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女真-建州卫地址变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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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建州卫地址变迁考


建州卫地址变迁考
孟森
清室之先,起于明之建州卫。当清之世,以为忌讳,无人敢言之,世人亦几忘之。改革之后,此事已大彰,然亦但以为清之所谓兴京,即明建州之地而已。清史馆既开,主其事者颇以前朝遗老自居,于清所讳,亦视力之所及,能讳者务终讳之。然于建州卫一名,则不复能掩盖矣。既立阿哈出等传,但以清或非建州卫掌卫职者的裔,以顺清室自称未臣服于明之意。其意谓清由建州卫之人民起事,先取建州而后取明,清之先终非自受明之卫职也。此事别有考,不在此篇范围之内。
《清史稿·地理志》,已详建州三卫地址。此在馆中属稿时,当非以意为说,或自有档案可据,但所据必为清之档案。清于先世之事,有意涂饰者半,实系失传者半,其说多不可信。今先就《清史稿》所列建州卫各地,为再加辨正之根据。
《地理志》二,奉天:兴京府(省东南三百二十里,明建州右卫)。领县四:通化(府东南二百七十里,明建州卫之额尔敏路),怀仁(府南一百八十里,明建州卫之栋鄂部),辑安(府东南四百二千里,明建州卫之鸭绿江路),临江(府东南五百九十里,明鸭绿江路。案:此虽不冠“建州卫”字,既属本府,总在建州右卫之下。又承上文三县而来,自属建州卫)。
长白府(省东南九百八十里,明建州卫之鸭绿江部)。领县二:安图(府东北四百里,明建州左卫地),抚松(府西北五百二千里,明建州卫之讷音部)。
海龙府。领县四:柳河(府西南一百二十里,明建州卫地)。
《地理志》三,吉林:濛江州(省南四百六十里,明鄂尔珲山所,后属讷音部。案:此讷音部不冠“建州”,似讷音部有不属建州者。下桦甸县同)。
桦甸县(省南偏东二百七十里,明法河卫,末属长白山之讷音部)。
敦化县(省东南四百七十里,古挹娄国,明建州左卫,后属窝集部之赫席赫路)。清始祖居鄂多哩城即此。初为额穆赫孛罗软地,光绪八年,建置新城。
额穆县(省东三百八十里,明斡朵里、秃屯河二卫,后属窝集部之鄂谟和苏鲁路)。清始祖所居俄漠惠即此。旧曰额穆赫索罗,乾隆三年置佐领。宣统三年改。案:此条原不指为建州,而指为始祖所居俄漠惠,又云明斡朵里卫地,应注意。
建州疆域,至太祖时并吞之广,原无限制。《史稿》所据,不知何年之界址。其以兴京为右卫,盖疑清之先出于右卫也。疑清之先出于右卫,盖以明人谓太祖为王杲遗孽。而王杲则明人谓为建州右卫指挥也。
彭孙贻(原署管葛山人,不着其名,惟于《诸将传·杜松传》中,有“贻闻杜将军恃勇而轻敌”语。)《山中闻见录》:万历二十九年,太祖仍羁吾儿忽答建州寨,阳以抚养为名,奏为那酋抢杀来奔。那林孛罗亦讦建州系王杲遗孽,计杀猛酋,又掳其子,乞谕还其子,守靖安关。(那林孛罗为太祖妻父,仰家奴之子,嗣为叶赫贝勒者,即太宗生母孝慈高皇后之胞兄弟行也。)
钱谦益《初学集·岳忠武画像记》:惟忠武王,僇力中夏,誓灭金虏。佟奴以王杲余孽,启疆犯顺,忠武有灵,其能贳诸!(谦益明代所刻集,为《初学集》。此文中涉其撰文之年月,为崇祯改元之后一年,即太宗天聪三年。)
以上为明代称太祖为王杲遗孽之例证。
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之《总略篇》:嘉靖间,王杲为建州右卫都指挥使,黠慧剽悍,数犯边。
《山中闻见录》之《建州篇》:初,宁远伯李成梁之诛阿台(右卫指挥使王杲子)也。
又《东人志·建州篇》:王杲,建州右卫都指挥使也。
以上为明代称王杲为右卫首领之例证。
