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威尔与英国国会的角逐:成为护国公是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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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在历史上虽然被称为“英格兰护国公”,权力却打过英国国王,甚至有权力解散国会。事实上,在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中,克伦威尔确实数度解散国会,并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称为一个独裁者。当然这只是笔者的一家之言,虽然克伦威尔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但关于他的争议却持续了三百多年,至今无法盖棺定论。
  在英国对外战争取得一系列辉煌胜利的同时,英国的政局又发生了动荡,这些动荡的源头不是别处,而是克伦威尔自己,或者更准确地说,来自他的内心。与一百多年后那个无比自信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不同,克伦威尔这个事实上的独裁者内心对于独裁者是憎恨的。他谋取权力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而是为了使得事情能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心中怀着一个“英国梦,强国梦”,这个梦发端于亨利七世,在伊丽莎白一世的时候发扬光大,甚至几乎成为现实,却随着女王的逝去戛然而止。克伦威尔继承着祖先托马斯·克伦威尔的遗志,希望看到英国成为“西方世界所畏惧的强国,有顽强的自由民,正直的地方官,博学的牧师,蒸蒸日上的大学和无敌的舰队。”
  他希望,一个有益的、顺从的、敬畏上帝和关心国家未来的国会协助他完成这一目标,国会能够在不偏离他的政策,不妨碍他的军政方针的前提下,适当修改并完善他的计划,而不是处处与他作对。1648年末的普莱德清洗就是服务于这一目的,将光扯淡不干事的长老派清除出去后,“残缺国会”基本由与他同样信仰清教独立派的议员组成,在一段时间内基本符合了克伦威尔的希望,但是在他在外征战这段时间内,事情慢慢起了变化。
  1653年他凯旋回到伦敦,本以为会看到一副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没想到看到的情景是人们对残余国会积怨甚深,不禁大惊。残余国会的议员们认为,处死查理一世以后,国会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毋庸置疑,他们掌管着英国最高的权柄。就如同所有目光短浅的掌权者一样,他们很快就蜕变为寡头利益集团,对脚下正在动摇的基础满不在乎。克伦威尔认为,用无数鲜血和财富换来的胜利,应当属于全体人民,特别是那些对宗教无比虔诚的人们,而不应该让一群漠视神明的律师和经纪人一夜暴富,但这似乎已经成为国会暗中默许的做法。这些自诩为“英格兰自由的守卫者”的议员老爷们,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一向如此。同时他看到,一直为上帝南征北战的军队十分讨厌那些摆布他们并负责他们军需的文官。
  克伦威尔努力在国会和军队之间进行调解,同时也不得不对国会提出批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在克伦威尔看来,国会中充满了自私和贪婪,更像是罪恶的渊薮,而绝非神圣之地。更糟糕的是,残缺国会还打算召回以前的成员,使得国会长期存在下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除非军队扯着这些人的耳朵把他们从宝座上揪下来,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他决定发动政变改变这一切。
  1653年4月20日,克伦威尔带着三十名火枪手来到国会。他让火枪手站在门外,自己走进大厅脱掉礼帽,坐在属于他的那个老位子上。他谦恭地问议长,是否能发表演说,演说一开始,他甚至对国会为大众谋福利的一些举措表示了肯定。不过,随着演说的进行,优雅被抛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他开始严厉地斥责惊讶的议员们,指责他们对正义和虔诚的漠视。他越说越激动,戴上帽子,在国会大厅中间来回踱步,说上帝已经对他们失望透顶,并选择了更值得召唤的仆从。最后他大吼道:“我不让你们再胡说八道,你们根本不能代表国会!”他挥手召进火枪手,命令他们把议员赶出会场并锁上大门。克伦威尔把议员们赶到街上以后,看到了象征议长权威的权杖。他问道:“这个小玩艺儿怎么处理呢?把它拿开!”当天晚上,有人在下议院的门上用伦敦方言写了一句俏皮话:本宅出租——不附带家具。就这样,克伦威尔通过一场武装政变推翻了国会。这也是欧洲近代史上的第一次武装政变。
