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曾国藩镇压捻军及其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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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略论曾国藩镇压捻军及其失败


1864年7月,曾国藩指挥湘军、淮军绞杀了太平天国革命,当地主、官僚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时,捻军却驰骋黄淮流域,横扫千军如卷席,1865年5月,全歼清政府“剿捻”统帅僧格林沁所部清军。清政府立即任命内战老手两江总督曾国藩为钦差大臣北上“剿捻”。6月,曾国藩率军北上“剿捻”,制定了凶狠、恶毒的战略战术,然而,英勇善战的捻军,照样把曾国藩打得损兵折将,一败再败。曾国藩终于在捻军的打击下,内部矛盾的煎熬下,承认自己“剿捻”的失败。
一、捻军的兴起与取得全歼僧格林沁军的辉煌胜利
捻党起源于山东,出现于康熙(1662—1722)年间,起初是一种游民组织,后来,从山东发展到淮、徐地区。他们打劫富豪,并无明确的政治目标王闿运:《湘军志·平捻篇第十四》第1页,第8页,第⑩页。。
1853年3月,太平军攻克金陵,改为天京,定为首都,建立了与清朝相对峙的农民革命政权,全国震动,人心振奋。5月,太平天国出师北伐,林凤祥等指挥北伐军连克临淮关,凤阳、■州,插入豫东,占领归德,进击开封,沿黄西进至巩县。北伐军所过之处,摧毁官府衙门,打击地主富豪,沉重地打击了皖北、河南的封建势力,削弱了清朝的封建统治,给捻党创造了发展的有利条件。捻党活动的中心凤阳、毫州一带,捻党的声势大振。1855年,各路捻党齐集雉河集(安徽涡阳县),共推张乐行为盟主,号称“大汉明命王”,各旗统领都接受他的指挥。组织加强了,战斗力强大了。此后捻军从分散向集中发展,人们改称捻党为捻军。
1857年,张乐行等领导捻军加入太平天国革命,开始与太平军联合作战,天王洪秀全授予张乐行征北主将,后来又晋封张乐行为沃王。1862年,僧格林沁统率的蒙古骑兵等攻陷安徽■州、宿州等地,捻军遭到重大损失。翌年春,张乐行被俘牺牲。从1855年到1864年期间,捻军仍旧保持着“居则为民,出则为捻”的习性。总的说来,因受到乡土观念、安土重迁等农民习性的影响,捻军还没有形成一支浩浩荡荡、足以东西驰骋的革命大军。这是捻军不能有力地抗击清军,以致遭到严重失败的根本原因。但是,形势的变化,促使捻军成为历史舞台上的主角。
1864年7月,太平天国革命失败。长江以北的太平军将领遵王赖文光等率领太平军加入捻军,江南的太平军将领如首王范汝增等也相继北渡长江,加入了捻军的行列。当时,捻军原来控制的皖北地区几乎全部丧失,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形势下,同年冬天,捻军首领梁王张宗禹、鲁王任化邦、魏王李蕴泰、荆王牛宏升等,公推智勇双全的赖文光为统帅,“誓同生死,万苦不辞”。赖文光按照太平天国的兵制、兵法,组织教育捻军。提出“披霜踏雪,以期复国于指日”的响亮战斗口号,以恢复太平天国为战斗目标。在战术上,易步为骑,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以走疲敌”,在运动中伺机歼敌。经过这番整顿教育,捻军“旧貌换新颜”,变成了一支有理想、有组织的革命军,以崭新的姿态投入了革命斗争,掀起了新的革命浪潮,中原、华北地区战火燎原。