其实清非右卫。所谓“王杲遗孽”云者,太祖之母.为王杲孙女,于谊甚亲。又建州自董山而后,百年间无名首领,至王杲而凶悍着闻,继其后为边患者即太祖。那林孛罗为海西女真,与太祖相讦于明廷,举最近建州首领之为逆者以耸人听。谓之“遗孽”,何得认为正系亲属?凡明人言“杲遗孽”者,皆此意义。故王杲自为右卫,太祖非右卫也。
建州三卫,皆缘事递嬗而生,在明廷初未划地授职。所因其归附而设卫者,只有最初之建州卫一卫。其设卫之地何在,乃与世所信为建州卫故地者相去甚远。一经举出,殆可令举世讶为未之前闻也。
明人纪述言建州始设卫之地,就予所见,只有马文升之《抚安东夷记》,《记》仅言建州女直先处开元,永乐末乃叛入毛怜。初读《记》文,积疑至数年不解。盖不惟不解建州之何以得处开元,实未解开元之并非开原也。开元之误认为即开元,以前学者皆有此疏忽。间有能悟其非一地者,亦尚未能实指其所在。以故欲考建州,当先考开元。
从前谈地沿革者,陈芳绩之《地理沿革表》,李兆洛之《历代地理韵编今释》,杨守敬之《沿革图》(李氏先有《沿革图》,篇幅尚小而不详,姑不计),皆以开元路为即开原,殊为舛误。开原自洪武二十一年以后,已设三万卫,又置安乐州(其先为快活城),安得于永乐间复设建州卫?再考《明·地理志》山东布政司所属辽东都司属之三万卫注云:“元开元路。”又云:“洪武初废,二十年十二月置三万卫于故城西,兼置兀者野人乞例迷女直军民府。二十一年府罢,徙卫于开元城南,距都司三百三十里。”(辽东都司治辽阳,开元城南距都司三百三十里即今之开原也。未徙以前之三万卫,则非在开原而在元开元路故城之西也。)
仅据《地理志》文,只能知三万卫之曾经迁徙而至开原,不能知元开元路距开原之近远。但洪武初设卫时,兼置兀者野人乞例迷女直军民府,如果开元即开原,则开原之西已入兀良哈之泰宁卫地,欲设女直军民府,岂有不于女直根据之地,而反远设于奚契丹部落之边境者?以故终疑开元路之不近开原也。
然则开元故城西。初设三万卫之地,究在何处,得其实在,乃可定开元路之地址。于是先求之于《元·志》,则所云开元路者,区域广大,不易定其路治所在。惟其中有“治黄龙府”一语,虽指一时之事,未必为元代开元路治定点。但既有此语,姑从黄龙府求之,则明代皆指沈阳北之开原为即黄龙府。万历四十七年,太祖攻陷开原,明枢臣疆臣奏议,若熊廷弼之流,皆名震百世之人,其奏中每论开原之重要,辄云即金之黄龙府。然则又证明开元即开原矣。于是考《金·地理志》,求其黄龙府所在,则为隆州之旧名,在混同江岸,与开原之在辽河流域者,相距颇远。今先录《元》与《金》两《地理志》原文而说明之。
《元·志》:“开元路,古肃慎之地。隋唐曰黑水靺鞨。唐初,渠长阿固郎始来朝,后乃臣服。以其地为燕州,置黑水府。其后渤海盛,靺鞨皆役属之。又其后渤海寖弱,为契丹所攻,黑水复擅其地,东濒海,南界高丽,西北与契丹接壤,即金鼻祖之部落也。初号女真,后避辽兴宗讳,故曰女直。太祖乌古打既灭辽,即上京设都。海陵迁都于燕,改为会宁府。金末,其将蒲鲜万奴据辽东。元初癸巳岁,出师伐之,生擒万奴。师至开元、恤品,东土悉平。开元之名始见于此。乙未岁,立开元、南京二万户府,治黄龙府。至元四年,更辽东路总管府。二十三年,改为开元路,领咸平府。复割咸平为散府,俱隶辽东宣慰司。”
开元之名,前史所无,亦非元代所命之名。太宗五年癸巳岁,征东夏国(蒲鲜万奴所称国号)。师之所至,始见此名。则可知为东夏始有此名也。东夏先称东真,称号于太祖十年乙亥,以金之东京辽阳为国都。是年为耶律留哥所破,取东京之金币归于蒙古。十二年,万奴又称东夏,盖以黄龙府为都矣。开元之境东濒海,此元之所定开元路辖境。濒海为金之恤品路地,元不置恤品路,即隶开元。其初设开元、南京二万户府,盖即以黄龙府为开元万户府治所,而南京万户府则治恤品;后改辽东路,而领金旧设之咸平府。金之咸平府,实近开原,开原当为所辖之地。既设辽东行省,辽东右丞相驻海西,即驻黄龙府等地。而开元改路,废南京万户府,即将开元路治所迁至南京万户所在。故开元路在极东近海之地矣。其证下文详之。
