《史籍考总目》所列三百二十五卷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辑补。更可注意的是,毕沅当初经营时,章宗源已有逸史之辑,然谢氏信中又称:“竹垞《经义考》有逸经一门,今《史考》无逸史者,以史多不胜载故也。敝乡王教授谟,集其子弟生徒,专力搜辑逸书,不下百数十种,逸史亦网罗殆备,现已次第刊行,不识与章逢之孝廉书多寡何如?”也就是说,不管三百二十五卷抑或五百余卷,是不包括章宗源所辑逸史在内的。不过,谢启昆于是年八月即迁任广西巡抚,而毕沅家因胡齐伦案受牵连,于是年十月遭到籍没。鉴于当时毕沅政治地位的一落千丈,谢氏《史籍考》之修撰,因之中辍,故其五百卷之说,盖迁调前的设想(谢氏信中有“文旌何时来浙”之语),其后并没付诸实施,但在三百二十五的基础上有所增加,是有可能的。
谢氏之得以对《史籍考》续有增补,一方面得力于章学诚不断的积累,另一方面,则与杭州繁富的文献资源,以及文澜阁《四库全书》的贮藏有极大的关系。较之毕沅于河南、湖北有限的文献资源,谢氏在杭州之举,则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故其能在毕沅一百卷原稿的基础上,续增至三百二十五卷,甚或更多。即便如此,谢氏之稿,仍属未定稿,其“修饰讨论,犹有待焉”[43]。这就为其后潘锡恩的再次增补埋下了伏笔。
按说以谢启昆之有志补朱彝尊《经义考》之阙,及以毕沅会试同年的身份,而欲成毕沅未竟之业,与一直苦心经营《史籍考》的章学诚合作,无疑是嘉惠学林的一件大好事。但也由此引起了章学诚“负生死之谊,盗卖毕公《史考》”之说,遂使此事蒙上一层疑团。此一风波的披露,缘于章学诚欲为邵晋涵撰传,而就其家访邵氏遗着,然邵氏之次子秉华先是“作无数惊疑猜惧之象,支离掩饰”,“后乃至于专书不报”,而自“姚江赴杭,至郡又过门不入”,这使章学诚甚为纳闷。后来,章学诚“乃得其退后之言,直云仆负生死之谊,盗卖毕公《史考》,又将卖其先人笔墨,献媚于谢方伯,是以不取于仆”。于此,章学诚在致朱锡庚的信中,不无委屈地辩解道:“《史考》之出于毕公,自十数年前,南北艺林,争相传说。谢公有力,能招宾客,纂辑考订,何事不可由己出之,而必掩耳盗铃,暗袭众目皆知之毕氏书为己所创,人情愚不至此。况浙局未定之前,仆持《史考》残绪,遍吁请于显贵有力之门。君家宫保(指朱珪——引者注),亦曾委折相商,且援桐城方制军、德州卢转运共勷秦大司寇《五礼通考》为例。当时知其事者,并无疑仆有如盗卖献媚。……邵君《雅疏》未出,即有窃其新解,冒为己说,先刊以眩于人,即君知之,转改己之原稿以避剿嫌。……辛楣詹事尝有绪言未竟,而黠者已演其意而先着为篇。……君家宋镌秘笈,李童山借本重刊,亦胜事也,其转借之人冒为己所箧藏,博人叙跋,誉其嗜奇好古,亦足下所知也。此辈行径,大者不过穿窬,细者直是胠箧。……然吾党子弟,用此相猜,则世道人心,实不胜其忧患。……此番书辞,乞与邵楚帆侍御、邵耿光中翰及家逢之、正甫二孝廉,此外邵君弟子有能真知其师者,可共观之。……长者行事不使人疑,今遭疑如是,仆亦良自愧也。如何如何!”[44]此一表白,虽然道出了某些事实,然亦有不尽与事实相合之处。如其辩解谢启昆有力,“能招宾客,纂辑考订,何事不可由己出之,而必掩耳盗铃,暗袭众目皆知之毕氏书为己所创”。然考《史考释例》中所云“半藉原文,增加润饰”,则谢氏《史籍考》之作,绝非己创,而是承于毕氏原稿。又如援秦蕙田修《五礼通考》之例,乃系章学诚上书朱珪所谋划,并非朱珪“委折相商,且援桐城方制军、德州卢转运共勷秦大司寇《五礼通考》为例”的结果。而且,章学诚援他人剽窃之例,亦难以为自己的行为作有力的开脱。虽然他人的指责并不一定属实,然章学诚辩解的自相矛盾之处,终不利于对事实的澄清。