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就篇-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考—在《说文解字》以前小学书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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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考—在《说文解字》以前小学书中的位置


(岛根大学教育学部)
序言
据《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小学)、《说文解字》(以下略记为《说文》)叙记载,《苍颉篇》是作为秦始皇统一文字的一环,由李斯等所作的识字书,进入汉代后也被继承下来,给予了汉代小学书的成立以很大的影响。唐代以后亡佚,长期以来实态不明。经过对20世纪以后出土的汉代《苍颉篇》残简的分析,对其整体内容和构造的研究有所进展。其呈四字句和二句一韵的形式,含有陈述式的句子,并由集中排列有关同类事物文字的罗列式句子构成,明显具有一种事物分类的形态[1]。可是,2008年8月从甘肃省永昌县水泉子M5汉墓出土的木简(以下,略记为水泉子汉简)中,检出了迄今为止不为人知的七字句《苍颉篇》残简(以下略记为七言本《苍颉篇》)约140枚,带来了新的发现。
七言本《苍颉篇》迄今已公布了70余枚残简的释文(含图版46枚),关于其作者以及成立时期的问题,也由张存良先生以及胡平生先生进行了一定的讨论[2]。本稿在这些先行研究的基础上,对七言本《苍颉篇》加以探讨,试以明确其在《说文》以前的小学书中的位置。
一、有关七言本《苍颉篇》的作者、成立时期的先行研究
张存良先生认为,七言本《苍颉篇》是在原本《苍颉篇》的四字句下附加三字而成的,在明确了其“(一)七言成句,字有重复”“(二)句句成韵,分章换韵”“(三)文字时或古体,书写颇多讹俗”等特点外,还从《汉书》艺文志的记述中,指出了扬雄的《苍颉训纂》或杜林的《苍颉训纂》的可能性[3]。
对此,胡平生先生以“其一,扬雄所撰《训纂》与《苍颉》是两种书,是没有复字的”,“其二,字数不对”,“其三,七言本文字多俗语俚语”等三点,否定了张存良先生认为作者是扬雄或杜林的见解,认为七言本的作者不是当时的文坛大帅,而是活跃在民间的“闾里书师”,大概是受到西汉中晚期相继成立的《凡将篇》《急就篇》《元尚篇》等七言本字书的影响,“闾里书师”把《苍颉篇》的四字句改成了七字句[4]。
胡平生先生还论及了七言本《苍颉篇》的时代,赞同张文从“万石君”推论其成立时期的上限是武帝时期的同时,关于张文没有提及的下限,从与七言本《苍颉篇》同时从水泉子M5汉墓出土的《日书》中可见的宣帝“本始二年”(前72)的纪年和出土器物以及木简文字书风书体等的分析,指出M5汉墓的墓葬年代晚不到东汉而是西汉晚期,推定木简的绝对年代为王莽纂汉以前的西汉诸帝时。并且,如果《苍颉篇》的七言化是“闾里书师”受元帝、成帝时编纂的七言本字书影响而成的话,七言本《苍颉篇》的编成年代和墓葬年代是基本一致的。
胡平生先生的七言本《苍颉篇》不是扬雄或杜林所作的论点是极为妥当的,对此笔者没有异议。但是在成立时期以及与此相伴的字书史上的定位方面,仍存在以下的问题。
《汉书》艺文志採录的汉代小学书中,成立时期明显是最初期的,有武帝时司马相如所作的《凡将篇》。考察佚文便可得知《凡将篇》是具有七字句的小学书。即七言本字书在武帝时期已经存在,《苍颉篇》七言化的时期,最晚也可上溯到武帝时期。因此,胡先生关于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受到了元帝、成帝时期所作《急就篇》《元尚篇》影响的推测,是值得重视的假说之一。同时,就《急就篇》《元尚篇》以前的七言本《苍颉篇》成立的可能性也还有充分再考的余地。
以此问题为前提,作为推定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的指针,笔者想注目的是,从《汉书》艺文志中可知的《说文》以前的小学书系统。笔者以前曾经指出,和《苍颉篇》有关的汉代小学书,从其关联性可分为三个系统[5]。笔者认为,这样的系统性同时也和时代性有密切的关係。通过确定七言本《苍颉篇》在汉代小学书发展中的位置,对其成立时期的问题也能得出一定的结论。
下章将以此观点对《说文》以前小学书的系统和七言本《苍颉篇》的关係加以考察。
二、《说文》以前小学书的系统和七言本《苍颉篇》的关係
首先引用《汉书》艺文志的书目以及小序[6],沿小序的记述来追溯小学书的发展过程,对属于各个系统的小学书及其特色进行整理。《汉书》艺文志的书目中《苍颉篇》以及与其有关的小学书将附以号码,小序则从内容分为五个段落附以英文字母。其中留存下来的小学书只有③《急就篇》。