《金·志》:“上京路,隆州下,利涉军节度使,古扶余之地,辽太祖时,有黄龙见,遂名黄龙府。(《辽·志》:‘东京道龙州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府。太祖平渤海,还至此崩,有黄龙见,更名。’)天眷三年,改为济州,以太祖来攻城时,大军径涉,不假舟楫之祥也。置利涉军。天德二年,置上京都转运司。四年,改为济州转运司。大定二十九年,嫌与山东路济州同,更今名。贞祐初,升为隆安府,县一。利涉,倚,与州同时置。有混同江、涞流河。”
利涉县为黄龙府倚郭之县,而县境有混同江,即黄龙府在混同江岸,非开原地,明人所说皆误。李氏《韵编今释》更以金之上京会宁府为即开原,则又误中之误。盖误以为黄龙府即金之上京,故岳武穆有“直捣黄龙”之语。不知会宁府与隆州,各自一地。《金史·地理志》分载甚明也。
开元路治在濒海恤品路地,一证之《明实录》: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辛丑,徙置三万卫于开元。先是诏指挥佥事刘显等至铁岭立站,招抚鸭绿江以东夷民。会指挥佥事侯史家奴领步骑二千抵斡朵里立卫,以粮饷难继,奏请退师,还至开元。野人刘怜哈等,集众屯于溪塔子口,邀击官军。显等督军奋杀百余人,败之,抚安其余众,遂置卫于开元。
此段文内之开元,皆当作开原,或其时尚未改书“原”字。三万卫原设在元开元路故城西,而此文则举其地名为斡朵里。所招抚者为鸭绿江以东夷民,即斡朵里女真之民。铁岭为鸭绿江上源朝鲜境内之地。斡朵里为铁岭以北朝鲜境内地。三万卫设于此,即是指斡朵里以东为开元故城也。斡朵里,据《清太祖实录》在长白山东,而赫图阿喇即后名兴京者,在其西千五百余里。是斡朵里实在朝鲜东北界。太宗时修《太祖实录》尚能言之凿凿。入关以后,渐与旧闻隔膜。不知朝鲜北境在金元时实系女真地,明初尚然。乃狃于永乐以来,将其地赐予朝鲜,遂不料肇祖以前,实居朝鲜东北,而不在长白以西奉、吉二省之内。故康熙时敕撰之《皇舆图表》,其卷二云:“俄朵里城在兴京东北一千五百里,四至莫考。”云云。犹未敢擅改《太祖实录》所言,但自明未能考其四至,以示传疑。至乾隆三年,乃就《皇舆图考》中,按其图载有额穆和苏鲁之地名,遂指俄漠惠为始祖之发祥地,设一佐领守之。又于其旁近任指一地为斡朵里。乃并字音相近之地名而不可得,即以仅有地名之地,原称额穆赫孛罗软者,因其音虽不近斡朵里,犹近俄漠惠,即定为俄朵里。而于《太祖实录》所言方向在长白山东,此已改在长白山北;所言里至距兴京千五百里,且兴京在西,此则最远之额穆和苏鲁距兴京亦不满千里,且兴京在西南。又额穆和苏鲁与额穆赫孛罗软相距较远。额穆和苏鲁,清所认为俄漠惠者,宣统三年改为额穆县。两地相去百余里,亦与《太祖实录》所云俄漠惠地内之斡朵里城,其说不合,盖皆后来之造作。清室于先世之发祥地,自太宗以后无复知之者矣。
斡朵里在朝鲜会宁境内者,即在朝鲜斡木河之地。是即肇祖所居,其不在斡木河之斡朵里,相距亦不远。《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庆源都护府下云:“训春江,源出女真之地,至东林城,入于豆满江,斡朵里野人所居。”此当即明置三万卫之处。其地近绥芬河。绥芬即金之恤品,亦即辽之率宾路,而辽又因渤海之率宾府以为名。渤海率宾府,领华、益、建三州。连州地正珲春等处女真之地。珲春即朝鲜所谓训春,而建州女真之得名,正指此一带之女真而言。
知三万卫之设于斡朵里,即为元开元之故城西,乃确定珲春一地尚在开元故城西,而开元在珲春以东审矣。更以马文升《抚安东夷记》所言建州先在开元论之。据马氏说,以理推之,必为元之开元,非明之开原。然非更得确证,尚嫌迹涉悬断。及读朝鲜李氏朝《实录》,确证甚多,为之大快。兹录如下:
朝鲜太宗(李芳远)十一年,即永乐九年,正月辛巳,赵英茂、李天祐上言曰:“今猛哥帖木儿虽令招抚,今将移徙于开元路,恐与种类以开道直向吉州,则镜城如囊中之物。又牧马南下,则端、青之地骚然矣。”
据此,则开元路更在肇祖原住斡木河之东。斡木河向镜城、吉州,尚为正道。开元路由东北而入为间道。更南下则朝鲜极东北之端川、北青皆骚然矣。此开元路在极东濒海之一证也。然此犹未证明开元路之即为建州卫也。
