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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和尚马乳

一
南宋末年，浙西地方有一位以画“葡萄”而知名的僧人。进入蒙古皇帝统治以后，更是身价益涨，声望倍重。那就是相继在嘉兴路崇德县寂照院、杭州路钱塘县玛瑙寺挂褡，以“温日观”之名脍炙士人之口的释子温。释子温，字仲言，号日观，又号知非子、知归子，籍贯松江府华亭县。《檇李诗系》卷三○：“子温字仲言，号日观，又号知归子。桐乡屠甸村寂照｛寺｝［院］僧”。[1]汪砢玉《珊瑚网》卷三一：“子温字仲言，号日观，又号知非子，华亭人。宋季、元初，萍海四方，止杭之玛瑙寺，善草书，喜画葡萄，世号温葡萄”。[2]“寂照院”、“玛瑙寺”，都是颇有名气的丛林。《咸淳临安志》卷七九：“玛瑙宝胜寺，开运三年，钱氏建。治平二年，改赐今额。寺旧在孤山，绍兴二十二年，以其地为延祥观，而徙寺于葛岭（钱塘县）之东。绍定六年，剏髙僧阁。淳佑八年赵安抚与（竹艮心）重建。旧寺有法慧禅师智圆墓，今迁塔于寺之后山。圆自号中庸子，临寂，作诗自悼”。[3]《至元嘉禾志》卷一一：“寂照院，在［崇德］县东六十里千金乡屠甸村。考证：经始不知何代。晋天福间，重建，名国清报恩院。宋治平间，改今名。寺有二石佛，温润如玉，顶冠冕、被缦衣，制度不凡。古传自海浮来，类吴中开元迦叶、维卫二如来像”。[4]
“温日观”的生、卒年，难以考实，惟其元成宗大德元年，已不在世间。《石渠寳笈》卷三二曾遇《题温日观师赠画葡萄卷》：“至元庚寅（二十七年），以写经之役，自杭起驿入京。滨行之际，先一日，过灵隠，别虎岩长老，出至廊庑，一老僧素昧平生，闻余华亭乡音，迎揖而笑，握手归房，叱其使令，于方丈索酒菓欵洽。执缣素者填咽于其门，皆拒而不纳。问之，甫知其为温日观也。以遇将有行役，引墨作蒲萄二纸，一寄子昂学士，一以见赠，且以荣名相期，此意厚甚。别后留燕，书经讫事，将得官，而轰荐福之雷。此纸偶留集贤、翰林诸老处，多蒙着语，大为归装之光，今遂裒集成巨轴。南还未及数载，不独温师化去，卷中名胜，半归鬼伯之阡，抚卷感叹，系之以诗”。“大德改元，书于学古家塾”。[5]当其未“圆寂”之时，光在杭州的日子，也已有“五十年”之久。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题温上人心经》：“温（释子温）上人面目严冷，人欲求一笑不可得，亦不肯轻謟人，而遇其性所喜恱，驩然自留。得钱出户，即散施贫者，或多，则袖携以访失职贤士大夫而与之。布袍葛屦，放浪啸傲于西湖三竺间五十年。吾观其人，视策名货利为何等物？故其翰墨流落人间，足堪把玩，又善以意写蒲萄，逰戱遇物，立成。至有气力者，具纸素邀之，輙又一笔不与”。[6]
随意任性、倜傥洒脱的“温日观”，留下了不少忍俊不禁的佳话。其中，有傲骨肖醉、眼空佯狂的“常态”。《珊瑚网》卷三一：“雅好着恢帽短衣，囊钱菓，猖翔街陌，探囊投市中。人问：识温相公否？由是进止，辄拥小儿呼温相公。时有宾，肖罗汉醉，则维笔竿杪，草圣芬媚诗。人遂有长竿醉草宾罗汉，短褐徉狂温相公之句”。[7]王冕《竹斋集》卷下〈题温日观卜萄〉：“日观大士道眼空，佯狂自唤温相公。浩然之气塞天地，书法悟入蒲萄宫。有时泼墨动江浦，叱喝怒骂生风雨”。[8]也有拙中藏巧、蕴含诙谐的“出言”。周密《癸辛杂识》卷续下《朱宣慰诗》：“日观僧子温，善作墨蒲萄，时书诗文句于上，或有可喜者。尝在朱宣慰家作画讫，遂写一诗在上，云：昔有朱买臣，今有朱宣慰。两个担柴夫，并皆金紫贵。朱老欣然曰：朱清果是卖芦柴出身，和尚说得我着。遂馈赆资五锭酬之”。[9]“朱宣慰”，即朱清。陶宗仪《南村辍耕録》卷五《朱、张》：“宋季年，群亡赖子相聚，乘舟钞掠海上，朱清、张瑄最为雄长”。“清尝佣杨氏，夜杀杨氏，盗妻子、货财去”。“建言海漕事，试之良便”。“父、子致位宰相，弟、侄、甥、壻皆大官，田园宅馆徧天下，库藏仓庾相望，巨艘大舶帆交番夷中，舆骑塞隘门巷，左右仆从皆佩于菟金符，为万户、千戸，累爵积资，气意自得”。[10]
