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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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


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
(首发)
潘永锋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硕士研究生
周波《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一文,[1] 透过分析秦、汉初出土文字资料,指出当中实存有少量形体乃至用字方法与秦文字不同的地方,而此相异之处实为六国古文形体和古文用字方法的遗迹。
本文透过排比对读郭店本、帛书本和汉简本《老子》的异文部分,参照周波论说,笔者亦在汉简本《老子》中检得三则当为楚文字用字方法遗迹的异文。今分述如下:
1. 「亚-恶」
郭店《老子》:天下皆智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之为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也,亚已。[2]
帛甲《老子》:天下皆知美□为美□,恶已。[3]
帛乙《老子》:天下皆知美□为美□,亚已。[4]
汉简《老子》:天下皆智美之为美□,亚已。[5]
案:据周波考证,楚文字用「亚」字来表示「恶」字的词汇意思,[6] 相关例子亦屡见于包山简、郭店简、上博简。[7] 如包山楚简,其中简213「少又亚(恶)于王事」,[8] 即为一例。今据白于蓝《战国秦汉简帛古书通假字彙纂》所辑,[9] 摘录部分例子:
郭店简《鲁穆公问子思》简3-4:「亟称其君之亚(恶)者,可谓忠臣矣。」[10]
郭店本《缁衣》简42-43:「故君子之友也有乡,其亚(恶)有方。」[11]
郭店简《性自命出》简4:「好亚(恶),性也;所好所亚(恶),物也。」[12]
郭店简《语丛一》简8-9:「有生有知,而后好亚(恶)生。」[13]
郭店简《语丛三》简1:「父亡亚(恶)。」[14]
郭店简《语丛四》简5、15:「及之而弗亚(恶),必尽其故。」[15]
上博简《孔子诗论》简8:「《小宛》,其言不亚(恶),少有佞焉。」[16]
上博简《内礼》简9:「孝子事父母,以食亚(恶)美下之。」[17]
上博简《季康子问于孔子》简19-20:「亚(恶)人勿陷,好人勿贵。」[18]
上博简《苦成家父》简5:「今主君不亵于吾,故而反,亚(恶)之。」[19]
上博简《君子为礼》简9:「独智,人所亚(恶)也;独贵,人所亚(恶)也;独富,人所亚(恶)[……]。」[20]
考帛书乙本《老子》及汉简《老子》,也是用「亚」字来表示「恶」字的词汇意思,故此处可谓存有楚国用字习惯。
2. 「颂-容」
郭店《老子》:□□□□□□是以为之颂□:[21]
帛甲《老子》:夫唯不可志,故强为之容曰:[22]
帛乙《老子》:夫唯不可志,故强为之容曰:[23]
汉简《老子》: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颂曰:[24]
案:韩巍指出「汉简本却与郭店本同作『颂』;『容』写作『颂』应该是战国时期流行的书写习惯」,[25] 韩氏所言无误,惟仍可细考。考《说文.页部》:「颂,皃也。」[26] 是知「颂」作「容貌」之义,今本《老子》虽作「故强为之容」,[27] 唯王弼《注》:「其情不可得见之貌也。」[28] 王氏亦以「容貌」义释此句,故《老子》此句无论是作「容」,抑或作「颂」,亦当为「容貌」之义。根据周波的考证,今见的战国文字资料中,仅楚文字会以「颂」字表达「容貌」之义。[29] 有关例子如下:
郭店本《缁衣》简17:「其颂(容)不改。」[30]
郭店简《性自命出》简66:「宾客之礼,必有夫齐齐之颂(容)。」[31]
上博简《从政》简甲6:「以颂(容)百姓。」[32]
上博简《用曰》简16:「共有威颂(容)。」[33]
汉简本《老子》作「颂」,正是存有楚国用字习惯遗迹之证。
3. 「发-伐」
郭店《老子》:□果而弗癹,果而弗乔,果而弗矜,[34]
帛甲《老子》:□果而毋䮦,果而勿矜,果而□□,[35]
帛乙《老子》:□果而毋骄,果而勿矜,果□□伐,[36]
汉简《老子》:故果而毋矜,果而毋骄,果而毋发,[37]
案:考以上四本,汉简本作「发」字处,帛书甲本残脱,帛书乙本作「伐」,郭店本则作「癹」。考出土文献,「癹」字多被借用来表示「发」字,如以下例子:
上博简《昔者君老》简4:「癹(发)命不夜。」[38]
上博简《竞建内之鲍叔牙与隰朋之谏》简竞3:「癹(发)古虑,行古措。」[39]
上博简《融师有成氏》简7:「沈坐念惟,癹(发)扬絭儥。」[40]
上博简《用曰》简11:「若罔之未癹(发),而自嘉乐。」[41]
是知郭店本作「癹」者,释读为「发」,可谓无误。
据此,则郭店本及汉简本俱作「发」,此乃异于其他作「伐」的《老子》版本。今考其他出土文献,亦有借「发」作「伐」之例,如郭店简《忠信之道》:「化物而不发(伐)。」[42] 而时代稍后的银雀山汉墓竹简《守法守令等十三篇.兵令》:「全功发(伐)之得。」[43] 以及「功发(伐)之赏」[44] 当中「发」亦为「伐」之假借。
对于汉代通假字的使用情况,周波有云:
具体的分析阜阳简《苍颉篇》使用的通假字,情况则有些不同,它们大多也见于秦、西汉前期文字,可以正是当时(特别是秦)用字现象的反映。[45]
周氏所言,无疑是认为此当为其时的用字习惯。犹如上文所言,周波亦指出「(战国)五系间的用字也存在明显的地域性差别」。[46] 周氏的结论,无疑是指出了战国时各系文字皆存有其用字习惯。今考战国时期,借「发」作「伐」者俱为郭店楚简,是知此当为楚系文字的用字习惯。又,汉简本《老子》和《守法守令等十三篇》同属汉简,亦同时存有借「发」作「伐」的例子,可见此亦当为西汉时之用字习惯。
故综上所言,汉简本《老子》借「发」作「伐」,亦当如前文的两个例子,俱为楚系文字用字方法的遗迹。



[1] 周波此文,透过分析大量战国时期各系文字材料,指出各系文字俱存有其独特的用字习惯。周氏亦对秦、汉初出土文字资料进行细緻分析,指出虽汉袭秦制,行「书同文字」之政策,然当中实存有少量形体乃至用字方法与秦文字不同的地方。周氏以此相异之处与战国时期各系文字的比勘,指出即为六国古文形体以及古文用字方法的遗迹。有关论说,详见周波:《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上海: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
[2] 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荆门市博物馆编着:《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年),页2。
[3] 高明撰:《帛书老子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页228。