史籀十五篇。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建武时亡六篇矣。
八体六技。
①苍颉一篇。上七章,秦丞相李斯作。爰歴六章,车府令赵高作。博学七章,太史令胡母敬作。
②凡将一篇。司马相如作。
③急就一篇。元帝时黄门令史游作。
④元尚一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
⑤训纂一篇。扬雄作。
别字十三篇。
⑥苍颉传一篇。
⑦扬雄苍颉训纂一篇。
⑧杜林苍颉训纂一篇。
⑨杜林苍颉故一篇。
凡小学十家,四十五篇。入扬雄、杜林二家三篇。
A 史籀篇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书也。与孔氏壁中古文异体。苍颉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歴六章者,车府令赵高所作也。博学七章者,太史令胡母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体复颇异。所谓秦篆者也。
B 汉兴、闾里书师合苍颉、爰歴、博学三篇,断六十字以爲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爲苍颉篇。
C 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元帝时,黄门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苍颉中正字也。凡将则颇有出矣。
D 至元始中,徴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庭中。扬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训纂篇,顺续苍颉,又易苍颉中重复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复续扬雄作十三章,凡一百二章,无复字,六艺羣书所载略备矣。
E 苍颉多古字,俗师失其读。宣帝时,徴齐人能正读者,张敞从受之,传至外孙之子杜林,爲作训故。并列焉。
在A中,记载了周《史籀篇》和多依据其收录字而成的秦《苍颉》《爰历》《博学》三篇的成立。
接下来在B中,记载了进入汉代后“闾里书师”合《苍颉》《爰历》《博学》三篇,以六十字为一章将全篇分爲五十五章,总称为①《苍颉篇》。
在C中,记载了据“苍颉中正字”作成②《凡将篇》③《急就篇》④《元尚篇》等。据现存的《急就篇》分析,这些均属于一方面依据《苍颉篇》的收录字,而一方面在内容或句式上加以全面改编的改编书,是为替代《苍颉篇》所作的更简便易学、学习效率更高的识字书。
在D中记录了⑤《训纂篇》的製作。《训纂篇》收录了《苍颉篇》中未收字,属于有顺续意图的续成书。从以下引用的与《说文》叙[7]的对应可知,与《苍颉篇》同样具有四字句,六十字一章的体裁,形式面也有继承《苍颉篇》的意图。
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徴礼等百余人,令説文字未央廷中,以礼爲小学元士。黄门待郎杨雄,采以作训纂篇。凡仓颉已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羣书所载略存之矣。
在此需留意的是,《训纂篇》不是扬雄个人的着作,而是在徵集以小学元士爰礼为首的天下小学家百余人于未央廷举行国家小学研讨后,集其成果而作的。爰礼作为通苍颉读的人物在《说文》中被特记下来。不难设想未央廷小学研讨的中心题目即是《苍颉篇》的正读和续成。
在E中,记载了宣帝时张敞受齐人传授《苍颉篇》的正读,以此为家学继承下来的杜林作了《苍颉篇》的训诂书。这被认为是对应书目⑧《杜林苍颉训纂》以及⑨《杜林苍颉故》的记述[8]。
关于⑦《扬雄苍颉训纂》,因在《汉书》艺文志的小序中见不到与其有直接联繫的记述,所以在其性质方面的见解发生了对立。笔者从以下两个理由,认为看作是含《苍颉篇》文字训诂的注释书比较妥当。
第一点,是《汉书》艺文志的书目排列。在书目的排列上,将成立年代较古的着作先行排列的意图,从成立时期已知的小学书的排列状况即可明确得知。然而在①《苍颉篇》以后,以《苍颉篇》为母体的②《凡将篇》③《急就篇》④《元尚篇》等一系列改编书按成立顺序进行排列,其后作为《苍颉篇》的续成书班固在书目中新续入了⑤《训诂纂》,因为以跨越了原来的《七略》中存在的《别字》和《苍颉传》的方式进行排列,所以同时存在有按内容排列的意图也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训诂篇》的配置,也显示了班固续入的扬雄和杜林的着作并非是和其他小学书无关而被一起附加在了书目的末尾。因此,假如《扬雄苍颉训纂》为非训诂书的话,应该配置在《训纂篇》之后,但相反的是,其位于从书名被看做是《苍颉篇》注释书的⑥《苍颉传》和很明显是《苍颉篇》训诂书的《杜林苍颉故》之间,这也正好成为把《扬雄苍颉训纂》看做是训诂书的佐证。
