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试论梁鼎芬与张之洞的关系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张之洞-试论梁鼎芬与张之洞的关系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试论梁鼎芬与张之洞的关系
梁鼎芬(1859—1920年),字星海,号节庵,广东番禺人。曾任直隶州知州、武昌知府、湖北安襄郧荆道、湖北按察使、布政使等职。早年以科举入仕,授翰林院编修,中法战争期间入张之洞幕。作为张之洞幕府的得力干将,他参与了张之洞大部分政治活动,二人关系颇为密切。他们二人的关系是张之洞幕府中的一个典型代表。研究梁鼎芬与张之洞的关系,不仅对研究张之洞、梁鼎芬个体思想变化有重要意义,而且对深入研究张之洞幕府大有裨益。然而由于关于梁鼎芬的资料甚少1,迄今为止,学界对二人关系的研究几乎尚属空白,专题论文依然阙如。有鉴于此,本文拟对二人关系做些粗浅探索。
一 张之洞宦海中的得力僚属
梁鼎芬早年以科举入仕,1883年23岁时,被授职为翰林院编修。1884年上书弹劾李鸿章,名震朝野,“至比之杨忠愍之参严嵩”2。但却因此触怒慈禧太后,“几罹重谴”,遂于1885年辞官归乡。中法战争前后,加入张之洞幕府。梁鼎芬自受聘入幕,即成为张之洞仕途中的智囊,力参运筹帷幄事宜。“文襄(张之洞)大事必以咨询,辄深谈竟夜,习以为常”3。维新运动兴起之初,梁鼎芬为张之洞与维新派的合作引线搭桥。1895年8月,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组织的强学会在北京成立时,张之洞列名入会,表现出积极支持之态。继而,康有为南下与张之洞商议组织上海强学会,梁鼎芬斡旋于张、康间,成为二人合作的重要促成者。那么,为何梁鼎芬能促成张、康合作呢?梁鼎芬与康有为有同乡之谊。且康有为与梁鼎芬十六舅张鼎华为忘年之交,这更加深了梁鼎芬与康有为的情感纽带。自梁鼎芬入翰林初次认识康有为始,二人“恒有往还”4,而后,结成“至交”5。1885年梁鼎芬辞京回籍,会见康有为,康曾赋诗感怀:“一别三年京国秋,冬残相见慰离忧。代陈北阙有封事,醉卧西风剩酒楼。芍药翻红春欲老,杜鹃啼碧涧之幽。繁花零落故人往,惆怅当时旧辈流。”6梁鼎芬很欣赏康有为通中西学之识,谋强国路之志,以“天下士”7视之。1895年康有为欲在上海创强学会时,张之洞也正苦于寻求救世之道。因此,深知张之洞心思的梁鼎芬极力促成张、康合作。是年11月,康有为来到江宁。此时,张之洞正因次子张仁溺死而伤痛不已。梁鼎芬为替张排忧,生出一策,劝张之洞与康有为谈书论说“藉以排遣”。梁鼎芬说:“比闻公伤悼不已,敬念无既,今思一排遣之法:长素健谈,可以终日相对,……使之发挥中西之学,近时士夫之论,使人心开。”8经梁鼎芬牵线,康有为在江宁“居二十余日”,与张之洞“隔日一谈,每至夜深”9,从而得以“合请香涛为(上海强学会)发起人”10,并促成张之洞慨然应允捐资1500两作为会费。梁鼎芬还极力促成了张之洞支持、赞助《时务报》创刊。上海强学会成立不久,即受北京强学会牵连而停办。1896年1月20日,顽固守旧人物杨崇伊弹劾北京强学会“植党营私”,专门贩卖西学书籍,北京强学会因而被查禁。张之洞闻之恐受牵连,立即电嘱停办上海强学会。但维新人士并未就此放弃维新变法宣传。黄遵宪与汪康年欲筹办《时务报》时,为谋求张之洞支持,他们屡次致函梁鼎芬求援。为开报馆事梁鼎芬鼎力相助,“屡向南皮言之”11,最后促使张之洞支持《时务报》,使得该报于1896年8月9日创刊。应该指出的是,梁鼎芬毕竟不是维新派。在对待维新活动的态度上,他与幕主张之洞基本相同。