[4] 《帛书老子校注》,页229。
[5] 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编:《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页144。
[6] 案:楚简中亦见以「恶」字来表示「恶」字词汇意思之例,如郭店简《语丛二》简25作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上博本《缁衣》简4作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简22作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然周波指出「所从『亚』字写法与楚文字作
老子-潘永锋:汉简本《老子》楚系文字用字方法遗迹三则、不合,可能反映了齐文字的特点」。(《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页124。)据此,即有关例子大有可能为抄手转录齐国文献时的用字方法遗迹,可见楚文字有否以「恶」字来表示「恶」字词汇意思的用字习惯,仍有商榷之处。
[7] 《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页124。
[8] 李守奎、贾连翔、马楠编着:《包山楚墓文字全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页584。
[9] 案:除《老子》以外的文句,其余简帛文献的例子俱採白于蓝《战国秦汉简帛古书通假字彙纂》中之释文,然各例子亦列出原来出处,以便翻查原文。
[10]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40。
[11]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29。
[12]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99。
[13]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139。
[14]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158。
[15]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167。
[16]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页136。
[17]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页227。
[18]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页228、230。
[19]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页244。
[20]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页260。
[21]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2。
[22] 《帛书老子校注》,页290。
[23] 《帛书老子校注》,页290。
[24] 《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贰〕》,页150。
[25] 韩巍:〈西汉竹书《老子》的文本特徵和学术价值〉,收录于《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贰〕》,页217。
[26] 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附检字)(香港:中华书局(香港)有限公司据清同治年间番禺陈昌治刻本影印,再版,2009年),卷九上,页1b,总页数181。
[27] 朱谦之撰:《老子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页58。
[28] 王弼注,楼宇烈校释:《老子道德经注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上篇,页33。
[29] 《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页86。
[30]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27。
[31]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115。
[32]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221。
[33] 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页302。
[34]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2。
[35] 《帛书老子校注》,页384。
[36] 《帛书老子校注》,页384。
[37] 《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贰〕》,页159。
[38]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页246。
[39]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页169。
[40]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五)》,页326。
[41]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页297。
[42] 《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书》,页70。
[43] 银省山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银雀山汉墓竹简(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页149。
[44] 《银雀山汉墓竹简(台)》,页150。
[45] 《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页202。
[46] 《战国时代各系文字间的用字差异现象研究》,页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