是年四月丙辰,《朝鲜实录》又书:“东北面吾音会、童猛哥帖木儿徙于开元路。吾音会,兀良哈地名也。猛哥帖木儿尝侵庆源,畏其见伐,徙于凤州,凤州即开元,金于虚出所居。于虚出,即帝三后之父也。”
据此,则开元路所在,即阿哈出所受之建州卫地(阿哈出,朝鲜有时作于虚出,有时亦作阿哈出),又名凤州。此凤州非朝鲜内地黄海道凤山郡古名凤州之凤州,乃朝鲜东北境外之地。“凤”字之音,亦系口语相传,非有定字。何以明之?更举一证如下:
朝鲜世宗(李构)六年,即永乐二十二年,《朝鲜实录》书:“四月辛未,平安道兵马都节制使,据江界兵马节制使呈驰报:今四月十七日,小甫里口子对望越边。兀良哈沈指挥率军人十三名,将牛马并十三头匹来说:‘吾等在前,于建州卫奉州古城内居住二十余年,因鞑靼军去二月十七曰入侵,都司李满住率管下指挥沈时里哈、沈者罗老、盛舍歹、童所老、盛者罗大等一千余户,到婆猪江居住。”’
据此,则建州卫初设所在之凤州,又可作“奉州”。自永乐元年为阿哈出设建州卫,至是二十余年。李满住为阿哈出之孙。其言云然,知“凤”或“奉”无定字。
朝鲜太宗四年,即永乐二年,《朝鲜实录》书:“六月己卯,辽东千户、三万卫千户等,赍敕谕及赏赐,与杨内史偕来,随后而入,盖以向建州卫也。”云云。
时建州设卫未久,明廷奉使往建州者,假道朝鲜而后可至。亦可见建州在朝鲜东北。使者由朝鲜西界来,必历朝鲜国境乃达,亦证其时之建州非长白西麓赫图阿喇之建州,亦非可以明开原之地为建州,而附会马文升之说也。
惟云蒙古太宗时之南京万户府即后来之开元路,此亦当有证实。考东北荒远,古无有兴国择京之事。自渤海辽金,始以其地为都会。但辽南京为析津府,即今北平。金南京为宋之汴都。元无南京,且在太宗时犹沿游牧之旧,不知有定都之说。漠北四汗,以和林为汗所驻之地,应作世祖以前四代之都城。然终元之世,未加和林以“京都”之名,但称岭北行省之和宁路而已。世祖乃以开平为上都,燕京为大都。更无其他东西南北之京。则当太宗时,取“万户府”之名为“南京”,断非有自定南京之意。不过就辽东所有之旧地名,随意名之而已。考辽东地之有“南京”名地者,惟渤海五京,皆在辽东。而其南京,则云沃沮故地,曰南海府。沃沮即东海窝集,今为清咸丰八年割畀俄国之俄属东海滨省,而又为其南境。则东海滨省之极南,即珲春以东之地。元初设南京万户府,只有设于此地。而后来正为开元路所在。故知两万户府废而改开元路,必于其时并开元于南京,而为路治所也。此一证也。
朝鲜于女真之请居境内不许,往往入居南京。初疑朝鲜国内自有南京之名,及读《实录》中燕山君三年,即弘治十年九月丙午,承旨慎守勤启:
当初兀狄哈、伊伊厚等,称归顺来住加讫罗。朝廷以人面兽心,其诚难信,遣敬差官李玷与节度使同议,开谕还土。伊伊厚等托言,待秋收穀乃还.而移居于南京,迄今不还。臣意伊伊厚等在近境,而岁月积久,滋蔓盘据,则处置实难,是养虎遗患。近者李季仝语臣曰,稳城与柔远堡,皆贼路初面,防御最紧,军卒残劣,柔远则士兵仅五十余人。伊伊厚等环居其地,则窥觇虚实不可不虑。
据此,则稳城、柔远本为朝鲜极东北边境。而伊伊厚所自占久居之南京,乃紧与相邻之近境,则在东北边外,正为珲春以东之地,即以前建州卫未移婆猪江以前之故地。此又一证也。
辛酉,成俊议又云:“五镇以豆满江为界。江外乃彼地。自城底至深处,诸种野人,数多屯居。是自居其地,非三浦倭人居于境内之比也。虽城底禁之为难,况南京距稳城二息余程乎?若禁之而不从,则臣恐其损威也。”
据此,则南京在豆满江以外,距稳城二息余程。“一息”犹“一舍”,大约三数十里之谓。成俊言南京虽为近境,而实在国界豆满江之外,恐朝鲜无说禁使勿居。此其地望亦与开元路相合。以下议论南京之地势甚多,大指已足明其地址,同符开元。馀不备录。其证三也。
