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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董福祥与荣禄析论
董福祥(1839—1908),字星五,甘肃固原(今宁夏固原)人,清末着名将领,官至甘肃提督。他由一个农民起义首领蜕变并被擢升为清军武将大员,结局又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近代历史人物。一生前后经历较为复杂,既有镇压西北回民起义的罪过,也有收复新疆失地,抗击外敌入侵的功绩;既参与了戊戌政变,又参加了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和抗击八国联军入侵。清政府与八国联军议和,他以“首凶”被革职。这期间,他与清政府上层官僚多有往来,荣禄就是其中的一位。本文仅他们二人之间的渊源关系及其甲午战争后,在中国近代几个重要历史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合作与分歧等问题作以析论。
一、董福祥与荣禄结交的背景
董福祥与荣禄结交时间并不太长,约在董福祥擢升喀什噶尔提督前后(即1890年前后)。1878年(光绪四年),荣禄因纳贿被参免职;1891年出任西安将军。董福祥与荣禄的结识就在这个时期。《拳匪记事》载:“荣中堂与提督董福祥最称善,任西安将军时深结之”(《拳匪记事》卷六,第22页。)。历史为他们提供了结交往来的条件和背景。从各自地位说,董福祥署喀什噶尔提督,荣禄署西安将军;从地域说,都在大西北。但他们之间更深一层的关系和往来,当始于慈禧六十庆辰,戊戌变法时趋于热潮,直到董福祥革职以后仍有往来。
《清代野史》载,董福祥入都(指参与慈禧六十庆辰),会荣禄以西安将军亦祝嘏还朝。荣禄久蓄非常之志,“得福祥则大喜,罗尔致之门下,折节与为昆季交”(《清代野史》第一辑,《悔逸斋笔乘·纪董福祥轶事》,巴蜀书社1988年版。)。二人以兄弟关系相待,从此开始了他们近十年的频繁往来。这期间,正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多事之秋,特定的社会环境为他们提供了活动的舞台。时人以为,自荣、董结合之后,“掀天揭地之风涛,遂滥觞于此行矣”(《清代野史》第一辑,《悔逸斋笔乘·纪董福祥轶事》,巴蜀书社1988年版。)。这里的“掀天揭地”,即指戊戌政变、义和团运动和抗击八国联军入侵等。
1894年(光绪二十年)正月,恰逢慈禧六旬庆典,清廷奉西太后懿旨颁诏朝野、命各省文武大员届时进京祝寿。第一,要求各省在将军、督抚、提镇、藩臬内选派二至三员;第二,清廷点名参加者四十余人,这里面既有荣禄,也有董福祥。后来的“戊戌政变”及义和团运动期间的一些清廷大员基本都在这次所列名单之内(《光绪朝东华录》第3320页。)。慈禧的这次庆典活动,实质上为清政府网罗同党,结成联盟提供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从个人仕途来讲,也是一次邀宠钻营的时机。因此,荣禄得以东山再起,月迁岁擢。董福祥不仅得到了慈禧的召见,而且借机力陈西北边备防务之策,深得慈禧的赞许,这是董福祥能够继续跻身于清政府上层的关键所在。正由于此,祝嘏活动结束之后,董福祥再未返回他的喀什噶尔提督本任,被留在京几。当然,中日甲午战争也是他得以留京的因素,但不是他去就北京的直接原因。同时,西安将军荣禄也调离西安,留北京受以步军统领之职,会办军务。从此,董福祥与荣禄,甚至同慈禧的往来日渐增多,关系日趋密切。由此往后,中国近代史上几次大的历史事件,如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抗击八国联军入侵、两宫西幸等都介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间接的;有配合得很默契的时候,也有相互矛盾不可调和阶段。尽管最终的结局不是一个大团圆——董福祥以悲剧告终,但他与荣禄在这期间的关系是深而且复杂的。
二、董福祥与荣禄的经历及其关系
(一)董、荣二人的各自经历
