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从清宫医案论光绪帝载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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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从清宫医案论光绪帝载湉之死


有清一代,在统治集团内部,充满了激烈的政治斗争。父子、母子、兄弟之间,明争暗斗,攻讦猜忌,乃至谋害和残杀,屡屡发生。入关后,所历十朝,竟有五个皇帝之死一直被视为疑案,其中晚清光续帝载湉之死,尤为人们所关注。本文主要依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有关档案资料,对光绪帝生前患病状况及其死因,略事分析。

清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1908年11月14日),清廷宣布,皇帝载湉巳于是日酉刻“崩于瀛台之涵元殿’①。翌日,即十月二十二日之未刻,操纵清末政权近半个世纪之久的慈禧皇太后那拉氏(以下简称西太后或那拉氏)亦“崩于中南海之仪鸾殿”②.
三十八岁的皇帝与七十四岁的太后居然于二十四小时之内相继死去。消息传出,随即引起种种传闻。鉴于两人生前关系紧张,尤其光绪帝当时之处境,人们不免怀疑其中或有不可告人之处,认为光绪帝可能被谋害致死。如《清室外记》谓:“皇帝宾天之情形及其得病之由,外人无由详知,惟藏于李莲英辈之心中。关于太后,皇帝同时而崩,北京城中,言人人殊,然欲查其原因,则实毫无线索。但日处忧城之中之帝,一旦再操大柄,自为李莲英辈之不利。可以断言,当日颐和园中之事,或有为太后所不及知者。据当时目击者论之,此亦情势之所可有,然欲搜求确据,处处相合,则亦甚为不易云”③。《清稗类钞·迷信类》内记载:“孝钦之崩,较之德宗宾天,但隔一夕,世多疑词。因谓孝钦病革,不愿先帝升遐,授命亲信太监缢毙之者”,等等。
以上系市井传闻,当然不足为信。但当时尚有一些接近宫禁、颇知内情之人,甚至有自称亲见亲闻者,后来亦撰文着书,认为光绪帝之死,值得怀疑。例如曾任十九年御史及起居注官、较为接近光绪帝的恽毓鼎,在所撰《崇陵传信录》中写道,当西太后病重时,“有谮上者,谓帝闻太后病,有喜色。太后怒曰:“我不能先尔死”,于是“戊申秋……十九日,禁门增兵卫,讥出入,伺察非常。诸奄出东华门净发,昌言驾崩矣。次日,寂无闻。二十一日皇后始省上于寝官,不知何时气绝矣”。这就隐约地暗示了对光绪帝之死的怀疑。清末曾在宫中担任过两年女官的德龄女士,在所着《瀛台泣血记》中,更十分肯定是“万恶的李莲英眼看太后寿命已经不久,自己的靠山快要发生问题了,便暗自着急起来。他想,与其待光绪掌了权来和自己算帐,不如还让自己先下手为好.经过了几度的筹思,他的毒计便决定了。”据她的记述,认为光绪帝之死,系李莲英下毒所致。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一书中谈到:“我还听见一个叫李长安的老太监说起光绪之死的疑案;照他说,光绪在死的前一天还是好好的,只是因为用了一剂药就坏了,后来才知道这剂药是袁世凯使人送来的……。据内务府某大臣的一位后人告诉我:光绪死前不过是一般的感冒,他看过那些药方,脉象极为平常,加之有人前一天还看到他象好人一样……病重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就听说已经‘晏驾’了。……还有一种传说,是西太后自知病将不起,她不甘心死在光绪前面,所以下了毒手。这也是可能的。”溥仪所引的一些传说,均是出自太监或内务府官员之口,已是不容忽视,更有一位自称曾给光绪诊病的医生名叫屈桂庭者,于所撰《诊治光绪皇帝秘记》一文(载《逸经》第二十九期)中称:“余诊视一月有余,药力有效……迨至十月十八日,余复进三海,在瀛台看光绪病。是日,帝忽患肚痛,在床上乱滚,向我大叫‘肚子痛得了不得’。时中医俱去,左右只余内待一,二人,盖太后亦患重病,宫廷无主,铆如散沙。帝所罟地更为孤寂,无人管事。余见帝此时病状:夜不能睡、便结、心急眺、神衮、面黑、舌黄黑,而最可异者则频呼肚痛一一此系与前病绝少关系者……此为余进宫视帝病最后一次……未几即闻皇帝驾崩矣!”这更是在字里行间暗示光绪帝系毒发致死。屈桂庭入宫为光绪诊病,未见有档案记载,但现存档案中有屈永秋为光绪诊病的记录,就其所开医方分析,此人当为外科医生,似是西医。彳不知屈永秋是否即屈桂庭了