自从僧格林沁部侵入皖北,1863年张乐行牺牲后,捻军皖北根据地几乎全部丧失。太平天国失败时,僧格林沁部清军蹂躏皖北,成为捻军的死敌。僧格林沁(?——1865年),蒙古科尔沁旗(属内蒙自治区)人。嗣父索特纳木多布斋是嘉庆帝的额驸,1825年,僧格林沁袭封郡王。1855年因镇压太平天国北伐军有功,晋封亲王。为人刚愎跋扈,敢战好杀。太平天国晚期,清政府害怕曾国藩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将成尾大不掉之患,蓄意扶植僧格林沁与曾国藩相颉抗,僧格林沁遂与湘军如水火。他说:论战斗力,“皖军为上,豫军次之,楚军(指曾国藩系湘军)为下”。1864年冬,赖文光统率捻军后,捻军的战斗力大为提高,作战时计谋多端。僧格林沁对太平军加入捻军,犹懵然不觉,与捻军作战时,依然运用“蛮牛战术”,横冲直撞,对捻军穷追猛打。1864年秋冬之际,僧格林沁在湖北被捻军牵着鼻子走,接连被捻军打得损兵折将。清政府遂命曾国藩率军增援。
1864年曾国藩指挥所部湘军攻陷天京,清政府害怕曾国藩兄弟兵权太大,将浙江巡抚曾国荃逐回原籍,命令曾国藩将曾国荃部嫡系湘军五万余名悉数裁遣。曾国藩为此满腹骚愁,对清政府态度消极。当他接到清政府要他督军西上增援湖北的命令后,他认为湖北有钦差大臣僧格林沁、钦差大臣湖广总督官文指挥“剿捻”军事,他们都是朝廷的心腹肱股,如果他统兵前往作战,与从来轻视湘军、刚愎骄横、不谙谋略的僧格林沁难以共事,打仗时湘军送死有分,论功行赏靠边。于是,他上赛说:临阵指挥,非我所长,如果一定要我西上助战,请调淮军随同出征。言下之意,嫡系湘军已经裁撤,无兵可用。他在用征调淮军随同增援,来拖延时间,实际上是拒绝出战。最后他提醒清政府说:“僧格林沁、官文同驻蕲、黄,四百里内,以钦差三人萃于一隅,恐启贼匪轻视将帅之心”。曾国藩:《遵旨驰赴皖鄂交界督兵剽贼折》,《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十六,第32—33页。他话中有刺,实际上他在耻笑四百里内大军云集,二个钦差大臣“萃于一隅”不能解决战斗。这时捻军避实就虚,挥师北上河南,湖北军情缓解,曾国藩不再援鄂,朝廷仍以僧格林沁为“剿捻”主帅。
捻军摸透了僧格林沁的脾性,掌握了他的战略战术,挑逗得僧格林沁昼夜穷追捻军,捻军在运动中抓住有利战机,或是在退却途中利用有利的地形地势,回军反扑,“以劲骑张两翼抄袭我军,马呶人欢,慓疾如风云”;或是运用步骑联合作战的战术,冲击僧军,打败僧军后,瞬息奔驰而去。僧军在河南作战时,一败于邓州,再败于南阳,死伤枕籍。僧格林沁气得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击折总兵翎顶”。曾国藩:《南阳县志·兵事》,丛刊:捻军第六册,第108页。
1865年1月,捻军在河南鲁山三败僧军,击毙其得力部将恒龄、舒伦保等。4月,捻军闯入山东曹州,牵着僧格林沁这头蛮牛的鼻子在奔跑,拖得僧格林沁的部队精疲力竭,士气涣散,斗志瓦解,气得僧格林沁丧失理智,“命军囊■饵,日夜追贼,……辄数十日不离鞍马”。他自己疲乏得“手疲不能举缰索,以布带索腕系肩上驭马。贼知僧军疲,益狂奔,或分东西走,牵我军”王定安:《求阙斋弟子记·剿捻上》卷十一,第11页。。杀僧的时机终于成熟了!赖文光、张宗禹等在曹州布下了天罗地网。5月18日,俟僧军进入伏击圈后,伏兵齐起,杀声震天,僧格林沁拚死突围,捻军越战越猛,阵毙僧格林沁,全歼僧军。败报传至北京,西太后、奕䜣等如丧考妣。“辍朝三日”。曾国藩在两江总督衙门暗暗称愿。