董福祥是由反抗清朝统治起家的,曾是名震一时的农民起义领袖,这是他本质的一面。后来,特定的环境和处境迫使其投降清军,并经历了几十年生与死的奋战,才逐渐跻身于清末武将大员之列。在甘肃、新疆数十年,既镇压过西北回民起义,又抵御过阿古柏及沙俄入侵,收复新疆失地,他“无役不从,所向皆捷”(《刘襄勤公奏稿》卷三,第15页。)。在新疆期间(包括戍边),深得刘锦棠的信赖。董福祥之所以能够进京参加慈禧庆典,刘锦棠屡屡上折给他请功嘉封也是一个重要方面。他的甘军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其军事生涯的一大半是在新疆度过的,戌边的二十年练就了一身硬骨,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心智的聪颖与边塞军事生活的实践,使他成长为能打硬仗的好手。
董福祥进京参加庆典,成为他得以进驻京畿的契机。自董、荣在北京相晤,并结成“昆季”之交后,董福祥曾感慨激昂,愿为知已者用。庆典未尽,甲午战争已爆发,荣禄遂借机向慈禧保荐,“福祥可大用,乃留京弗令去”(《清代野史》第一辑,《悔逸斋笔乘·纪董福祥轶事》,巴蜀书社1988年版。)。这是董福祥人生道路的又一个转折。
在京畿地区,董福祥曾焚毁保定法国教堂,还发生过芦沟桥事件,处处与西人为难,一时间惹下过弥天大祸,经胡燏棻等人多方疏通,方得以脱身。戊戌政变,积极支持后党。充当政变的工具。义和团运动与抗击八国联军入侵期间,他的所作所为与荣禄泾渭分明,特别在抗击外敌入侵这一点上毫不含糊,没有丝毫的动摇。在围攻使馆问题上,虽说盲目排外的思想较浓,但终究是受制于人的。“董反抗外来侵略始终如一,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因素。这同他长期在西北喀什噶尔任内筹备边防,对当时英俄备战的感受分不开的”(马振举:《武卫军及其在义和团运动中的作用》,《义和团运动与近代中国社会》,四川省社科院出版社。)。他从二十年前收复新疆失地、抗击英俄入侵,到二十年后在京津地区抗击八国联军,在反侵略这一点上,思想认识仍旧是一致的。正因为董福祥反侵略思想的坚决性和一贯性,帝国主义认为他是“最恶劣的罪犯之一”(《义和团档案史料》下册,第868页。)。其实,早在董福祥进入北京之后,他已跌进了政治斗争的游涡,并深深地埋下了他最终成为悲剧的伏线。但他没有也不可能对此有深刻的认识。被革职之后,他仍在固执多年来已形成的思维定势,“福祥一介武夫,仅奉命而已,何罪之有?”由此可见,作为军人的董福祥,深知以服从为天职,同时,传统的封建忠君思想在他身上表现得较为突出。
这就是董福祥的经历和思想个性。
荣禄(1836—1903),满洲人。他沉浮宦海数十年,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窥时度势,倾轧攀附,逐渐跻身于封建统治阶级的上层。从1861年以捐输军饷奖为候选道,并充任京几巡防处总办。1862年起,在神机营供职九年。这期间,荣禄得以接近醇亲王,并与亲王周围的军机大臣和部院大臣有过密切的往来。1871年起,连任工部、户部侍郎和总管内务府大臣,并与慈禧关系密切,可谓宠臣。1875年又兼署步军统领,军政事务集于一身。1878年又擢工部尚书,因纳贿被参免职。1891年出任西安将军。中日甲午战起,调回北京。1895年授兵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戊戌变法开始不久,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统领北洋三军(聂、董、袁),慈禧“尽以兵权委之”。连当时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也认为,“荣禄现在是中国政府中掌权的人物”(《英国蓝皮书有关义和团运动资料选译》,第105页。)。遂后,他曾策划发动戊戌政变,幽禁光绪帝,镇压维新派。1900年,又策划端王载漪之子溥■为大阿哥(即皇储),屡屡镇压义和团,保护各国使馆。八国联军攻陷北京后逃往西安。1902年还京后,加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
由以上对比可见,董、荣二人的经历纯属是两股道上的车;出身、经历、仕途和思想模式有天壤之别。董福祥出身农人,荣禄出身于满洲亲族;董福祥是一介武夫,荣禄却精于权术。同是参加义和团运动、抗击八国联军入侵,董福祥以革职论处,荣禄却加官晋爵。但是,他们之间何以能有近十年的交往,并以“结义兄弟”相称呢?特定的历史背景造就了他们之间的利用关系,包括西太后在内。他们看中了董福祥忠勇善战的一面,并非生死患难的朋友,关键时即可牺牲董福祥以保全自身利益。