但也有不少史籍或接近宫禁者对光绪之死持不同议论.如《德宗实录》、《光绪朝东华录》、《清史稿·德宗本纪二》等所谓正史或官修史籍内,均载光绪帝系正常病死,再如,《苌楚斋三笔》卷六则谓:早在“光绪三十四年二、三月间,德宗景皇帝久病未愈,早入膏盲,是时肝气大发,以手扭太监顶戴,以足蹋翻电灯,情势日亟’。又光绪临终前一段时间,一直为其治病的六位名医之一杜钟骏所着《德宗请脉记》一书,对光绪帝之病情,诊病经过以及光绪帝临终前的病状,叙述颇详,证明光绪帝确是正常病死。然而,这类认为光绪属正常病死的记述,也有含糊不清或存自相矛盾之处。如杜钟骏的《德宗请脉记》中谓,光绪帝临终前一日宫内并未传医入诊。伹事实上,当日有四名医生入宫诊病,其中之一就是杜钟骏本人(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光绪帝脉案)。又如,无论《德宗实录》、《光绪朝东华录》或《清史稿·德宗本纪》的记载,均说明载湉虽在光绪三十四年秋,即已病势危重,但仍经常参与政务活动,或陪同西太后接见王公大臣或外国使节等,或经常陪西太后看戏。据光绪三十四年《内起居注》载,直至载湉去世前两天,即十月十九日,他仍亲诣仪鸾殿向西太后请安,并未记载其患有重病。至十月二十日,方有“上不豫”之记载.而十月二十一日,即记“上遘病大渐,酉刻,龙驭上宾”。如此种种,遂使光绪帝之死蒙上了神秘的色彩。数十年来,传说纷纭,成为清代历史上的一大疑案。

关于光绪帝之死这一疑案,无论当时或其后,虽有诸种传说,但因事涉清代宫禁秘密,人们无从知其真实内幕,故均缺乏可靠之立论依据。
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清官医案中,光绪脉案甚伙,尤其是临终前半年左右的诊病记录,保存颇为完整。这些珍贵的诊病原始记录,应是研究光绪帝生前病状及其死因的重要而可靠的依据之一。
笔者认真分析了这些脉案,并请教了有关专家,认为它至少可说明如下问题:
(一)从光绪帝早年的脉案及其自述之“病原”得知,他自幼多病,且有长期遗精病史,身体素质甚差。如光绪三十三年载湉自书之“病原’中称,“遗精之病将二十年,前数年每月必发十数次,近数年每月不过二三次,且有无梦不举即自遗泄之时,冬天较甚。近数年遗
泄较少者,并非渐愈。乃系肾经亏损太甚,无力发泄之故。……瘘弱遗精之故。起初由于昼间一闻锣声即觉心动而自泄,夜间梦寐亦然。……腿膝足踝永远发凉。……稍感风凉则必头疼体痠,夜间盖被须极严密。……其耳鸣脑响亦将近十年。……其耳鸣之声,如风雨金鼓杂遝之音,有较远之时,有觉近之时。且近年来耳窍不灵,听话总不真切,盖亦由于下元虚弱,以致虚热时常上溢也。腰腿肩背痠沉,每日须令人按捺……此病亦有十二三年矣。……行路之时,步履欠实,若稍一旁视,或手中持物,辄觉足下欹侧荡摇。”据此分析,光绪年方弱冠即患遗精,且在大婚之前。至二十七八岁即患耳鸣脑响,并渐次加重。其腰腿肩背痠沉亦随之而发,可谓多病多灾者。另据光绪十年、十二年之脉案,知其经常患感冒及脾胃病,汤药、丸药鲜有不用之时。斯时载湉年仅十五、六岁,即已弱不禁风,这与外间传闻颇相一致.天嘏着《满清野史》云:“据烈宦寇连材官中日记曰:‘凡人当幼时,无不有父母以亲爱之,顾复其出入,料理其伙食,体慰其寒燠,虽在孤儿,亦必有亲友以抚之也。独皇上无人敢亲爱之.’又曰:‘皇上每食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然寓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盖连日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乾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不能饱,有时欲命御膳房易一馔品,御膳房必奏明西太后,西太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竟不敢言。’然则载湉自十余龄后,虽为天子,曾不及一孤儿,后之患痼疾,即由少时衣食不节使然。”太监寇连材之日记,不知有无其事,目前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内,尚未发现有关档案,故难成信史。然其内容,与《崇陵传信录》所述:“缅维先帝御宇,不为不久,幼而提携,长而禁制,终阏损其天年。无母子之亲,无夫妇昆季之爱,无臣下侍从谠游暇豫之乐。平世齐民之福,且有胜于一人之尊者”大致相近。说明光绪帝孱弱多病之原由,实与自幼在西太后淫威之下,失于调养照料有关。