二、曾国藩“剿捻”的战略战术及其失败
歼灭僧格林沁军一役,捻军缴获军械、战马无数,声势空前浩大,纵横山东、河南,威逼直隶、津京。23日,清政府火急命令两江总督曾国藩携带钦差大臣关防,督军北上“剿捻”。28日,命曾国藩督办直隶、河南、山东三省军务,所由三省八旗、绿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归节制。两江总督由江苏巡抚李鸿章署理,为曾国藩指挥的湘军、淮军筹办粮饷、军械。6月2日,曾国藩奏陈“剿办捻匪”万难迅速,其原因是:湘军、淮军过去在长江流域作战,缺乏马队。现在到中原地区作战,而“捻匪”又以骑兵为主,必须添练马队。添统马队须往口外采购良马,教练骑术,练习作战,故添练马队,非短时期内所能办到。湘军已大部裁遣,分驻江南之湘军,愿随我北上“剿捻”者,仅止三千余名。原驻皖南的刘松山,愿随我北征,惟刘部兵数不多,不足三千,俟到徐州后再行招募补充,成立新营,这等事亦非一蹴即成。淮军归我调遣者,仅有刘铭传、周盛波等军,兵力不足,亦须扩充。为了防止捻军跨越黄河,打入直隶,须办黄河水师,非四五个月难以集事。他说与捻军争逐于中原地区,因兵力不足,难有取胜把握,就目前情况论,实无力兼防直隶。
曾国藩是善于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的。他总结了僧格林沁“剿捻”的失败原因,向朝廷指出:僧格林沁统兵追击捻军,日行七八十里或一百余里,步队追赶不及,势必参错不齐。中原地区兵荒马乱已久,僧王行文州县备办供应,州县难以为力,大多避匿。“将士饥饱不匀,有连日不得一飱者,其队伍难整”。我统率的湘军、淮军行军时伙食自办,每日行军不过四十里或二十、三十里,因此,我非但不能兼顾五省,即如山东、河南、江苏、安徽等省,亦不能处处兼顾。他说“捻匪”步骑结合,以骑兵为主,边马放哨巡逻,有时远至百里,行军时以边马断后,“官军见贼必齐队扎营欲战,俄延之间,贼辎重已远,忽边马撒开两边而去,顷刻无踪”,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见《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第三册,第403页—464页。我军仅能尾追。为此,他提出了重心设防于四省十三府的战略方针。四省十三府,指安徽的庐州、凤阳、颍州、泗州;河南的归德、陈州;江苏的淮安、徐州、海州;山东的兖州、沂州、曹州府与济宁州。只有重点设防,才能改变“尾追之局”,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曾国藩:《遵旨赴山东剿贼万难迅速情形折》,《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二十七,第31—35页。他又进一步指出设防十三府之地,不能平均看待,分兵把关,而应以江苏的徐州、山东的济宁、河南的周家口、安徽的临淮关等地为重点的重点,在此设立大营,大营所在地坚筑强固的工事,每处储藏大米一万石,草料、弹药、军械亦应大量储藏。各大营重兵驻守。一省有警,三省往援,援军粮械取给于大营。