然则建州之始设,成祖之意,盖回复洪武间初设之三万卫,并其置女直野人军民万户府之原意。当太祖设三万于斡朵里时,正为招抚女真之故,故三万卫指挥为流官;同时设女直军民万户府,则以土官治女直。越一年,以粮饷难继,卫徙而府亦罢,是时暂不经营东北。越三年,洪武二十四年,乃封子松于开原为韩王,模于沈阳为沈王。明年又封植于广宁为辽王。皆以亲藩镇东北,必将大辟辽东,确固根本,而后尽抚女直诸部。又以北平早封棣为燕王,而权封大宁为宁王,橞封宣府为谷王,亦皆为辽东应援。太祖对女真之大举如此。自成祖以亲藩发难,恐他藩之效其尤,尽撤徙诸王,无一在者。而后独用官职赏赉笼络女真,遂成久而难继之局。观其设建州卫于开元路,自以为前此设卫为流官,故以运粮为虑;今以土官领卫职,假以名义而不烦俸饷;又并太祖并设军民府之策而一之。以故建州卫独设经历,实用都司之体相待。盖将以建州一卫为招抚女真之总枢矣。其后来者日多,其地日远,既多纳黑龙江之野人女真,觉非建州所能遥制,乃改计设奴儿干都司,而建州遂永与诸卫等视,无复特殊。至永乐末叛入毛怜,遂去开元路旧址而至鸭绿江之西,与毛怜先后俱入明边矣。
毛怜卫设在永乐三年,以随肇祖来归之把儿逊为指挥。把儿逊原称毛怜等处野人,则毛怜卫亦就其原地名而名之。其地在朝鲜东北界愁州,与肇祖原住之斡朵里切近。八年以侵朝鲜,为朝鲜所戮。九年以建州卫阿哈出次子猛哥不花为毛怜卫指挥,疑即沿袭其名而不居毛怜故地。盖已移鸭绿江西佟家江地面。至永乐末,建州叛入毛怜,即并入佟家江。所谓婆猪江,即佟家江也。朝鲜谐“婆猪”之音为“蒲州”,女真则谐“佟家”之音为“东果”,为“栋鄂”,为“东古”,皆是此地。《朝鲜实录》世宗十三年,即宣德六年,八月,敕使欲往毛怜等卫捕海青。朝鲜不知毛怜所在,尚据把儿逊受卫职地址推索,可见毛怜不在朝鲜故地。燕山君五年,即弘治十二年,十二月己酉,左议政韩致亨、右议政成俊、左参赞洪贵达启:
“臣等于边事,昼思夜度,乃得一计以献。国家开咸镜一路以通野人往来。平安道则境接毛怜卫,而不许通朝路,必经建州卫得达咸镜道。毛怜与建州素构隙,当其来往,虑其被害,故其来不数。开通西路,乃其愿也。”
云云。
此亦可证毛怜在鸭绿江西,且在建州移居灶突山地之南,正是佟家江流域。隆万间之王兀堂即毛怜首领。沈国元《皇明从信录》,马晋允《明通纪辑要》及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皆云:万历元年,兵部侍郎王道昆阅边,总戎李成梁请展筑宽甸等六堡。其地北界王杲,东邻兀堂,去叆阳二百里。据此地望,六堡在叆阳边门外二百里,其东即鸭绿江西岸。又其北为建州王杲地,则兀堂固在鸭绿江西,建州南,正毛怜地也。《从信录》等又云:“当是时,东夷自抚顺而北属海西,王台制之。自清河而南抵鸭绿江属建州者,兀堂亦制之,颇遵汉法。”则兀堂之地,尤明指为清河以南至鸭绿江皆毛怜卫之地界也。毛怜自猛哥不花后,以王兀堂为悍首,其后即为归清太祖部落之首领。太祖以女妻何和哩,为清佐命元功,即栋鄂当时之部长,亦即毛怜卫之裔耳。建州女真除三卫外,惟有毛怜。今得考其始末,亦为谈建州故事者一快(其余据《朝鲜实录》,尚有歧山卫、温下卫云,此等皆无首领;盖无受明卫职者,则建州之附庸矣)。
建州卫之入毛怜,在永乐二十二年,既如上述。马文升谓“宣德间,朝廷复遣使招降。辽东守臣遂请以建州老营地畀居之。老营者,朝鲜岁取人参松子地也,名为东建州。”此文言之太略。盖招降自是宣德间事,其畀以老营地,则已在正统初。因记文无取详叙,不妨约略言之如此。今摘其证明如下;
叶向高《女真考》:“建州指挥李满住,嗣李显忠之职。宣德四年,请入都充宿卫,不许。”据此,则建州于宣德四年以前必已受招降。再以《实录》检之,洪熙元年十二月甲午,已书“建州等卫指挥佥事李显忠子满住等贡马及方物”(吋宣宗已即位)。则亦无所谓有待于招降。避兀狄哈之难而迁居,乃其真相。
《实录》:“正统元年,闰六月壬午,敕辽东总兵官都督同知巫凯等曰:‘今得建州卫都指挥使佥事李满住奏:原奉恩命,在婆猪江住坐,近被忽剌温野人侵害,移居辽阳草河。’朕未知有无妨碍,尔等宜计议,安置处所,毋弛边备,毋失人情。”此在正统元年,尚以移居辽阳草河为商榷。