第二点,是《说文》序所引用的扬雄说的佚文。《说文》以所谓通人说引用扬雄有十三条。段玉裁把其中的五条推定为《扬雄苍颉训纂》的佚文。这些均为与训诂有关,但佚文中该字到底是否为《苍颉篇》中的文字尚不明确,段玉裁的见解也只能是一种臆测。然而在阜阳汉简《苍颉篇》中,明确存在有对应其中两条的文字。因为如上所述扬雄的两部着作中《训纂篇》是收录了《苍颉篇》未收字的小学书,所以至少这两条是《扬雄苍颉训纂》相关佚文的可能性极高,同时也是《扬雄苍颉训纂》为含训诂的注释书的有力佐证[9]。
这样,《扬雄苍颉训纂》可认爲是含有《苍颉篇》未收字的注释书,另外从书名可知与《训纂篇》也具有密切的关联,所以不仅是《苍颉篇》,还可考虑含有《训纂篇》训诂的可能性。依此推测的话,可认为《训纂篇》和《扬雄苍颉训纂》同为受未央廷小学研讨的成果影响由扬雄编述的小学书,前者作为集成《苍颉篇》未收字的续成书,后者作为《苍颉篇》及《训纂篇》的训诂书,功能分担且密切相连。
以上基于《汉书》艺文志的记述,对与《苍颉篇》有关的汉代小学书的性质加以了分析,并将其分类为改编书、续成书、注释书等三个系统。各小学书按系统分类后如[图1]所示。
[图1]《说文》以前小学书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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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将基于此分类,考察与七言本《苍颉篇》的关係。当前要重视的问题,不是如前面所讨论的和单个小学书的关係,而是如果在这三个系统中存在与七言本《苍颉篇》有关的系统的话,到底是哪个系统的问题。
首先,改编书系统是一面依据《苍颉篇》的收录字,一面对内容和句式加以全面的改编,来作成更简便而高效的识字书。因此,把原封不动包含有《苍颉篇》的七言本《苍颉篇》看作是改编书系统的小学书是比较困难的。
接下来的续成书系统,其目的则是集成《苍颉篇》的未收字,所以含有《苍颉篇》的七言本《苍颉篇》当然也不会是续成书系统的小学书。
那么,与注释书系统的关係又如何呢?注释书系统的小学书均与《苍颉篇》的注释有关,即使内部包含有《苍颉篇》也是非常自然。因此在系统类别方面,七言本《苍颉篇》和注释书系统的关係,便有了进行慎重考察的必要。
下章将在此结论的基础上,以句式结构为重点对七言本《苍颉篇》的性质重新加以考察。
、从句式构成来看七言本《苍颉篇》的性质
张存良先生认为在《苍颉篇》原文的四字句后附加三字的作用是,“所增三字即是对前四字文意的一个顺势延伸,有简单训释的意思,使前四字的意义更加完整或确有所指”[10]。这个见解,正确把握住了七言本《苍颉篇》中附加部份的作用。但还需进一步补充强调的是,附加的三字最多只是对应于上面四字句,基本上没有连接下面四字句的作用。也就是说,附加三字的目的,是爲了辅助理解各自上边的《苍颉篇》原文,而使识字学习更加方便。只理解为从四言字书改编为七言字书是不充分的。
具体例子,如七言本《苍颉篇》第一章的第十一、第十二句[11]。
初虽劳苦后必安
卒必有憙□□□
《苍颉篇》原文中本为“初虽劳苦,卒必有憙”,“初虽劳苦”以下新附加三字“后必安”后,结果与下句的原文“卒必有憙”之间在表达上发生冲突,而且“必”字也发生了重复。
假如附加三字时考虑过七言字书的改编问题,那么这种状况就正好可以说明胡文所指的“显现草率匆促,不是深思熟虑之作”等七言本《苍颉篇》的性质。但是,如果“后必安”三字只不过是接着上句“初虽劳苦”而加上去的,从刚开始就没有过多考虑和下句“卒必有憙”的关係的话,这种现象倒不如看做是七言本《苍颉篇》在句式构成上的特色。
如前所述,张文中指出附加三字中重复字较多,这种现象也正说明了下边三字的第一义不过是对《苍颉篇》原文的四字进行敷衍和训诂,而作为识字书的一个共识,即儘量排除重复字的意识则比较稀薄。
关于以上一点,试举以罗列式句子为主的事物分类形态的部份为例,和改编书系统的《急就篇》进行比较。首先,为把握前后句的联繫,从七言本《苍颉篇》中阜阳汉简《苍颉篇》以及敦煌汉简《苍颉篇》的对应中,举出可复原编联的三例,接着引用《急就篇》第十八章的车马相关部份和第廿二章的疾病相关部份[12]。
○七言本《苍颉篇》