本应无嗔无禧的佛门子弟“温日观”，却也有最为厌恶之人、最为亲近之人。郑元佑《遂昌杂録》：“宋僧温日观酷嗜酒，杨总统以名酒啖之，终不一濡唇，见輙忿詈曰：掘坟贼！掘坟贼！惟鲜于伯机父爱之，温时至其家，袖瓜啖其大龟，抱轩前支离叟，或歌或笑，毎索汤浴。鲜于公必躬为进澡豆，其法中所谓散圣者，其人也。支离叟，即伯机家所种松也”。[11]王行《半轩集》卷补一〈题温日观葡萄卷后〉：“日观宋亡后，虽居葛岭之马脑寺，而自借地于酒。扬琏不得近，冀以名酒啖之，见辄骂曰：吾用此盗冡物耶？时袖瓜至鲜于伯几家，饲其龟，抱庭间松，号支离叟者。或歌或哭，每需浴，伯几必躬进澡豆”。[12]“鲜于伯几”，陶宗仪《书史会要》卷七：“鲜于枢，字伯机，号困学民，渔阳人。官至太常寺典簿。而带河朔伟气，每酒酣骜放，吟诗作字，奇态横生，善行草，赵文敏（孟俯）极推重之”。[13]“杨总统”，《癸辛杂识》卷续上《杨髠发陵》：“至元二十二年八月内，有绍兴路会稽县泰宁寺僧宗允等，称亡宋陵墓有金玉异宝。说诱杨总统（琏真伽），将带河西僧人，部领人匠丁夫，前来将宁宗、杨后、理宗、度宗四陵盗行发掘，割破棺椁，尽取宝货，不计其数。又断理宗头，沥取水银、含珠，用船装载宝货，回至迎恩门”。[14]
二
“温日观葡萄”或“温葡萄”，在艺术上颇具特点。长谷真逸《农田余话》卷上：“古人无画葡萄者。吴僧温日观，夜于月中视蒲萄影，有悟出新意，似飞白书体为之。酒酣兴发，以手泼墨，然后挥写，迅于行草，收拾散落，顷刻而就如神，甚奇特也”。[15]兴至，须臾而成，乃其“挥写”之惯常。杨载《杨仲弘集》卷一《题温日观墨蒲萄》：“日观作葡萄，电扫无踪迹。谁于故纸上？点缀辨墨笔。西天十万里，来往仅瞬息。败阙固不小，遗下履一只”。[16]而这种画法，实与“草书法”有着密切的关联。甚至，“枝叶须根”是否“草书法”，乃是“真、赝”品的检验标准之一。《书史会要》卷六：“人但知其（释子温）画葡萄，而不知其善草书也。其所画葡萄枝叶，皆草书法也”。[17]《遂昌杂録》：“人但知其（释子温）画葡萄，不知其善书也。今世传葡萄多假，其真者，枝叶须根皆草书法也”。[18]其艺术上的“知己”赵孟俯则指出：在看似“不经意”中创作，乃是画者“胸中”自有“泾渭”的结果。《石渠寳笈》卷三二〈温上人画葡萄跋〉：“日观老师作墨蒲萄，初若不经意，而枝叶肯綮，细玩之，纎悉皆具，殆非学所能至。俗人恳恳求之，靳不与一笔，遇佳士，虽不求，辄索纸笔，挥洒无吝色。岂可谓道人胸中无泾渭耶”？[19]
在“书”方面，与“画”相比，“温日观”并不逊色。《石渠寳笈》卷三二曾遇《题温日观师赠画葡萄卷》：“我初不识温玉山，偶然邂逅湖山间。戏写蒲萄赠行色，呼酒酌别期荣还。人言此僧性絶物，书法名画求不得。一时素眼信有縁，乡物乡人当寳惜”。[20]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六近有善书僧日温、妙明，温，华亭人；明，眉山人也。余尝识明于玉几山，其年未四十；温老矣，余识于灵隠，视其书之髙下，亦类夫年也。闰十月，有僧携明书示余，遂各为一章美之，且记二子之出处焉：“老温作书谁授诀？少学潘郎绕城帖。兴来握笔弄春妍，霭霭芳丛闹飞蝶。平生大字颜鲁公，晚复颠放少露锋。论功古法虽未至，潇洒要是僧中雄。醉里蒲萄墨为骨，秋叶东西云树勃。裹缯急点数玄珠，不识公卿是何物？只今书画名已传，华亭鹤唳悲流年。西方金仙在何天？寄声为了尘中縁”。[21]胡奎《斗南老人集》卷五《日观葡萄》：“上人爱书怀素草，人言画好书亦好。临池呼得墨龙归，万颗明珠落秋昊”。[22]传世而为人珍藏者，亦时有之。《剡源集》卷一八《题温上人心经》：“闻东昌徐仲彬云：时时过其家，倾懐尽兴，淋漓挥洒，皆不求而作。此卷心经，乃其（释子温）行书，尤为难得，徐氏幸寳蔵之”。[23]