按说借他人之力来完成毕沅未竟之业,或在原稿的基础上续加增益,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有功学林的事,又何必为此而支离其词,自相矛盾?不知章学诚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而有意思的是,章学诚在信中称,邵秉华之猜疑,系受其所结交的“近日一种名流,所谓好名争胜、门户忮忌之辈,阴教导之”[45]。那么,这位名流指谁呢?考阮元《南江邵氏遗书序》称:“今先生久卒,于官所着书,惟《尔雅注疏》先已刊行,今令子秉华等复刊《南江札记》四卷、《南江文钞》若干卷,次第皆成。尚有《南江诗钞》十卷、……若干卷未刊,将次第刊之,以贻学者。元既心折于先生之学行,又喜获交于令子秉华,能辑先生之书,俾元受而读之,得闻先生未罄之绪论也。谨记数言,以谂同学者。”[46]可见阮元与邵秉华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故邵秉华将所刊父之遗书送请阮元阅正。而章学诚致朱锡庚的书中,尝对洪亮吉、孙星衍、阮元提出批评。其中有言:“如阮学使亦颇高明,所得似在孙、洪之间,但不致放言高论。……然其论刻石如史官纪事之类,则不免乱道矣。……此数公皆与鄙人路数绝不相入。……观此,则诸君至今不知鄙为何许人矣。”[47]因此可见,章学诚之欲观邵晋涵遗书而遭邵秉华猜疑,邵秉华则将所刊遗书送请阮元请正,而章学诚之于阮元、洪亮吉、孙星衍为学路数,又“绝不相入”,加之章学诚请朱珪代向阮元谋求援助而未果,凡此种种,不能不使章学诚对阮元产生某些想法。由此来看,章学诚书中所暗指的那位名流,很有可能针对阮元而发。
由于章学诚“盗卖毕公《史考》”风波的乍起,以及毕沅家遭籍没的厄运,谢启昆续撰《史籍考》的努力,不能不受到影响。因此之故,谢启昆除偶尔提及修《史籍考》的事外,其诗文集中并没收录《史考释例》、《史籍考总目》等文。其于章学诚,除《怀人诗》中有所论及外,所涉文字甚鲜。至于五百卷的设想,亦不能不因毕沅的遭遇而成空愿。而姚鼐为谢氏作墓志铭,除表彰其《小学考》、《广西通志》等着作外,则没言及《史籍考》[48]。章学诚亦复如此。如章学诚逝世前数月,尝以一生文稿送友人王宗炎,嘱代为编定成集。王氏在复书中,论编次之例曰:“至于编次之例,拟分内外二篇。内篇又别为子目者四:曰《文史通义》,凡论文之作附焉;曰《方志略例》,凡论志之作附焉;曰《校雠通义》;曰《史籍考叙录》。其余铭志、叙记之文,择其有关系者录为外篇,而以《湖北通志传稿》附之。此区区论录之大概也。”[49]可见,依王氏之意,《史籍考叙录》是作为内篇的一个重要子目的。但是,无论章学诚次子华绂道光十二年(1832)的大梁本(刘师陆、姚椿为之复勘),还是其他刊本,皆未将《史籍考叙录》作为一大部分予以重视。除刘承干《章氏遗书》载《论修史籍考要略》于《校雠通义外篇》外,如《史考释例》、《史考摘录》,则只能以《补遗》、《佚篇》的形式,而一线幸存。而阮元、杨秉初等所辑《两浙輶轩录补遗》,则径称章学诚“为毕秋帆尚书撰《湖北通志》、谢苏潭侍郎修《史籍考》,皆未就”[50]。所有这些,不能不说与“盗卖毕公《史考》”风波和毕沅的遭际有一定的关系。
潘锡恩再度续纂与《史籍考》的厄运
《史籍考》的修撰,虽因种种原因一再中辍,但其价值则是不容磨灭的。故至道光二十六年(1846),继毕沅、谢启昆之后,时任南河总督的潘锡恩,再度对《史籍考》加以增订。