(二)据载湉脉案所载,自光绪二十四年末、二十五年初以后(亦即载湉二十八岁左右)病情突然加重,体质每况愈下。脉案记载其病状纷纭,至为复杂。如光绪二十五年正月初二日脉案,
“正月初二日画朱琨、庄守和、门定鳌、张仲元请得:
皇上脉息左寸关沉弦稍数,右寸关沉滑而数,两尺细弱,沉取尤甚。面色青黄而滞,左鼻孔内肿痛渐消,乾燥稍减,时或涕见黑丝,鼻下又起小疡。头觉眩晕,坐久则疼.左边颊颐发木,耳后项筋痰痛,腭间偏左粟泡呛破,漱口时或带血丝,咽喉觉搅,左边似欲起泡,右边微痛,咽物痛觉轻减,其味仍见发鹹。舌胎(苔)中灰边黄,左牙疼痛较甚,唇焦起皮,口渴思饮,喉痒呛咳,气不舒畅,心烦而悸,不耐事扰,时作太息。目中白睛红丝未净,视物矇眬,左眼尤甚,眼泡时觉发胀。耳内觉聋,时作烘声,胸中发堵,呼吸言语丹田气觉不足,腹中窄挟,少腹时见气憋,下部较空,推揉按摩稍觉舒畅。气短懒言,两肩坠痛,夜寐少眠,醒后筋脉觉僵,难以转侧,梦闻金声偶或滑精,坐立稍久则腰膝酸痛,劳累稍多则心神迷惑,心中无因自觉发笑。进膳不香,消化不快,精神欠佳。肢体倦怠,加以劳累,腰痠腿疼愈甚。下部潮湿寒凉,大便燥结,小水频数,时或艰涩不利等症。本由禀赋素弱,心脾久虚,肝阴不足,虚火上浮,炎其肺金,木燥风生而动胃火使然。宜用引火归元之法,惟水亏火旺,不受补剂,是以用药掣肘。今议用养心扶脾,润肺生津,滋养肝肾之剂而寓壮水清火之品,仍宜节劳静养调理:朱茯苓、神各二钱,柏子仁三钱,金石斛三栈,地骨皮二钱,南桔梗三钱,干地黄三钱,杭白芍三钱,元参四钱,霜桑叶二钱,甘菊三钱,木瓜二铁,麦冬三钱。引用竹茹二钱,鲜芦根一枝切碎。”此日脉案可谓详尽,而自此以后二三年之脉案,大抵与此相近,且病情有所加剧。至光绪二十六年,其脉案记载仍不见起色,斯时之中医辨证,脉案中有记述,知其五脏俱病,气血双亏,病势沉重。从现代医学角度分析,可能患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关节炎或骨结核,以及血液系统疾病。总之均属慢性消耗性疾病之范畴。当然,载湉病势转重,决非偶然,乃与其政治处境密切相关。光绪帝载湉,并非慈禧皇太后亲生,系皇室近支醇亲王奕譞之子。他之所以能继承大统,一则因西太后亲生儿子同治帝载淳早夭,无子嗣继承皇位,一则是因西太后权慾熏心,想立一幼主,以便再次垂帘执政,而后者更属重要。故当同治皇帝临终之际,由她一人作主,压制众论,使其胞妹(醇亲王福晋)的儿子载湉(四岁)即位为帝。载湉幼年、少年之时,西太后醉心弄权,无心顾及幼君,尤其是东太后慈安暴死之后,载湉更失于照料,以致体弱多病,日后终成为西太后个人权慾的牺牲品。
光绪十五年(1889年),载湉举行大婚典礼,遂按清朝“祖制”临朝亲政。此时西太后年仅五十有三,掌权已逾二十年,权慾之心,与日俱增。表面虽退居颐和园养老,实则权势依然,裁决政事,一如既往。她一方面通过刚毅等在朝亲信大臣,随时直接了解朝廷大事,又通过自己的内姪女一一载湉的皇后及亲信太监李莲英等人,暗中监视载湉举动。并规定载湉本人每隔一日需亲往颐和园向她面述政务,听候训示。每日奏疏亦须封送园中 (见恽镜鼎《崇陵传信录》)。载湉每次到园,均长跪于西太后寝宫之外候见。其间总管太监李莲英,每多刁难,以致载湉披星而来,戴月始去,饱受奔波。遇有重大事情,更得随时请示“慈命”,遵奉“懿旨”。凡一二品大员升迁降革,亦须请命而行。故载湉名为皇帝,实则傀儡。据翁同稣日记载:“中日甲午战时,一切大计,仍由西太后裁夺。”召见群臣时,她与载湉并排而坐,而问答之时,以西太后说话最多。此时光绪帝已亲政七年,仍是傀儡。显然,精神抑郁、情志不畅,是致病主要原因之一。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至八月的戊戌变法运动,使光绪帝与西太后之间的尖锐矛盾公开化。在以慈禧为首的顽固派的反对及镇压之下,变法最终失败,光绪帝本人亦被囚禁瀛台,失去自由,所患疾病日渐加重。慈禧则以此为藉口,再次以训政名义直接掌握政权.光绪帝此时虽病,尚不致无法理政,而西太后于当年八月初十日用光绪名义征召天下名医,其上谕曰:“朕躬自四月以来,屡有不适,调治日久,尚无大效” (光绪朝《东华录》)。这一着固然出于政治上的需要,然就光绪二十五、六年的脉案而言,光绪帝之病情实无起色。据光绪二十六年三月载湉之脉案,其所述病状几与二十五年元月相同,且有加重趋势。