为什么要重点设防于这四省十三府之地呢?据曾国藩说,这十三府之间纵横千里,是捻军经常出没之区,俟其来而击之,是变“尾追之局”、以有定制无定”的要着。此其一。为什么捻军要经常出没于十三府之地?曾国藩说捻首张宗禹、任化邦、陈大喜等及其部队,大多是蒙、■之人。“捻匪”东西窜扰,动辄千里,是流寇之象。然而“流寇如无源之水,听其所之,而“此贼”尚眷恋蒙、■老巢……斯又不似流寇”。“捻军既不能忘情故土,势必有时前来,利于拦击、“堵剿”。故重点设防于临淮关、周家口。此其二。鲁西南物产丰富,捻军每年来此富庶之区,筹集军粮。故重点设防于济宁,一则利于“堵剿”前来筹集粮食的捻军,同时足以防止捻军楔入直隶,对津京地区起了拱卫作用。此其三。徐州是苏、鲁、豫、皖之要害,是四战之地,故重点设防于徐州。此其四。于重点设防的同时,曾国藩奏请清政府命令苏、鲁、豫、皖、鄂五省的总督、巡抚,择要设防保境。曾国藩:《钦奉谕旨复陈折,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二十八,第9—12。他对捻军情况的分析,是言之有据的。重点设防,以达到改变“尾追之局”,“以有定兵,制无定之贼”,是一着狠毒的棋子。
在重点设防时,他命令地方官清查农村的圩寨,规定各乡村建立圩寨,圩设圩长,负责办理如下事项:
一坚壁清野。坚壁,是指圩寨外高筑墙、深挖沟,凭墙“击贼”。清野,是指人丁、牲畜、粮米、柴草等一切足以资敌的物资,一一搬入圩寨之内,使捻军来后“无可掳掠”。壮丁须勤加操练,闻令即入圩寨固守。
一分别良莠。他说:“捻匪蒙■之人最多,永城、宿州次之”。圩长应编造良民册与莠民册,“倡乱及甘心从捻者,入莠民册”。凡属倡乱者,“宜戮其家,屠其家,并及坟墓”。“从逆者杀无赦”。圩长发给执照,负责检查圩内有无莠民。圩内居民实行连环保结。当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进行阶级搏斗时,曾国藩对起义农民的仇视其残忍好杀,到了疯狂的程度。
1865年4月18日,曾国藩亲率湘军三千,从金陵北上徐州。当他离开金陵时,张宗禹正在指挥捻军围攻雉河集的皖军。安徽布政使英翰在雉河集围中急连向曾国藩告急求救,曾国藩被迫改变行程,折向雉河集,进驻临淮关,指挥湘军、淮军与豫军等陆续救援雉河集。张宗禹发现仰攻不利,敌方又已援军四集,遂下令撤围。以后,捻军尽量避免攻坚,发挥骑兵的优势,加强了“以走疲敌”的战术。
雉河集解围后,曾国藩继续北上徐州,捻军则兵分两路,转进河南,张宗禹率领的一路捻军打至河南南阳、卢氏,兵锋扫及湖北襄阳;赖文光、任柱率领另路捻军于1866年1月19日从河南光州闯至湖北麻城,清军提督成大吉部■变,“烧营北应群捻,大吉跳而免”。遵王赖文光以麻城为中心,分兵四出,收取黄安,南至黄陂、黄州,西至孝感,“所屯居五百余里;武昌戒严”。曾国藩分兵增援湖北,捻军已回兵河南,来去如风雨骤驰。4月上旬,张宗禹重来山东。4月下旬,赖文光军也打进曹州、开州,与张宗禹部会合。5月,赖、张两军西走,分道进入河南,曾国藩劳神苦思设计的重点设防,并不能限制捻军的马足。
自从曾国藩重点设防以来,捻军东征西讨,纵横自如。山东、河南官绅“习见僧王战,皆怪曾国藩以督师大臣安居徐州,谤议盈路”。曾国藩发现重点设防不足以制服捻军,1866年5月20日、27日,奏陈于重点设防之外,设防运河、沙河与贾鲁河,在这三条河的河岸,增筑木栅,于此同时,挖土坚筑堤墙,择要分兵驻守。曾国藩认为贾鲁河、沙河是捻军闯入山东、皖北必经之地,他奏陈说:“自周家口以下,至槐店止,扼守沙河。自周家口以上,至朱仙镇止,扼守贾鲁河,由臣派兵设防。自朱仙镇以北,四十里至汴梁省城,又北三十里至黄河南岸,无河可扼,挖濠守之。由李鹤年派兵设防。自槐店以下,至正阳关,仍守沙河,由乔松年派兵设防。自正阳关以下,即系淮河,由臣派水师与皖军合防”。曾国藩:《汇报军情檄调各军防剿折》,《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三十,第22—23页。他充满信心地说:“各分汛地,层层布置,或渐逼渐紧”,然后把捻军驱逐至豫西山多田少贫瘠之处,加以歼除。曾国藩企图于重点设防的同时,设防贾鲁河、沙河,运用点线结合的办法打击捻军。问题是曾国藩摆出的是千里设防,分兵把关的一字长蛇阵,捻军可以乘虚而入,一点突破,河防战线即全局崩溃。战局的发展向着曾国藩愿望的相反方向发展。
