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胡其伟:漕运兴废与水神崇拜的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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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胡其伟:漕运兴废与水神崇拜的盛衰


漕运兴废与水神崇拜的盛衰
———以明清时期徐州为中心的考察
胡其伟
(中国矿业大学应用技术学院,江苏徐州 221008)
摘 要:人们对水及其载体河、湖、海等有着天然的敬畏,在水患肆虐的地方更是如此。明清时期,因黄河及运道过境徐州,所属州县①内水神崇拜甚为流行,各路神灵被纷纷搬上祭台,甚至武圣关羽、门神尉迟恭都被奉作水神,既说明徐州所属州县水神崇拜之盛,同时也显示了人们对水患的无奈。随着泇河开挖及黄河北徙,徐州漕运中枢地位急遽衰落,导致各种水神崇拜和祭祀活动也随之湮灭不存。本文从地域水环境变迁角度对水神崇拜的盛衰进行了研究。
关键词:漕运史;水神崇拜;徐州民俗

水是自然的血液,是维护生命的要素,华夏民族就是在黄河养育下发展起来的。除了天上的太阳,水是地上最强的自然力,常常会对人们的生命财产造成威胁。正因为如此,人们对水及其载体河、湖、海及产生水的天气现象风云雷电等有着天然的敬畏,从而产生水崇拜②。水神崇拜首推河神,近河的村镇都建有河神庙,祈求河神扼制洪水滥发,给人民灌溉之利。沿河村民,多有祭祀活动。
船家在行船前要先祭河神,第一次过河坐船之人要给河内投钱,谓之“买路钱”以祈求能平安到达彼岸。早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就有在祭河的仪式上把牛、羊、猪和美玉等祭品沉入河底以祀河神的卜辞[1]。《殷墟文字甲编》二九九二片卜辞中有商王一次屠杀三十名羌人以祭河神的记载[2]。
秦汉时期多有用玉器祭祀河神的记载,如《左传》载,周景王的儿子子朝“用成周之宝珪沈于河,津人得诸河上”(《左传》昭公二十四年)。杜预认为沉玉于河是“祷河求福也”。汉武帝时河决瓠子,东郡太守王尊“躬率吏民,投沉白马,祀水神河伯。尊亲执圭璧,使巫策祝,请以身填金堤”[3]。《后汉书》也记载着汉明帝“荐嘉玉絜牲,以礼河神”[4]。水神的
崇拜在隋唐时期更为普遍,“四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海”(东海、南海、西海、北海)等都列入了国家祀典[5],使水神崇拜开始在国家正祀中获得一席之地。唐代诗人耿湋作有《贺李观察祷河神降雨》诗,有“质明斋祭北风微,驺驭于群拥庙扉。玉帛才敷云淡淡,笙镛未撤雨霏霏”句(《全唐诗》卷二六九),所言是官方为祈雨对河神的祭祀。此外《全唐诗》还有多处类似记载,如卷四九的张九龄《和崔尚书喜雨》、《洪州西山祈雨是日辄应因赋诗言事》,卷四八一的李绅《登禹庙回降雪五言二十韵》等,都是写官员祈雨雪有灵应之事;而张籍诗“欲辞舅姑先问人,私向江头祭水神”(《春江曲》,《全唐诗》卷三八二)及“向晚青山下,谁家祭水神”(《江南春》,《全唐诗》卷三八四)则反映了民间祭拜水神的风俗。①明清两代徐州范围多有变动:明成祖永乐元年(1403年),徐州领萧、砀、丰、沛四县。清初分江南为苏皖两省时,徐州属江苏,为直隶州,初领丰、沛、萧、砀四县,雍正十一年(1733年)升为府,析置铜山县,又降直隶邳州及其所属宿迁、睢宁二县来属,至此,徐州计领一州(邳州),七县(铜、萧、砀、丰、沛、宿、睢),似乎本文的研究区域应囿于此中即可,但情况远非如此简单,此区域历经民国及建国后多番变动,如建国后析置之山东微山县即有沛县部分乡村并入,另有新置之新沂县(今为县级市)为邳县、睢宁、宿迁等县的部分乡镇组成,故本文研究考察时难免对其有所涉及。