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0月,一封来自江西的推荐信摆在了方毅副总理的办公桌上,写信的人名叫倪霖,是江西冶金学院的一名教师。他郑重地向中央推荐一名13岁高二学生,宁铂。
在信中,倪霖列举了宁铂在理解力、记忆力、医学、天文等方面的非凡表现,称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使人难以置信的孩子。方毅看过信之后,立刻作出批示:
请科技大学去了解一下,如属实,应破格收入大学学习。
少年宁铂难以置信的表现
1964年,宁铂在沈阳出生,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宁铂的童年是跟着奶奶一起度过的。工作在教育系统的父母对小宁铂的教育很是看重,买了不少的幼儿读物和看图识字的卡片,请奶奶讲给小宁铂听,同时叮嘱奶奶:
给孩子讲故事也得有选择,不能讲鬼呀怪呀的。
对于那些好听的故事,小宁铂听起来从不厌烦,一遍又一遍地缠着奶奶给他讲,甚至奶奶都讲累了,小宁铂还是不肯罢休。
在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相较于其他的同龄人来说,小宁铂识字比较早,有时候虽然不认识字,但却能够凭着背诵的记忆猜出来。
图丨少年宁铂
随着宁铂年龄的增长,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每次奶奶推车带着他上街,他总要指着路边的大标语,让奶奶一条一条念给他听。时间一长,大人们领他从那些地方走过,问他认不认得那些字时,宁铂总会开心地念给大人听。
到了宁铂两岁多的时候,听到姐姐背诵毛主席诗词,觉得很有趣,就跟在姐姐后面哇啦哇啦地学,没过几个月时间,宁铂就能背诵出三十多首毛主席诗词。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左右邻居都亲切地将宁铂称为小神童。
字认多了之后,宁铂开始对读书入了迷。刚开始,父母买书给宁铂看,长大一些之后,宁铂就反过来催着父母给他买什么书。每次父亲出差,宁铂总会要求父亲给自己买新书,而且每次上街,宁铂总要逛一逛新华书店。
有一次宁铂对父亲说:爸爸,你给我买书吧,我觉得读一本好书真比吃糖、吃琼巧克力还甜呐!儿子稚嫩的话语,让宁铂的父亲满是欣慰和骄傲。
宁铂看书的范围很广,从小学生最爱的《十万个为什么》,到大人们看的《电子技术基础》《淡水养鱼》,无论什么知识领域都有涉猎。有一次宁铂翻到一本旧围棋杂志,他便迷上了围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够把教他下围棋的父亲击败。
图丨正在下围棋的宁铂
为了让宁铂在围棋上有更大的长进,父亲特地请来邻居刘老师与他对阵,结果只过了半年时间,刘老师也难以招架宁铂,最后只得将学校里的一位围棋名手介绍给宁铂,让宁铂得到更大的锻炼。
在不少棋友的支持下,宁铂还参加了市里的围棋比赛,荣获少年组和成年组的第二名。
在宁铂六岁多的时候,发现家里有一本《中医学概论》,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虽然其中有不少的生僻字,但在略懂医道的爷爷的帮助下,宁铂用一年的时间粗读完了这本足有四十多万字的著作,然后又开始读《赤脚医生手册》《中草药手册》。
后来只要知道谁家里有医学书,宁铂总要想办法借来读,对于一些医学知识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在这种环境的培养下,宁铂三岁就能数100多个数,四岁就学会了400多个汉字,五岁开始就到小学当旁听生,而且成绩还比其他正常年龄的孩子要好。
等他真正上学之后,不到二年级就能够将九九乘法表背得滚瓜烂熟,对于一些化学知识,更是烂熟于胸。
图丨正在认真看书的宁铂
有时候父亲给宁铂的两个姐姐出一些智力测验题,宁铂经常挤过去凑热闹,还哇啦哇啦抢先回答。姐姐们刚开始还嫌弟弟多嘴,后来发现弟弟在一些问题上的回答很巧妙,还能找到更加便捷的解题方法。
有一次宁铂物理考试没有考好,父亲便让他好好休息,准备下午其他科目的考试。结果他一听父亲出了一道难题,立刻跑去和姐姐们比赛,结果比两个姐姐还提前写出了答案。
出于对古典文学的喜爱,宁铂在11岁的时候,被江西冶金学院邀请讲评《水浒》,对于书中的情节、人物及论点,宁铂都记得非常清楚,让台下的应届毕业生们敬佩不已。
第一神童的烦恼
1976年,中央提出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的口号,人才成为国家发展的关键。在中央发出《关于召开全国科学大会的通知》后,中科院每天都能收到来自两三百封来自全国各地的意见信和举荐信。