他试图将维新活动纳入“中体西用”的洋务轨道,于是他又成为张之洞干预《时务报》的中介人。在《时务报》刊行过程中,梁鼎芬总是“严加匡正”。对于其内容中与“中体西用”的洋务纲领相契合者,他表示欲作“楹贴”予以称赞;对于越出“中体西用”轨迹的,他则极力抑压。他曾多次致书汪康年,关照“以后文字,真要小心”12。当1897年11月梁启超在《时务报》刊发《变法通议》大倡民权时,他则警示汪康年“民权文字亦不佳,千万不可动笔”,并责问汪“弟自云不附康,所以至是?”要求汪“处华夷纷杂之区……当存君国之志,勿惑于邪说,勿误于迷途”13。
1898年康、梁组织保国会后,顽固守旧派诋毁排斥之势日盛,帝后党争如箭在弦。几经政治风雨的张之洞谙熟政局,因而深恐自己被人揭露与维新派的关系,急欲表明在政治上忠于慈禧而有别于康、梁的心迹。但他又犹豫不决,“不敢公发难端”,于是“作书与梁节庵云:‘康学大兴,可谓狂悍!如何,如何’!”向梁鼎芬谋求对策。“梁答云:贼猖悍,则讨之,不当云‘如何’也”14。梁鼎芬审时度势,认为“康、梁必败”。因此,他为张之洞出谋划策,劝张明确划清与维新派界限。在梁鼎芬的劝告下,张之洞于5月即有《劝学篇》出台。10月16日,梁鼎芬、朱一新等又将书中忠君卫道部分一一检注,重编成册,而后收入《翼教丛编》,成为反对维新运动的代表作。张达骧在谈及《劝学篇》来由时也说:张之洞与康、梁断绝关系前,曾着《强学篇》,提倡变法。后风声日紧,便大加修改,易名为《劝学篇》,内容以忠君爱国、尊经守道为说教,隐示新法不可行、旧法不可变之意;又将此文精缮成册进呈慈禧御览,用以表示其反对变法之态度。由此可见,张之洞《劝学篇》的问世与梁鼎芬的影响不无关系15。
此间,张之洞还欲创办自己的舆论阵地——《正学报》,“以昌明正学,宏扬圣道”16,表其忠君卫道立场。张之洞又将此重任委于梁鼎芬,“《正学报》请梁节庵太史总理”,“一切馆内事宜,凡选刻各报及人撰述文字,均须节庵核定方可印行”17。梁鼎芬也不负张之洞厚望,以笔代刀,口诛笔伐康有为等,骂康党为“无父、无君、无人理之逆犯”,“罪通于天,愿天诛之;毒加于人,愿人殛之”18。其疏劾维新志士的文章“词气壮厉”,忠君情切,被“合刊千本,分散两湖人士”19,颇有影响力。梁鼎芬的所作所为,不仅表明了张、梁关系非同一般,也向世人表明了张之洞的忠君立场,助张之洞与维新派脱离干系,在戊戌政变的风波中站稳脚跟。义和团运动时期,梁鼎芬又促成张之洞镇压自立军起义。1900年春夏之交,当北方义和团运动蓬勃发展时,维新派唐才常等领导自立会成立自立军,准备发动起义。在对待自立军问题上,起初张之洞态度暧昧。当时,“唐才常托日人劝告张之洞接受自立军的拥护,宣布两湖独立,张之洞观望形势,不表示态度,也不出面干涉”20。黄浚也说,唐才常曾“颇运动南皮合作,南皮亦颇有所动”21。唐才常原为张之洞门生,此事似有可能。从梁鼎芬的一封信笺中也可得到佐证。1900年5月,梁鼎芬恐张之洞“顾忌游移,心慈手软”,而“与佛尘合作”,故针对此事致函张之洞,以忠教之道警示张:“祸将不测,看此举动,明系合伙同谋,妄思欺夺君权,破裂孔教。鼎芬定计办理此股贼匪,心力坚果,本可不必商量。敬念我公清望冠时, 素以天下为己任,杀贼报国,肃清海宇,功有专属,责有专归,此等大事,当语仁公,首先料理。”并悚以危言,若“隐忧于私室,不能昌论于公廷,徘徊一月,缠绵千语,计尚未定,贼已渡河,此时纵有百部守约书,百处正学报,百间武备学堂,于事已恐无济”。为达到说服目的,梁鼎芬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区区愚诚,上爱吾君,下爱吾友,国危至此,贼势猖獗又至此,真不胜痛愤忧迫之至”,“鼎芬即还我故山,合天下志士,势灭此贼”22。在梁鼎芬的苦劝下,张之洞审时度势,于1900年8月22日,在英国人的密切配合下逮捕了唐才常等人。加之湖北巡抚于荫霖的影响,遂将唐才常等杀害23。紧要关头,梁鼎芬又助张之洞作出决策,使其在晚清政局的风雨飘摇中稳如磐石。总之,在张之洞宦海生涯中,梁鼎芬推波助澜,挡风遮雨,尽其能事,力助张之洞渡过晚清政局中的重要转折时期。因此,他不愧为张之洞身边智囊、最为得力的幕僚之一。