沙河、贾鲁河、运河防线初建立时,特别是沙河、贾鲁河,沿河两岸尽是沙土,质地松软,缺乏黏性,河南官绅异口同声反对设防贾鲁河、沙河,他们认为该两条河万难建立堤墙,徒然劳民伤财。再则设防贾鲁河、沙河,将捻军驱往豫西,是“以豫为壑”。曾国藩不顾舆论的反对,强行在贾鲁河、沙河沿岸构筑堤墙,堤墙一再倒塌,再三修补,勉强建成。
河防堤墙建成约莫一个月光景,1866年9月24日,正是中秋时分,月明星稀,河南省城开封以南数十里之地,了望有火光隐隐出现,“渐迤而北,逼近豫军长墙。派马队驰探,行至离汴省十余里,见堤墙已毁塌数处”。后来查明捻军于二更时分,“潮涌而至,抚标三营所守堤墙,当被冲破”大队捻军向东奔驰而去。曾国藩:《捻股东窜河陈无成现派军追剿折》,《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三十,第42—43页。曾国藩因从重点设防地区抽调劲旅扼守贾鲁河、沙河,内线力量削弱。捻军冲破汴南濠墙后,闯至豫东、山东,纵横驰骋,湘军、捻军防不胜防,疲于奔命。曾国藩上奏说:“今一处疏失,攻败垂成,半由于人力未周,半由于贼势过重。闻讯之余,实胜焦愤”。当地“实胜焦愤”时,朝野舆论物议纷起,指责曾国藩縻饷两年,捻势益张。捻军突破贾鲁河、沙河防线的军事胜利,地主官僚的攻讦,使曾国藩血压升高,寝食难安,以至“病盗汗舌蹇之症”加剧。1866年10月1日,他奏请饬两江总督李鸿章携带两江总督关防,驻扎徐州,“专管本辖之徐、海、淮、泗各府,并与山东抚臣商办山东军务……俟东路军务稍松,仍当回驻金陵”。河南军务目前形势稍为缓和,但随时可能回窜豫西,请饬湖北巡抚曾国荃,遇有河南情况紧急时,携带关防,越境“剿捻”,移驻南阳。我仍宜驻扎周家口,以当中路。曾国藩:《请饬李鸿章暂驻徐州调度军务片》,《曾文正公全全集·奏稿》卷三十,第45—56页。清政府批准了他的请求后,申饬曾国藩说:各省巡抚自应协商防务,联络声势,“迅扫狂氛。惟曾国藩总理师干,尤宜统筹全局,毋得专诿地方督抚,致军事漫无纪律”。王定庵:《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二,第22页。曾国藩内心不服,他认为僧格林沁“剿捻”四年有余,结果全军覆没。他“剿捻”不足二年,尚未大败,即要受到严厉申饬,于情于理不公。他从这里发现到了清政府对他政治态度的寒暖,他决心借口病重难痊,奏请开缺,他说:请开去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实缺,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臣以散员留营,不主调度赏罚之权,但以维系将士之心”,真是绝妙文章,这明明是恋栈的表示。清政府因曾国藩部将遍天下,不再苛责,命他回两江总督本任,以李鸿章代替他为钦差大臣督师“剿捻”。曾国藩“剿捻”失败的原因,主要是由于捻军的英勇善战,次之,与敌人营垒中存在着一时无法克服的种种矛盾有密切的关系。
三、曾国藩“剿捻”过程中的内部矛盾
在“对敌”战争的紧张时刻,反动派内部从来是矛盾重重的。曾国藩就任钦差大臣以来,遇到了许多棘手难办的问题,其中主要的矛盾是:
第一,与地方督抚的矛盾。曾国藩重兵设防于济宁、徐州一带,直隶总督、山东巡抚、两江总督比较满意,因为重兵布防该两城市,足以屏藩直隶、连云港、里下河地区与鲁西南地区。河南省雄踞中原,幅员辽阔,从重点设防的布局看,曾国藩重兵集结十三府州县地区,仅仅顾及豫东,是有意将捻军驱逼走向河南,这是“以豫为壑”。后来又提出贾鲁河、沙河设防,河南巡抚吴昌寿认为这是“以豫为壑”的继续,大为不满。曾国藩与吴昌寿素无交谊,曾、吴之间的矛盾迅速激化。曾国藩要“坚壁清野”,吴昌寿唱反调说:夏收夏种期间,正是农忙季节,“野不可清”,当然,秋收秋种期间也难以“清野”了。曾国藩要在周家口重点设防,成立大营,囤米万石,同时囤储大量草料。吴昌寿说:河南长期为兵勇骚扰,“烽燹所余,则求一升之米,一束之刍不可得”。王定安:《求阙斋弟子记·剿捻上》卷十一,第27—28页。实际上,吴昌寿在骂曾国藩在河南纵兵扰民,于民不聊生之际,又要搜刮大米、马干,其何可得?曾国藩要设防贾鲁河、沙河,沿河建筑堤墙,势必征发河南民工与工料。因之,吴昌寿说此事困难重重,河土沙质松散,如何建筑堤墙?即使筑成堤墙,千里长堤,岂能处处驻兵,难以限制捻军的马足,筑堤终究是徒劳无功。曾国藩抱怨吴昌寿说:“河南公事不顺手”。吴昌寿的奏疏,“颇伤余处”。曾国藩:《致澄弟沅弟》,《曾国藩全集·家书二》第1222,1226页。后来,曾国藩将吴昌寿参劾而去,换来了李鹤年,李鹤年也不比吴昌寿好些,捻军突破贾鲁河、沙河防线,正是从河南巡抚抚标所防守的地区穿越而过的。在河南与捻军打仗,没有河南巡抚的支持,是困难重重的。
第二,曾国藩指挥的军队有山东的东军、河南的豫军、安徽的皖军;有僧格林沁遗部陈国瑞军;有李鸿章的淮军;曾国藩自己带的湘军。东军、豫军、皖军都是为了防御本省而由各省巡抚筹组而成的省军,是地方部队,地方色彩浓厚,能在本省作战,不愿赴援邻省。但是,捻军作战,动作迅速,行踪飘忽,莫测所向。特别在苏、鲁、豫、皖诸省交界地区,一日之间,往往跨越二省,时而山东,时而江苏、河南或安徽,各省省军株守本省,往往被捻军各个击破。
陈国瑞性情暴戾,骄横成性。刘铭传年少气盛,勇于私斗。1865年6月,刘铭传部调济宁,陈国瑞觊觎刘铭传所部洋枪,纵兵抢夺,铭军还击,陈部“杀伤甚众”。曾国藩将陈国瑞部调防皖北,又与英翰、郭宝昌部互斗。曾国藩调停乏术,只好将陈国瑞部调入河南。敌方营垒中的内部矛盾,减轻了捻军的压力。
第三,最使曾国藩害怕的是他在“剿捻”过程中的各种措施,不得人心。如他规定“倡乱”者不仅诛其本人,兼及全家,还规定要平毁其祖坟,不仅农民阶级反对,即如开明士绅等也不以为然。再如在河南倡办民团,因处处防捻,“农民耕种往往失时,所入又分捐各团赀,生计尤无聊,从莠者日多”。曾国藩不善临阵指挥,用兵拙滞,“贼稔官军拙滞,益藐之”,曾国藩认为“剿捻”必须借重民团,“出示谕令各团协力自守,有二十五日以内围被贼破,各团之咎,二十五日以处围破,本部堂之咎之语。各团初亦信奉,迨后不能如约,甚有贼攻围而官军作壁上观者,民心由是解体,颇腾谤声”。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见《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第三册,第403页—464页。所以,他在家书中说:“蒙、■、宿、颍一带人心甚坏,亲近捻匪,仇视官兵,亦久乱之气象也”。又说“此贼已成流寇行径,殊难收拾”。曾国藩:《致澄弟沅弟》,《曾国藩全集·家书二》第198—1199页。他已失去“剿捻”的信心。