潘锡恩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一月由吏部左侍郎授为南河总督后,除究心于水利问题外,对文献亦颇为关注。编纂《乾坤正气集》,增订《史籍考》,可谓一时盛事。潘锡恩之子骏文于光绪元年(1875)跋《乾坤正气集》曰:“因念先公尚有增订《史籍考》一书,亦与斯集同时雠校,系因毕秋帆、谢蕴山两先生原本,为卷三百卅有三。第原书采择未精,颇多复漏,先公因延旌德吕文节、日照许印林瀚、仪征刘伯山毓崧、同邑包孟开慎言诸先生,分类编辑,删繁补缺。”[51]又刘寿曾跋包慎言所着《广英堂遗稿》曰:“道光丙午(即二十六年——引者注)秋,先生客游袁浦,与先君子(指刘毓崧——引者注)同校《史籍考》,共晨夕者两载,忘年折节,谈艺极欢。”[52]由此可见,当时在袁浦[53]佐潘锡恩增订《史籍考》者,有许瀚、刘毓崧、包慎言,以及领衔署名的清河书院山长吕贤基[54]等人,而许瀚在当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由于许、刘、包诸人皆一时饱学之士,故此次增订取得了不少成效。
首先,在体例上,许瀚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清明前三日拟议的《拟史籍考校例》,较章学诚所拟《史考释例》有了进一步的提高,亦体现出此次增订的主要取向所在。其大略谓:“近校阅《目录》一门,繁冗、重复、漏略、舛误均所不免。恐他门亦复类是。谨拟所见,拟《校例》四则:一曰繁冗者宜删。案《四库全书提要》于《经义考》议其序跋诸篇,与本书无所发明者,连篇备录,未免稍冗。本书体例全仿《经义考》,此弊首宜湔除。今拟《提要》全录,自序、自跋全录,诸家着录有解题全录。至各家序跋,必于其书义例原委有关系者全录,其或空言腐论,旁生枝节,横发牢骚,实与本书无涉,酌为芟薙。……凡此之类,皆为繁冗,或当存要语,或竟削全文,惟求于本书有发明而已。……此类不惟删其序跋,拟兼删其目。一曰重复者宜并。……凡此之类,不可胜举,均宜删并。至作者姓字爵里,节采史传,亦当与诸题跋详细相因。其或一人数书,当详于初见,以后但注见某处可也。一曰漏略者宜补。采辑书目多据焦竑《国史经籍志》,而焦书未着。……盖古今载籍实繁,必欲囊括无遗,诚非易易。惟应就耳目所及,准以年限,量为辑补。其余但采解题,原书序跋未经入录者,遇有所见,当亦补之。此皆失之眉睫之前。至于希有之珍,流传未广,群书所载,搜寻偶疏,更不知凡几。一曰舛误者宜正。……今既重为编校,亦当附案语剖明。至脱文误字,满目皆是,实难缕数。”[55]据此,潘锡恩此次主持增订《史籍考》,主要对毕、谢原稿作了删繁、合并、补漏、正误四个方面的工作。此一取向,弥补了章学诚原拟《史考释例》之不足和不尽合理之处。
其次,在删繁补缺、分类编辑的基础上,此次增订在篇幅上作了一定的调整。按章学诚《史籍考总目》所列,为卷三百二十有五,而谢启昆致孙星衍书中,则有成五百卷的设想,似在《史籍考总目》之后又有所增补。据上引潘骏文称,此次增订所依据的毕、谢二氏原本,为三百三十三卷。可见谢氏于《史籍考总目》后,确曾做了增补工作,但数量不大。基于删繁补缺的增订原则,潘锡恩此次增订的主要成就,就是“补录存佚之书,视原稿增四之一”,从而在质量上有了很大提高,“详审顿觉改观”[56]。不过,潘氏在篇幅上并没一味求多,而是依朱彝尊《经义考》之数,釐定为三百卷。看似较谢氏时原稿减少了,但在内容取舍上则更为严谨、精炼。
然而,可惜的是,潘锡恩此次增订,一如毕、谢二氏,亦未能终成其事。许瀚《与沈匏庐观察书》称:“承询《史籍考》,《金石》一门,瀚曩助修校,略已成书。嗣因芸阁(潘锡恩字——引者注)先生染痾,遽尔收回,时瀚亦抱病在舍,未及录副。阁下必欲得此稿,当向芸阁先生问之。唯闻此稿收回后,颇经芟薙,不审果否?”又《与王菉友书》曰:“时芸阁翁告病,收还《史籍考》不办,弟就彭雪嵋同年馆,带病校书,每日无多。”[57]而吴重熹《谒印林师墓》(印林为许瀚字——引者注)亦曰:“文慎泾县河帅考史籍,欲并经籍驱。编纂未卒业,大愿付子虚。文慎欲修《史籍考》,以继朱氏《经义考》,业巨未成。”[58]按潘锡恩于道光二十八(1848)年九月,因病离南河总督任,而据上言,其离任时已将许瀚等人所撰之稿收回。而据潘骏文称,此次增订《史籍考》已“写成清本,待付手民”[59],是知潘锡恩收回许瀚等人稿后,尚进行了整理工作。但可惜的是,由于受太平天国起义的影响,此一清本没来得及刊刻。更为令人遗憾的是,咸丰六年(1856)潘家因战乱而遭殃及,“所居毁于火,藏书三万余卷,悉为煨烬”,而《史籍考》亦“与藏书同归一炬,并原稿亦不复存”[60]。《史籍考》久历曲折后,终灰飞烟灭于天地间,甚为学林之一大憾事。[61]
