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哈德良,可能狠多朋友们会想到英国境内的哈德良长城了。当然了,哈德良长城也正式罗马皇帝哈德良统治期间修造的。公元76年1月23日,哈德良出生在了西班牙的意大利卡,他祖上是当地最早的一支罗马移民,好像还有点贵族血统。到他爸爸老哈德良这一辈,家里虽然不穷,也算不大富大贵,更谈不上有什么“贵族气质”。在西班牙长大的哈德良,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娃。
老哈德良还算上进,曾在罗马干过一任法务官。但这哥们命不好,儿子刚十岁他就突发急症,很快陷入弥留。临死前,他把儿子托付给了自己的表弟——图拉真。
当时的图拉真,还只是叙利亚军团的一位“大队长”,谁也没想到他会在12年后成为皇帝。
父亲死后不久,哈德良就被表叔带到了罗马。罗马是个什么地方?在当年,那可是堪比东汉洛阳的世界一线城市,它那威严壮丽的建筑、五彩斑斓的生活、还有形形色色的的人群,都深深震撼了少年的心灵,令其眼界大开。求学期间,哈德良又为浪漫醇美的希腊文化心乱神驰、痴迷不已,乃至同学们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希腊人。
看到侄子刚进城就学得这么神神叨叨,表叔十分上愁,非常担心他会堕落成个不知上进的浪荡子,于是又把他丢回了乡下。
在老家瞎混三年后,哈德良又被叫回去了,因为他表叔发了。当时的图拉真,不仅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还做了一任执政官,并很快当上了高地日耳曼总督。于是,位高权重的表叔决定好好锤炼一下不成器的侄子,先让他在首都“户籍处”干了一阵事务员,接着就把他扔到莱茵河军团和西米亚行省,担任“首席大队长”。
公元96年,皇帝图密善遇刺身亡,70岁的涅尔瓦继承了皇位。但老皇帝根本无力掌控局面,也平息不了军队的不满,甚至还遭到了近卫军的囚禁。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也为保住老命,涅尔瓦在一次祭祀礼后突然宣布,将图拉真收为养子,与其共享皇权。
于是,20岁的哈德良就变成了“皇亲”。
图拉真即位后,哈德良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飞黄腾达。小伙子很快被调回首都,干了四年多的文书工作,包括皇帝秘书、财务检察官、“元老院纪事”总编等等。这些事务虽然细碎繁琐,却让哈德良对中央的大政方针、财务状况、施政重点、决策流程、以及高官们之间的关系,有了非常直观的理解。对他日后快速进入一把手状态,提供了很大帮助。
此外,在长达20年的时间中,哈德良几乎参与了表叔发动大部分战争。伴随着罗马版图的不断扩大,小伙子亲眼见识到了帝国强大的实力、表叔运筹帷幄的气魄、以及开疆拓土给皇帝带来的荣耀。更让他的悟到了一个真理∶如果皇帝想坐稳位子,建立军事成就实在太重要了。
然而,只要穷兵黩武过了头,谁都免不了要翻车。图拉真晚年,虽然吞并了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波斯湾、帕提亚等地的大片领土。但这次东征显然超过了帝国承受能力所允许的极限。公元116年,老皇帝刚回到叙利亚准备过年,被征服的东方行省就都造反了,罗马军陷入了人民战争和犹太人起义的“汪洋大海”中,被打的首尾难顾、狼狈不堪。
接踵而来的打击,不仅摧毁了图拉真的自信,更伤害了他的“龙体”。次年7月,心灰意冷的皇帝把烂摊子丢给了哈德良,自己和老婆乘船回到了罗马。刚走到半路,他就病死在了塞琉斯,时年64岁,当时是117年8月9日。