②关于水崇拜现象,向柏松的《中国水崇拜》(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就水崇拜的产生、构成要素、发展演变以及水崇拜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影响等等进行了专题研究。金泽先生的《中国民间信仰》(浙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中关于自然崇拜的论述和乌丙安先生的《中国民间信仰》(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中关于“水与水神崇拜”的论述亦有所论及,但将水神崇拜与水环境变迁相结合的研究至今尚未见到。
宋金时期,河患愈烈,对河神的崇拜愈演愈烈,河神庙始见于史籍,如《金史》有:“大定十七年,都水监言:‘阳武上埽黄河神圣后庙,宜依唐仲春祭五龙祠故事’”的记载,此处言及阳武河神庙,不知建于何时。但据下文“二十七年春正月,尚书省言:‘郑州河阴县圣后庙,前代河水为患屡祷有应,尝加封号庙额。今因祷祈,河遂安流,乞加褒赠’”[6]可知,至少金代之前,黄河河神已承受香火且“屡祷有应”并“加封号庙额”(《大元海运记》卷上)。
元初运送江南粮赋主要依藉两条线,即水陆联运和海运。水陆联运就是以原先运河作为主要漕路,用旱站陆运作辅助,从浙江杭州各地经江南运河,在京口过长江,由扬州到达淮安入淮水,逆黄河上行,达中滦旱站(今河南省黄河北岸封丘西南),改换陆运一百八十里至淇门镇(今河南淇县境)入御河(今卫河),经临清、德州达直沽(今天津)北上京师。这条路迂回曲折,路程甚远,既费人力,又费时间,“尽一年惟可运二三十万石”(《大元海运记》卷上),卒无成效。而海运虽然量大,却路途遥远且“风涛不测,粮船漂溺者,无岁无之,间亦有船坏而弃其米者。”[7]有些年份甚至“漂米数十万石,溺死治漕卒五六千人”(《元史类编》海运考)。为了避开水陆联运的艰难与海运的风险,元政府始开京杭运河,但苦于水量不足,一直不是主要运道,故水神崇拜在元代表现海神重于河神(漕运神),天津妈祖庙即于元代始建,而官方祭祀河神多在黄河决溢之时,如元顺帝至正间“黄河决,奉诏以珪玉白马致祭河神”(《元史》卷一百四十三列传第三十泰不华)。至于民间淫祀,多视需要,随处可见。
明清时期,国家“仰给东南”,漕运为国家命脉,故自皇帝而河工重臣而府州县官而平民百姓,无不事之惟恐不敬。遇到洪水大灾之年或者河工治水之事,朝廷多加封黄运诸河神各种名号,或者奉献牺牲,隆重献祭。如明代“时(嘉靖三十一年)浚徐、邳,将讫工,一夕,水涌复淤。帝用严嵩言,遣官祭河神”[8]。弘治八年,“帝以黄陵冈河口功成,敕建黄河神祠以镇之,赐额曰昭应”[8]。作为异族的满族统治者为笼络民心,清代皇帝对于修庙祭祀之事最是热衷,历史上有“明修长城清修庙”的说法。清代顺治三年(一说顺治二年)封黄河神为“显佑通济金龙四大王”①,康熙三十九年加封为“显佑通济昭灵效顺金龙四大王”,雍正甚至花白银二百八十八万两巨资于河南武陟建河神庙,乾隆皇帝更是不仅加封名号,且亲撰《河神庙碑记》,“敬作迎送之曲”,祈求河神“永荫于徐”[9]7。皇帝尚且如此,官员亦多下效,上任伊始,修庙致祭成为例行公事。

徐州的水神崇拜历来有之。本文认为以黄河长期泛淮时期②为界,可大致分为三个时期,即自然阶段(长期泛淮前)、极盛阶段(长期泛淮中)、衰落阶段(长期泛淮后),其间以借黄行运时期为最。