如果从乾隆五十二年(1787)冬章学诚赴河南与毕沅相晤算起,至潘锡恩道光二十八年(1848)九月离任止,《史籍考》历经六十个春秋,三易其主,而章学诚、胡虔、许瀚等十余位学者先后倾心其中,洵为学林一大学术盛事。然而,令人实在惋惜的是,此一蕴含着几代人心血,体现着乾、嘉、道三朝学术演进精神的煌煌巨帙,却不幸被付之一炬,使后人仅得以摩娑只鳞片爪,而对不能窥读全豹,生发无限的浩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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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详参胡适着、姚名达订补:《章实斋年谱》,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10月版;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之《专科目录篇·历史目录》,商务印书馆1957年3月版;王重民为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所作《后记》,商务印书馆1957年3月版,第419—425页;袁行云:《许瀚年谱》,道光二十六(1846)、二十七年(1847)各条,齐鲁书社1983年11月版。此外,付金柱《章学诚与<史籍考>》(《图书馆杂志》2003年第11期)一文,对《史籍考》的编纂经过与特点,亦有所论述。
[2] 按:毕沅之编纂《经训堂丛书》、《续资治通鉴》,皆得力于其幕客吴泰来、严长明、钱坫、庄炘、洪亮吉、孙星衍、黄景仁、徐坚诸人的襄助。
[3] 详参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9,《外集三》,《与邵与桐书》。书中称:“连接儿子来书,竹君先生竟作古人。”末署:“十月初三日。”按:竹君先生指朱筠,朱筠卒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六月二十七日,故章学诚此书当作于是年。
[4] 参见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2,《文集七》,《上毕抚台书》。
[5] 参见章学诚:《章氏遗书》,《补遗》,《上毕制府书》。在《丁巳岁暮书怀投赠宾谷转运因以志别》诗中,章学诚回忆当时情形曰:“晏岁仓皇走梁宋,才拙岂可辞贱贫。镇洋太保人伦望,寒士闻名气先壮。戟门长揖不知惭,奋书自荐无谦让。公方养疴典谒辞,延见卧榻犹嫌迟。解推遽释目前困,迎家千里非逶迤。宋州主讲缘疑夙,文正祠堂权庙祝。”(《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
[6]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9,《外集二》,《与孙渊如书》。谢启昆《树经堂诗初集》卷4有《送凌仲子之河南》,诗末注曰:“时约从覃溪师游庐山,仲子以往中州不果。”按该诗作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可知是年凌廷堪已在河南。