 暂9[封二:2]+暂4[封二:1](阜阳C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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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29+暂28(阜阳C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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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44+暂41+[封二:6](阜阳C032+ C033 +C034 敦煌汉简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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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就篇》
第十八章(车马相关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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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疾病相关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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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本《苍颉篇》的七字句,均与以上所示例子相同,由《苍颉篇》原文的四字句与对其敷衍,训诂的三字组合而成[13] [13]。一方面,类似的句法在《急就篇》中,如前引用的第十八章的第七句和第廿二章的第八句等并不少见。然而《急就篇》并不像七言本《苍颉篇》一般从头到尾全句都是相同构成,基本上是以同类事物的相关文字进行集中排列的罗列式句占中心位置,其中交织敷衍、训释形式的句子。相反,在七言本《苍颉篇》中,很难见到在《急就篇》中多见的一句七字以同类事物名构成的例子。以上叙述的七言本《苍颉篇》和《急就篇》在句式构成上的差异如用图简单表示即如[图2]。
[图2]七言本《苍颉篇》与《急就篇》的句式构成上的相异
 七言本《苍颉篇》 《急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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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本《苍颉篇》虽然在七字句和押韵等诵习的便利性一点上,与《急就篇》等改编书系统的识字书之间具有共性,但在各句的句式构成方面却有显着的不同。从这些不同点来看,与其说七言本《苍颉篇》是纯粹的识字书,倒不如从对《苍颉篇》各句进行释义的广义注释书的一面,更能看出其特色。
但在此必须指出的是,即使说七言本《苍颉篇》具有广义的注释书的性质,与《扬雄苍颉训纂》和《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等训诂书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如前章所述,《扬雄苍颉训纂》是建立在未央廷小学研讨成果之上的训诂书,《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是集作为家学的小学而成的训诂书,两者均为与《苍颉篇》的正读有关的学术着作一点,从《说文》所引的扬雄说或杜林说即可窥知片鳞。而七言本《苍颉篇》则与这些训诂书的水平层次不同,是爲了把《苍颉篇》作为识字书的初学者加深对《苍颉篇》各句的理解而作成的,其目的只不过是爲了方便学习《苍颉篇》。之前提到的胡平生先生所说的“七言本文字多俗词俚语”,可以说是正明确显示了七言本《苍颉篇》具有的作为训蒙书的性质。
、在《说文》以前的小学书中七言本《苍颉篇》的位置
根据前章的分析,下面将对七言本《苍颉篇》在《说文》以前小学书的发展中加以定位,并对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加以考察。
据《汉书》艺文志,秦的国定课本《苍颉篇》在进入汉代后也经“闾里书师”合编、改章后被承袭下来,在西汉初期并没有由汉人独自作成识字书的形迹。这也许是由于处在建国后的变动期没有顾及製作习字书,但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承袭了秦文字政策的汉认为《苍颉篇》还充分维持着其功能,因而没有必要再去亲自製作新的识字书。反过来也可以说明《苍颉篇》作为识字书有着相当高的完成度。