“温日观”常在所作“葡萄”画上诗、文，人称之为“三绝”。《石渠寳笈》卷三二释正印心传学士，畴昔赴书经之召，日观作墨戏赠行。余是时亦在冷泉，恨不及见。后廿有三年，获观于云间南山胜地，漫成长句，缀于卷末云：“温师三絶天下奇，能书能画兼能诗。笔端造化人不知，寳珰碌碌珠累累。心传亦是乘槎客，天竺山中等闲得。玉堂题品价连城，上林红紫无颜色。修藤点缀甘露漙，开卷凛凛生清寒。我疑书罢金经日，一枝御赐堆金盘。温师种子真大宛，眼底纷纷皆赝本。锦囊什袭要珍藏，莫教雷电下取将。时皇庆改元灯夕后十日，无诸道人正印稽首敬题”。[24]徐伯龄《蟫精隽》卷一四《葡萄诗》：“僧温日观能诗，善写葡萄，精致不俗，世多宝之。予一日于友人处，观其大画四辐，而皆有题品，其自作也。格律不拘，率意而就，惟记得一絶云：曾向流沙取梵书，草龙珠帐满征途。轻包短策难将带，记得西风月上初。言不尽而意有余，堪脍炙也”。[25]《佩文斋书画谱》卷八四陈继儒《题宋释温日观蒲萄》：“温日观，吾郡人，寓武陵玛瑙寺。与赵松雪兄弟友善。写蒲萄，似破袈裟。余购得一画卷，卷末题诗云：往往来来旧破瓢，此心未了漫徒劳。如今不作轮回梦，只走人间这一遭。此诗，怀净土也。余録之，因写蒲萄于上”。[26]
除以上外，“温日观”尚有自己所抄“唐诗”、所画“葡萄”的题字；这些题字，往往是诗、文杂缀。《珊瑚网》卷三一《题所书贯休禅师诗、画葡萄》：“举世只知嗟逝水，无人微解悟空花。此一联乃大唐贯休禅师之佳句也。皇宋温日观为书之，为后人策励之端，仍为写龙须于后。癸巳（绍定六）年三月卅日，扁舟至天佛院，晴窗晩兴，有兄副寺寳之”。“纸长宜以好诗书之，为后名胜笑｛揽｝［览］。明月清风宗炳社，夕阳秋日庾公楼。修心未到无心地，万种千般逐水流。日观”。[27]《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一七《题书唐诗后》：“大唐时，诗人赠髙僧居深山谷：饥拾松花渴饮泉，偶从山后到山前。阳坡软草厚如织，因与鹿麋相伴眠。日观书并画。己酉（淳佑九）年九月初口旦”。[28]《石渠寳笈》卷三二《题画葡萄》：“松江府是我乡州，有愧平生欠一游。子去扁舟泊烟渚，相烦致意旧沙鸥”。“华亭友人归故里，以诗为饯，日观奉送，仍有今日之乍相识。曾公省元（遇）云：旦晩有燕京之行矣。因书后”。[29]其所作文，释妙声《东皋录》卷中《兴福寺重修塔记》：“常熟为县，即虞山而治焉，治之东，有崇教兴福寺”。“咸淳间，有渊塔主者，悉撒遗构，更建今塔，其髙九级。时日观温公为制化［缘］疏，远近响应，财施云委，遂落其成”。[30]
三
释子温所画“葡萄”流传后，拥有者常征求其它士子题咏其上。《石渠寳笈》卷三二曾遇《题温日观师赠画葡萄卷》：“淋漓醉墨蛟龙蟠，磊落圆珠星斗寒。疏略之中自精絶，工与造化争毫端。殷勤携上金台去，袖惹天香杂烟雾。价轻不敢博凉州，但费玉堂题品句。万里归来家四壁，沙鸥笑人空役役。惟余翰墨烂生光，十年俯仰成陈迹”。[31]当“相关图”年久毁损亡佚时，“相关题咏”文字中的相当部分，却由本人文集的编纂付梓得以“完璧”封存。部分是创作场景的揣想，马臻《霞外集》卷一《题日观蒲萄卷》：“老衲搏空无，混沌为之辟。拔得天地根，不假雨露力。寒藤挂鬼眼，累累冷光碧。骊龙亦惊猜，夜半风霆急”。[32]《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一七龚璛《题温日观蒲萄》：“墨云过雨月正黒，手摘虚空了无迹。一架纵横碧落秋，戒坛池上僧房侧”。[33]《杨仲弘集》卷八《题温日观葡萄》：“老禅嗜酒醉不醒，强坐虚櫩写清影。兴来掷笔意茫然，落叶满庭秋月冷”。“醉中捉笔两眼花，倚檐架子欹复斜。翠藤盘屈那可辨？但见满纸生龙蛇”。[34]柳贯《柳待制集》卷六《题日观画蒲萄》：“昔有狂僧字仲言，酣嬉坐证法华门。探渊却值乖龙睡，摘得骊珠一口吞”。[35]释善住《谷响集》卷三《葡萄手卷》：“枯茎偃蹇叶参差，繁实罗生影倒垂。记得去年新摘夜，秋风山馆月明时”。[36]