[7]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崔母屏风题词》曰:“乾隆五十三年戊申,余承乏来主文正书院讲席。”
[8] 以上皆引自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13,《校雠通义外篇》,《论修史籍考要略》。章学诚初拟体例后,尝致书邵晋涵以相商。章学诚《与邵二云书》曰:“自到河南,三度致书,想俱邀鉴矣。……所商《史籍考》事,亦有所以教正之耶?望不吝也。”(《文史通义》卷9,《外篇三》)
[9]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9,《外篇三》,《报孙渊如书》。
[10]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2,《文集七》,《与洪稚存博士书》。又《报孙渊如书》曰:“承询《史籍考》事,……不特如所问地理之类已也。前有条例与邵二云,求其相助。如足下从事校雠,其于古今载籍,耳目所及,幸有以指示之也。至义例所定有应采者,邵君处已有大凡,可就询之。此间编得十卷八卷,亦当寄京,请足下辈为参定也。”(《文史通义》卷9,《外篇三》)
[11] 黄云眉编《邵二云先生年谱》乾隆五十二年丁未四十五岁条称:“宗源字逢之,会稽人。以宛平籍中式乾隆丙午科举人。为清代有数之辑佚家。所辑甚伙。今所传有《隋书经籍志考证》十三卷,凡隋以前乙部诸佚书,采摭略尽,盖即与学诚《史籍考》最有关系之书。余书不传,传者亦经孙星衍、严可均、洪颐煊等之补订,非复章辑之旧。先生(指邵晋涵——引者注)于辑佚既多致力,宗源则承先生之教,而毕生从事于此等工作者。阮元《茆辑十种古逸书序》称:‘昔元二十岁外,入京谒邵二云先生。先生门徒甚多,各授以业。有会稽章孝廉逢源源当作之者,元见先生教以辑古书,开目令辑,至今犹记其目中有《三辅决录》、《万毕术》等书。章孝廉力其业,不数年成书盈尺。惜孝廉病卒,书不知零落何处’云云,可知其渊源所自矣。”
[12] 上皆以自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13,《校雠通义外篇》,《与邵二云书》。
[13] 章学诚《上毕制府书》曰:“事未及殷,而阁下移节汉江。学诚欲襥被相从,则妻子无缘寄食;欲仍恋一毡,则东道无人为主。盖自学诚离左右之后,一时地主,面目遽更,造谒难通。疣之赘,尚可言也;毛无附,将焉置此?阁下抚豫数年,学诚未尝一来;及其来也,阁下便去,进退离合,夫岂人谋?不得已还往亳州。”(《章学诚遗书》,《补遗》)又《丁巳岁暮书怀投赠宾谷转运因以志别》曰:“戊秋洪水割荆州,大府移镇苏虔刘。坐席未煖又偈偈,故人官亳聊相投。”(《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
[14] 吕培等编《洪北江先生年谱》乾隆五十三年四十三岁条称:“八月,毕公擢督两湖,先生偕行,以九月五日抵武昌节署。……岁暮,毕公甫自荆州堤工回署,汪明经中、毛州判大瀛、方上舍正澍、章进士学诚,亦先后抵署,谈燕之雅,不减关中。”又按史善长编《弇山毕公年谱》,毕沅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八月驰抵荆州视事,经营水患事宜,至十一月抵武昌,次年二月又至荆州,直到十二月返武昌。可知毕沅这一段时间主要精力放在了政务上,一时顾不上修《史籍考》的事。
[15] 章学诚:《章氏遗书》,《补遗》,《上毕制府书》。
