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古书劄记四则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古书劄记四则


(武汉大学文学院)
一、《史记·陈丞相世家》、《汉书·陈平传》句读错误例
《史记》卷五十六《陈丞相世家》:“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嬃谗怒,乃驰传先去。”
《汉书》卷四十《张陈王周传》(张良陈平王陵周勃传):“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诣长安,而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须怒,乃驰传先去。”
按,以上标点从中华书局标点本的点断。其中,《陈丞相世家》自“平行闻”以下另起一段。《陈平传》“将兵定燕”以下先插入五条“师古注”,然后另起一段,说“平行闻高帝崩”等语。
如单独看“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须怒”一句,因为连续出现两个“平”字,从语法看,必有一字衍文。如去掉前“平”字或后“平”字,均得通。但从上下文的联繫来看,则不能以衍文处理。我们尝试将“平”字属上读,则为:“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因樊哙本在燕地平乱(卢绾反),陈平、周勃到燕时,燕乱尚未平定,事见《绛侯世家》(《周勃传》)、《樊哙传》,故用“平”字,这样前后照应,敍事完整,较为合理。可惜正好传主名“平”,造成误读。
这一断句的错误是否始自中华书局标点本呢?我们考察标点本出现之前的本子,发现也是有问题的。王先谦《汉书补注》裏的这段话以“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须怒,乃驰传先去”另起一段,可见已误将“平”字属下读。但商务印书馆出版百衲本时,已订正了《汉书补注》的这一错误,其中百衲本《史记》此处无注,而《汉书》的夹注(师古注)在“高帝崩”之下。但是可惜的是,标点本《史记》、《汉书》均未能吸收这一成果,还是沿袭了错误的断读。此处误断对文义影响不算太大,但是作为权威着作,还是应该儘早订正。
二、《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汉书·周勃传》句读错误例
《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攻爰戚、东缗,以往至栗。”
这一节文字,《汉书》卷四十《周勃传》作:“攻辕戚、东缗,以往至栗,取之。”
以上断句,均为中华书局标点本的点断。
今按:以往,用于地名之后,表示位置已过这一地点,相当于“以下”。 古书多用“自……以往”来表述,当地名前有动词时,亦省作“以往”。类似的文例见于《史记》卷九十五《樊哙传》:“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髙祖攻反韩王信于代,自霍人以往至云中。”又如,清陈康祺《郎潜纪闻》卷二:“陆行自兴安岭以往,林木丛杂,途径窄隘,冬雪之时,沙结冰坚。”
“以往”也可用于时间之后,表示在某个时间段开外,如《左传·隐公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标点本断读的错误很可能先是主观误读“以往”为“往前”。其实,从《史》、《汉》二书的用词通例来看,作战时向前推进至某地,一般是用“以前至”,如《史记》绛侯世家:“以前至卷,破之。”
我们回溯以前的版本,《汉书补注》及百衲本《汉书·周勃传》,师古注均在“以往至栗”之后,可见不误。但是四库本及百衲本《史记·绛侯世家》,夹注则在“东缗”之后、“以往”之前,明显是误断。
标点本在点断《史记·绛侯世家》时,因所见诸本俱误,故采信错误的版本,将“以往”误连下读。但《汉书》诸本原有正确的点断,却因为校点的学者先入为主,反据诸本俱误的《史记》去校改诸本历来不误的《汉书》相应部分,结果就造成了两处皆误。
三、《庄子·德充府》“唯止能止众止”句解
《庄子·德充府》:“仲尼曰:‘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其中“唯止能止众止”一句,连用三个止字。向来以为是圣人微言大义。故注家亦百般为之解说,使叠用的“止”字显得玄之又玄。如:
晋郭象注:“动而为之,则不能居众物之止。”(圣中按:居,受也)又曰:“夫止水之致鑒者,非为止以求鑒也。故王骀之聚众,众自归之,岂引物使从己耶!”