部分题咏的作者，系“温日观”生前的“好友”或“好友的好友”，于是，“情谊”为其主题，“词”为其载体。《石渠宝笈》卷三二董思学《齐天乐》、张炎《八声甘州》、刘沆《八声甘州》：“玉山曾醉凉州梦，图芳夐、无今古。露颗虬藤，风枝蠧叶，遗墨何人収取？当时赠与，记轻别，西湖笑离南浦。万里奚囊，岂知随处助吟苦？归来，情寄漫远，旧寻犹在，望荒亭荒圃。绀蕾攅英，苍阴弄月，休说堆盘马乳。云梯尚阻，袖一幅，秋烟扫空尘土。静想山牕半垂，寒架雨后署”。“想不劳添，竹引龙须，断梗忽传芳。记珠悬润碧，飘摇秋影，曾印禅窗。诗外片云，落寞错认是花光。无色空尘，眼雾老烟荒。一剪静中生意，任相看泠淡，真味深长。有清风如许，吹断万红香。且休教夜深人见，怕误他看月上银床。凝眸久，却愁卷去，难博西凉”。“余客燕山，心传曾君携日观蒲萄见示，辄倚玉田甘州韵，形容墨妙之万一云。爱累累、万颗贯骊珠，特地写幽芳。想黄昏、云淡夜深，人静清影横窗。冷淡一枝两叶，笔下老秋光。参透圆明相，日观开荒。最是柔髭修梗，映风姿雾质，雅趣悠长。更淋漓，草圣披玩墨犹香。好珍重卷藏，归去枕屏间，偏称道人床。江南路后，回重见，同话凄凉”。[37]
有的题咏者非常赞赏绘图者的性格，特别是其对杨琏真伽的不礼。郑元佑《侨吴集》卷二《温日观画葡萄》：“伊昔钱唐温日观，醉兀竹舆殊傲岸。却将书法画葡萄，张颠草圣何零乱。枝枝叶叶点画间，醉瞠白眼看青天。狂呼大盗杨总统，天不汝诛吾厚颜。杨加棰死曾不畏，故老言之泪尚潸。画成葡萄谁赏识？惟有鲜于恒啧啧。醉叩斋室支离疏，拊摩悲歌泪填臆。鲜于设浴师浣之，为师涤垢曾弗辞。人言结袜张廷尉，千载风流宁异兹？蔓如龙须实马乳，问师挥毫奚独取？只因汉使远持来，野老诗成泪如雨”。“故宋狂僧温日观，醉凭竹舆称是汉。以头濡墨写葡萄，叶叶枝枝自零乱。陇酋时有连真珈，每欲邀师饮其家。路逢其人輙大骂，欲泄愤怒宁辞挝？鲜于爱师工字画，北面从师学波磔。写出葡萄皆法书，二王楷范从师得。困学斋前支离疏，师来或哭或歌呼。醒涂醉抹不可测，其言皆足警懦夫。先生弊庐耿家步，阿师旧日经行路。月落山空唤不譍，尚想秋棚漙白露”。[38]暨，陆粲《陆子余集》卷七《题赵松雪、温日观画》：“若日观一僧耳，然南村野史（陶宗仪）称其愤杨髠之发陵，见輙詈之，此其志节，岂直缁流中所不易得哉？彼肤敏祼将之士，宜有深愧之者矣。先生寳此，其意盖不特在乎区区楮墨间而已也”。[39]
既然将“温日观葡萄”当作“文物”，必然有与人事兴衰相应的遭遇。由此，会有缘之而起的“沧桑”之感。王逢《梧溪集》卷一《题内兄李四彦梁所遗温日观蒲萄，并序》：“逢与内兄遭乙未乱，相失又五年，始邂逅娄上。劳问间，见僧温《蒲萄图》，益为怆惕。尝记垂髫至十五六时，侍大母徐氏讳闰芳侧，累闻之曰：吾舎西旧有蒲萄，因树为架，凉天佳月，而祖讳亮字潜昭，偕四三友朋歌乐其下，醉乃休。而祖殁，蒲萄亦枯，殆二纪矣。间又诲曰：而祖上自高、曾，逮而父，咸独植门户。汝仅有弟唐宝，又早丧，使汝苟富而玷宗，不若素贫，而承祀薄田敝庐，可粗守也。汝其毋忘。大母寿八十六，卒。且二十稔，内兄久辞阃曹，年已六十，逢窃伏江海，亦四十余矣。触物感心，不自觉涕泗泫然也。内兄以图遗逢，因序而诗之。是年至正己亥。乙未，至正十五年；己亥，十九年。吾家先大父，尝爱草龙珠。一树紫烟湿，八窗清露濡。干戈形远梦，江海见斯图。歴歴重闱训，终身誓不渝”。[40]《竹斋集》卷下《题温日观葡萄》：“多年明月唤不下，烂叶搭架秋模糊。流沙渡头聴鼍鼔，沧海桑田事非古。大士于此不露机，示人落落离言语。只今相去数十年，看书看画心茫然。安得美酒三百船？与君大醉西湖天”。[41]