[16] 章学诚《丁巳岁暮书怀投赠宾谷转运因以志别》曰:“己酉春夏江南北,驰驱水陆无休息。秋冬往还江汉间,炎平岁稔旌门闲。庚戌重来启书局,编摩万卷书撑屋。……自庚徂甲五春秋,饱看山青江汉流。”(《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
[17]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9,《外篇三》,《与邵二云论学》。
[18] 章学诚《胡母朱太孺人墓表》曰:“桐城胡虔,修洁好学,善为古文辞。乾隆五十六年,与学诚同客武昌。”(《章学诚遗书》卷16,《文集一》)方损之《胡虔传》亦曰:“先是,毕尚书沅督两湖日,聘君纂修《两湖通志》及《史籍考》等书。”(《柿叶轩笔记》卷首,赵诒琛1916年重刻《峭帆楼丛书》本。按:方损之即方东树,该文又见《仪卫轩文集》卷10《先友记》,惟极个别文字稍有差异。)此一期间,方正澍、孙云桂、史善长、王藕夫、王石亭、张映山诸人亦客毕沅幕府,但不详是否参与修撰《史籍考》。
[19]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9,《外集二》《与阮学使论求遗书》。
[20] 章学诚于乾隆六十年(1795)冬致书阮元曰:“拟明年赴楚,终其役耳。”(《章学诚遗书》卷29,《外集二》,《与阮学使论求遗书》。)又嘉庆元年(1796)三月十八日致书孙星衍曰:“《史考》底稿已及八九,自甲寅秋间,弇山先生移节山东,鄙人方以《通志》之役,羁留湖北,几致受楚人之钳。乙卯方幸弇山复镇两湖,而逆苗扰扰,未得暇及文事。鄙人狼狈归家,两年坐食,困不可支,甚于丁未扼都下也。”(陈烈:《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第一篇,《小莽苍苍斋收藏管窥》录章氏书札。)
[21] 章学诚《与邢会稽》曰:“所要诸家着录,有钞本未传于外者,多在扬州行箧,当为检寄。亦尚有数种未购集者,方当为毕制军访购,不时寄家。如尊处欲用,但遣一介之使,向小儿索取,必可得也。鄙意终以先定全秦人物表为主,如人物表已有稿底,必须草一副本交小儿处,则将来《史考》局中,但有所见,即须凭表摘录,易为功矣。弟闻毕制军仍督两湖,如楚棼稍靖,即当赴楚一行,年内仍当归里,大约书局仍不离扬州。长兴不远,往反时可通音问也。”(《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是可见章学诚依然致力于《史籍考》的修撰。
[22]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上朱中堂世叔》。
[23] 谢启昆:《树经堂诗初集》卷14,《嘉庆二年正月十日抵浙藩之任纪》。
[24]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补遗》,《又上朱大司马书》。
[25]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28,《外集一》,《丁巳岁暮书怀投赠宾谷转运因以志别》。
[26] 史善长:《弇山毕公年谱·跋》,《弇山毕公年谱》卷末。
[27] 参见章学诚:《章氏遗书》,《补遗》,《史考释例》。
[28]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24,《小学考序》。
[29] 谢启昆:《小学考序》,《小学考》卷首。
[30] 姚鼐:《惜抱轩文集》卷4,《小学考序》。
[31] 谢启昆:《小学考序》,《小学考》卷首。