可见西太后夺光绪帝之权,上台训政,无疑是光绪帝病情更为加重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从光绪帝三十四年自书之病原(即病情记录)及脉案,尤其是临终前一段时间之脉案分析,光绪帝之病确实己入膏盲,危在旦夕。恽毓鼎所谓:“戊申秋,突传圣躬不豫,征京外名医杂治之。请脉时,上以双手仰置御案,默不出一言,别纸书病状陈案间,或有所问,辄大怒,或指为虚损则尤怒”之说(见《崇陵传信录》)确有可信之处。据查,载湉于光绪三十三、四年自书之病状(宫中称“病原”)颇多,除述病及自行辨证用药之外,其间每多申斥指责之语,反映了他内心的焦急。如光绪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自述之“病原”称: “近二日耳响觉重,其远声如风雨人声嘈杂及擂鼓之声,其近声如裂帛蝉声,终是喧聒,搅扰殊甚。复加头闷耳堵,闻声不真。腰胯偏右之筋牵掣痠痛见增,于低头俯腰蹲踞时尤甚,敢嗽时亦然。日日服药,迄今无少效。且因腰胯痠痛,夜寐亦因之不安。虚火上浮,头仍梢晕,喉间亦欠爽利。气体懒软,心烦口渴,大便不调诸症,无一见减者。其详细斟酌病情。妥慎用药,勿得敷衍了事!”这段叙述表明其可能患有较重的神经性耳鸣及椎间盘突出症,其余症状已逾多年,虽日日服药,仍无向愈之势.五月二十六日“病原”中有“近来耳响作堵,屡易方药,仍属加重。腰胯酸痛,亦未稍轻。总系药不对症!”及“治此疾必先明其病之原因,细按先后症情,乃可施治无差。岂可草率立方哉!”的记载,对御医颇不信任.因其病势深沉,故用药“对症”实亦颇难。五月二十七日称。“以上诸症似乎系肝木郁滞,若用舒肝之剂可否”,意欲用舒肝之法。至七月初八日又谓。“症势迁延,服何药总皆无效,且一症未平,一症又起!”七月十三日诸症又重一层:“腰胯疼痛更蒐,甚至举手洗面皆甚费力,不能双手并举”,“所用诸药,俱无效验”。七月十六日:“腰膀筋络痠跳疼痛增重,牵及少腹两旁皆作跳痛。早晨洗面手不能举,续不能俯,嘶右上下阶及行动坐立卧起,咳嗽用力时皆牵震作痛,早问寺间初起时尤重、甚至呼吸皆觉费力。屡用补肾除湿之药,非但无效,且近来每晚间睡时偶有心跳惊醒之候,宜另设法医治”。次日又有:“服药非但无功而且转增,实系药与病两不相合,所以误事!”等语。八月份两耳近聋,初四日谓。“耳聋则妨碍之事甚多,断不可迟延耽误”。至初七日则腹痛、耳堵、腰胯疼痛更剧,其馀诸症如故。光绪帝情急怒甚,所交“病原”,申斥有加:“所用诸药非但无效,而且转增诸恙,似乎药与病总不相符。每次看脉,忽忽顷刻之间,岂能将病情详细推敲,不过敷衍了事而已。素号名医,何得如此草率!”所交“病原”中还有:“名医伎俩,仅止如此,亦可叹矣!”之类严责之语。至八月二十九日症状又增;“大便四次均溏,至酉刻便毕腰痛忽重,初卧时身内麻冷甚重,盖四层棉被犹觉寒慄。后即熟睡,子初方醒,醒时冷解,微热口乾。丑正一刻又见溏大便一次。今早腰跨痠痛比每日重,两边皆然,仍牵两腿木痛,脊骨两边痠痛,少腹两旁牵引作痛,不能俯腰。所有干咳嚏喷,鼻涕带血,外感各症,皆时或间作。口渴……等恙如旧”。九月三十日,除前所述之外,又增“夜间醒时冷解发热、口渴,乾咳、口舌喉嗓均极乾”、“耳响极重”,并“昨午食后舌左边起一紫泡,挑破复起者三次方止”。延及十月十二日,又述“时作干咳,卧下翻身时必嗽十数声,近数日昼间亦甚.身内屡作麻冷,亦有发热之时,每稍一行动,则气逆作喘,腿痠难步。因屡咳嗽,以致左边自胁间至肩下之筋皆作顿痛,左臂筋亦作痛。胸间紧窄,食物无味,消化迟滞。夜寐前半夜好,过子正即不能睡,醒时口乾。每日口渴殊甚。大便干燥秘结,小便频数。耳响更甚,堵闷难堪。腰胯疼痛仍系上下左右中边互为轻重,行动略松,坐卧稍久复重。手足鼻尖痼冷,温和时甚少。昼间不论何时,但一坐定或暂时卧下,即欲昏睡,遍身皆不舒惬。日日焦闷之至”。显见其病势之沉重已无可挽回。笔者所见最后之“病原”,为十月十七日者,其叙述又增“气逆,发喘,身颤”等症,且彻夜不眠,“气血日损一日”,医生更是束手无策。可知光绪帝彼刻之病势危笃已极、已濒于死亡之边缘。“病原”为光绪帝自书或自述之病情,当较可靠。从“病原”看,光绪帝病情自三十四年五月以后,日渐加剧,治疗效果极差,尤其是九十月份更属危重。屈桂庭所谓:.“余诊视一月有余,药力有效”等语,显然与事实不符。