在国家科委主任、中科院副院长方毅的推动下,中科院破格录取了一批自荐求学者,中科大少年班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应运而生。
早在1975年的时候,中科大其实就已经提出了招收中学生提前培养的想法,但当时那个环境下,这样的想法是行不通的。虽然中科大没有机会将想法变成现实,但选拔培养少年人才的种子却撒向了全国各地。
图丨现在的中科大少年班
江西冶金学院的倪霖老师见小宁铂如此有才能,便提笔给中央写了推荐信,就出现了开篇那一幕。倪霖老师的无意之举,意外拉开了加速培养人才的教育改革序幕。
收到方毅的批示后,中科大立刻开始积极落实,当时一同被举荐的还有另外两名少年,但宁铂在其中年纪最小,面试表现尤为突出,因此成为媒体笔下的第一神童。
中科大少年班当时的招生标准主要看三个方面:基础是否扎实;是否勤奋好学以及是否有天赋。但由于时间仓促,主要依靠通过数学考试和面试问答来进行测验。
确定招生的条件后,中科院随即派出两名老师前往江西,一名是数学系的党支部书记,另一名是中科大的围棋高手。在笔试阶段,中科大出了两份数学题,一份是基本知识,共七道题;另一份是美国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试题,共六道题,内容相对较难,
在第一份试题中,宁铂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正确完成了前五道,其余的由于没有学过,经过老师提示做出了一道。而第二份试题,宁铂只做对了一道半,其余做得都不对。
随后的面试阶段,两位老师们问了宁铂很多方面的知识,其中涉及文学、历史、中药等,宁铂都能做出比较正确地回答。围棋较量中,宁铂连续两次战胜了中科大的围棋第四名。
图丨宁铂和他的同学们
后来中科大的老师还要求宁铂诊脉,宁铂诊脉后说没有病,最多可能有点头晕。而被诊者当时的确有些头晕。
最后面试官要求宁铂即兴赋诗,宁铂花了20分钟时间,写成了一首七律:
正叹惆怅身无处,
不待今朝闻明昭。
倦时倍觉丹卷美,
喜后更思天路高。
朱日明松笑健伟,
银月暗柳乐菲瑶。
九天遨游指日待,
何见小丑奈何桥。
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两位老师前往学校了解宁铂的在校表现,教导主任本着公平和多选拔人才的目的,建议两位老师再安排一次考试。就这样宁铂和其他9位17岁以下的学生又进行了一次数学考试。
当天晚上成绩出来后,宁铂考了67分,名列10位考生中第二位。
图丨宁铂的入学登记表
在对宁铂等三位少年考察之后,中科大开始考虑对他们的安排问题。按照之前的经验,年纪比较大的,可以直接安排进入本科班或者研究生班,但对于宁铂这样年纪比较小的少年,中科大还是要慎重考虑。
经过开会讨论,中科大决定将中科大预科班开起来,并在全国范围内招收一批像宁铂这样15岁以下的优秀学生。
就这样,中科大开始按照考察宁铂的标准,在全国范围内部署招生工作。一直到1978年春节过后,20多名优秀青少年脱颖而出,成为中科大少年班的第一期学员。就这样,宁铂从地方的普通高中,一步跨进了中科大少年班。
由于第一期少年班招收没有统一标准,入学之后老师发现这些学生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学生之间成绩差距特别大,给教学带来很多不便。经过4个多月的补习,大部分学生的成绩都有了很大提升,第一期少年班顺利结业。
按照学生的成绩和志愿,少年班的学生被分到了各个系,和即将入学的1978级本科生一起学习。
当时宁铂被安排攻读最热门的物理专业,但宁铂对于物理毫无兴趣,他向中科大提出转去南京大学去学天文。结果他的要求被学校以六个字驳回了:既来之,则安之。
图丨认真听中科大教授讲课的宁铂和同学们
被学校拒绝之后,宁铂只好选了理论物理作为专业,但媒体对于宁铂的渲染仍丝毫不减,宁铂俨然已经成为少年班的象征,同时也是那些家长和孩子们学习的榜样。
当时所有的报刊杂志上,都发表过一张宁铂在中科大校园葡萄架下读书的照片,后来这个葡萄架有一段时间成为中科大新生和来宾的必瞻仰之处。
升入本科之后,宁铂的表现开始变得古怪。他上课从来不记笔记,却能将老师讲述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甚至可以给同学演示公式推导。然而他的成绩却非常一般,甚至很多科目都不及格。