唐成玄英疏:“鑒,照也。夫止水所以留鑒者,为其澄清故也;王骀所以聚众者,为其凝寂故也。止水本无情于鑒物,物自照之;王骀岂有意于招携,而众自来归凑者也。”又:“唯止是水本凝淇,能止是留停鑒人。众止是物来临照,亦犹王骀忘怀虚寂,故能容止众生,由是功能,所以为众归聚也。”
清宣颖《南华经解》:“水不求鑒,而人自来鑒。唯自止,故能止众之求止者。”
除诸家所作注解以外,《淮南子·说山训》也引用了“唯止能止众止”一句,谓:“雨之集无能沾,待其止而能有濡;矢之发无能贯,待其止而能有穿。唯止能止众止。”
这一奇怪的句式,使注家得出“止水本无情于鑒物,物自照之”、“水不求鑒,而人自来鑒”等富有哲理的说法,自然是代圣人扩展了其说法的外延。但是,正是由于它过于奇特的句式,我们还是尝试提出另一种可能的解读,即:我们怀疑“唯止能止众止”这一奇怪句子也有可能仅仅是传抄中出现误字所致[1]。此句的原文有可能是:“唯止能正众生”。后面二“止”,分别是“正”和“生”的讹字。试申说如下:
1)从“止”、“正”和“生”三字的字形关係来看。《德充府》一篇属《庄子》内篇,学者一向公认内篇係庄子本人所作,故其初始字体当为战国古文。在战国文字中,“正”字从“止”,大多写作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个别也写作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郭店楚简《唐虞之道》13号简),如书手正好写成后一种字形,则极可能被误认成“止”字。“生”字,一般写作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但有时也作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郭店楚简《老子甲》15号简)或古书劄记四则
古书劄记四则(郭店楚简《语丛一》11号简)。如係后一种情况,则与隶书时代的“止”字形近,也有可能被认成“止”字。
2)从上下文来看。这一段“仲尼曰”以下全文作:“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徵,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我们注意到,“幸能正生(性),以正众生(性)”,是对“受命于地”、“受命于天”二句的总结,但同时,它也与“唯止能止众止”(或“唯止能正众生”)有着呼应关係,只是对于无生命的水来说,其性为止,对于有生命的松柏与尧舜来说,其性为正,故用字不同。
必须承认,“唯止能止众止”除了其奇特的句式给人造成的美感以外,同时也蕴含深意,与《庄子·人间世》“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同为心斋说的简练概括。我们虽然给出了另一种可能的读法,但从思想史的角度来说,“唯止能止众止”一语仍是庄子哲学的警语,是不可能被更改的。
四、《庄子·渔父》“两容颊适,偷拔其所欲”句解
《庄子·渔父》:“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拔其所欲,谓之险。”
此句句意大体清楚,是指对善恶相容。但“颊适”、“偷拔”二语,令人费解。今列注家对此句的重要解释于下:
陆德明《释文》:“善恶皆容,颜貌调适也。颊或作颜。”
成玄英疏:“善恶二边,两皆容纳,和颜悦色,偷拔其意之所欲,随而佞之,斯险詖之人也。”
清宣颖《南华经解》:“偷拔,谓谮引人心中之欲。”
综合看来,“不择善否”及“两容”二语的解释令人信服,而以“颜貌调适”或“和颜悦色”来解释“颊适”,则总觉隔着一层,且与“两容”意思不太连贯。而“偷拔”一语颇不成词,令人生疑。故我们尝试通过调整句读来破读此句。由于“拔”有“尽”之意[2],如将偷字去掉或连前读,“拔其所欲”较为通顺。全句意谓通过在不同的人之间两边包容,左右逢迎,以尽其所欲。
这裏值得注意的是“颊或作颜”一语。联繫其前面的“容”字来看,“颊(颜)”字极可能是用来注释“容”字的,我们猜测是早期的某注家于“容”下夹注“颊(或颜)”字,在陆德明的时代此字已羼入正文。如去掉“颊”字,将“偷”字连前读,仍是四字,读为“两容适偷”。
但这裏又有两种可能性:一、因汉以后表容量的“容”与面容的“容”(原作“颂”)已混,此注属于误注。二、此“容”字本来就是面容之“容”,故于下注“颊(颜)”字。
如是第一种情况,“两容”如历代学者所言,是指善恶皆容。
如是第二种情况,则“两容”似当读为“掚容”。“掚”有整饰之义。《周礼·夏官·环人》“环人掌致师”郑玄注引《左传》:“御下,掚马、掉鞅而还。”贾公彦疏:“掚,犹饰也。”今本作“两”。
我们再看“适偷”。
“适”字有顺从之义。《韩非子·三守》:“使人臣之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适近习能人之心。”洪诚等校注:“适,适从,顺应。”陈奇猷集释:“适,谓顺适其意。”《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余冠英注:“适,顺从。”
“偷”字则义为苟且。《左传·襄公三十一年》:“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孙膑兵法·将失》:“令数变,众偷,可败也。”《金史·刘玑传》:“前后户部官往往偷延岁月。”“偷”字,古或写作“愉”、“媮”,亦有“苟且”之义。如:《周礼·地官·大司徒》:“以俗教安,则民不愉。”贾公彦疏:“愉,苟且也。”《释文》:“愉,音偷。”《孔子家语·贤君》:“法无私而令不愉。”王肃注:“愉,宜为偷。偷,苟且也。”《汉书·贾山传》:“是以道谀媮合苟容。”颜师古注:“道读曰导,导引主意于邪也。媮与偷同。”
“适”、“偷”连言,意即苟顺、苟从。
如“两容”是指善恶皆容,则全句解为:“不辨善与恶,两边皆容,苟且顺从,以尽其所欲,斯险詖之人也。”
如“两容”是指饰容,则全句解为:“不管对方是良善人与否,总是饰容陪笑,苟且顺从,以尽其所欲,斯险詖之人也。”
(附记:本文发表于《长江学术》2010年第3期)
(编者按:[1]因《淮南子》引用此句,有可能说明此句原本如此,但也可能是因刘安所见爲隶定本《庄子》,则误字已然产生,故仍不能使我们完全释疑。
[2]《尔雅·释诂》:“拔,尽也。”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403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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