图拉真驾崩后,皇后普罗蒂娜马上宣布,∶皇帝生前已将哈德良收为养子,允许他继承皇权。两天后,“遗诏”传到了安条克的前线指挥部。
图拉真遗命的真伪,一直在历史上众说纷纭,因为他生前并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有一种说法,是普罗缇娜对英俊壮实的表侄素有“好感”,俩人很可能有猫腻,所以她才假传圣旨,把哈德良扶上了皇位。加上在场御医蹊跷的死亡,更让这次“继统”蒙上了几分阴谋色彩。
然而,图拉真无子人尽皆知,哈德良又是皇亲中唯一跟他关系密切的男丁。在当时反叛四起、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确实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皇帝人选。于是,在场的高级军官们便服从了皇后的意愿,集体向老战友宣誓效忠,罗马的第14代皇帝就此诞生。当时的哈德良,刚刚40出头。
然而,战场上的形势并没有因新皇登基得到好转,反而陷入了持续的恶化。不光东方行省,西边的不列颠、北非的毛里塔尼亚都发生了叛乱,多瑙河北岸的萨尔马提亚人也趁机入侵。当时的罗马,可谓狼烟四起,为填平这些烂坑,新皇帝迅速采取了以下措施∶
第一,派出猛将托尔波,率领第七克劳狄乌斯军团,镇压了塞浦路斯的犹太暴动,并将幸存者赶出了家园。
第二,同样是上面那位托尔波,又被皇帝派到北非,平定了毛里塔尼亚官兵的叛乱。
第三,哈德良放弃了先皇征服的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三个行省,将罗马军队撤回了幼发拉底河以西,东西双方回复到了开战前的边界,帕提亚和亚美尼亚相继复国。
第四,将帕提亚战争期间,被集中到东方的各部军团全部遣回原驻地,维持地方稳定。此举一出,不列颠起义马上平息。
第五、亲自与多瑙河周边部族结成联盟后,皇帝再次派出大将托儿波,率领多瑙河军团击退了入侵的萨尔马提亚人。
至此,经过半年多的折腾,帝国周边的叛乱悉数平定。然而,就在哈德良跟多瑙河流域的“酋长”们喝酒划拳之际,他收到了近卫军首领阿提安的来信,内容是四位先皇时代的重臣正在阴谋叛乱,其中一位还是图拉真的二把手——卢修斯.昆图斯。
收到密信后,哈德良不胜惊悚,他马上给阿提安下令,命其果断采取“行动”。不久后,四位高官在同一天,遭到了近卫军的杀害。
118年7月,哈德良终于回到了罗马,但迎接他的,却是元老议员们的冷屁股。皇帝未经合法程序,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死了四位前执政官,令元老们十分心寒。哈德良心慌意乱,极力辩解“不是我干的”,是阿提安“没听懂我的意思”。为了给元老们出气,他炒了阿提安的鱿鱼。
但是,仅炒了一个近卫军官,是完全不足以表示和解诚意的。为扭转局面、重建“仁君”形象,哈德良实施了一大堆收买人心的“善政”。
一,皇帝郑重承诺,以后不经审判,绝不会滥杀一名元老。就算要惩罚谁,也会先征得元老院半数以上的同意。
二,他给每位罗马公民发了70第纳尔的银币,这个数,是历代皇帝所发奖金平均数的两倍。
三,不间断的举行角斗士比赛、赛马等大型娱乐项目。
四,地方行省给新帝登基的贡礼减半,意大利本土的贡礼全免。
五,将全国的税务滞纳金一笔勾销,金额高达9亿塞斯特斯。
六、每15年进行一次财产登记,根据财产的多少,确定征税比例。
七,向贫困家庭子女发放“育英基金”,给小买买人提供低息贷款,给贫困议员提供救济。
八、皇帝经常光顾公共浴场,跟百姓们一起泡澡,与民同乐。还出钱雇人给老兵们搓澡。
上述举措密集出台后,哈德良冷酷的“杀人犯”形象终于得到了逆转。上至元老下至百姓,都觉得这个皇帝很靠谱、很亲民,非常的够意思。如此,哈德良总算度过了即位初年的第一场危机,过上了几年舒心日子。