《实录》:“三年六月戊辰,建州卫掌卫都指挥李满住,遣指挥赵歹因哈奏:‘旧住婆猪江,屡被朝鲜国军马抢杀,不得安稳。今移住灶突山东南浑河上,仍旧与朝廷出力,不敢有违。’事下行在礼部兵部议,浑河水草便利,不近边城可令居住。从之。”此为最后定居灶突山之始。《清实录》谓之虎栏哈达。“虎栏”,华言“灶突”;“哈达”,华言“山”也。
东建州,又从辽金元历代皆有建州在大凌河南北,今建州卫移设灶突山,遂谓之东建州。若较其初住之元开元路,则此已移而西矣。
建州卫至是而始定后来之局。未几,左卫右卫皆并住其地,遂为清代发祥之所。清室所自知其先世旧民,只有此地。以前之鄂漠惠、俄朵里皆非所能考矣。
次论左卫。左卫据《明史·兵志》及《会典》等书(《兵志》即从《会典》而出),皆言“建州左卫,永乐十年置。”考《实录》,则永乐十年不见设置之文,十一年乃见“建州等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之名,十四年乃有“建州左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之名。及读《朝鲜实录》,乃知永乐三年以后,肇祖即授建州卫内之指挥,盖由建州卫阿哈出所招来。又为建州卫同种本系,置之建州卫内。永乐八年,肇祖乘兀狄哈侵朝鲜,乃于中反侧取利。朝鲜庆源郡界不堪其扰,遂废郡退守以避之。肇祖于是以地纳之于明,而设卫以处己,遂于建州本卫以外,多一独当一面之局。始亦未正名为“左卫”,逐渐形成一独立之卫。而“左卫”之名,定于事实之发生。故《实录》不能书其设卫之月日耳。
左卫地址,最初在朝鲜之庆源府。朝鲜之迁陵罢郡(朝鲜因有祖陵所在,故以“庆源”名郡),移民撤兵,在永乐八年,即朝鲜太宗十年,肇祖之潜入,即在其后。据明官书,谓永乐十年设左卫,当是肇祖私自纳土之年。而在明廷则犹认为建州卫增一新辟之土,无定为左卫之明文。在朝鲜,则以肇祖末归附大明时,原居庆源府境,亦认为依亲恋旧而偶来,与领土无涉,但知肇祖为建州卫之指挥而已。至永乐十四年,《明实录》有“左卫指挥猛哥帖木儿”之文。明年,朝鲜太宗十七年,即就富居复设庆源,严兵设守,又不敢遽复庆源旧境。悔憾可知。然在《朝鲜实录》中,不载其君臣惶骇力图恢复之议论,盖既讳其前日弃地之失,又惧流传为明廷所闻,但窃自为亡羊补牢之计云尔。至二十余年之后,朝鲜世宗李祹乃乘肇祖父子被兀狄哈所杀,左卫无主,力主为其父雪蹙国之恨,逐肇祖之子弟而去之。《朝鲜实录》载祹与其臣金宗瑞往来密书,备详此事。然既逼逐左卫人众,而转求明廷将彼等遣回。彼等自不敢回,恳明廷收容于边内。而后朝鲜无与上国争地之嫌,明廷亦无终其土之意。此李祹谋国之工也。
肇祖既于永乐十年左右,渐开建州左卫于朝鲜庆源郡境,朝鲜已无如之何。至永乐二十一年,又诈称明廷之命,令再入居斡木河故地,以避兀狄哈来犯之冲,则更深入朝鲜境矣。朝鲜不敢遽违明帝命,遣使入奏。明帝乃口称“猛哥说谎”,而回谕敕文并不令猛哥退出斡木河,反讽令朝鲜济以食粮,恤其迁播。于是左卫又进而移至朝鲜斡木河地。此为建州左卫一次移动,而皆朝鲜境内。朝鲜文字每谓童猛哥帖木儿乘虚入居斡木河,此当分数步言之。肇祖当未归明以前,早居朝鲜斡木河。斡木河又作吾音会。
《朝鲜地理志》:“会宁都护府,本高丽地,俗称吾音会,胡言斡木河(取会以名府),童猛哥帖木儿乘虚入居之。”
据此说明:吾音会之即斡木河,而会宁之所以名府,正由取“吾音会”之“会”字,则“会”有“都会”之义;而斡木河则为胡名,即自肇祖辈所名,其实用“吾音会”原名,而语音稍变耳。故在《清实录》中,作“鳌莫辉”、“俄漠惠”、“鄂谟辉”等名,皆以下一字与“会”字相近,是则胡语原非“河”字,朝鲜人故为分别耳。至云“乘虚入居”,乃言乘庆源罢郡之虚,而挟朝命设建州左卫以入居。至十年以后,再诈徙斡木河,斡木河已非虚地。且朝鲜设兵复庆源,已置重镇,何得云虚?朝鲜虽设镇,而肇祖自以斡木河为故居,家族犹多留住其地,乃更挟朝命内徙。则朝鲜之设镇,反为斡木河外卫,代当兀狄哈之冲,而肇祖以建州左卫之名义,反居朝鲜腹里矣。何狡如之!朝鲜设兵,反代建州左卫守边,自必不愿,故兀狄哈之来,仍由肇祖当之。至宣德八年,而肇祖父子皆为兀狄哈所屠,遂予朝鲜以复地机会,威慑左卫,使不宁居。