究光绪帝病情自二十四年渐次加剧,终致不起之缘由,实与西太后之淫威与凌辱有关。自光绪帝被囚禁后,西太后曾欲废之而另立他人。光绪亦知其用心,故日夕惊忧。后此举虽未如愿,然光绪帝亦难脱囚禁之牢笼,明知岌岌可危,亦惟坐以待毙,故叹曰:“朕并不如汉献帝也”(见《崇陵传信录》)。因而病势日渐沉重,自不待言。至光绪三十四年春,宫中御医已均无良方起此沉疴。始征召江苏名医陈秉钧、曹元恒来京入宫诊视。延及五月份,病情仍无起色。军机处乃于当年五月八日向直隶、两江、湖广、山东、河南、山西等各督抚
发出电旨:“入春以来,皇上圣躬时有欠安。在京各医,诊治无效。希尊处精选名医,资送迅速来京,恭候传诊。此系遵旨电达。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外务部档,512l卷,光绪三十四年五月初八日,平字一百八十八号档)。各省接此电旨,很快即保荐吕用宾、周景涛、杜钟骏、施焕、张鹏年等名医来京。此后,主要由以上诸人为光绪帝诊治,另有屈永秋、关景贤等外科医师(似系西医)亦参与诊治。自六月十三日开始,总管内务府根据军机大臣口传谕旨,将上述医生之诊治脉案及处方抄送绐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各部院衙门,并各省将军都统督抚等阅看,并要求继续保荐名医来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外务部档,5121卷,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六日,章字四百八十号档),同年七月十五日,军机处又分别致电直隶、四川、云贵等十省督抚,告知速送川续断、丹皮、苏芦实、北沙参、苡米、广陈皮、桑寄生,杭白菊、茯苓、甘构杞等御用上品药材: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外务部档,5121卷,光绪三十四年七月十五日,爱字第四百二十号档)。上述情况,均说明光绪帝疾病缠绵过久,逐渐恶化以致不治,并非突然暴亡。
另据应召入宫为光绪诊病之江苏名医杜钟骏所撰《德宗请脉记》所述,杜于七月十六日初次为光绪诊病之时,光绪曾问:“予病两三年不愈,何故?”杜答:“皇上之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虚者由来渐矣……”。诊毕当日,杜钟骏参见尚书陆润庠时称;“我辈此来,满拟治好皇上之病以博微名,及今看来,徒劳无益。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可见早在载湉死前数月,杜已认为救治无望。对于光绪临终前几日之病情,杜于书中记载亦颇详尽。如其记十月十七日夜,“皇上气促口臭,带哭声而言曰:‘……你有何法救我? ’予曰,‘……皇上大便如何?’皇上曰:‘九日不解,痰多气急心空’……复退出至军机处拟方,予案中有实实虚虚,恐有猝脱语。继大臣日:‘你此案如何这样写法,不怕皇上骇怕么?’予日:‘此病不出四日:必出危险……此后变出非常,予不负责,不能不预言”…””。据杜钟骏之记载,光绪病危已早现朕兆,无须加害亦毙命无疑。
倘以为杜钟骏之《德宗请脉记》属事后之个人记述,难以为凭,则光绪之医疗档案内的原始记录更可以为证。
光绪三十四年三月初九日,医官曹元恒治疗的医案称:“皇上脉左细弱带弦,右细软微数。右耳鸣响作堵,左足跟微肿作痛,饮食下行迟缓。良由营虚水亏,旰少滋养,气火未能下潜,脾虚气弱,转输窒滞,湿热遂致停顿。调理之法,寒凉则碍脾,湿燥易扰肝。谨拟潜阳疏利,以复肝脾升降运融之常,鳖甲心三钱,水炙,新会皮七分,云茯苓三钱,飞辰砂三分拌,石决明四钱,盐水煅,盐半夏一钱五分,粉萆薢三钱,杭菊瓣一钱,炒谷芽四钱,水煎服。”此案说明光绪帝在临死半年前,病势已相当沉重,病情复杂,有肝肾阴虚,脾阳不足,气血亏损的病情,在治疗上寒凉药及温燥药均不能用,医生亦束手无策,只好以平和之品调理。此后虽经多方治疗,病势仍每况愈下,险象日增。
至四月份,病症又加。如四月初四日,陈秉钧、曹元恒会诊之脉案:“皇上脉弦数较减,轻取重按皆虚弱无力。审察病由,耳响作堵,有增无减,足跟作痛,有减无增。现在腰痛不止,上连背部,下及胯间。考腰为肾府,封藏有亏,肝木上升,脾湿下陷。偏于右者,以左属血、右属气,气血不能流贯,风湿两邪,窜经入络。谨拟从上盛下虚调治,可顾诸恙:细生地三钱,川续断三钱,水炙鳖甲心四钱,金毛脊三钱,炙去毛,桑寄生三钱,九孔石决明四钱,生用。引用钩藤三钱,后下,路路通五个。”其脉虚弱无力,乃是气血两亏、脏腑虚损之象。体质本已虚衰,又兼风湿外侵,腰背等疼痛不止。内外交困,治疗更难人手,驱邪恐伤其正,扶正又虑邪留。五月上旬陈秉钩于脉案中写有:“惟调理多时,全无寸效.必由处方用药未能切当,不胜惶悚之至”等语。知宫中医生对光绪之沉疴已无能为力。