二 辅佐张之洞办洋务教育
梁鼎芬因弹劾李鸿章弃官回籍后,张之洞“高其风节”,慕其“学问如此渊博”24,遂于1886年4月延请他主讲惠州丰湖书院。1887年夏他又转任“为两广培养人才之区”的肇庆端溪书院院长。此后,梁鼎芬开始为张之洞办教育出谋划策,协助张之洞推进了近代洋务教育的发展,时人称张之洞每“言学务惟鼎芬是任”25。1887年,张之洞鉴于端溪书院“究属偏僻,书院旧有斋务过少,不足于容两广英才”,提出在广州创建广雅书院。梁鼎芬极为赞赏张之洞创办广雅书院,曾说:“公开府两广,设书院书局,皆以广雅名,又以自名其堂。广者大也,雅者正也,大而能正,公无愧焉。”26在广雅书院的创建过程中,张之洞常与梁鼎芬商议办学之事。1888年春,书院建成后,梁鼎芬“率端溪书院经古诸生”并入27,并出任首任院长。在广雅书院,梁鼎芬具体推行“新旧兼陈”的教育体制。他采用分科教学的方式,设经学、史学、理学和经济4科,使书院具备了现代学校的雏形。在张之洞教育思想指导下,加之梁鼎芬的勤勉努力,广雅书院很快办学有成,并在社会上产生较大影响,后来曾一度成为广东的学术文化中心。
1892年张之洞在湖北创建两湖书院,遂邀梁鼎芬出任史学分教,主讲中学。自此,梁鼎芬与张之洞几乎形影不离,成为张之洞创办近代教育的得力助手。1894年张之洞代刘坤一署两江总督,复聘梁鼎芬任钟山书院山长28。1895年底,张之洞回任湖广总督,梁鼎芬亦辞别钟山书院随到湖北。湖北是张之洞悉心经营之地。自1889年任总督一直到1907年进京,其间除两次临时署两江及入京制订癸卯学制外,张之洞督鄂长达17年之久。在湖北,他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尤以办教育功绩最为卓着。梁鼎芬则是其得力助手。张继煦在谈到张之洞督鄂时说,“惟鼎芬之于学务,……公实倚之”29。
在梁鼎芬的促动下,两湖书院被建成为培养通经致用人才的新式书院,在教学内容、教学方式上均突破了专课八股制艺的旧式书院风格。他负责制定的《两湖书院章程》则成为近代新式书院的范本30。书院的师资队伍也有所更新,所聘教员皆为新旧学兼习的饱学之士,如经学教员易顺鼎,史学教员汪康年、杨锐,文学教员杨守敬等,都是旧学各有专长,新学亦有素养者31。1902年,梁鼎芬又顺应书院改制的潮流,对两湖书院进行改造,更名为两湖高等学堂,并对课程进行重大调整,确定为经学、中外史学、中外地理学、算学、理化学、财经学、兵事学等8门,使两湖书院演变为包括文、理、法3科的高等学堂,开两湖大学预科学堂设立之先河,为清末地方书院改制提供了借鉴。
此外,梁鼎芬还辅佐张之洞筹办农务、工艺、军事等各类专业学堂。1896年他辅佐张之洞创设武备学堂,次年又筹设农务学堂。在兴办各类新式学堂的过程中,鉴于师资力量不足,尤其是中学师资更为匮乏的状况,1902年,张之洞在武昌城东宾阳门以南创设了第一所湖北师范学堂,梁鼎芬出任监督,具体负责学校一切管理事宜32。在师范学堂,梁鼎芬除设置普通课程外,还增加了教育学、卫生学、教授法和学校管理法等学科,并以东路小学堂附属其旁,作为师范生的实习场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湖北师范教育初具近代规模。