  所有人都以为,克伦威尔接下来会进行个人独裁,甚至加冕为国王,然而克伦威尔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预料。他认为,国会制度还是好的,只是这届议员不行,他还要重组国会。他担心自由选举会煽动起保王分子起来夺取政权,因此决定从忠于上帝事业的人——即虔诚的清教徒中选出140人组成“圣徒会议”。因为其中有一名成员名叫贝尔伯恩,因此这届国会被称为“贝尔伯恩议会”。
  1653年7月,克伦威尔在国会开幕致词时说,这些代表“是上帝选定的,他们的使命是为上帝服务,反映上帝的意志”。他在讲话中以上帝之名,来宽解他以提名代替选举的问题上受着良心的责备。他说:“通过公民选举产生的议员知道上帝何时能使人民适应普选权,假如你们现在的地位能同他们相比的话,我比任何人更希望实现普选制。”
  然而,这些贤人们都是一些清教狂热分子,制订了极为激进的政策。他们企图使教会和政府分离,取消教会什一税,却又不给教士提供任何生计;他们撤消大法官法庭,提出平均主义的主张;他们鲁莽地改革了税收制度,危及士兵的军饷。这些政策完全脱离了实际,就好比是一场“英格兰大跃进”。
  克伦威尔失望透顶,认为这些贤人是一群危险的蠢材,他们已经不听他的忠告了。后来克伦威尔说,他召集这届国会是“我自己一次软弱的、愚蠢的表现”。为了避免再度发生驱散国会的丑闻,军事将领们软硬兼施,使贤人中的温和派在国会成立后五个月的一天凌晨趁其他议员尚未起床时,通过了把权力交还给克伦威尔的决议。
  贤人会议失败后,克伦威尔还是不死心,他又进行了第三次组建国会的尝试。这一次他决定通过大选来选举议员。为了防止保王分子当选,本届国会的选举是按照新的财产标准进行的:拥有价值二百镑的不动产,由于保王分子们的不动产基本都被剥夺了,因此有效地防止了他们参选。为了防止国会权力过大,失去控制,重返内战老路,他打算就任护国公来制约国会。为达到这些目的,兰伯特等高级军官起草《政府约法》和《施政条例》两部宪法。这也是英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成文宪法。在查理二世复辟之后,这些宪法都被废除了,因此英国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没有宪法的国家。
  公元1653年12月,在一批高级军官、大商人和伦敦市长的拥戴下,克伦威尔就任护国公(Lord Protector)。根据拟定的《政府约法》,护国公为终身职务,主管税收,统辖警察和司法,领导外交,兼领英国陆海军总司令,可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并与国会等共享立法权。护国公集立法权、行政权和军事权于一身,和真正的国王相比,也就是差了一顶王冠而已。终于,斗败了恶龙的勇士克伦威尔,自己长出了尖角、鳞片和长尾巴。
  新国会又采取了令人失望的立场,他们仍然跟皮姆领导的长期国会一样,着眼点在于如何从护国公那里夺权,而不是与护国公一起将英国变得富强。其中一部分激进分子非但不感激军队将领和护国公对共和观点的支持,反而把新宪法撕得粉碎,克伦威尔立即把这些人赶出国会。剩下的多数议员企图减少《施政纲领》规定的宗教自由。克伦威尔认为,从英国内战到现在,国会总是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是因为新教分裂造成的,这种分裂状态持续下去非常危险,弄不好还得打一场内战。他想打破各个派系之间的藩篱,信仰各个不同教派的人能在政治方面达成统一,也就是实现“求同存异”。为此,他实行宗教宽容政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甚至欢迎犹太人来英国。自爱德华一世屠杀并驱逐犹太人之后,在英国这片土地上,犹太人已经绝迹三百多年。宗教宽容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政策,而且自《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之后,已被欧洲大陆普遍接受,但是这些议员们却不同意。
  关于宗教自由,还有另外一个例子,克伦威尔就是对贵格会的态度。贵格会又称教友派或者公谊会,创始人是乔治·福克斯(George Fox,1624年7月-1691年1月13日)。贵格会在十七世纪四十年代已出现,于1653年正式创建,“贵格”为英语Quaker一词之音译,意为颤抖者,据说是乔治·福克斯在一次宗教裁判时,警告法官将在上帝面前颤抖,因而得名。贵格会是一个介于宗教与非宗教之间的派别,特点是没有成文的信经、教义,最初也没有专职的牧师,无圣礼与节日,而是直接依靠圣灵的启示,指导信徒的宗教活动与社会生活,始终具有神秘主义的特色。该派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和暴力,不尊敬任何人也不要求别人尊敬自己,不起誓,主张任何人之间要像兄弟一样,主张和平主义和宗教自由。国会认为贵格会亵渎神明(实质原因是贵格会反对战争,不听教会号令),抓捕了几百名贵格会众,打算折磨并处死他们。克伦威尔为之辩护,他说“我们不想把一种思想强加于人,只想给人以光明和智慧”。在查理二世复辟后,贵格会成员大批移居北美,在英国本土基本失去了影响力。他们先来到新英格兰,却被马萨诸塞神权政府排斥并迫害(前文中提到玛丽·摩尔等人就是加入贵格会后被处死的),又逃离了新英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