六月十四日,张彭年诊病脉案中也流露出难言苦衷:“皇上脉软数象平而未净,右部关中欠调。病本为气阴两虚,脾肾不足,但眩晕为风,便溏为湿,风湿合化,虚热自生。此皆标病所致。昨今腰胯尤觉跳痛,耳仍响而作堵。补则碍标,泻则碍本。恭拟标本双和法:生白术一钱,云茯苓、神各二钱,生大白芍一钱五分,厚朴花五分,秦艽八分,桑寄生一钱五分,白蒺藜二钱,去刺,扁豆皮一钱五分,炙甘草三分。引用荷叶边一圈,竹叶卷心七个。”补、泻均不可行,医生只有施平和之法而已。因之,六月下旬,病情再度加剧。
张彭年于六月二十二日的脉案中写道:“皇上脉数较甚,关中见弦,两尺较弱。腰跨瘦痛,牵及满腰,偏甚在右,因之睡不甚熟,有梦似遗未遇:肝主筋,肾主骨,肝阳强而肾阴虚,则精气易泄,不能布护于腰胯,而牵延反复,阴虚阳冒,则耳鸣头眩。木乘土位而困脾阳,胃虽能纳、运迟便溏,则水谷精华未易灌溉四旁,而肢倦懒步。上火下寒,肾阴脾阳,两两对待。谨拟养营以滋肝肾,运中以健脾胃,大白芍一钱五分,抱茯神三钱,川断一钱五分,土炒归身一钱五分,炒丹皮一钱五分,橘皮一钱,生于术一钱五分,制首乌三钱,炙甘草四分。引用石莲肉一钱五分,桑寄生一钱五分。”同日吕用宾脉案中有“遵法进方,毫无成效,时而加重,曷胜惶悚”等语,吕应召进京接手诊治光绪之病未久,已出此语,可知病重难治。
七月,光绪病又加重,“七月十六日臣陈秉钧请得皇上脉息于交秋后更见微软,关部略有弦滑之象,左右尺细弱如前。近日腰愈痠痛有增无减。昔贤云,凡痛久则为入络,所以走窜无定,行于腹胯之间,入于少腹两旁.手不能举,身不能俯。由于肾不涵肝,肝邪侮脾,皆在肝脾循经之处,大筋小络抽掣欠舒。论脉合证,从中生风郁湿,属虚实参半。仍耳响不平,头晕心悸,诸证纷至沓来。中气仍然不振,食物运迟,大便勿调。谨拟补气以化湿,养营以熄风,藉以和经隧而通脉络;西黄芪二钱,盐水炒,宣木瓜一钱五分,潞党参三钱,白粳米炒,广橘络七分,左秦艽一钱五分,杭菊花一钱五分,川续断三钱,酒炒,全当归三钱土炒,半夏一钱五分炒,引用十大功劳叶七片,去刺,嫩桑梗四钱,酒炒。”此日脉案与光绪帝七月十六日自书病原相印证。当知属实。
延及八月,病情非但毫无起色,而且败象已露。十二日“皇上脉两尺软弱兼数,关部右弦左滑。腰胯跳痛,偏右更甚,睡时转侧不利,行动牵掣震痛,俯腰至不能忍,病势日增,诸恙自难轻减。连日大便燥结不畅。窃思经络壅滞,亟须腑气通调,机窍之间庶有宜泻。通则不痛,仍主调和。谨拟方药上呈.炙白芍三钱,溏瓜萎一钱五分,火麻仁一钱五分,金毛脊一钱五分,宜木瓜一钱,云茯苓三钱,川贝母一钱五分,桑寄生一钱五分,油当归一钱五分。 引用丝瓜络一钱五分,橘络一钱。”尺脉现数知其虚火有上炎之势,且腰跨眺痛日甚一日,行动受限,痛不可忍。久病虚弱之躯,复添此症,病情更险。
九月中旬,光绪帝脉象屡有“不调”之记载,即心律不齐,脉有间歇,知其心病亦现重笃之候。九月十二日,张彭年,施焕诊病后记述:“皇上左关弦、尺数,右关尺带数不调,两寸弱。腰胯酸跳木痛,左右中间均重。……惟痛甚则气屡欲阻。……因久体虚,虚火上浮,温行恐燥,仍当从调气养血以通经络为治……”。此日脉案有关病情记述较简,侧重医理分析,似难看出其病势全貌。但光绪帝当日“病原”则十分详尽:“腰胯痠跳痛……自今年三月后日甚一日,至七月而大发,不能俯腰者已两月馀矣。先是胯右及中间觉重,近更窜及胯左钻痛,疼痛难忍,坐卧久愈甚。其中亦有稍轻之时,但虽稍轻,总不能俯腰,勉强俯之则
胯筋及两腿并足皆牵扯颤痛,极为难忍,甚至呼吸皆欲阻隔。所有行动咳嚏卧起坐立均牵震痛甚,现在背后中下部之筋几无不疼痛者,两腿亦甚木痛,行动为难。推其病源……诸症纷纷迭起,如左胁脊骨,左右胁肋、肩背胸腰皆作窜疼。又有食少运化,胸腹胀满,大便不调,睡时身颤,火冲发晕,目睛眼皮青赤,咳嗽寒热,足跟作痛,耳堵等症。加以平素本有耳鸣脑响,梦遗滑泄,虚火上冒,下部痿冷。又向来虚不受补,稍有热性之物即不敢食,若食之则舌喉间必发紫泡。即如去年因服牛肉汁、鸡汁、葡萄酒以致梦遗频作,肾气愈伤。气(身)体虚寒,手足鼻尖时常作凉,恶风畏寒,不耐寒暑。总而言之,虚火冒于上,真水亏于下,攻补皆非所宜。……”从此段记述可见,光绪帝之病复杂多变,日趋恶化。其病状表明,光绪帝之心、肝、脾、肺、肾皆有亏损,脏腑功能失调,气血两虚,阴阳俱衰,病人膏盲。所以诊治无从入手,补之不可,泻之不行,寒凉之品不能用,湿热之剂不宜服,医官们无可奈何,仅对症施方,聊以敷衍。因此,他之十月二十一日“驾崩”,当是长期身染重病的必然结果.