1904年,为进一步纾解各处学堂急缺教员的问题,梁鼎芬督同胡钧等将两湖高等学堂(原两湖书院)改建为两湖总师范学堂,并分设优级师范和初级师范两等,以满足不同层次学校的需要。最后,两湖总师范学堂被建成可容纳1200多人,具有近代学校性质的师范学堂33。学校建成后,梁鼎芬又被张之洞任命为学校监督,悉心秉承张之洞意旨,“以修行为基,以求实为主”34,竭尽全力培养“读正史”、“崇正学”,忠君爱国,志在挽救中国贫弱的育人之师35。在张之洞与梁鼎芬的共同努力下,两湖总师范学堂培养出大批具有近代文化素质的师资队伍,为普及近代化教育奠定了基础。
梁鼎芬协助张之洞开展了近代留学教育事业。1898年,他协助张之洞实现了派吴禄贞、吴祖荫等20人赴日本学习军事一事。1899年他们将12名学生派往日本学习农、工、商36。1902年7月,他们又将30名师范学生派往日本37。对倡办游学二人不遗余力,且乐此不疲。在致汪康年的信中,梁鼎芬说:“游学东洋学生,已派20名,写信之日到。一切甚费心力,与南皮合办成此一事,……当一快也。”38其欣慰之情跃然纸上。梁鼎芬与张之洞共同创办了近代军事教育。1902年他与张之洞商议在湖北创武高等学堂二所,一所“募德国教习三员教之”,分设战法、舆地、测绘、算学、体操、军械、台垒、步队学、马操、炮队学十门学科;一所“略仿日本户山学校,专取在营已有阅历之武职官弁队目,而又文理明顺者充选,使之研求学术,增进智略,募日本教习五员教之”,设课目13门:军制、战术、兵器、数学、卫生、操法、筑城、野操、兵棋、测图、战术实施、技击、军医等。他们力图通过对军事人才的培养,整饬落后废弛的武备,提高清军战斗力,从而拯救衰颓在即的清王朝。1904年梁鼎芬担任张之洞所创新军营务处首席提调。湖北新军的成长与他的苦心经营息息相关。他“以一身兼新军训育统领重任”,“领导新教育,于新军之孕育养成,为功至伟”。张之洞、梁鼎芬经办新军本来是希望其练成后能维护朝廷统治。但事与愿违,湖北新军恰恰是推翻清王朝的中坚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讲,梁鼎芬“实亦间接有助于辛亥革命”39,这怕是忠君卫道的张、梁二人万万料想不到的。梁鼎芬还是张之洞改革封建传统教育体制的高参。1902年,张之洞在湖北省成立全省学务处,主管全省公、私立大、中、小学堂及留学事宜。梁鼎芬担任了学务处的文学堂总提调,具体掌管全省文学堂的教育行政管理工作,负责制定和检查各学堂的课程、学生毕业年限、教职员的任用等40。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相当于省教育厅一级的管学机构,它的设立有效地推动了湖北教育事业的发展。1904年,张之洞为加强学务处职能,在原来文武学堂总提调之上设学务处总提调一职。梁鼎芬又担此重任,全权负责管理湖北全省教育工作41。他为提高学务处办事效能,将其分为审订、普通、专门、实业、游学、会计6科,每科设专办一人,帮办若干人,使湖北地方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初具规模。
梁鼎芬对自己和张之洞开创的教育业绩颇感自慰,曾自题门联“楚材必有用,教成君子六千人”42。张之洞更是充分肯定了梁鼎芬的教育功绩,称其“学术纯正,待士肫诚,于教育事体,大纲细目擘画精详,任事多年,勤劳最着”,并请求朝廷赏加二品衔,以示鼓励43。由此可见,在谈到张之洞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地位时,梁鼎芬的功绩也不应被忽略。
三 张、梁交谊探因