黄河长期泛淮以前,徐州是一个水资源非常丰富的地区,《尚书·禹贡》说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艺,大野既猪,东原厎平……泗滨浮磬,淮夷蠙珠暨鱼……浮于淮、泗达于河。”就提到徐州的淮水、泗水、沂水及大野泽。尽管当时徐州的范围较后世的徐州要大得多,但至少可以说明在先秦时期徐州一带是水草丰美,河流湖沼密布的膏腴之地。
这一时期的水神崇拜以对这些自然形成的河湖川泽为主,尤以对“二洪”的敬畏性崇拜为盛。“洪”是方言,“石阻河流曰洪,盖河、泗诸水疾下而南,为石所束,崩腾呼号,势如奔马;舟从上下,稍触两涯石齿,辄摧覆不可复救。”③“二洪”即泗水之上的徐州、吕梁二处激流。泗水流经徐州时,因受两侧山地所限,河道狭窄,水中怪石受到冲击,形成了秦梁洪、徐州洪、吕梁洪三处急流。徐州洪在宋元时又称“百步洪”,位于徐州城东南二里处(今徐州市区和平桥一带),因巨石盘踞地中,长百余步而得名。“汴泗流经其上,冲激怒号,惊涛奔浪,迅疾而下,舟行艰险,少不戒即破坏覆溺”④。正德年间成书的《彭城志》有“三洪之险闻于天下”[10]之说,三洪是在徐州、吕梁二洪之外加上秦梁洪⑤,而尤以徐吕二洪为甚。元代即有人于此立庙,据赵孟頫《吕梁洪关(羽)尉(迟恭)庙碑记》记载始作庙者为董恩,当时“舟行至此,百篙枝柱,负缆之夫,流汗至地……计其难也乃几于登天。舟中之人常号呼假助于神明。二公(关、尉)……其急人之患难,……二公所治乃扼乎天地之巨险,在人所尤急难之地”,庙成之时,“奉牲酒者争门而入,拜于轩陛之间
①金龙四大王为黄河河神。同治《徐州府志》按曰:《涌幢小品》:神姓谢,名绪,南宋人。……永乐中,凿会通渠,舟楫过河祷无不应,于是建祠洪上。隆庆间,潘季驯督漕河,河塞不流,为文诘神。有书吏过洪,遇鬼伯,擒以见神。神诘之曰:‘若官人何得无礼,河流塞亦天数也。为我传语司空,……河将以某日通矣。’已而果验。于是季驯事之甚谨。……本朝顺治二年十二月,封黄河神为显佑通济金龙四大王之神,运河神为延佑显应分水龙王之神。
②1128年至1855年间黄河经行今河道以南,与淮河一道汇入黄海,视为黄河长期夺淮时期。参见:邹逸麟《黄淮海平原历史地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3年11月,105页。
③谢纯:《漕运通志》卷2,第403页,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据嘉靖七年刻本影印。
④姚应龙纂修:万历《徐州志》卷3,万历年刻本。
⑤秦梁洪位于徐州北泗水之上,相传秦始皇发千人求鼎之处,故名。
者至不能容”。(嘉靖《徐州志》,成文版572页)傅汝砺的记载大抵也与赵说相同:“莫不宰牲酾酒,恭谒庙貌,睢盱傎伺,以听神命,吉凶逆从,昭答如响。”[9]447可见,元代吕梁洪的水神崇拜即是对漕运畅通的祈求。
至于宋元时期求雨之事则极为常见,东坡任事徐州之时,便常常困于徐州旱魃肆虐,多次祈雨,苏轼《祈雪雾潴泉文》:“……则闻此山神龙之渊,躬拜稽首。敢丐一勺,得雪盈尺,牲酒是酢”。其诗《次尧文韵》也有:“岂知泉下有猪龙,卧枕雷车踏阴轴;前年太守为旱请,雨点随人如撒椒……我今又复罹此旱,……却循旧迹叩神泉”句,说的是前任太守舒尧文祈雨应验,苏轼再次前来祈雪应验的佳话。(嘉靖《徐州志卷四山川》成文版284-285页。雾潴泉在萧县雾潴山。)
北宋时期,黄河主要经行中路,即循济水故道入海,并不经过徐州,但亦时常南决,或夺汴河或注巨野泽汇泗水入淮,尤以熙宁十年(1077年)一次为害甚巨,时值苏轼任上,河归故道后苏轼作《河复诗》,在诗序中苏轼写道:“熙宁十年秋河决澶渊,注巨野入淮泗……十月十三日澶州大风,终日既止,而河流一支已复故道,闻之喜甚,庶几可塞乎?乃作河复诗,歌之以致民愿而迎神……”。在诗中有:“吾君仁圣如帝尧,百神受职河神骄,帝遣风师下约束,……神功不用淇园竹”(嘉靖《徐州志卷四山川》成文版250页。),将河复故道归功于皇帝的“仁圣”和神明的帮助。在带领徐州人民战胜洪水之后,苏轼于泗水边建黄楼一座,一为纪念保民之功,一为镇水之意。