汉人製作的最初的识字书《凡将篇》是由司马相如完成的。估计最早也到了汉成立六十五年后的武帝时期(前141—前87)。儘管其间是否製作过新识字书的动向尚不明了,但基本上可以认为《苍颉篇》到武帝时期依然佔据识字书的主流位置。
在以上状况中引人注目的一个变化是,《汉书》艺文志中“苍颉多古字,俗师失其读。宣帝时,徴齐人能正读者,张敞从受之”的记述。同样的记述在《说文》叙中为“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从这些记述可知,宣帝时期(前74—前49),《苍颉篇》仍作为识字书在使用,但因多含古字正读已有困难,发生了和时代不符的状况。接下来的元帝时期(前49—前33)史游的《急就篇》、成帝时期(前33—前7)李长的《元尚篇》、以及由“苍颉中正字”製作的改编书系统小学书的相继成立也绝非偶然,正说明到西汉后期有了使用符合时代的新识字书替代《苍颉篇》的必要。
以上的推测,通过从敦煌、居延出土的汉代简牍资料中检出的《苍颉篇》残简或《急就篇》的残简也可以得到证实。敦煌汉简和居延汉简中检出的《苍颉篇》残简以及《急就篇》残简的大部份被认为是混在被废弃的文书群中出土的官吏的习书。在此需要注意的是,在同出的文书中有不少记载有年号的有纪年简。本来把有纪年简和其他同出简单纯结合起来是很危险的,但如果同出的有纪年简为复数,而且其年代可以确定在一定範围的时候,把这些看作是一个年代的标準不一定就是无效的,再综合个别的考察去大致地把握其年代的话,算出小学书使用的大致年代也是可能的。
从以上意图加以分析的结果表明,敦煌、居延汉简中《苍颉篇》的同出有纪年简的年代,几乎集中在西汉末以前,而《急就篇》的同出有纪年简的年代集中在从西汉末期到新以后。因此,敦煌、居延汉简中从《苍颉篇》到《急就篇》的移动时期,大致看来基本上可推定为西汉末。只是如依照敦煌、居延汉简的性质的话,此年代不是该识字书开始流行的时期,而是显示了用该识字书习得文字的官吏活动的时期,所以可推定最迟也在其十年或二十年以前的阶段,即在西汉后期,识字书的主流从《苍颉篇》移到了《急就篇》。如此通过对同出有纪年简的分析,可以得知《急就篇》成立后,在比较短的期间内替代了《苍颉篇》佔据了识字书的主流位置[14]。
在此需注意的一点是,一方面《急就篇》《元尚篇》等替代《苍颉篇》的新汉代小学书相继製成并流行开来,而另一方面,平帝时期(前1-5)在未央廷小学研讨的成果的基础上,扬雄作《训纂篇》《扬雄苍颉训纂》,在东汉初期,杜林集张敞以来的家学作《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
发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可以认为是,虽然《苍颉篇》在当时作为识字书已经不再符合时代要求,但反过来又因为保存了很多古字,并作为这些字正读的贵重训诂资料而被重视起来。结合西汉末年的政治情况来看的话,不难想像在其背后存在着王莽拥护古文学的迹象。
如按照以上的《说文》以前汉代小学书的发展状况来看,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应当认为在《苍颉篇》依然佔据着识字书主流地位的西汉中期以前比较妥当。另外,从与张存良先生指出的成立年代上限基準“ 万石君”一词的关係推测,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可以认为大约是在从武帝到宣帝时期。
如前所述,胡平生先生从与《急就篇》《元尚篇》等七言字书的影响关係,推定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为西汉后期。但是,在取代与时代不符的《苍颉篇》而成的新识字书《急就篇》《元尚篇》流行以后的阶段,受其影响为学习《苍颉篇》而成立了七言本《苍颉篇》的推测,从小学书的发展观点来看,是否会有些不自然呢?确实从西汉末年到东汉,成立了《扬雄苍颉训纂》《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等注释书。但是,这些均是与《苍颉篇》的正读有关的训诂为主,与以初学者为对象的七言本《苍颉篇》的训蒙书的性质相异。
如以上推测并无大错,关于七言本《苍颉篇》在《说文》以前的小学书中的地位,可以设想为以下两种。
第一,七言本《苍颉篇》是成立在武帝时期的《凡将篇》之前。此时,可以将七言本《苍颉篇》定位于《苍颉篇》与《凡将篇》及《急就篇》《元尚篇》的中间,可以设想秦代的四言本《苍颉篇》经过七言本《苍颉篇》到汉代的七言本字书,这样一个小学书的阶段性发展的过程。