梁鼎芬位卑言轻,其所做所为不为人尽知,惟有民初对亡清逊帝的忠孝言行播传于世。因而,梁鼎芬有晚清遗老的名号,在人们看来似乎是封建顽固派的化身。而张之洞则以洋务后起领袖而闻名。表面看来,二人心路不一,又何以能长期共事,相得益彰呢?
第一,二人都主张经世致用。梁鼎芬与张之洞都生活在正统儒学的文化氛围里,走着读书、科举、入仕的人生道路。在治学的过程中,二人都走出了乾嘉考据学风,推崇通经致用。梁鼎芬治学不分畛域,反对存汉宋门户之见,主张“学子化汉宋之名,以圣贤为归”44。博采众家之长,以求经世务实。张之洞也是贯通汉宋之学的经世学派,以“仁厚尊家法,忠良报国恩,通经为世用,明道守儒珍”45为志向,“学术兼宗汉宋,于两汉经师、国朝经学诸大师及宋明诸大儒,皆所宗仰信从”46。这一趋同的学术风格是张、梁能相伴而行的一个内在文化因素。
其次,二人都以忠君卫道作为人生价值追求。张之洞援引梁鼎芬入幕,忠君则是其选择的主要标准。尽管他“用人则新旧杂糅”47,能兼容并包,但都离不开效忠清廷这个大前提。在其所吸纳的人才中,无论是思想守旧人士,如左绍佐、罗振玉,还是革新人士,如汪康年、郑孝胥,亦或是奇才怪杰,如辜鸿铭等,都不能有逾越这个前提之举。张之洞曾一度欣赏革命派人士章太炎,并试图揽于自己门下,于1898年延其入幕至武昌铁政局48。但终因章太炎“昌言革命”而将其逐出幕府49。梁鼎芬愿入张幕,也主要因张之洞乃当朝一开明的封疆大吏,入其幕可一展难以径自实现的忠君报国之志。
第三,二者均认同“中体西用”的文化观。梁鼎芬入张幕后,在时势的影响、实践的磨炼中,他逐渐成为“中体西用”洋务思想的崇奉者。面对中法、中日战争中清廷的溃败,丧权辱国条约的签订,胶州湾的被侵,瓜分狂潮的到来,梁鼎芬在反醒中逐渐走出“天朝上国”严夷夏之大防的思想禁锢,积极投身于洋务运动。张之洞所行洋务新政,梁鼎芬大多参与其中。或许有人说,这些乃是梁鼎芬奉命所为,并非出于主观动机。笔者认为不然。不仅在客观效果方面梁鼎芬有参办洋务之实,在主观上梁鼎芬也是逐步加深对“中体西用”的理解的。在亲涉洋务教育实践中,梁鼎芬得以接触、学习西方科学知识,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西学熏陶,渐自形成“中体西用”的中西文化观。在武昌时,他就收藏有许多科技图书,倡导学生习读,自己也常翻阅50。1894年11月,简竹居曾致书梁鼎芬言兵事,主张“自立自强,不必师用外国之利器与人才”,梁鼎芬则持异议,明确提出“人才与军械皆有不足之忧,竹居所言,偏而未通。非数纸可尽”51,承认中国有不如“夷”的地方,主张引进西方人才和军事设备。他支持编印洋务书籍,传播洋务知识,但要改变名号。如他说,“此间行西法,而必避其名,兵法堂定名后斋,体操厂改曰兵操厂”52,以掩洋务名目,从而缓和顽固守旧派的敌对情绪。戊戌政变前后,对康有为、梁启超的讨伐,他也是以“中体西用”的思想文化观作为框架的。他反对骤行变法,但主张“法制已坏者修之,不足者采西法补之”53,即承认了可以“西学”之先进补救“中学”之不足。由此可得知,梁鼎芬已从经世务实出发,走上了谋求“西用”之路。但他又是身受正统儒学熏陶,素有深厚儒学根底的封建文人。在参办洋务、谋求“西用”的同时,他难以割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依恋情怀,竭力维持封建纲常名教。“法制尊周礼,根原本孝经”,“诗书传世泽,礼乐启人才”54。他反复强调只有封建伦理纲常,忠信孝悌才是治国之本。对触动中国传统治世之道者,他必奋力相争,捍卫正统。如康、梁倡民权的变法言论就引起梁鼎芬的不满,他先是“诤之”,继而又“口诛笔伐之”55。至于张之洞,作为洋务后起领袖,“中体西用”文化观的集大成者已是史学界的共识,自不需赘述。综上所论,梁鼎芬与张之洞乃是思想趋同、志同道合之人,因此他们能相互援引,长期共事。