元代徐州并非主要运道,不过公元1289年(至元二十六年)至公元1293年(至元三十年),郭守敬为沟通南北运河,曾开济州河150里,过汶泗达济州(今济宁市)城下,南流入泗,北流至东平会大清河;后又开会通河,引汶绝济会卫,泗卫沟通,漕运一度直达通州。可见,当时泗水仍然是一条繁忙的水运通道,因此徐州的水神崇拜并未沉寂。贡师泰《过吕梁洪》诗中也提到“凿石空遗唐将庙,连峰犹竖汉臣旗,鱼龙浪挟黄楼动,牛斗星随碧汉垂,醉倚船窗问河伯,浊流何日是清时?”(嘉靖《徐州志卷四山川》成文版259页。)可见元时“唐将”尉迟恭的庙应该就在吕梁洪之上,而且黄河(浊流)亦流经徐州,这一时期徐吕二洪神庙亦多次修葺、扩建,这一点从赵孟頫、傅汝砺的碑记即可看出。

徐属州县水神崇拜繁荣于黄河长期泛淮时期,这一时期,经汴河于徐州夺泗入淮的黄河成为运道,济宁至徐州之间利用泗水天然河道为运河。为了保持航运水深,在泗水河道上建闸通航。明代,黄河不断泛滥,黄强泗弱,加之徐州以下河道被黄河泥沙不断抬高,泗水出路受阻,潴留成湖,河患日益严重。故隆庆年间的工部及总河都御史翁大立有“比来河患不在山东、河南、丰、沛,而专在徐、邳”[8]之语,此时,各州县不仅到处设有水神庙宇,且祭祀极其繁复隆重。
光绪《丰县志》的一段文字或许可以作为这种行为的注解。该《重修河伯庙碑文》言及某县令号召官民捐资修庙,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还有其他当务之急,该文辩解道:“……或曰:邑之当修者多矣,如学如城,如塔如高庙皆谢未遑,而顾河伯是急乎?余曰:此正救时之急务也!贤令尉之苦心于兹见矣。我丰惟正供较邻邑为轻,而数年来民不堪命,无非此一线黄流糜费殆尽耳,往者决曹单,近者决桃源,一岁之间动征柳数万,征夫数千,弹丸之邑何以堪此?”于是重塑金身,“春秋举祀”[9]220。在这种心理驱使下,徐州各地官民上下对水神祠祀的迷信无以复加。河神庙如此,其余各庙各祠亦多定时致祭,或一年一度,或一岁数次,糜费无数。现试将徐州水神崇拜的类型分别如下:
1.传统的水神,如黄河河神、淮河河神、龙王、水母等。黄河河神前文已述,淮河水神叫无支祁,也是个有名的害神。在大禹导淮神话中,他曾粉墨登场,因阻挠大禹治水,被大禹派神将庚辰制服,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无支祁又名巫之祁,《太平广记》卷四六七“李汤”条描绘他“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11]。可见其不但面目狰狞,而且神通广大。无支祁不仅是淮河水神,而且是淮河起源神。在民间传说中即水母。明陶宗仪《辍耕录》卷二九载:“泗州塔下,相传泗州大圣锁水母处。”[12]徐州沛县、邳州皆有水母庙,盖因二县皆泗水流经之故。
2.漕运神即运河水神。运河水神又称金龙四大王。由于黄河夺淮期间,运河假道黄河,所以金龙四大王身兼黄、运二河神为一身。王云认为:“金龙四大王最初是出生于黄河边,在许多时候、许多人眼中是被当作黄河神来崇拜的。”但是其“最初显灵的吕梁洪(即徐州一段黄河)(注:原文作吕、梁二洪,误)从元朝起,就是京杭运河借黄河行运的一段运道,所以它也是漕河的保护神。”这个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3.与降水有关的一切自然现象的崇拜。中国是以农耕自然经济为主体的农业社会,风调雨顺成为人们最大的愿望。因为降水直接影响到农业生雪、雹、云、虹等都受到崇拜。在民间社会,对雷公、风伯、雨师的崇拜尤为兴盛,是故徐属各县皆有风云雷雨山川坛。