第二,七言本《苍颉篇》成立于《凡将篇》之后。此时,关于汉代七言本字书的成立,就难以设想为如前所述的阶段性发展过程。但在此需留意的是,在《凡将篇》中含有《苍颉篇》以外的文字和无重复字两点上,可认为与后续的《急就篇》《元尚篇》的性质不同。《凡将篇》的此种性质,并没有被《急就篇》《元尚篇》所继承,其后续的二书仅把收录字限定在“苍颉中正字”,而且没有完全排除重复字,可见其作为《苍颉篇》的改编书,追求的是更为简便高效的内容和形式。因此,可以说《凡将篇》作为《苍颉篇》的改编书所处的先头位置还处于未分化的阶段,到《急就篇》以后,《苍颉篇》改编书的性质才被明确下来。
因此,即使假设七言本《苍颉篇》是成立在《凡将篇》以后,对于仅限于“苍颉中正字”的、被纯化的改编书《急就篇》《元尚篇》的成立,七言本《苍颉篇》给予了其很大影响的推测也是可以完全可行的。
当然汉代七言本字书的成立背景,有必要考虑多种原因。例如胡先生指出的口语中言语变化的影响,也可以看作重要原因之一。但在此特别要注意的是,在七言本《苍颉篇》和汉代七言字书之间存在有《苍颉篇》这个坚实的共同基础,可以设想更为直接的影响关係。因此,可以说七言本《苍颉篇》在《说文》前史中,是占了一个作为填补秦代的四言本《苍颉篇》和汉代的七言本字书之间空白的缺失环节(missing link)的位置。
结束语
水泉子汉简的出土重新明确了七言本《苍颉篇》的存在,本稿在先行研究的基础上,从汉代小学书的系统和发展方面对其加以探讨。其结果可以总结为以下三点。
(一)七言本《苍颉篇》,是爲了增进对《苍颉篇》的理解和识字学习的方便,由《苍颉篇》的四字句加上加对其进行敷衍和训释的三字而成的七字句所构成的,是具有广义的注释书性质的训蒙书。
(二)七言本《苍颉篇》的成立时期,从附加三字部份中可见的“万石君”一词和汉代小学书的系统和时代性的关係,可以推测为《苍颉篇》仍然佔据识字书的主流位置的西汉中期的从武帝到宣帝时期。
(三)七言本《苍颉篇》先行于《急就篇》《元尚篇》,更有存在于《凡将篇》以前的可能性,因此可以认为在秦代的《苍颉篇》开展到汉代的七言本字书的过程中,佔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最后在以上考察的基础上,就七言本《苍颉篇》和《汉书》艺文志着录的小学书的关联提出一个假说,来结束本稿。
如第二章所指出的,虽然从系统类别观点来分析的话,七言本《苍颉篇》和注释书系统的关係引人注目,但却与《扬雄苍颉训纂》以及《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难以进行比较。在此要重新注目的是,包含在注释书系统中“苍颉传一篇”的存在。此《苍颉传》没有记录作者名,而且因小序中也没有言及,所以迄今基本上没有被论及过。但是,此书名中有“传”,且其后连续排列有《扬雄苍颉训纂》《杜林苍颉训纂》《杜林苍颉故》,因此无疑是与《苍颉篇》的注释有关的书,另外从末尾的“入扬雄、杜林二家三篇”的班固的自注来看,班固补入的是扬雄以及杜林的着作三篇,可知《苍颉传》在刘歆的《七略》中已经存在了。
扬雄和杜林的注释书,是以从佚文的分析,到文字的训诂为主,与对《苍颉篇》每句的句意进行敷衍、训释的七言本《苍颉篇》的性质相异。如注意两者的不同点的话,例如相对于《杜林苍颉故》的“故(诂)”,《苍颉传》的“传”有可能是,像把《苍颉篇》的意思进行平易解说的七言本《苍颉篇》一样,具有广义的注释书意思的词语。胡平生先生指出七言本《苍颉篇》的作者为民间的“闾里书师”,从其训蒙的性质也可以认为是非常妥当的推测,但从《苍颉传》中没有记录特定作者名的情况来看,也可知是消极地暗示着两者的关係。
(附记)本稿为2010年度科学研究费补助金(基盘研究(C))《戦国简牍文字の地域差に関する基础的研究》(课题番号20520386)研究成果的一部份,据《东洋古典学研究》第29集(东洋古典学研究会,2010年5月1日)中所载拙稿而成。
(翻译:白雨田)
(编者按:[1]有关汉代《苍颉篇》残简以及《苍颉篇》的内容构造,参看罗振玉《小学术数方技书考释》小学类,《流沙坠简》一;王国维《苍颉篇残简跋》,《观堂集林》卷五;胡平生、韩自强《〈苍颉篇〉的初步研究》,《文物》1983年第2期;林素清《苍颉篇研究》,《汉学研究》,5巻1期,1987年6月;胡平生《汉简〈苍颉篇〉新资料的研究》,《简帛研究》第2辑,1996年9月;拙着《説文以前小学书の研究》第二篇、第三篇,页37-206,创文社2004年12月等。其后,斯坦因所获未刊敦煌汉简《苍颉篇》残片一千余枚在《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斯坦因所获未刊汉文简牍》(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12月)中公布,另外据2009年11月5日的《光明日报》登载的《北京大学收藏珍贵西汉竹书》,同年1月赠给北京大学的前汉中期的竹简3300余枚中含有《苍颉篇》简,完存有1200余字。
[2]依管见,七言本《苍颉篇》的先行研究主要有以下一些。
・张存良・呉荭《水泉子汉简初识》,《文物》2009年第10期。