第四,二者均具有趋新与恋旧、趋时与附权的矛盾心态。对待维新派的态度是典型一例。起初,面对日益高涨的救国呼声,梁鼎芬与张之洞均采取支持变法维新的态度,企盼能有救于时艰。因此,梁鼎芬向张之洞荐维新贤士:“康(有为)蒯(光典)二子,深相契合,两宾相对可以释忧。”56张之洞也因之而与维新派接触,邀康有为长谈,邀梁启超至武昌会面,聘蒯光典主讲两湖书院。这体现出他们趋新的一面。然而,他们又都谨奉封建伦理纲常,处处以“中学”为本。1896年1月12日,康有为在《强学报》创刊号上发表《孔子纪年说》,使用孔子纪年。中国纪年历来与执政王朝的皇帝相关,改用孔子纪年,则意味着“改朝换代”,这是忠君卫道者梁鼎芬、张之洞所不能允许的。梁鼎芬“虽主开新,而伦常君国之念终不可改”57。因此,他屡次劝诫康“议论宜平正,做事勿夸张”,并与康展开学术论争。至1897年10月,二人会晤于上海时,仍在“论学术治术”,只是“益不合”58。对于维新派所倡民权说,梁鼎芬以“邪说”视之,并叮嘱汪康年万不可动笔再谈。张之洞则认为,当时倡民权有害而无益,并“纠率许多汉学、宋学先生们着许多书”59与康有为、梁启超等相争辩。这又表现出梁、张恋旧的一面。梁、张反对维新派操之过急。他们“虽亦主张新法,以图富强,而不尚激进,仍欲维持名教,以保圣道,反对偏宕急激之言行”60。但二人又主张缓进,从而表现出趋时心态。梁鼎芬曾劝告康有为变法自强关键在于渐进,指出“要在行之以渐,不可孟浪”,“君才如此,宜恭谨逊顺,乃能有济”61,必须采取稳重和缓的方式才能减少阻力,有所作为。张之洞也提出, “此时纵欲开议院,其如无议员何?此必俟学堂大兴、人才日盛然后议之,今非其时也”62。正是这种主张缓进的趋时心态使得梁、张同情、支持和参与维新。但二者又具附权心理,这使得二人紧随政局变幻徘徊于帝、后之间,看“权”行事。戊戌政变前夕,政治风声日紧,梁鼎芬洞悉“朝政实权,皆在太后手中”63,遂顺后意,一改初荐康有为、蒯光典时语言,对康、梁“一骂为贼,一詈为匪”64。他自己还“以君权相标榜,号呼载述,罗网踵后”65,向慈禧太后表明其赤诚尽忠的心迹。黄遵宪在论及梁鼎芬对维新派前后有别时解释道,梁鼎芬“及康罪发,乃取文悌参劾之折,汇刊布市,盖亦出于无奈也”66。看来,梁鼎芬附权已为时人所理解了。久处官场的张之洞更是谙熟为宦之术。朱峙三言张之洞为政秘决即是“深知西太后的好恶,好其所好,恶其所恶”67。戊戌年,张之洞凭借敏感的政治嗅觉察知形势变化及时采取了附权措施,如他听取梁鼎芬之言,推出《劝学篇》进呈慈禧御览便是一例。总之,戊戌维新时期,梁鼎芬与张之洞对维新派变法自强的一致态度充分展现出二人均具有趋新与恋旧,趋时与附权的矛盾心态。因而,在政治生涯中,他们能长期合作,相得益彰。
有梁鼎芬与张之洞一度交恶说。据刘禺生记载,1902年张之洞奉旨代刘坤一督两江,因其甚是赏识端方,将端“引为同志”,遂密保端代替自己署湖广总督。不料。待张之洞欲回任之际,“端方不欲交卸”,而是“运动枢府,召之洞入都展觐;觐毕,又令之洞留京订学务章程”,且托学务大臣荣庆“对学务章程时持异议,屡订屡改,困之洞于京年余”68。直至1904年春张之洞方得回任。为此,张之洞甚恶端方。而在端方督湖北期间,梁鼎芬与之交好,尽其所能辅佐端方;端方离去时,梁鼎芬又于黄鹤楼立去思碑,上书“睢州之正,益阳之忠,滔滔江水,去思无穷”16字,以示其对端方的眷念情怀69。张之洞没料到自己一向引为知己的梁鼎芬竟有如此举动,因而开始嫌恶梁鼎芬。回任后,他不愿见梁,经多人劝说才予以接见,亦不过寒喧数语70。关于张、梁交恶说,黄浚也有提及,“节庵欲为陶斋(端方)营谋事,为南皮所知,还鄂后对梁礼遇殊薄”,张还作诗一首“芙蕖雾夕乐新知,牛李裴回史有词。未卜郎君行马贵,后贤应笑义山痴”,诟骂梁鼎芬。其中“新知”即言梁鼎芬与端方新相结纳71。