(二)董福祥与荣禄的关系
涉及董、荣二人关系的史料较少,且散见各种集子,董福祥仅留下给荣禄的两封长信。因此,谈他们二人的关系,仅凭手头尽可能搜集到的史料,进行轮廓式论述。
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案《荣禄传》记载,“提督董福祥,老成宿将,智勇兼全”。早在光绪二十年,既由荣禄“保举将才,奏请饬募万人,驻防京畿”(《荣禄存札》第418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可见荣禄在用人方面还能量材录用,不避门第,这在他的“遗折”(《荣禄存札》第403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里也得到了反映;他希望西太后、皇上能“简任贤能”(《荣禄存札》第403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所以,荣禄是看准了董福祥智谋双全的善战才能的。
董福祥与荣禄的关系为世人所注目,大约是在戊戌政变刚刚结束的1898年10月。时董福祥部部分驻扎卢沟桥,曾与外国铁路工程师发生冲突,外国公使要求清政府处理,并将董福祥调出京畿,“荣(禄)袒护之”(《拳匪记事》卷五,第65页。)。当时的卢津铁路督办胡燏棻也起了一定作用。但中外人士都认为荣禄在袒护董福祥,“荣禄与董福祥有旧,结为兄弟”(《拳匪记事》卷五,第65页。)的说法也公诸于世。董福祥革职后,也有史料作如此同样记载(《义和团》第四册,第221页。)。在当时人看来,荣、董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董福祥于戊戌政变前再度进京,就是荣禄密奏太后才成行的,实则体现了荣、董关系的一个方面(《拳匪记事》卷六,第23页。)。而另一面,荣禄在庚子年义和团运动中,尽管他不赞成慈禧及后党官僚集团对外作战,但为保存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却左右逢源,依违于帝、后两党之间。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变相地违背慈禧及端、刚重臣的意旨,对后党进攻使馆的命令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明攻暗保,但却为慈禧向侵略者乞和留下了余地。正是荣禄这一手,将董福祥陷入深渊而不能自拔。荣禄狡诈的一面,董福祥唯命是从的武夫形象给人留下了思考和回味的余地。
武卫军组建时,荣禄与董福祥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1899年2月,荣禄奏准刊刻颁发了武卫军前、后、左、右四军的关防及“钦命节制北洋各军武卫全军翼长关防”(《军机处录副档》,光绪二十五年二月二十日荣禄折。)。武卫全军翼长关防已颁发,由谁出任?举荐策划者自然不少,如袁世凯、陈夔龙等;董福祥也是举荐者之一,他推荐多年的老搭档张俊。从最后结果看,荣禄没有接受袁、陈等人的意见,而采纳董福祥之荐举,调喀什噶尔提督张俊充任武卫军翼长;同时将张俊遵旨在甘肃新募的四营步队、一营骑兵,调京城编入中军(《军机处录副档》,光绪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一日荣禄折。)。武卫全军翼长人选并非等闲之事,荣禄唯独接受董福祥之举,说明他们二人的关系是密切的。
荣禄曾请其部下诸将饮酒,“福祥上坐”,酒酣,福祥已不拘小节,用秦语(陕甘口音)称呼荣禄字“仲华”。因当众人之面,荣禄觉得有失他总帅的身份,便“默然不乐”(《义和团》第一册,第23页。)。从这个场面可见,董福祥还是得到了荣禄及同僚的抬举。按中国传统礼仪,“上坐”应该是有地位、有身份或年长者所得,而福祥却竟然“上坐”。至于直呼荣禄字,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是董福祥可能酒已过量,确已到“酒酣”的程度;二则说明董福祥与荣禄的“义弟”关系在某种情况下已超越了他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场合的问题。其实、当时的董福祥是无所顾忌的。余虎恩与董福祥都曾征战于新疆,先前关系也较融洽。但进京后余虎恩受贿于荣禄,且当着荣禄的面讽刺董福祥攻使馆“五日未克”。董福祥大怒,当着荣禄的面要杀掉余虎恩,荣禄“以身翼之”,余才得以幸免(《义和团》第一册,第19页。)。由此可见董福祥的刚愎性格。