[32] 谢启昆纂辑《小学考》,肇始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至嘉庆三年(1798)成书,而于嘉庆七年(1802)重加釐定,付梓刊行。(参见谢启昆:《树经堂诗初集》卷14,《新作广经义考斋既成赋诗纪事》、《小学考序》。)而钱大昕应谢启昆之请评此书之价值称:“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文不正,非训诂则经之义不明。……方伯南康谢公蕴山枕葄经史,博综群言,……每念通经必研小学,而古今流别,议论纷如,乃遵秀水之例,续为小学考。……分训诂、文字、声韵、音义为四门,为卷凡五十。既成,贻书见示,读之两阅月而毕。彬彬乎!戫戫乎!采摭极其博,而评论协于公,洵足赞圣世同文之治者乎!夫书契之作,其用至于百官治,万民察。圣人论为政,必先正名,其效归于礼乐兴,刑罚中。张敞、杜林以识字而为汉名臣,贾文元、司马温公以辨音而为宋良相,然则公之于斯学,固有独见其大者。因文以载道,审音而知政,熟为文学经济为两事哉!”(《潜研堂文集》卷24,《小学考序》;谢启昆:《树经堂文集》卷3,《与钱竹汀少詹》。)
[33] 方东树《仪卫轩文集》卷10《先友记》曰:“胡虔,字雒君。……乾隆丙午,翁学士方纲视学江西,君在其幕。时南康谢公启昆居忧在籍,因得与订交。谢故学士门生也。其后,谢官江南河库道、浙江按察使,皆邀君至其署。惟任山西藩司,以道远不获同行,遂入秦观察瀛幕。及谢调浙藩,以至巡抚广西,自是君皆相从,与之终始焉。谢所纂《西魏书》、《小学考》、《广西通志》,皆出君手。”
[34] 谢启昆:《树经堂诗续集》卷1,《兑丽轩集序》。
[35] 谢启昆:《树经堂诗续集》卷1,《三子说经图》。
[36] 谢启昆:《树经堂诗续集》卷2,《己未三月七日同覃溪师饭于莫京兆韵亭三花树斋赋诗赠行和韵二首》。
[37] 阮亨:《瀛舟笔谈》卷10,嘉庆二十五年(1820)夏刊本。
[38] 谢启昆于嘉庆七年(1802)所作《怀人诗二十首》中,曾道及胡虔、章学诚、钱大昭、袁钧、陈鳣诸人。其《胡雒君》曰:“循良有贤裔,安定抱遗经。万卷高楼在,环山一片青。香云书共校,砚舫字同铭。耐久真吾友,相期采茯苓。”《章实斋》曰:“登第不求官,空斋耐岁寒。耳聋挥牍易,鼻垩运斤难。晚境贫愈甚,芳情老未刊。近来稽水侧,谁授故人餐?”《钱可庐》曰:“学士吾前辈谓辛楣先生,相顽有可庐。一家传着述,六籍当葘畲。缺补蔚宗表,笺详叔重书。三征头半白,江上侣樵渔可庐着《说文统训》、《后汉书补表》。”《袁陶轩》曰:“髩华嗟不第,陇上鹤书稀。应聘全初服,传家尚布衣陶轩祖有《布衣歌》。柳词花簇锦,郑学草生扉陶轩工词,近辑《郑氏遗书》。鲒埼人高卧,蟫鱼不疗饥。”《陈仲鱼》曰:“灯分兑丽轩浙藩署轩名,一笑紫髯掀。尚友青云上,读书松树根仲鱼有《尚友》及《岁寒读书》二图。议谈惊上座,训诂证《方言》。埤雅农师继,于今小学尊仲鱼着《说文正义》。”又《嘉定县志》卷19称张彦曾:“受业钱大昕,通经史算术。……尝佐谢巡抚启昆纂《史籍考》。”(《人物志四》,《文学》)阮亨:《瀛舟笔谈》卷7曰:“嘉定张农闻彦曾,为兄丙辰督学浙江时幕中之友。少师事其乡先达钱竹汀先生,通经史学,工小篆。为文章沈雄壮丽,有王伊人、周宿来之风,而典核过之。”
[39] 以上皆引自章学诚:《章氏遗书》,《补遗》,《史考释例》、《史籍考总目》。按胡适先生着《章实斋年谱》,于嘉庆三年(1798)条引马叙伦先生抄杨复先生所藏《史籍考总目》,谱录作4卷,而《章学诚遗书》《补遗》所引则作6卷。但不论4卷抑或6卷,合计所得,一为320卷,一为322卷,皆于所称325卷有出入。
[40] 吴兰庭:《胥石文存》(原名《族谱稿存》),《答章实斋书》,《续修四库全书》本。
[41]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补遗》,《史考释例》。