四
更多的题咏，围绕着“葡萄”展开。五、七言绝句，《石渠宝笈》卷三二周密《题温上人画葡萄》：“百八摩尼颗，携将万里游。归来应自笑，何不博凉州”？[42]《珊瑚网》卷三一虞集《题温日观葡萄》、钱鼎《题温日观葡萄》：“金谷风露凉，绿珠酒初醒。锦帐不成眠，月明堕清影”。“马乳垂垂实，龙须细细柔。摘来堪酿酒，不去博凉州”。[43]张宪《玉笥集》卷一○《温日观葡萄》：“银瓮悬紫驼，驿骑晓来急。西风吹竹窗，一夜鲛人泣”。[44]《石渠宝笈》卷三二赵友逮《借日观韵戏题》：“相期持此取凉州，一纸清风赠远游。华实分明知是幻，虚名识破亦浮鸥”。[45]《珊瑚网》卷三一张梦应《题温上人画葡萄》、邓文原《题温日观葡萄》：“浓淡累累半幅披，却疑月架影参差。凭君问取乘槎使，还似宛西旧折枝。至元壬辰（二十九年）维夏，书于云间寓舍”。“满筐圆寔骊珠滑，入口甘香冰玉寒。若使文园知此渇，露华应不乞金盘”。[46]张雨《句曲外史集》卷上《温日观蒲萄》：“日观一饮西凉酒，解写蒲萄絶代无。请师截断葛藤路，还我黑月摩尼珠”。[47]凌云翰《柘轩集》卷一《温日观墨蒲萄》：“风飘露洒一棚秋，路入沧江忆旧游。慿仗金壶翻墨汁，老禅胸次有凉州”。“天风动地拂苍须，揺落骊龙颔下珠。一斗竟须浇渴吻，道人从此厌醍醐”。[48]
七言古诗，《珊瑚网》卷三一叶衡《题温上人画葡萄》：“昔年添竹延秋蔓，露叶离披马乳寒。今日天涯忽开卷，还如架底夜凉看。一片秋云江上影，老禅收拾入蒲萄。小窗剩有诗为伴，不博凉州意自高”。[49]《石渠寳笈》卷三二刘则海《题温上人画葡萄》：“老温自有维摩臂，秃颕便成玄水珠。白髪归来大宛使，千年愧此黒髯须。黄金台上万里客，书画光摇夜雪舟。办取葡萄酒千斛，拍浮更作醉乡游”。[50]宋无《翠寒集》《僧日观画蒲萄》：“玉山道人苍壁立，胸潴万斛松煤汁。吐作千年古怪藤，犹带西湖烟雨湿。元气淋漓草木活，太阴菌蠢虫蛇蛰。须萦翠雾瘦蛟走，睛抉玄珠黒龙泣。神剜鬼刻字崛竒，水精火齐光陆离。天魔擎来帝青寳，鲸波涌出珊瑚枝。墨花酣春马乳涨，醉梦渇想西凉姿。风窗秋疑螙叶语，露架夜忆虬柯垂。须臾掩卷何所见？月落庭空无影时”。[51]蓝智《蓝涧集》卷二《题璋上人所藏温日观墨蒲萄》：“鲛人织绡翡翠宫，骊珠滴露垂玲珑。老禅定起写秋影，空山月转双梧桐。忆昔初移大宛种，苜蓿榴花俱入贡。蓬莱别馆緑云深，太液晴波水晶重。贝南之国昙所居，生纸顚倒长藤枯。墨池秃尽白兔颖，天风吹堕青龙须。祇园马乳秋初熟，点缀鹅湖云一幅。醉草犹疑怀素狂，寒梅顿觉华光俗。日斜对画独回首，诗成谁置西凉酒”？[52]
部分作品，在所画“葡萄”的状态形容上追求新意。《珊瑚网》卷三一曾寅孙《减字木兰花，题温上人画葡萄》、释明瑞《敬题日观葡萄手卷后》：“吴绡蜀茧，笔底墨云飞一片。点点秋腴，收得骊龙颔下珠。○兴来一扫，惜处有时悭似寳。雾叶烟条，几度西风吹不凋”。“墨浪黏天泼泼枝，累累数颗翻云衣。南风吹到燕山外，带得幽香巢底归。辛卯（至元二十八年）”。[53]钱宰《临安集》卷二《题温日观葡萄》：“葡萄压架水晶寒，枯坐山僧出定看。露下空庭凉月堕，断云星斗夜阑干”。“却看仙佩萃霞裾，又似青鸾下碧虚。夜半蕋宫秋月白，小龙和露养玄珠”。[54]朱诚泳《小鸣稿》卷七《题温日观蒲萄》：“钵龙吞墨上云烟，幻出骊珠颗颗圆。今日空庭留色相，一枝凉影月当天”。[55]可能绘图的创作本来就包含不同的天气“背景”，所以，在现存的作品中就有“风”、“月”、“雨”、“霁”的一组题咏。《草堂雅集》卷三张天英《题温日观葡萄》：“天末骊珠洒翠虬，向人飞舞入琼楼。西风吹醒瑶池梦，笑指青山似贝丘”。“月宫仙子下瑶坛，帝遣山中采木难。夜半龙来作人语，蜿蜒影上碧窗寒”。“古根蟠结大宛西，鱼目摇光亚玉题。舞剑醉留今雨客，龙髯颠倒碧蛙啼”。“马乳离离竹尾斜，日西檐影落龙蛇。醉中长记乘槎老，教与仙人酿紫霞”。[56]