在义和团运动之前,董福祥与荣禄的关系,无论在表面还是内心,基本是一致的,“与提督董福祥最称善”(《拳匪杂记》,《义和团》第一册,第263页。)。因为在这以前,他们之间还没有直接冲突。义和团运动的爆发,成为他们之间思想和行动分歧的开端,从西太后对外宣战的御前会议上已发出了信号。光绪帝曾对荣禄说:“董福祥恐非尔所能节制。荣禄遂对曰:‘董若不遵调度,可请旨杀之’”(《拳匪杂记》,《义和团》第一册,第263页。)。当董福祥召对后,即统全军驻永定门,将士摩拳擦掌,准备待命与洋兵开战。荣禄闻知,即令福祥调驻南苑,董不受节制,说已受西太后面谕。荣禄无奈,再请太后朱谕,董始撤兵(叶昌炽:《缘督庐日记》,《义和团》第二册,第443页。)。这里并非董福祥不受节制,而是西太后与荣禄的意图在福祥身上的双重体现,具体落到荣禄与董福祥身上,必然出现思想分歧,甚至深层的分野亦初露端倪。董、荣二人分歧的焦点,除各自经历外,都有受制于人的一面。端王载漪要攻使馆,荣禄慑于淫威,也不敢公开表示反对。而董福祥既属荣禄部下,又面受于西太后和端王,这是当时的大背景和前提。所以,即是在围攻使馆的关键时刻,二人思想的分歧似乎还没有到绝情的程度,在当时人看来也是如此。当时主和派袁昶、许景澄在写给樊云的信中说:“至董军一层,还请中堂(荣禄)通筹”(《义和团》第一册,第337—338页。),就能说明问题。到最后,荣、董之间也没有做出太过头的事来。至于董福祥革职,乃是当时大势,荣禄自身难保,已无暇顾及,更无法左右局势,但荣禄还是尽可能地做了些庇护工作。据董福祥致荣禄信,荣禄致其叔父奎俊札,董福祥还是怀念他们之间的那段旧情;荣禄也能对董福祥的过去有一个基本公正的看法。
董福祥革职后,含愤不平,曾给西安清政府掌握一定权力的荣禄上第一封书(《义和团》第一册,第327页。)。这封长信分别收入李杕《拳祸记》(上集)及柴蕚的《庚辛纪事》,是荣禄复信于董福祥之后的产物。此信已将戊戌政变、义和团运动期间的经历和缘由交待得十分清楚在攻取使馆问题上,荣禄施展了两面派手法。一面令董福祥进攻使馆,一面又尽力保护。荣禄在给其叔父奎俊的信里说:“端王进攻西什库教堂,董军攻使馆,旬余日均未下,现在他们都知道不容易,已晚矣。侄现仍竭力保护各使臣无伤,尚可作将来转圜地步……好在各使已怕到极处,求救不得,得侄信,感激万分,……昨天又活捉一鬼(洋人),侄赶紧送回,以全和好”(《荣禄存札》第405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荣禄是官场上精于权术的老手,玩董福祥如同掌上鸿沟。但面对董福祥信里咄咄逼人的质问,荣禄岂能无动于衷,他心里有愧。所以,荣禄得董福祥书信后,一面急送金五十万两(《义和团》第一册,第328页。),以示慰问;一面在中外议和问题上,就董福祥革职尽了一些昔日的情意。对于董福祥的惩治,牵扯中外,包括清政府的地方大员,是清政府与八国联军议和期间的一个较为棘手的问题,对此已有专文论及。这里仅谈荣禄对董福祥的看法和态度。
1900年12月23日(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二日),荣禄在给其叔父、四川总督奎俊的信里写了一些情况。时中外议和已近尾声,荣禄信中所谈的内容,既涉及到义和团运动期间的一些问题,也涉及到中外议和的问题。荣禄承认,围攻使馆并非董福祥本意,“至星五(董福祥字)原系武将,专任战事者,驱之使战,他能不战乎”(《荣禄存札》第407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裕禄、刚毅、毓贤实为天下第一罪人;端、庄、浐(澜)、滢等亦系为祸之尤者”(《荣禄存札》第407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虽寥寥数语,却解开了不少令人费解的迷。董福祥所为,荣禄态度明矣。
