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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孙立平:扼腕长叹,那被扭曲的人性与人伦
孟树亘曾任国民党144师副师长。台儿庄大战时,他浴血奋战,获“抗日英杰”奖章。文革开始后,孟树亘因历史问题受到冲击,其子孟凡民宣布与父决裂,并成为造反猛将。
有一次,孟凡民将孟树亘的莫逆之交、保定市第十二中学教师李湛功通报给造反派,导致李湛功被折磨致死。孟树亘知悉儿子告密后,手持木棒等在家门口,把回家的儿子挡在门外,大吼“滚”,抡棒就打。此后,孟凡民再也没有回过家。
1993年春,孟老背负了数十年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有关部门对他的工资待遇做了调整,医疗费全额报销,还分给他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生活安定了,孟树亘却没有轻松下来,为抢救历史资料日夜忙碌。由于操劳过度,老人的眼角膜发炎,且久治不愈,渐渐失明,吕瑞芬成了他须臾难离的拐杖。
听闻父亲失明后,孟凡民常去照料父亲。他怕父亲听出自己的声音,说话时尽量压低声音,或者干脆打手语。孟老也只当此人是吕瑞芬的家人,对他十分感激。
1996年,孟凡民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几乎将他击垮:肺癌晚期。孟凡民做手术的那段日子里,吕瑞芬心力交瘁,两头奔波,用柔弱的肩扛起了两个家。
孟凡民虽然做了手术,却难以挽留生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总结一生的得失,感到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了一位好妻子,最大的错误是文革中犯的劣行,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得到父亲的宽恕。他给父亲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亲爱的爸爸:我要先您一步去了。此生此世我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洗刷掉我留在您心头的阴影。假如还有来世,我仍将尽最大努力清洗自己的过错。我不奢望得到您的谅解,但我会永远爱着您……瑞芬是我的爱人、您的儿媳,她也会永远爱着您……”
弥留之际,孟凡民拉着妻子的手深沉地道了一声“辛苦”,两行热泪表达了他的敬意。他向医院和公证人员交待了最后的心愿:把眼角膜捐给父亲。孟树亘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做得很成功,重新见到了光明。老人心脏不好,受不得一点儿刺激,吕瑞芬一直没有把孟凡民的遗书给老人看,所以孟老在生命的最后四年里,始终不知道是儿子的眼角膜让他重回光明世界。
1997年元月3日,孟树亘溘然长逝。守候在他身边长达12年之久的儿媳吕瑞芬购置了一块墓地,将老人与丈夫合葬。从此,孟家父子便永远相伴在一起。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狂热的政治扭曲了这一切。然而,答案虽然是简单的,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挣脱这罪恶之网。只要看看那么多人还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自己都知道是错的事情;只要看看那么多人或在某种荒诞信念之下,或由于小小的利益,对同胞,对同类显露出的恶,你就知道这网是多么的有力。
在2016年就要到来前的半个小时,我写了一篇新年祝词:辞旧迎新,总是怀有期待的时候。期待什么?改革?开放?发展?繁荣?实在不想说这些了。那期待什么?我期待的是人性的复苏。基于最基本的人性,分清是非对错;基于最基本的人性,明辨世界和文明的走势。这样才不会迷失。没有人性的回归,中国不会成为一个正常的社会。这是一切的根基。
在变幻莫测的年代,如果我们有点迷失,有点不能把握自己,不妨让自己从玄幻的天空中回到人性的土地上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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