121年开始,已经大权在握的哈德良,决定外出旅游。5年中,他把莱茵河、不列颠、西班牙、地中海、叙利亚、希腊、北非等地挨个走了一遍。期间,皇帝撤掉了很多不忠诚的军官,修建了哈德良长城、重整了帝国的防御体系,并在西部地区建造了大量澡堂子、斗技场等公共设施,还把各个行省的军队打散后重新组合了一遍。
旅行结束后,哈德良已经完成了一个围着自己转的军政管理系统。
公元126年夏天,50岁的皇帝总算回到了首都,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年半。这段时间,他完成了《罗马法大全》的编订。该法典的问世,使罗马进一步做到了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对后代欧洲法学的发展影响深远。同时,他还搞定了维纳斯神殿、万神殿、哈德良别墅等几项大型工程的修建。一年半能干这么多事,可见哈德良的效率之高。
128年夏天,皇帝又坐不住了,他再次开启了自己的旅程,不过这次的目的地,只有东方。在雅典逗留了半年后,他来到了幼发拉底河附近,并邀请中东地区的大小国王,举行了一次“友好会谈”。
与会期间,哈德良把14年前俘虏的帕提亚公主,还给了她的父王,表达了谋求和平的诚意。此举令东方诸国非常感动,在之后的30多年中,东西双方罕有冲突爆发。
会谈的结果显然让皇帝本人都十分满意,他破天荒的叫上了自己的老婆,一起抵达了埃及。然而,正是在这个地方,他却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早在青年时代,哈德良就跟表叔姐姐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萨宾娜,结了婚。但这显然是一场政治联姻,目的是为了跟图拉真形成更强的绑定。夫妻之间的感情非常冷漠,不然哈德良也不至于常年在外,却始终孤身一人。而一位美少年的出现,彻底唤醒了皇帝的第二春!
安提诺乌斯出生于西比亚,是地地道道的希腊人。11岁时,他遇到了正在雅典旅游的哈德良。仅一瞬间,老头子便爱上了这位美貌少年,马上将其收进了后宫。
在安提诺乌斯的陪伴下,哈德良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年。期间,皇帝为小情郎雕了500多坐塑像,遍布罗马。相比之下,萨宾娜到今天也仅有两座雕像问世,可见爱情这个东西,是多么的不公平。
公元130年,“夫夫”二人在利比亚沙漠打猎时发生意外,一只大狮子朝美娇郎扑了过来,为保护男朋友,哈德良纵身一跃、亲手捅死这头禽兽,情比金坚!虽躲过了一劫,但不久后,20岁的美少年就溺死在了尼罗河上。爱人的去世,让54岁的皇帝哭到肝肠寸断,劝都劝不住。真不知一旁的皇后看了作何感想。
但是,留给哈德良悲伤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因为他即将面对即位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第二次犹太起义!
犹太人不招人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详见本人前文)。在第一次起义、和塞浦路斯暴动被镇压后,他们依然拒绝被罗马人同化,并一如既往的和周围的希腊邻居们交恶。深爱希腊文化的哈德良哪见的了这个?像什么割礼、反同之类的犹太教规,更让老皇帝恨之入骨,加上小情郎刚死,他一肚子邪火正无仇处发泄。所以一到阿拉伯行省,哈德良就宣布,要在耶路撒冷北边修一座“众神之城”,并明令禁止犹太人再行割礼!
消息一放出来,犹太人马上意识到,罗马皇帝要跟他们上帝找事了,一个个不禁怒火中烧,摩拳擦掌。131年秋天,在星星的孩子巴尔.阿赫巴和拉比.阿基巴的领导下,犹太叛军动作迅速占领了耶路撒冷,犹太战争的烈火重燃!