对于16岁的宁铂来说,他的分数和他聪明过人的神话严重不符,这样的矛盾让一向顺从的宁铂,常常为自己的名声所累。他不止一次地私下和好友抱怨: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普通人?后悔读少年班。
1982年,宁铂本科毕业,并留校任教,一时间宁铂的头上又多了一个名号,19岁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讲师。媒体的过度渲染,让宁铂迷失在了自己的虚荣心中,他曾经三次拿到研究生的准考证,但三次弃考。他要向外界证明:
我就是不考研,也会照样干得很好甚至干得更好。
而宁铂的班主任和很多人却一致认为,宁铂只是过分地惧怕失败。
图丨少年班学生在宿舍讨论功课
慢慢地,宁铂也开始意识到这种欲望的可怕,于是连续考了三年托福,打算出国,但最后由于一些原因未能成行。从1992年开始,宁铂开始不时到外面一些公司和工厂打工。
没有人能够知道宁铂身上那种光荣的压力。毕业之后尝试多种多样的经历,让宁铂的心理承受了千锤百炼。他曾经用高尔基的一句话来评价自己:我的心眼是皮肉上熬出来的。
为解决现实问题遁入空门
1988年,宁铂和中科大图书馆的一名老师结婚了,除了每周四节课以外,宁铂将自己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对于孩子的培养,宁铂坚持不过分主观设计,提倡自由任其发展,哪怕只是做一个普通人。
但妻子对于宁铂的教育方法并不认同,她不认为将孩子培养成神童有什么不好。曾经在一次和妻子争吵之后,宁铂负气离家出走,在外面游荡了半个多月。
在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宁铂将自己的业余时间都放在了练习气功和研究古代著作上,他向往古代哲人那种飘逸的精神,他认为读了那些经典的东西,能够让他的心灵得到真正的净化。
2002年,宁铂前往五台山出家,但很快被学校领了回去。一年之后,宁铂成功遁入空门,切断了除父亲外的一切世俗联系,消失在媒体的视野中。
图丨削发为僧的宁铂
出家之后,宁铂有一段时间曾落脚在苏州西园寺,住在寺院后的一座破旧住宅楼中,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架和一把椅子外,几乎没有什么陈设。
凡是见过宁铂的人都知道,宁铂说话很谦和,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凡是回答别人的问题前,都会双手合十致意,每次送客还要特别深地鞠躬。而且宁铂从不接受居士的顶礼,每逢居士朝他顶礼,他都会立刻跪在地上还礼。
后来宁铂在江西一个禅院主讲巴利语培训,每个周末都要到南昌。每次上课的时候,无论教室多大,必定座无虚席。宁铂每次上课连接好设备之后,都会环顾一下受众,然后跪下来向听众顶礼三次。
宁铂讲课的时候语速很快,而且会结合当代心理学和哲学,让大家对佛学的理解更加透彻。他讲课的时候从来不看笔记,引用的资料会直接告诉你是哪本书第几章第几页,让你回去自己找着看。
等到下课的时候,宁铂同样会顶礼三次。
每次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宁铂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问一些家长里短很琐碎的事情。宁铂从来不拒绝他人的提问,哪怕自己再忙,也总是耐心地一一解答。
图丨还俗之后的宁铂
2011年,宁铂的同学发表了一篇关于宁铂的文章,将宁铂再次拉回到大众视野中。在远离媒体的近十年之后,宁铂仍然非常厌恶曝光,并且拒绝各路媒体的采访:
我学佛是为了解决我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困扰,从1987年开始就深受这些困扰,为此我花了6年时间来寻找答案。
在潜心研究佛学十多年后,宁铂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并还俗开始做心理咨询。
在宁铂前往中科大上学前,举荐他的倪霖老师曾特地将他喊到家里,不无忧虑地告诉他,自己对他有两点担心,一点是他当时被捧得太高,而他对自己的认识不足;另一点是他比其他的同龄人早熟,提点他为人处事要多加注意。
多年之后宁铂遗憾地说:那些年我几乎把这些话给忘了,当时外界都认为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没有人说你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孩子,你应该做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