揆诸史籍,笔者认为张、梁交恶说恐是刘、黄二人的猜测。事实上,张之洞一直引梁鼎芬为知己。就在1904年3月张之洞回任前夕,他在《致武昌端署制台梁太守》电中,还命令“自日本调回学生及原在鄂学生,……前有电与节庵,言明如学生留鄂带营者,均归节庵统,不令他人统带”72。同年8月4日,在他的《札司道酌定营务处新章》中,梁鼎芬又被任命为督练新军的营务处总办73。在晚清将衰之际,张之洞将湖北新军的训育大权一并交给梁鼎芬,足见张之洞对梁鼎芬的器重。由此可推知,梁鼎芬仍是张之洞最信赖的人。又1905年梁鼎芬奉调任安襄郧荆道,张之洞曾“设宴为先生(梁鼎芬)饯行”74。1907年9月16日,张之洞仍上奏清廷,称梁鼎芬对教育事业勤劳最着,并恳请赏加梁鼎芬二品衔。直至入值军机后,张之洞仍不忘致电梁鼎芬吐其肺腑之言,“到京十余日,喘息甫定,时局日艰,积习如故,毫无补救,惟有俟冬春间乞骸骨耳”75。从上述材料可看出,自1904年至1907年张之洞进京,梁鼎芬一直被张之洞引为知己,无任何二人交恶痕迹。
梁鼎芬也从未忘怀张之洞的知遇之恩。张之洞去逝后,梁鼎芬至南皮奔丧,痛苦之声,压过众孝子76。梁鼎芬还为张之洞作挽联云:“甲申之捷,庚子之电,战功先识孰能齐;艰苦一生,临没犹闻忠谏语。无邪在粤,正学在湖,讲道论心惟我久;凄凉廿载,怀知那有泪干时。”又云:“老臣白发痛矣,骑箕整顿乾坤,事粗了;满眼苍生凄然,流涕徘徊门馆,我何如?”77字里行间充满对张之洞的深切缅怀之情。此后,他坐火车每过南皮必肃然起座,面向东敬立,以示默悼。晚年在北京时,每逢月之十五日,必到张之洞祠前行礼。纵观梁鼎芬与张之洞二人的交往历程,二人合作共事,相互维护与提携一直是二人关系中的主要方面。张之洞成就功业,梁鼎芬的辅佐作用不能低估。
注释:
1 仅见杰公《我所知道的梁鼎芬》,《张之洞遗事》,《武汉文史资料》1986年第1辑,第142页;杜永泉《清廷的忠诚卫士梁鼎芬》,《易县文史资料》1990年第2辑,第41页;智军等《梁鼎芬参劾李鸿章、袁世凯及其在广东办学等活动》,《广州文史资料》1963年第4辑,第195页;《两湖书院山长梁鼎芬》,《武汉人物选录》,《武汉文史资料》1988年增刊,第358页。
2 天台野叟《大清见闻录》上卷,《史料遗闻》(民国),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618页。3、5、7、10、16、20、26、27、34、37、39、44、48、51、57、60、63、66、74吴天任《梁节庵先生年谱》,台北艺文印书馆1979年版,第91、116、107、115、127、141、64、70、156、155、192、57、127、110、122、132、132、116、202页。
4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神州国光社1953年版(以下同),第643页。
6、9 汤志钧《康有为政论集》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9、170页。
8、56 黄浚《花随人圣庵摭忆》,上海古籍书店1983年版(以下同),第58、58页。
11、12、13 《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以下同),第1895、1900、1896页。
14、36 陈庆年《戊戌己亥见闻录》,《近代史资料》总81号,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33、134页。