[42] 谢启昆:《树经堂文集》卷4,《与陈东浦方伯戊午》。
[43] 以上皆引自谢启昆:《树经堂文集》卷4,《复孙渊如观察》。
[44] 以上皆引自章学诚:《章学诚遗书佚篇》,《又与朱少白》。
[45]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佚篇》,《又与朱少白》。
[46] 阮元:《揅经室二集》卷7,《南江邵氏遗书序》。
[47]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佚篇》,《与朱少白书》。
[48] 姚鼐:《惜抱轩文后集》卷7,《广西巡抚谢公墓志铭》。阮亨《瀛舟笔谈》卷8曰:“谢蕴山中丞,博学好古,在浙藩时,公余无事,辄采访金石,晋接贤士,征图考士,孜孜不倦。辟丽泽轩(当为“兑丽轩”——引者注)以延宾客,……。着《西魏书》、《史籍考》。……时兄(指阮元——引者注)以少宗伯学政任满入都,有诗留别云:……中丞和诗送行云:……后一年,兄奉命来抚浙,竟应再来之约。时公已巡抚粤西,不及相见。”
[49] 王宗炎:《晚闻居士遗集》卷5,《复章实斋书》。
[50] 阮元、杨秉初等辑:《两浙輶轩录补遗》卷7,《章学诚》。
[51] 潘骏文:《乾坤正气集跋》,顾沅辑:《乾坤正气集》卷末,道光二十八年(1848)袁江节署止永是斋刊本。
[52] 刘寿曾:《广英堂遗稿·跋》,包慎言:《广英堂遗稿》卷末。
[53] 袁行云编《许瀚年谱》道光二十六年、五十岁条注称:“清江浦,时称袁浦、袁江,江苏省清河县。清中叶设北东南三河道总督,南河道总督驻此,故盛极一时,又名南清河。民国三年,因与河北省清河县重名,改为淮阴。今由县改市,名清江市。”
[54] 袁行云《许瀚年谱》道光二十六年、五十岁条称:“王重民云‘吕贤基似未参加实际工作’,此说是。吕贤基时为崇实书院山长(崇实书院即清河书院,见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20《崇实书院记》),当系领衔署名。”
[55] 袁行云:《许瀚年谱》,道光二十六年、五十岁条,据山东图书馆藏许瀚手稿写录。按:“谨拟所见”之“拟”字,疑当为“据”。
[56] 潘骏文:《乾坤正气集跋》,顾沅辑:《乾坤正气集》卷末。
[57] 许瀚:《攀古小庐文补遗》,转引自袁行云:《许瀚年谱》,道光二十七年、五十一岁条。
[58] 吴重熹:《石莲闇诗》卷3,《谒印林师墓》,《续修四库全书》本。
[59] 潘骏文:《乾坤正气集跋》,顾沅辑:《乾坤正气集》卷末。
[60] 潘骏文:《乾坤正气集跋》,顾沅辑:《乾坤正气集》卷末。
[61] 关于《史籍考》的去向,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尝有见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传言,而姚名达先生核无其事。姚先生于《中国目录学史》中曰:“一九二八年,着者有意另撰,以补学诚之遗憾。忽睹北平各报新闻,谓此书忽发现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及驰书问讯,该馆中文部主任 Prof. Arthur W Hummel 复书否认,乃知其诬。着者又亲往绍兴章氏、南康谢氏访查,亦未发现。”(《专科目录篇》)而王重民先生在为该书所作《后记》中,则援引潘骏文《乾坤正气集》跋语,揭示潘锡恩据毕、谢二氏之稿增订之《史籍考》,实毁于战火,并指出:“《史籍考》这一悲惨结局很少有人知道,因而才有流出国外的谣传。”袁行云先生所作《许瀚年谱》,亦以王重民先生此一判断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