4.船工、水手的保护神。最为常见的就是天妃。天妃,也称天后、天后圣母,闽粤台海一带呼为妈祖,民间俗称海神娘娘。这是我国沿海地区从南到北都崇信的一位女性神灵,相传她不仅能保佑航海捕鱼之人的平安,而且还兼有送子娘娘的职司。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敕封为灵惠夫人,后又进封为灵惠妃。元代因倚重海运,故官方、民间都进一步尊崇此神,极其重视对此神的祭祀。清康熙年间(1662-1722)更加封为“天后”。民间对此神的信奉尤为虔诚,人们纷纷建庙立祠,定期举行祭祀。明清以来,天妃妈祖逐渐取代龙王的地位,独享了航海者的香火,甚至内河使船掌舵者亦多信奉,据同治《徐州府志》记载,沛县竟有天妃行宫十处之多,不过笔者以为此说存疑,将另文探讨。
5.徐州特有的水神,如吕梁洪神、徐州洪神等。黄河夺汴泗入淮经徐州,必过徐吕二洪。徐州洪一名百步洪,“水中巨石巉岩龃龉,惊涛激浪迅疾而下,凡数里始静。”(《道光铜山县志》古迹考。)吕梁洪更是名闻遐迩,《水经注》载吕梁洪:“悬涛彭湃,实为泗险。”二洪为明代开泇河以前漕船所必经。元赵孟頫《吕梁洪关(羽)尉(迟恭)庙碑记》描述了吕梁洪的险恶,而每当过洪,船主、纤夫、艄公人等无不“舣舟躬楫,股慄睥睨而不敢发。”于是“莫不宰牲酾酒,恭谒庙貌,睢盱傎伺,以听神命,吉凶逆从,昭答如响。”[9]447。明代袁桷《徐州吕梁神庙碑》:“余宦京师,过近吕梁者焉,春水盛壮,湍石弥漫,不复辨左回右激。舟樯林立,击鼓集壮稚,循崖侧足,负绠相进挽。又募习水者,专刺棹水。涸则岩崿毕露,流沫悬水,转为回渊,束为飞泉,顷刻不谨,败露立见。故凡舟至是必祷于神。”[13]
6.治水名人、名臣。如禹王庙祭祀大禹,“昭惠灵显真人祠”,所祀为战国治水名人李冰的次子。黄楼乃苏轼知徐州事时治水遗迹;朱公祠祭祀明代河臣朱衡等(详见附表)。值得一提的是关羽和尉迟恭二人,此二人在别处一为武圣,一为门神,而在徐州却“有以圣贤而兼主山川之祠,则向往加多,享祀亦加数焉”[9]445,即“兼管水事”,享受水神待遇,受到百姓加倍景仰,徐州关尉神庙就建在吕梁上洪,原因是“相传二公治水吕梁”,唐朝大将尉迟敬德经略徐州吕梁二洪时,“爇火石烂而凿之,遂成水道”。(496)故后人立庙于洪之西壖,“舟人至此,罔不震惧,日进万艘,谒庙致祭。”[9]445同样,祭祀关公的武庙亦有了镇水伏洪的特殊功用,民国《沛县志》载王有翼撰《武庙记》即有这样的祷文:“帝君有灵兮岁逢大有,鱼龙潜藏兮勿为渊薮”[14]78。故徐州武庙多建于水边及堤上,如沛县有十一座武庙,其一“在县治东南护城堤上。又有十,一在南关堤内,……一在夏镇运河东岸,……一在县北三十里庙道口……。”邳州有五座,“一在旧城堤上,……一在泇口”[9]375。不知是否因此原因,聊城山陕会馆(俗称关帝庙)即建于运河岸边,会馆内将金龙四大王配祀关帝。
7.偶然性事件产生的庙宇或祭祀活动。河流水性,变幻无常,常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件发生,或随人意或逆人心,人类认识不足,往往以为有神明左右其间,故立庙祭祀。如梁山龙王庙即是明隆庆时河臣翁大立“欲浚至梁山河,祷于神,忽水落成渠,可以通舟。大立以为此神助,非人力也,请建祠宇,……春秋致祭。从之。”[15]
8.泉神和井神崇拜也很普遍。徐州有不少泉神庙,如拔剑泉庙(《徐州志》卷八:丁塘拔剑泉庙,洪武末知州杨节仲因故址建。成文版573页。)、甘泉庙等。