还有人以“葡萄”、“佛教”均来自“西域”，而将两者联系起来。吴莱《渊颖集》卷四《同喻国辅题人温日观蒲萄》：“佛者本西域，蒲萄亦来西。奈何此善画，无或渠所携。我曾考其故，初与汉使偕。上林乃有馆，葱岭何须梯？天时自不同，地气忽以迷。结子且磊磊，县藤更髙低。先几日已露，薄德不及稽。终令白?像，远从双狻猊。从兹故国木，伴尔禅家栖。幽心恍有得，烂墨研为泥。宜哉一挥洒，遽若无町畦。依稀可少辨，变作天投蜺。万古空朔色，南山竟朝跻。画工尚逸品，游戏徒筌蹄。岂伊吾无人？何往非耄倪？岂伊吾无物？桃李总成蹊。此皆外所产，敢与中州齐。为尔抚此卷，长歌欲惊嘶”。[57]《石渠寳笈》卷三二王寅《题日观上人画葡萄》：“种自西来絶可怜，欲将酿酒一醺然。寳珠不系袈裟上，散作阎浮万颗圆。余往往见日观上人所画葡萄，皆称絶品。赏者惟赏其笔墨，然不知葡萄乃亦西来，日观托此游戏，是以系带寳珠，用为觉照迷途也。余遂为治卿兄一赋，为阐日观之法，以悟后之能赏者”。[58]“佛教”中人诗、画手皆不少，只不过“温日观”更为杰出罢了。刘嵩《槎翁集》卷八《题日观墨蒲萄，为东山泰上人赋》：“巨然山水校毫毛，灵彻诗歌费炼陶。何似老禅三昧手？云飞风卷幻蒲萄”。[59]
五
尽管，“温日观葡萄”的画法，盖由“中国”传统的草书演变而出；但是，究其倚托的写生实物“葡萄”和作者身份“和尚”，都来自域外。当然，截止南宋末叶，二者都已在后来的传播地“本土化”了。且不论人所周知的佛教，就“葡萄”来说，其传入东方也已年代久远。不仅完颜氏统治的北部，就是赵氏所保半壁江山的南方，该种植物的载培也十分普及。杨万里《诚斋集》卷二七《初食太原生蒲萄，时十二月二日》：“淮南蒲萄八月酸，只可生吃不可干。淮北蒲萄十月熟，纵可作羓已无肉。老夫腊里来都梁，饤坐那得马乳香？分明犹带龙须在，径寸玄珠肥十倍。太原青霜熬绛饧，甘露冻作紫水精。隆冬压架无人摘，雪打冰封不曽拆。风吹日炙不曽腊，玉盘一朶直万钱”。[60]谢翱《晞髪集》卷五《种葵蒲萄下》：“茙葵花种蒲萄下，年年叶长见花谢。蒲萄渐密花渐迟，开时及见蒲萄垂。微风揺曵架上枝，阴云凝碧行琉璃。天人下饮蒲萄露，花神夜泣向天诉。谢尔蒲萄数尺阴，不如寸草同此心”。[61]方回《桐江续集》卷一九《治圃杂书》：“灯花昨夜饶，喜事集今朝。新立蒲萄架，初甞枸杞苗”。[62]释子温的绘图，正是它们在艺术上的反映。周弼《端平诗隽》卷四《题僧子温画水墨蒲萄》：“袅袅多应半熟时，落斜髙挂冷攅枝。分明记得山窗下，一架寒藤带雨垂”。[63]
如前所示，“温葡萄”博得了广泛的喜爱。究其原因，实在是仁智各见。《石渠寳笈》卷三二李登《题温日观葡萄》、姚汝临《温日观葡萄跋》：“日观画葡萄，变幻非一，各臻其妙，亦其游戏三昧之一节欤”？“温僧工一葡萄墨戏，遂能名世，传之于今。岂非艺到絶处，人不可复及耶？然则博习而不精者虽多，亦奚以为”？[64]除了艺术本身的登峰造极和绘图者的特殊风范外，对画中透出其它“内涵”、诸如“可喜可愕之语”、“翛然出尘之趣”的欣赏，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珊瑚网》卷三一陈凤飞《题温上人画葡萄〉：“老僧妙墨遍中州，好事携将万里游。要识色空仝不朽，龙须马乳等浮沤”。[65]黄溍《金华集》卷二二《题温上人墨戏》：“温师戏墨，妙絶当代，而好书可喜可愕之语，附见其旁。故观者无不骇叹以为奇，予所见数十本，莫不皆然，殆近乎有意为之也”。[66]宋濂《宋文宪集》卷三《题温日观葡萄》：“知其字佳者，纵有其人，而又不知其超悟心宗，而有翛然出尘之趣。是以赵魏公（孟俯）、鲜于奉常（枢）虽服其用笔精绝，而师之忘去翰墨町畦，玩弄于人间世者，要未必能察之也。今观此卷，或书杂诗、词，或画葡萄三数枝，意到即成，略无碍滞，而蛟龙奋迅之势，自不可掩。岂所谓天机全者，固自有异人耶”？[67]