(四)光绪临终前的病情,人们更为关注,有无突发异常病症,乃是问题的焦点。兹将光绪去世前五天至临终之脉案抄录于后,并略事分析:
“十月十七日,周景涛,吕用宾请得皇上脉左寸关弦数,右细数,两尺略缓。所有腰痛腿痠等症,绵绵日久不愈,以致行步艰难,肢体倦软。现在咳嗽气逆发喘,日甚一日,夜寐每为咳嗽所扰,竟不成寐。饮食不易消化,种种病情,皆虚损见象。先宜止嗽定喘和胃,兼顾脾肾。谨按法拟方上呈;霜桑叶一钱,云苓二钱,乾芦根二钱,枇杷叶一钱五分,去毛炙, 川贝母一钱五分,去心,金石斛二钱,甜杏仁二钱,去皮炙,生穀芽三,淮牛膝一钱。引用胡桃肉三枚,去皮衣,荸荠汁半酒杯兑服”。
据此案分析,光绪帝之病,除原有症状外,“咳嗽气逆发喘”尤为突出,并影响了睡眠,以致“夜不成寐”,则更导致其他症状的加剧。从现代医学看,光绪当时似已出现了肺部的炎症及心肺功能衰竭的情况。
“十月十八日,杜钟骏请得皇上脉象左部寸尺濡数,右三部沉数带滑,按之无力。咳嗽无痰,动则气逆作喘。胸膈堵截,知饥不能食。大便燥结难解,小溲浑短。卧则咳作,口有热气,舌有水滑苔。腿软而痠,寒热麻痹,耳鸣头昏。种种见症,金水两亏,肺金失降,肝木过升。内经云:肝生于左,肺生于右,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今肺失清肃下降之权,肝有横逆上千之势,以致痰浊横亘胸中,上盛下虚,此喘咳之所由来也。为今之计,有虚不能补,实不能攻之难。何者,病经日久,实实虚虚,在在棘手。谨暂拟微苦以降肺逆,咸寒以化虚痰,俾肺遂通调,膀胱得以气化,大肠得以传送,以冀痰浊降而咳喘渐平,然后缓商调摄;海浮石三钱,苦杏仁三钱,冬瓜子五钱,海蛤扮三钱,绢包,淡黄芩三钱,炒苡仁五钱,飞滑石三钱,薄荷叶三分,真云苓带皮,五钱,引用淡海蜇一两,水漂极淡,大荸荠四枚,打碎。另用大荸荠六枚,打碎,淡海蜇一两,煎汤代茶频频饮之。”
同日,吕用宾辨证为“元气大亏,阴阳失养”所致。周景涛辨证为“下元气虚,累及肺位”引起诸症加重。显见三位医官之辨证大致相同,那就是:上盛下虚,元气大亏。说明光绪帝之病势危笃已极。
十月十九日,症状虽无特殊增减,但病的程度则较十八日加剧。太医院院判张仲元及吕用宾、施焕、杜钟骏、周景涛等一同入诊,各具脉案及医方上呈。其中吕用宾之脉案为:“皇上脉今日两手寸关弦大而数,两尺细数无力。咳嗽不止,胸满气促不得卧,麻冷发热,饮食难进,夜不成寐,起坐雏艰,病势日渐加剧。合按病情,总由中气虚损,不能承领上下,以致上而逆满喘咳,下而大便不行。清气不升,浊气不降,而通体为之困乏矣。于棘手之际,求调摄之方,仍宜降肺胃上逆之气,滋肝肾浮越之火。谨拟地骨皮饮合清燥润肺汤加减上呈:地骨皮二钱,甘草水泡,肥知母一钱五分,淮牛膝一钱五分,苦杏仁二钱,去皮尖,霜桑叶一钱五分,炒枳壳六分,川贝母三钱,去心,枇杷叶一钱五分,去毛炙,云茯苓二钱,桑白皮一钱五分。引用荸荠汁、萝蔔汁各半酒杯,兑服。”
观此案所载,脉数、咳嗽不止、气促不得卧、麻冷发热等症候,仍民病势恶化之兆,故吕用宾甚感“棘手”。其余几位亦有同感。内杜钟骏切脉为“左三部轻按弦数而滑,重按无力,寸关滑数鼓指”,已示危象。论治时称。“论痰壅宜导,而正虚宜补,实实虚虚,均有顾忌,殊深棘手。”就光绪帝症状推测,其肺部感染已十分严重,呼吸道因痰贮留而不通畅,同时,心力衰竭亦较前加剧。
十月二十日,院判张仲元、御医忠勋,以及施焕、杜钟骏、吕用宾、周景涛等均来诊视,其记述病情辨证基本一致。其中施焕写道; “皇上脉象左尺退,右尺不退,关左无力,右濡涩,寸右小,左不小。大便鞭而迭见,气逆应平反觉气粗促堵。阳虚内灼,水不济火,胃汁胃气均受其亏。津液无滋,所以肺胃不降,气促不平,目睑微而白珠露,嘴有涎而唇角动,肝脾肾阴阳两虚。总当纳肝肾气以顾脾,滋心肺液以顾胃为治。谨拟药味上呈:鳖甲四钱,醋炙,酸枣仁二钱,生一半,炒一半,玉竹三钱,海蛤壳三钱,牛膝一钱,桑螵蛸三钱,淮山药三钱,炒,山茱萸一钱五分。引用麦门冬三钱,天门冬三钱。”
吕用宾所书脉案称:“皇上脉两寸濡弱,两关弦数,两尺细数无力。呼吸之气不匀,喘息见粗,咳嗽未平,寒热未退。胸满,饮食减少,肺胃逆于上,肝肾陷于下,升降由是不利,输转因之失权。迭用清燥润肺滋肾养肝之品,而口干舌燥便结咳嗽气喘等症均未见减。……”与施焕两人辨证相同。杜钟骏谓;“今日恙情,火稍平而神益惫,喘不甚而气觉短,痰仍未降,胸仍堵截,火仍未平,口仍作渴。胸腹微响,气有欲通欲降之机,营卫未和,仍作寒热麻痹。头闷耳鸣如旧。上壅未开,痰热未降。肺虚不能纳气归肾,津液不能上承。……”认为光绪帝病情较昨日已加剧。周景涛述:“气粗、神倦、口渴,胸膈仍阻,睡不能安,大便结,小便短,周身时见麻冷发热。以症合脉,系属阳气阴液交见亏损,下元不固,真气上腾。猛攻不能,蛮补不可。”张仲元辨证为:“气血耗伤,热结三阳”,忠勋所述:“虚气上逆,热结阳分”,看法亦大同小异。总之,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第一,十月二十日之病情已十分危重,特别是出现“目睑微而白珠露,嘴有涎而唇角动”等症状,属于肝风内动,热扰神明之情况,即现在所谓中枢神经症状,危在旦夕;第二,其症状均是在原来基础上的加重,而无特殊的新症状(特别是中毒症状)出现;第三,从医官们的脉案中已流露出治疗无望,回生乏术。
迨入十月二十一日子刻,光绪帝已进入弥留状态。当即由张仲元、全顺、忠勋等御医诊视,脉案记载如下:“十月二十一日子刻张仲元、全顺,忠勋请得皇上脉息如丝欲绝。肢冷,气陷,二目上翻,神识已迷,牙齿紧闭,势已将脱。谨勉拟生脉饮,以尽血忱:人参一钱,麦冬三钱,五味子一钱。水煎灌服。”
这表明,光绪已进入昏迷状态。张仲元等开生脉饮灌服,亦仅是“以尽血忱”而已。
其后杜钟骏、周景涛二人亦入宫诊视。杜所书之脉案:“十月二十一日,臣钟骏请得皇上脉左三部细微欲绝,右三部若有若无。喘逆气短,目瞪上视,口不能语,呛逆作恶。肾元
不纳,上迫于肺,其势岌岌欲脱。谨拟贞元饮合生脉法以尽愚忱,而冀万一:人参一钱,五味子五分,大麦冬二钱,大熟地一钱五分,炙甘草五分,当归身五分.引用胡桃衣一钱。”杜氏认为其病势已“岌岌欲脱”,回生庶无希望。
午刻,周景涛诊视:“十月二十一日午刻,臣周景涛请得皇上脉左寸散,左关尺弦数,右三部浮如毛,若有若无。目直视,唇反鼻煽,阳散阴涸之象。勉拟补天丸法,以抒血忱:紫河车二钱,黄柏三钱,龟板四钱,童便炙,肥知母三钱,杜仲二钱,五味子一钱,广陈皮五分,人参二钱.”周氏认为病势已呈“阳散阴涸”之象。中医有“阴阳离决,精气乃绝”的理论.故光绪帝之病势在周氏看来亦是必死无疑的.