15 黎仁凯等《张之洞与近代中国》,河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47页。
17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以下同),第7586页。
18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第643页。
19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第645页。
21、22、64、65、71 黄浚《花随人圣庵摭忆》补篇,第115、115、115、57页。
23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第1373页。
24、68、69、70 刘禺生《世载堂杂忆》,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68、57、57、68页。
25 赵尔巽等《清史稿》,四二传,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2822页。
28《武汉人物选录》,武汉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88年版,第358页。
29 张继煦《张文襄公治鄂记·序》,鄂故丛书之一,湖北通志馆编印,第2页。
30、46、62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2册,第10271、10631、9724页。
31、35、42、50、52、67、76 《张之洞遗事》,《武汉文史资料》1986年第1辑,第73、75、142、77、133、53、15页。
32、33、40、41、73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6册,第4193、4240、4187、4254、4243—4244页。
38 《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第1912—1913页。
43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3册,第1816页。
45 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6页。
47 《张文襄公事略》,《清代野史》第6辑,巴蜀书社1988年版,第106页。
49、77《凌霄一士随笔》(一),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558、393页。
53、55、58、61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第644、644、644、644页。
54 杨敬安辑《梁节庵(鼎芬)先生剩稿》,台北文海出版社1991年版,第70、65页。
59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36页。
72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1册,第9131—9132页。
75《广州文史资料》1963年第4辑,第206页。
(资料来源:中国期刊网 中华文史网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