第四,最使曾国藩伤心的是,他最得意的门生、由他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两江总督李鸿章与他为难,闹矛盾,扯他的腿。这次曾国藩出任钦差大臣,他所指挥的主力部队是由他扶持发展起来的淮军。如果说湘军只听曾国藩的指挥,那末,淮军也知有李鸿章而不知有曾国藩,只服从李鸿章的调遣。进攻捻军的过程中,曾国藩以李鸿章的六弟李昭庆率部作游击之师,与捻军驰骋角逐。李鸿章吓破了胆,急忙去信为李昭庆求情,要求曾国藩以驻守济宁的潘鼎新部作游击之师,而以李昭庆率部驻守济宁。李鸿章直接干涉曾国藩的指挥大权,曾国藩恼怒之余,1866年4月,去信教训李鸿章说:你提出以昭庆调守济宁,以潘鼎新部作游击之师,“目下风波危险,不能遽改。以私事而论,君家昆仲(指李翰章与李鸿章——引者)开府,中外环目相视,必须有一人尚在前敌担惊受苦,乃足以稍服远近之心,而幼泉之才力器局,……不必藉诸兄之门荫以成名。以公事而论,淮、湘诸军,……若非鄙人与阁下提振精神,认真督率,则贼匪之气日进日长,官兵之气日退日消。若淮勇不能平此贼,则天下更有何军可制此贼?大局岂敢复问?吾二人视剿捻为一事,须如李家、曾家之私事一般,……若六七月毫无起色,国藩当奏请阁下北征剿捻”。王定庵:《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二,第4—5页。曾国藩既已表示准备推荐李鸿章代替他为钦差大臣督军“剿捻”,论理,李鸿章应该感恩戴德,不应再掣制于后了。事实上不是如此。8月下旬,曾国藩巡视到临淮关,收到了李鸿章的来函,诉说铭军苦状,“请予休息”。曾国藩再次板起面孔,教训李鸿章说:1864年冬,刘铭传曾回籍小住数月,来此作战不过一年多,“亦不为甚劳甚久。凡教人当引其所长,策其所短。如省三(刘铭传,字省三——引者)之所长,在果而侠,其所短,在欠■蓄也。”现今我命令他防守沙河,教之以坚忍。他是防守沙河的主将,如果现在任他告假,沙河防务势必无成,“大局无转机,在省三无恒德矣”。“目下淮勇各军既归敝处统辖,阁下当一切付之不管,则号令一而驱使较灵。以后鄙人除遣撤营头必先商左右外,其余或进或止,或分或合,或保或参,或添募,或休假归,皆敝处径自主持。自问老年气衰,但恐失之过宽,新无失之过严。常存为父为师之心,或责之,或激之,无非望子弟成一令名,作一好人耳!”王定庵:《求阙斋弟子记》,卷十二,第16页。
李鸿章还在暗中扯曾国藩的腿。淮军将领刘秉璋为曾国藩襄办军务,“献守运河之策,作长墙于岸,限止马足,使不得度,圈之于一隅。李文忠……力争不可,手致文庄(刘秉璋死后谥文庄——引者)书云:‘古有万里长城,今有万里长墙,不意秦始皇于千余年后遇公等为知音’。文庄将万人渡河,得文忠牍,言饷缺不得增兵。事事干涉诸如此类”。刘体仁:《异辞录》卷第45—46页。在曾国藩“剿捻”期间,李鸿章“时上章条陈军务,文正(指曾国藩——引者)弗善也”。刘体仁:《异辞录》卷第45—46页。从各个方面考察,李鸿章欲取曾国藩而代之,用意显然。
1866年9月下旬,捻军踏破贾鲁河、沙河防线,曾国藩自己承认对捻军“无术制之”了。捻军的打击,朝廷的申饬,内部矛盾的煎熬,曾国藩垮台了。12月17日,清政府授李鸿章为钦差大臣专办“剿捻”事宜,命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曾国藩“剿捻”彻底失败了,他的双手沾满了捻军的殷红鲜血。他象一个瘟神,到哪里,哪里的百姓遭殃,洒向人间都是怨。
【资料来源:《苏州大学学报》199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