十月二十一日酉刻,光绪帝载湉终以病势沉重,医治无效,而“龙驭上宾”。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回事庆恒奉旨:皇上六脉已绝,于本日酉正二刻三分,龙驭上宾。着派乾清官总管李长喜,敬事房首领王庆寿,太监四名,散众首领四名,太监十二名,在檐前穿孝。所有应行一切事宜,着各该衙门照例敬谨豫备。钦此。差首领张永和传”。在光绪死后的第一道谕旨中,详细地记载了光绪死亡的准确时刻及应急安排。
光绪皇帝遗诏中,对其病情也有一段记述:“自去年秋间不豫,医治至今而胸满胃逆,腰痛腿软、气壅咳喘诸证环生迭起,日以增剧,阴阳俱亏,以致弥留不起,:岂非天乎?” (摘自军机处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现月档)。这段记录虽简,但对了解其病情及死因亦有参考价值。
综上所述,光绪帝自病重至临终之时,其症状演变属进行性加剧,而无特殊或异常症状出现,其临终时的证候表现,乃是病情恶化之结果。因之,笔者认为光绪帝是死于疾病。

综观光绪皇帝一生,乃在疾病与政治及生活上的失意中度过,疾病与失意两者互相影响,尤其是失意促使其病情日益加重,以致御医们多方设法,光绪帝频频服药,仍无起色。
究其罹病之原因,首责先天之不足,自幼身体孱弱,夙有脾胃虚弱之候。年及弱冠,即有滑精之症,且日甚一日。同时,长期咳嗽,盗汗、潮热,似为肺结核病之征象。政治上的失意,使其常期精神抑郁,出现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心悸、失寐、食欲不振、身体虚弱、易于感冒,头晕、耳鸣、健忘等症相继出现。迨至戊戌事败,身遭软禁,精神几近崩溃.。而病状纷来沓至,斯时精神痛苦更促使病情加剧。其后虽经御医多方调治,病情仍时轻时重,缠绵不已。身体的慢性消耗,精神的长期抑郁,慈禧的淫威,形势的险恶等等,是光绪帝病情日益加重的原因。御医们再有高明的医术,亦难起沉疴痼疾。至于光绪三十三年出现的以腰胯痠痛为主证的病情突变,乃是长期患病的结果。自此以后,症状无好转之时,病情有加剧之势。其间虽广征名医入宫诊治,亦因病重而无良法。晚期,光绪帝之病已属劳瘵范畴,非医者之不能,实病情之过重。
究其死因,乃为虚劳之病日久,脏腑功能过于亏损,心、肝、脾,肺、肾五脏俱病,阴阳两虚,气血双耗,终以阳散阴涸,出现阴阳离决而亡.以现代医学而论,由于长期慢性消耗性疾病,导致了抵抗力的下降,出现了多系统的疾病。其直接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心肺功能的慢性衰竭,合并急性感染所致。从光绪亲书病原及其脉案所载之病因、病状来分析,洵非暴亡,并无中毒或其它伤害性的征象。何况证诸文献记载,清廷对于筹办光绪帝丧事的措施,早在西太后患重病之前就有所准备,并非因西太后自知不起,必欲先制光绪于死命而临时仓猝之所为。此有西太后之脉案可证,不久亦将公诸于世。
当然,以上看法,仅是笔者根据现存之档案记载而作的常规论证,至于在档案记载之外,是否另有难以逆料之奥秘,则非笔者所能断言。但有关光绪帝之死的种种猜测之词虽然可以流布,却决不能取代档案记载而成为信史。好在光绪帝陵寝现已开启,笔者于前年曾往崇陵考察,得见光绪帝之遗骸及头发尚存。倘日后有人将之化验检查,或可为本文提供进一步的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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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德宗实录}卷五十九。
3 转引自陈登原着《国史旧闻》第三分册,六六八页.。 按此条记载,也见于英人濮兰德、白克好司所着《慈禧外记》,词句基本相同,而后者更为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