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可贵，无法用价格衡量。

　　然而，这句话放到古代未必适用，起码在元太宗窝阔台嘴里，人命成了可以用“条”和银两进行换算的有价之物。

　　《元史》中记载了一则耶律楚材劝说皇帝戒杀的典故，在这则典故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黎民苍生的性命在皇帝眼中，是与猪牛羊无异的商品。

　　元太祖铁木真生前，与西域交战频繁，无暇顾及中原。当时中原地区的官吏，无不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敛财无数。鉴于这种现象，窝阔台大汗在继位后，大臣别迭谏言称：

　　“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

　　这一建议在元史中极具分量。在别迭眼中，中原地区府库空虚的原因就是农业，他认为汉民的农耕对于国家财政发展无益，即便让汉人活着，也不会创造什么价值，还不如将汉地空出来用于畜牧。类似的政策，蒙古人曾实施过几次。

　　这句话里的“悉空其人”，一些学者将之理解为屠杀汉人，将“无用”的汉民屠杀干净。对于蒙元来说，屠杀这件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若真实施起来，倒也没必要下手去做。只需将汉民赶走，不论屠杀与否，流离失所的汉人百姓势必会出现大量死亡。

　　耶律楚材深受汉文化影响，所以他明白农耕对于国家财政的重要性。鉴于此，耶律楚材对皇帝建议道：

　　“陛下马上就要南征，在此期间军费从何处支出?中原地区每年的地税、商税、盐铁税高达五十万两白银、四十万石粮食，这些物资足以支撑军费开支，又怎能说汉人‘无补’呢?”

　　没见到真金白银，窝阔台自然是不相信的。但耶律楚材所说的话，却让他大感兴趣。窝阔台干脆让耶律楚材在燕京等十路建立征税体系，打算在此地开辟“试验田”。

　　一年过后，耶律楚材将征税的账本呈递到窝阔台面前，窝阔台喜上眉梢，对耶律楚材说道：“你常年伴随在朕左右，人都不必离开便可让国库充盈，这世上还有像你一样能干的大臣吗?”就在这一天，耶律楚材官拜中书令，成为窝阔台的得力臂膀。

　　那么，耶律楚材征收的这笔钱粮，究竟价值几何呢?

　　我们不妨以当时的米价进行换算，所有的税金加税粮加在一起，可以折算成白银七十万两。可以说，这七十万两，救了所有蒙古占区汉民的性命。

　　当时，北方的金国人口在六千万左右，耶律楚材口中所说的地域编制“路”便是金朝规划的。今天的北京，就是金朝的中都路，类似的路金国还有十九个。除却当时人口较多的南京路(今开封地区)以及山东东路(今山东半岛)，人口除以二，依旧有两千万人口。

　　也就是说，七十万两银子，拯救了两千万人的性命。平摊下来看，每个老百姓贡献了三分五厘税银，以元初的购买力折算成人民币约为十四元钱。窝阔台之所以没有对汉民展开屠杀，就是因为这区区的十四元钱。

　　畜牧业每年能为蒙元王朝提供多少赋税，我们无从计算。问题的关键，实际上与畜牧业、农业无关。在蒙古皇帝的思维里，汉人的生命是可以等价换算的，只要他们每年能创造超过十四元的价值，那么，他们便可以生存下去。

　　换一种角度来思考，就像是窝阔台绑架了所有汉人，汉人每年拿出十四元的买命钱，避免被撕票的风险。这宗野蛮的交易，就是蒙元统治的本质：汉民没有掌握自己性命的自主权，他们都是属于皇帝的商品。冰冷的事实摆在那里，告诉我们：历史上从未有过什么救世主。

　　元朝的汉人百姓为什么能以三等人、四等人的身份苟活下来?就是因为他们的生存权与猪狗牛马没有区别。畜生向主人贡献了肉蛋奶，所以主人将其蓄养起来。汉人向蒙古皇帝进献了生存税，所以大家才有活下来的价值。在蒙古皇帝看来，汉人的品种比猪狗牛羊更高，因为汉人拥有更高水平的生产力，仅此而已。

　　耶律楚材在汉文化的教育下长大，但他劝谏窝阔台戒杀的方式同样耐人寻味。耶律宰相不过是让窝阔台认识到汉人能为国家财政创造的价值，更正了别迭错误的价值估计而已。其本质，终究难以脱离服务于上位者的臣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