话说回来，释门以“万物皆空”为理想境界，而“出尘之趣”，意味着“世外有情”。事实上，身为该宗弟子的“温日观”又何尝真的彻底“空”过？更不用说那些喜爱“温葡萄”的人们。即使是已入修行的“衲子”，所题辞中，又何尝不充满“感激”呢？《石渠寳笈》卷三二释晞远《奉题心传征君所藏墨蒲萄画卷》、释函古《题心传友藏葡萄卷》：“禅余观物偶相投，落笔缝横竟自由。万里空随寒士去，一枝未许俗人收。累累月下骊珠影，剪剪风前翠羽愁。却忆提携因汉使，那知翰墨亦风流。元贞丁酉（大德元年）季春题”。“濡宣毫，拂楮生。兴到不复劳经营，芬陀利花一扫成。北溟浩漫乱流急，玄烟漠漠众星湿。天风欲卷海水干，鲛人竞掩轻绡泣。细看乃是垂摩尼，叶如破衲东西吹。枝浮力弱不自持，却似温师狂醉时。此翁珍秘不易致，君以何縁得此纸？定是江南一片云，卷以送君行万里。昔闻博望使西域，初取灵根来汉国。今君驱驰出塞闗，却携墨本上燕山。一往一还愁远道，葡萄如故人先老。不见当年运笔人，箧中三叹空遗寳。我生酷爱霜液寒，想象磊落堆氷盘。他时酒渇月明夜，拄杖敲门来借看。仆与心传交最厚，而最后题于葡萄，不能无愧，而卷中故人，半隔生死。书罢，不觉为之浩叹。大德七年癸卯夏五八日灯下”。[68]
应该说明：当南宋、元之际及稍晚，以画“葡萄”称者，不啻“温日观”一家。朱谋垔《画史会要》卷四：“僧胡大年；僧温日观；僧常莹，字珂雪，华亭人；僧晓庵，东吴人。已上四僧，俱画葡萄”。[69]就是在山寺的“古壁”上，也可见到同主题的壁画。《霞外集》卷二〈宿石公房和韵〉：“久忆南山寺，春深始一行。石灵将瀑冷，僧好似诗清。古壁蒲萄画，空林杜宇声。唤回湖海梦，身世白鸥轻”。[70]所有一切，构成了若以今人将会命名的“葡萄文化”；而释子温，则是其中的皎皎者罢了。虞集《道园遗稿》卷四〈赵承旨兰石、僧日观蒲萄〉：“天人潄冻芳润，野老沉吟屈蟠。南国烟生玉暖，西凉酒热霜寒”。[71]也许，还有人曾经比肩或超过。张以宁《翠屏集》卷一《题双峰禄天泉上人所藏南岳笑印蒲萄幛》：“南岳之僧今玄奘，西游惯见龙珠帐。满襟萧爽金天秋，醉洒双峰雪色幛。双峰上人昼诵经，阶前雨花深一丈。老髯合沓献夜光，贝阙苍苍月东上。我尝酷爱温日观，今见此画尤豪宕。古藤千年蛟始蜕，霜骨脱落转崛强。柔枝百尺鳯下翔，翠蕤婀娜森相向。新须旧叶更可怜，蝉翼蝇头纷万状。下有漪兰杂奇石，意态翛然甚幽旷。忆昔吾家汉博望，万里乘槎凌浩荡。今朝展幛寒色来，眼底玉关冰雪壮。亦欲因之歌远游，大呼千斛凉州酿”。[72]
[1]《四库全书》本，页28上。
[2]《四库全书》本，页32下、33上。
[3]北京，中华书局《宋元方志丛刊》影印道光刊本，页4078下。
[4]北京，中华书局《宋元方志丛刊》影印道光刊本，页4489上。
[5]《四库全书》本，页113下、114上。
[6]《四部丛刊初编》景印万历刊本，页12上。
[7]页33上。
[8]《四库全书》本，页37上。
[9]北京，中华书局《唐宋史料笔记丛刊》标点本，一九九七年，页211。
[10]北京，中华书局《元明史料笔记丛刊》句逗本，页64。
[11]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笔记小说大观》本，页37上。
[12]《四库全书》本，页23上、下。
[13]上海书店影印民国陶氏逸园景印洪武刊本，一九八四年，页306、307。
[14]页152。