这次起义,在犹太世界得到了广泛的响应,海外的同胞纷纷赶来投军,富人们也积极的捐钱、捐粮、捐武器。甚至还有一些商贩,把下毒的葡萄酒卖到了罗马军营,虽然没毒死几个,也搞到几千人上吐下泻,上不了战场。看到形势这么一片大好,星星的孩子马上在耶路撒冷发行新货币,以示“独立”。
但这些所谓的“成绩”,在哈德良眼里,其实都不叫个事。收到战报后,他一眼就看出,犹太人打仗只有激情,却欠缺组织、兵员、纪律、和补给上的支撑,不过是暴民闹事的放大版罢了。于是,皇帝迅速移镇凯撒利亚,从叙利亚、阿拉伯、达契亚、莱茵河等行省调来了4万军队,同时任命不列颠总督尤里乌斯.塞维鲁为帅,对耶路撒冷展开了反攻。
132年夏—134年初,经过一年半的战争,耶路撒冷又被罗马人攻陷了。战斗中,有50多个要塞被破坏,985个村庄被烧毁,超过50万犹太人被杀。幸存者以低于家禽的价格被卖身为奴,没人买的被押到加沙做了苦力。
次年,哈德良发布了著名的大流散政策,将犹太人永久性的驱逐出耶路撒冷,只允许他们在罗马各地散居。之后,在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犹太人再也没发动过大规模的武装起义。
134年5月,哈德良总算回到了已经阔别6年的罗马,但犹太战争的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在元老们的眼中,皇帝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落落寡合、暴躁、孤僻,而且越来越难伺候了。
在生命中的最后四年,除了盯着安提诺乌斯的雕像发呆外,哈德良基本每天都在发脾气。谁都不能否认,皇帝已经老了,他必须要考虑继承人问题了。
哈德良与萨宾娜无子,所以嗣皇只能从外边找。于是,哈德良的姐夫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他有个18岁的孙子。本来,这个孙子是有希望成为继承人的,但他爷爷在元老院上窜下跳,到处咋呼他孙子即将登基,严重违背了“朕不给,你不能抢”的铁律。哈德良闻讯大怒,以“谋杀皇帝”的罪名,逼老头和孙子一起自裁!
那么,哈德良自己有没有中意的的继承人呢?有,他的名字叫凯奥尼乌斯.康茂德。前文提过,哈德良即位初年,曾杀死了四位高官,康茂德正是其中一位的女婿,选他当继承人,也许是皇帝对自己过去的一种忏悔。
但元老院可不这么看,因为康茂德是位美男子,议员们怀疑老皇帝是又犯了花痴。哈德良不理这些闲言碎语,一定要把美男子捧上君位。为了给康茂德造势,皇帝花费的资产高达三亿塞斯特斯,可见其决心之坚定。
不幸的是,美男子没能接住这天大的福分,因为身体实在太差了。在多瑙河军区当了一年指挥官后,他的健康已经恶化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137年的最后一天,康茂德吐血而亡。
储君死后,哈德良大骂他是堵“烂墙”,害自己“白花了三亿”。但发完了脾气,还得硬着头皮接着找。这一次,他同时瞄上了安敦尼.庇护和马可.奥勒留。前者比皇帝小10岁,是他忠诚的部下和最重要亲信。后者则是前执政官马可.阿尼厄斯的孙子,这位少年天资聪颖、勤勉好学,而且跟哈德良一样热爱希腊哲学,颇得老皇帝的欢心。
138年1月底24日,安敦尼应皇帝之邀,参加了他62岁的生日晚宴。酒宴上,哈德良正式提出要把老哥们收为“义子”,由他继承君位。条件是,安敦尼必须把康茂德8岁的儿子和奥勒留一起收为养子。一个月后,安敦尼正式答复——成交!帝国的第15代预备皇帝正式诞生,哈德良完成了任务。
之后的半年中,生无可恋又为重病所疾的哈德良决定自杀。他再三要求身边一位奴隶把自己捅了,努力当然不干。他又试着用短剑自杀,结果根本就没力气。皇帝还不死心,要求御医给自己调制毒药,御医左右为难,最后竟自己服毒身亡。
死又死不了,病又治不好,身边有没有一个知心人,老皇帝一腔邪火无处发泄,便没完没了的指控元老院,说他们这个也不行,那个也干不好,让议员们恨得要死。安敦尼一看,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就派人把“父皇”送到了那不勒斯的海边别墅,给他换换心情。
望着美丽的大海,哈德良陷入了沉思,他在生命最后几天的所思所想,已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138年7月10日,老皇帝留下了一首小诗,之后便离开了人间,时年62岁,统治帝国21年。
现将该诗摘录如下∶
我可爱的灵魂已经穷途末路,
一直以来,我的灵魂都是肉体高贵的宾朋。
如今却变得如此阴冷、灰暗,
我想,该去那个世界的时刻到了,
那个没有快乐、听不到你最喜欢的玩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