《明实录》:“正统二年十一月戊戌,建州左卫都督猛哥帖木儿子童仓奏:‘臣父为七姓野人所杀,臣与叔都督凡察及百户高早花等五百余家,潜住朝鲜地。欲与俱出辽东居住,恐被朝鲜国拘留,乞赐矜悯。’上敕朝鲜国王李祹,俾将凡察等家送至毛怜卫。复敕毛怜卫都指挥同知郎卜儿罕,令人护送出境,毋致侵害。”此左卫内徙明边,奉到朝旨之始。
朝鲜虽奉明敕,并不遵送出境,及回奏固留不遣,求朝命凡察等安心居住。盖若送凡察出境,则左卫地尚悬空,安知明不更命一指挥而来。惟迫使自逃,而朝鲜转向明廷奏索押还,则凡察等既不敢还,又不肯舍卫职名义。久之而朝贡袭授,皆在明边内行左卫之事,而斡木河地自成悬案。朝鲜乃收二十余年前故境,仍守得鸭绿、图们两江为界,遂亘明、清两朝不改。此建州脱离朝鲜之经过也。
凡察、童仓乃逃还建州。建州即李满住之所在。满住于肇祖入居斡木河时,亦叛入毛怜,而居婆猪江。是可知所以谓叛者,特弃朝廷授卫地之谓,非有反逆之情,但避兀狄哈之害,与肇祖各谋善地以去耳。凡察等逃归建州,在正统三年。满住又从婆猪江求徙,而得灶突山居之,亦在是年。自是建州卫与建州左卫地址复由分而合。惟各挟卫印,各有朝贡乞恩之利,虽一地而依然两卫矣。未几,左卫中凡察又与肇祖之子董山互争卫印。久之,明廷复分给卫印,以为调停。事在正统七年。又有建州右卫之设,盖以再增一卫名。而其辖地,则均在灶突山一境之内,此即清代兴京所在。灶突山之横冈,即所谓赫图阿喇,是即兴祖六子所环居,所谓宁古塔贝勒。入关以后,随事增饰,移宁古塔于吉林东北八百里,去赫图阿喇绝远,以示其原有疆域之广。而建州卫之入《清·地理志》,亦未知修《清史稿》时根据何档,要亦为后来增饰之说。按其史实,建州三卫只是一地。其三家耕牧住址,各有分配,亦相去不远。《朝鲜实录》中屡有探访三卫居址之报词,历历可考。观宁古塔之推广甚远,则建州之为建州,亦幸而为清代所讳言,无意为之张皇幅@(原字为左巾右员)。否则有天下之后,任指何处皆为建州域内,亦孰得而抗之?今为其考变迁,而终归于灶突山一地者如此。
附言
建州卫之初设在元之开元路城,前无考及者。而元之开元路,自明季以来皆认为即沈阳之开原城,尤未有考其实者。
惟故友屠君寄,光绪间游历塞外,就地考求古代疆索,颇知开元、开原之非一地。故其作《蒙兀史》于《太宗纪》五年九月,禽蒲鲜万奴之文下,注引《元·地理志》开元路一点节,而加断语云:“据此知东夏之开元,即金之上京会宁府,今吉林阿勒楚喀副都统城东南四里之珊延和屯。元之开元路,即辽之黄龙府,金之隆安府,今吉林之长春府属农安县也。恤品今吉林之绥芬厅也。”云云。不以开原为开元,其识卓矣!又以“开元”之名,为蒲鲜万奴,东夏称号时所命,更为详人所略。然元开元路绝不治黄龙府。治黄龙府者,乃元太宗所设之开元万户府。此为屠君所未知。又云:“东夏之开元即金之上京会宁府。”此语殊无据。万奴称号共十九年。当元太祖十年乙亥拥辽东,称天王,改元天泰;自出略地,而所据之辽东东京,为耶律留哥所破。万奴遁入海岛。明年降蒙古。旋复取女真故地,以太祖十二年丁丑复叛,自称东夏国。此时以东京已失,重定国都,遂名开元。观元太宗禽万奴后,设开元万户府,治黄龙府,必因万奴之开元本在黄龙府。从其因袭之迹而推之如是。若谓万奴之开元在上京,凭何为证?至《元·志》开元路之涉及上京,不过明本路之为金上京路地耳,何足为上京即东夏开元治所之证?此因考明开元路者也。