荣禄对其叔父所言,应该说是真情。作为武将的董福祥,既参战,还要战出个名堂来,这是军人的天职所决定的。这一点,荣禄理解。所以,当中外势力联合攻向董福祥时,荣禄从中起了一些作用。具体仍反映在荣禄给其叔父的家书里。“至于董之为人,血诚为国。忠勇无匹……最重者,特陕甘回汉百姓及妇孺等,无不以董宫保为神明”v。荣禄一面陈述董福祥的忠勇善战,一面说明董福祥在西北的影响,“实非侄故欲保全也”(《荣禄存札》第407页,齐鲁书社1986年版。)。看来奎俊也是地方大员中极力要求惩处董福祥者。所以,荣禄想以此说服其叔父,达到保护董福祥的目的。中外议和的结局,以“围攻使馆,系由该革(按:指端王)等指使”,董福祥只是被动的执行者而“格外从宽”(李炽《拳祸记》上集,第429页。)。在帝国主义要求处死董福祥的前提下,这样做,显然是给董福祥一个台阶。这里不仅荣禄起了作用,恐怕西太后的态度也呈爱昧状态。因为,“西太后本人也从未怀疑董福祥对她的忠顺。当北京陷落,西太后西逃时,主要靠董福祥军保驾”(林国华:《庚子围攻使馆事件考》,《历史研究》1991年第3期。)。特别是北京地区陷落前,“只剩下董福祥的甘军。而甘军是西太后留作护驾之用的最后一张王牌,不能轻易动用”(林国华:《庚子围攻使馆事件考》,《历史研究》1991年第3期。)。当经历了动荡和折腾之后的西太后,对董福祥的昔日也能表现出几分婉惜和情分来。
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10月,董福祥又给荣禄复信,收入《荣禄存札》一书(董福祥光绪二十八年冬上荣禄札,《荣禄存札》第296—298页。)。董福祥革职回甘的第一封信,表露了他的苦闷和不理解;倾吐了他的怨气和愤懑。时过境迁,沧桑世事使董福祥的恩恩怨怨渐趋付之东流,官场的倾轧和得失使他对荣禄的前嫌弃置不问,每日“杜门谢客,祗领钧谕”。所以,1902年10月再给荣禄的这封信,除对当时流传在甘肃、宁夏的各种谣言作了辨白和解释外,对“上不报两宫曲予矜全之恩,下弗克饬百姓指背贻笑之羞”表示留恋和遗憾;唯一的期望就是“两宫宽宥保全,恩加格外,赏给福祥原职”,以了却他的最大心愿,“使人民得知福祥罪赦,明正归屯。在生可以对家人,九泉可以告祖宗”(董福祥光绪二十八年冬上荣禄札,《荣禄存札》第296—298页。)。
董福祥希图“赦罪”的心愿终究实现了,遗憾的是在他过世之后。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董福祥遗嘱报效藏金四十万两,洋枪一千六百枝(《光绪朝东华灵》第四册,第5871页。),换得了开复生前的处分,其孙董恭交军机处存记的恩典。1908年4月30日,清廷决定,“以报效银两钜万,开复已革故提督董福祥处分,予分省补用道董恭军机处存记”(《清实录》卷589,第789页。)。董福祥的心愿在九泉之下得以了却。
1902年以后,再未见董福祥与荣禄的往来信函。1903年3月,荣禄已先董福祥而去。从此,荣、董二人的恩怨成了历史;董福祥期盼荣禄能给他赦罪平反的愿望也成了泡影。据有关资料载,如董福祥迟过世半年,清廷就重新予以起用(王伯祥:《董福祥史料》,《宁夏文史》第一册,宁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其实,这不可能。董福祥离世前后,朝政已基本掌握在袁世凯等人手中,而袁世凯是极力致董福祥死罪的人,他们不会给董带来什么好处。倒是荣禄,毕竟恩怨一场,或许能给董福祥些转机,憾在他先董福祥而去。1908年正月,董福祥溘然长逝,遗嘱报效藏金和枪枝,清政府以“报效钜银”为由开复其生前处分。笔者以为,董福祥得以开复生前处分,报效“钜银”和枪枝并非真正缘由,而是董福样的死从客观上消除了一种不安定因素,同时,也是西太后在临死前了却的一场君臣心愿(两人数月之隔)。
综观荣、董二人,在清朝统治行将崩溃的时期,恰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人物。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和抗击八国联军等历史事件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影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董福祥是荣禄拉上战车,紧接着又绑在一起,同唱一台戏。但由于特定的中外历史背景和复杂的历史原因,致使董福祥以悲剧而告终。他的悲剧,可以说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缩影。
【资料来源:《西北大学学报:哲社版》199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