井神信仰也很普遍,各村庄均有井神,但多无庙室,也没有固定的祭祀日期,只在井旁墙上写个神位,贴一副对联。这一习俗直至今日仍很常见,不过有所变异,徐州农村及城市中的老人过年时喜欢在水缸上贴青龙字样的红纸无疑即是这一习俗的变化形式。
9.对火神的崇拜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水神崇拜。火神即祝融,曾与水神共工争帝,共工失败而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四维裂”,引起洪水泛滥。正因为共工作为洪水之神曾给人类带来很大的灾难,因此对火神祝融的崇拜无疑是人们对洪水的恐惧心理的一种宣泄。明代有六:“西南隅、南关厢、北关厢、东关厢、西关厢、夹河洲各一。”(《徐州志》卷八:588页)清代火神庙在徐州较多,铜山有六,沛县有三,宿迁有二,其余各县均一。
明嘉靖年间,开挖了南阳新河,使运道脱离泗水由昭阳湖西移到湖东,东部沙河等山水引入独山湖,薛河水引入吕孟湖。公元1604年(明万历三十二年),大开泇河(今韩庄运河),运河再次东移,奠定了今天京杭大运河的基础。泇河通航后,漕舟大部分不再经徐、吕二洪北上,徐州运道仅作漕船回空之用。由于黄河长期泥沙沉积,河床不断抬高,逐渐掩埋了昔日的乱石和沟壑,二洪作为水上运输的价值逐渐丧失,开始走向衰落。1855年铜瓦厢决口以后,黄河北移,二洪遂逐渐淤废,湮没于黄河故道之中,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北徙以后,随着水患的减少,徐地人民对水神的崇拜逐渐式微,祭祀活动不再正常举行,庙宇香火亦渐趋熄灭,终于导致一些庙宇祠祀的毁废。从下表中可以看出,到了同治年间(1862~1874年),徐地各县水神庙宇已开始大幅减少,不少庙宇因无人祭祀,常年失修而不复存在。(详见附表):
①《徐州志》卷八:风云雷雨山川坛:在南门外一里,洪武二年知州文景宗建,当祭。设木主三,中一曰风云雷雨之神,左一曰徐州境内山川之神,右一曰徐州城隍之神,……诸邑同。成文版559页
②三官:即天官、地官、水官。传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③[元]赵孟頫《吕梁洪关尉庙碑记》:所祀二神:一为汉寿亭侯关公,公事汉昭烈,尝为徐州牧;一为唐鄂国公尉迟恭。相传二公治水吕梁。
④《乾隆徐州府志》:有二,一在上洪,旧称河平王,……;一在下洪,旧称龙神……。
⑤[元]曹元用《昭惠灵显真人祠记》:昭惠灵显真人,秦蜀郡守李冰次子也。
⑥[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二一云:天妃宫,……以祀水神,洪武初建,名号不见经史。[清]翟灏《通俗编》卷十九“天妃”条引《潜说友临安志》:神为五代时闽王统军马使林愿第六女,……人呼龙女。宋雍熙四年,升化湄洲,后常衣朱衣飞翻海上,土人祠之。《元史祭祀志五》:“南海女神灵惠夫人……,护海运有奇应;加封天妃神号”。后亦称“妈祖神”。
⑦泗水水神,或称无支祁。
⑧祀汉寿亭侯关羽。
⑨《山东通志》:晏公,江西临江人,生于元,讳戍仔,殁封平浪侯。相传明太祖封之为水神。“徐州志”卷九:晏公庙在县东。成文版719页。
○10祀盛应期、朱衡、舒应龙、刘东星、李化龙等河臣。
○11同治《徐州府志》:明成化间工部主事费瑄督理洪事,有惠政,洪人立生祠。
○12同治《徐州府志》:明嘉靖间总理河道潘希增有德政,民立祠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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