又开元路原辖咸平府,后割咸平府直隶辽东宣慰司。咸平府下亦云然。则辽东有宣慰司矣。《元·百官志》宣慰使司只有六道:曰山东东西道,曰河东山西道,曰淮东道,曰浙东道,曰荆湖北道,曰湖南道。《新元史》则云:“至正十九年,增河南道宣慰司于洛阳。十五年改北京行省为宣慰司。”是柯氏补出两道宣慰司,然未及辽东道也。再考柯氏所补“十五年改北京行省为宣慰司”,乃《世祖纪》至元十五年文。今以至正十九年一事隔断于上,似叙次之误,当以此句列至正句前,乃与上十五年为同一年,并可改“十五年”为“是年”,则文义顺矣。惟《本纪》中,设宣慰司,罢宣慰司,设而复罢,罢而复设,不知凡几,其究为经制之官凡几,殊难考定。何以独存此两宣慰司,而若辽东道宣慰司,见《地理志》者,则又不列入?《元史》制度疏漏,整理为难,此亦可见。其至正十九年增河南道宣慰司于洛阳一事,《元史·本纪》不见,《新元史·本纪》亦无之,则未知所据。按是年元已濒亡。南方群雄尽起,已非元有。河南以察罕之力,尚支持其间,虽设宣慰司,亦不是言经制。此因辽东宣慰司而连及之。亦见《元史·志》之尚无善本也。
婆猪江之为佟家江,由“佟家”而讹至“东古”,“东果”,“栋鄂”,“董鄂”等诸名,其源皆出佟姓诸夷所居,其故易见。至婆猪之名,《明史·朝鲜传》亦作“泼猪”,而《朝鲜实录》则多作“蒲州”,其来源何在?考鸭绿江西,元时为婆娑府,金时为婆速府路;至明地属边远,口语流传,遂有“婆猪”、“泼猪”、“蒲州”等诸名。此皆可以地望证之,于建州之历史沿革,不无贯串之益。
日本人之考开元以为在鸭绿江西岸,亦知《元·志》开元路之先,设有开元、南京二万户府。就地名之有南京者,比附开元之所在,则于鸭绿江西岸,亦有一明初所设之南京千户所,因疑开元路亦与相近。此殊不然。元之开元及南京,上已证明其地望矣。今再言鸭绿江西之决不得有元开元路。
一, 元时在朝鲜西境设东宁路,治所即在高丽之平壤,所镇地在鸭绿江边,高丽境内。鸭绿江西则为婆娑府。皆与开云路无涉。世祖至元八年,改高丽西京平壤城为东宁府;十三年升东宁路总管府,设录事司,割静州、义州、麟州、威远镇隶婆娑府。是东宁路与婆娑府为连界。婆娑,明时音变为“婆猪”。故其地之江流谓之“婆猪江”。元开元路有咸平府,由合而分。东宁路则与婆娑府接界,地望迥殊。
二, 明之东宁卫,据《地理志》:“本东宁、南京、海洋、漳河、女直五千户所,洪武十三年置,十九年七月改置。自在州,永乐七年置于三万卫城,寻徙。以上五卫(定辽左卫、定辽右卫、定辽前卫、定辽后卫与东宁卫,共五卫)一州,同治都司城内。”而都司城下则注云:“元置辽阳等处行中书省,治辽阳路。”此与三万卫之初设地址,《志》言元开元路者,各自一地。明之东宁卫,亦仍元之东宁路而来。其初东宁卫必辖鸭绿江沿岸。后鸭绿江沿岸已为建州毛怜卫所居,明一代犹谓之寄住毛怜。则东宁卫直在辽阳,与都司同城而居而已。其先之南京千户所与朝鲜东北境外之南京并非一地。不得因其“南京”之名,并疑开元路亦在其旁近也。开元路故城西为明初原设三万卫之处,《地志》明载之,而《实录》则指实其为斡朵里。《朝鲜地志》载斡朵里所在在训春江,则开元故城在训春江,即珲春河之东,确然无疑。而日本人之讨论开元所在犹未足为定论可见矣。(辽东都司,《地志》言其境东至鸭绿江,西至山海关,南至旅顺海口,北至开原。盖都司本辖地至鸭绿江,永乐间即有寄住毛怜卫,占居婆猪江流域,遂成属夷之地。而东宁卫虽有招抚女直、安置降人之名,其实在辽阳行其职务,决非太祖部署辽东之意。)
又考《朝鲜地理志》,“吉州古号三海阳”,注云:“一作海洋。”吉州东北面,元属开元路,即与开元路治之南京相近。洪武十三年所置辽阳之五千户所,其东宁千户所为拟元之开元路乃未设三万卫前,示将复收图们江流域之意。草河则鸭绿沿岸,即李满住初在婆猪时乞徙居之地。女真则总括东北夷而言。其意皆在编抚元时长白东西全境,故有此南京之名耳。则辽阳之南京千户所,太祖之意即指开元之南京;开元元本属辽阳行省也。再考《全辽志·开原山川》:“松花江,城南一千里,源出长白山中,北流经南京城与灰扒江合。”此为明之南京千户所在。灰扒江即辉发江。南京城在松花江沿,辉发河口之南,则与元之南京万户府为非同地。其在松花江岸设南京千户所者,不过以拟元时之南京,犹东宁之拟元时东宁路。其实亦并不在平壤也。
(资料来源:孟森:《明清史论着集刊正续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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