・ 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读书会(程少轩执笔)《读水泉子简〈苍颉篇〉札记》,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09年11月11日。
・张存良《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蠡测》,《出土文献研究》第9辑,页60-75,2010年1月,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1月29日重载。
・程少轩记録整理《水泉子简〈苍颉篇〉讨论记録》,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10年1月17日。
・胡平生《读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2010年1月17日;《读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之二》,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2010年1月21日;另外将两篇合二为一的《读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在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10年1月21日重载。
[3]张存良《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蠡测》,《出土文献研究》第9辑,2010年1月。
[4]胡平生《读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之二》,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2010年
1月21日。
[5]以下,关于《説文》以前小学书的系统和发展的详细论述,参看拙着《説文以前小学书の研究》第五篇,页289-348。
[6]《汉书》,页1719-1721,中华书局,1962年。
[7]《説文解字》,页315,中华书局,1963年12月。
[8]《杜林苍颉训纂》与《杜林苍颉故》两书的关係,参看拙着《説文以前小学书の研究》第五篇第三章第二节,页325-334。
[9]有关《扬雄苍颉训纂》的详细论述,参看拙着《说文以前小学书の研究》五篇第三章第一节,页321-324。
[10]张存良先生《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蠡测》,页65,《出土文献研究》第9辑。
[11]以下七言本《苍颉篇》的引用,参看前注[2]中列举的先行研究论文。另外如张存良先生所指出的,七言本《苍颉篇》中散见有讹体字和俗字的例子,从上述先行研究并适当加以校正。此外,七言本《苍颉篇》的缺失部分中,从其他汉代《苍颉篇》残简中补充的文字,为参考起见在括号中表示。
[12]《急就篇》,《四部丛刊 续编》经部,商务印书馆,1934年7月。
[13]不过,虽接《苍颉篇》原文的四字句,例如“月夬胅瞢盲乐府师”的附加部份“乐府师”所接的不是“月夬胅瞢盲”全体而是后半二字“瞢盲”,不一定是接全部四字句全体一点有必要引起注意。
[14]从敦煌、居延汉简中检出的《苍颉篇》残简以及《急就篇》残简和有纪年简的关係,参看拙着《説文以前小学书の研究》第三篇第一章第三节,页136-154;前注[1]中言及的斯坦因所获未刊敦煌汉简《苍颉篇》的时代;大西克也《「史书」とは何か―英蔵敦煌汉简及び秦汉楚地域出土资料を中心として―》,《出土文献と秦楚文化》第5号,页32,2010年3月;从同一地点出土的有纪年简均有宣帝时期年号一点,可推测其年代为宣帝时期或离此不远的时代。另外,北京大学所藏西汉《苍颉篇》简的年代不详,据《光明日报》的《北京大学收藏珍贵西汉竹书》,其他的竹简中可确认“孝景元年”的文字。北京大学前汉简的年代,大概为西汉中期,其多为武帝时期书写。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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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关于急就篇-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考—在《说文解字》以前小学书中的位置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