[15]济南，齐鲁书社《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万历《寳颜堂秘籍》本，页323上。
[16]《四部丛刊初编》景印嘉靖刊本，页4下。
[17]页300、301。又，《石渠寳笈》卷三二王穉登〈温日观葡萄跋〉，页105上：“温日观画葡萄，全用颠师草书法，狂怪怒张，而绸缪绵密，不失榘度。譬之散僧入圣，不可禅律拘缚也。余所见最妙者，文太史斋头所藏，及余家破袈裟，与此卷凡三，皆得意之笔。霖雨坐解嘲，堂展阅数过，龙须马乳，不胜垂涎。漫题此，聊当望梅耳”。
[18]页37上。
[19]页107下、108上。
[20]页114上。
[21]《四部丛刊初编》景印元刊本，页19下、20上。
[22]《四库全书》本，页63下。
[23]页12上。
[24]页112下、113上。
[25]《四库全书》本，页14下、15上。
[26]《四库全书》本，页46上。
[27]页31上。
[28]《四库全书》本，页88下、89上。
[29]页106上、下。
[30]《四库全书》本，页65上、下。
[31]页114下。
[32]《四库全书》本，页21下。
[33]《四库全书》本，页61下。
[34]页9上。
[35]《四部丛刊初编》影印元刊本，页19下。
[36]《四库全书》本，页34下。
[37]页105下、106上、108上、下。
[38]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影印弘治刊本，页727下、732上。
[39]《四库全书》本，页7上、下。
[40]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影印景泰刊本，页438上。
[41]页37上。
[42]页107上。
[43]页32下。
[44]《四库全书》本，页3上。
[45]页107上。
[46]页31下、32下。
[47]《四库全书》本，页14下。
[48]《四库全书》本，页51上、下。
[49]页31下、32上。
[50]页111上、下。
[51]《四库全书》本，页38上、下。
[52]《四库全书》本，页5上、下。
[53]页31下、32上。
[54]《四库全书》本，页12下。又，《蓝涧集》卷六〈题温日观蒲萄〉，页6下：“数藤马乳秋风晚，一架骊珠夜月明。忆作草堂看画日，惠连诗句独先成”。“开士名流温日观，最能泼墨作蒲萄。君家此本何年物？仿佛前人笔格髙”。
[55]《四库全书》本，页8下。
[56]《四库全书》本，页2上、下。
[57]《四部丛刊初编》景印至正刊本，页3上。
[58]页105上、下。
[59]《四库全书》本，页60下。
[60]《四部丛刊初编》景印宋钞本，页11下。
[61]《四库全书》本，页6上。
[62]《四库全书》本，页12上。
[63]《四库全书》本，页6下。
[64]页105下、106上。
[65]页32上。
[66]《四部丛刊初编》景印元刊本，页13下。
[67]上海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校刊严荣校刊本，页77下。
[68]页108下、110下、111上。
[69]《四库全书》本，页86下。
[70]页16上。
[71]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影印至正刊本，页58上。
[72]《四库全书》本，页31上、下。
（资料来源：《社会科学》2006年7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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