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院古镇在明朝初年天下大定之时,人口巨增,城市版图不断扩大,古镇有桥有水有青石板路,一时间天下客商云集,经济繁荣,古镇上的丝绸,畅销天下。
到了明朝末年,盛极而衰,天下烽火不断,加上繁重的赋税、盗贼与天灾,百姓们家无存粮,衣不蔽体,过着凄惨的生活。
枊氏长得标致,有人叫她寡妇,也有人想打她的主意却又不敢真的动她,只因她丈夫与她婚后不久,就神秘地外出了。有人说他加入了反明的队伍,也有人说他当了兵做了官,还有人说他入了山林,成了强盗头子。
所以,有这样一个背景的女人在家,有的人只敢对她动动歪心思,却不敢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侵害动作。要不然,她男人哪天一回来,不扭断谁的脖子才怪。
柳氏清楚地记得,她的男人对她说的话,他要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他要去外面,找一条能让百姓存活的道路。妻子问他去哪里,他说,让妻子在家等他的消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记住自己的男人是干大事的人就行了。
开始两年,柳氏能收到丈夫的家书和些许的银两,到第三年,她再也没有了夫君的消息,生死不明。
柳氏靠给别人纺纱维持生活,有时候还去别个家里打短工,而最喜欢请她的人,是郭员外。郭员外对外是一个乐善好施的谦谦君子,只有柳氏知道,他光鲜衣服里包裹的,全是男盗女娼,十足的老色鬼。
他不止一次地多给柳氏薪资,给柳氏暗示。但柳氏就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从不占小便宜,郭员外就像偷不了腥的猫,气得喵喵叫。
这一年,官兵横征暴敛,盗贼日夜骚扰,且天上已有4个月未下一滴雨,眼看运河都要干了,普通人家,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食不果腹。
柳氏因为纺的纱还没有交货,领不到薪资,眼看揭不开锅了,她只有厚着脸皮向郭员外开口借点米。柳氏敢向郭员外借,是她知道老东西虽然很色,但他从不强来,加上给他家干过很多次活,所以她想着去碰碰运气。
柳氏感觉到郭员外火辣辣的眼神,当他看够以后,便对柳氏说道:别人我可以借,但对于你,我只有给,你懂的。说罢,他那满是皱纹的手,就要伸向柳氏。
柳氏强忍着恶心,转身出了郭府。后面,传来老员外放浪的笑声。
事有凑巧,就在当晚,柳氏在昏黄的灯光下纺着纱,急促的敲门声让她打开了房门。
突然,有两个貌似受了重伤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跨进屋来,说了句救救我们,其中的一个就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见到此,柳氏没有半点惊慌,因为,这些场面她不知想过了多少回,而故事的主人公,只不过是她的丈夫而已。
这时,她听到后面逐渐增大的嘈杂声,她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柳氏只听到一句有力的答复:嫂嫂莫问,我们是干大事的人。
这人的回答,与当年的丈夫如出一辙,她感到无比的亲切。她爱丈夫,支持丈夫,跟他一样的人,就是战友、是兄弟。
她不再多想,说了句:快跟我来。
当她的门让人凶神恶煞地踢开,来人看到正在纺纱的女人,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问,便下令继续前追。
这个人自负地认为:这样的妇人,没有那个能力和胆量去藏两个大活人,而且,她根本没有一点的惊恐与慌张的表情。
的确,在对丈夫长期的思念中,她幻想了各种各样的场面,她希望她的男人在遇到同等的情况下,也有人对他出手相助。
一切归于平静,柳氏知道了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一直被这伙人追着,而且还没有银子。
那人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柳氏,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嫂,熬一碗粥行吗?救救我的兄弟,我还能坚持,等我和兄弟们接上头了,就好了。
一碗粥?他说得好轻巧,可家里没有一粒大米,柳氏已经吃了三天粗糠了!
你们等等!柳氏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半个时辰过去,柳氏换回了三碗米。
那人一见柳氏凌乱的头发、不整的衣衫和飘浮的眼神,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一下跪在地下,眼睛都要冒出血来,磕了个头,叫了声:嫂嫂……
柳氏擦了擦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没事,救人要紧。
整整五天,喝了五天的粥,他们在地窖里养好了伤。柳氏没有向他们问一句话,只知道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了一个叫大虎,一个叫二龙。
出发的那天晚上,大虎与二龙双双给柳氏跪下,说嫂嫂有再造之恩,今生他们若还不了恩情,来生再为嫂嫂做牛做马。
其实,柳氏不知道的是,大虎与二龙,是青龙山的侠盗,他们劫富济贫,因不愿与知府大人同流合污去干伤天害理的事,知府便对他们痛下杀手。
大虎与二龙逐渐认识到单凭自己单个的力量太脆弱,很难让贫苦的老百姓吃饱饭有衣穿,一商量,便去投奔朱元璋的队伍。
在朱元璋的队伍里,大虎与二龙奋力杀敌。在一次与陈友谅大规模的厮杀中,大虎与二龙结识了一个叫豹哥的人,此人豪爽讲义气,大虎为救他而丢了性命,战斗打得惨烈处,豹哥又用自己的身体,为二龙挡住了射来的箭。
豹哥在临死前,把他的贝壳手链送给了二龙,说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他还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只有等来生,再续前缘了。
这一仗,二龙虽然死里逃生,但他却落下了终生残疾,他的腿不能正常行走了。
二龙现在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他又不能继续当兵,拿了抚恤,他就不知往何处去。
他灵光一闪,回忆起了当年救他和大虎的嫂嫂,那个用羞辱换来三碗米救他们陌生二人性命的嫂嫂!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二龙来到了濮院古镇。古镇还是那个古镇,可是人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写满了饥饿。当二龙找到恩人柳氏时,发现她正躺在床上。
嫂嫂,你怎么啦?还认得我不?二龙伸手把被子给嫂嫂扯了扯。
就在二龙给柳氏扯被子的时候,柳氏一下子抓住了二龙的手,喘着气,急促地问这手链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了二龙的讲述,柳氏笑了哭,哭了又笑。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这辈子,她终于知道丈夫的去向。
还没到晚上,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为保嫂嫂名节,二龙快速躲到了床后面。
进来的是个老头,只听得他对柳氏说道:美人儿,想死个人哟。
柳氏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畜生,孩子流产,我还没有满月啊!
只听那个老家伙无耻地说道:我只管我,管你做甚?你私通强盗,如果不是我为你保守秘密,你已经死了好多回了。
说罢,这老头就要上床。
二龙听明白了,原来这老头拿嫂嫂当年救人的事来威胁她,简直禽兽不如!看到他缓慢蠕动的身体,二龙拔出了尖刀,直接冲了过去。
看着没了动静的老头,柳氏苦笑一声,吃力地说道:当年,他早就对我怀有不轨之心,可是我不愿意。但我需要米来救你们,所以才让他得手,谁知道这个禽兽,跟踪了我。你们走后,官兵到处找你们,而我,被他威胁。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丈夫回来,找不到他的妻子,该有多么的伤心!二十天前,我流了产,没有吃药,想不到这禽兽,前天晚上就来了,今天还来。
二龙气愤地再次踢了尸体两脚,把尸体扔到了地窖,准备把他埋在那里。第二天,二龙醒来,发现嫂嫂双手紧紧抱着那串贝壳手链,走了,一脸的安详。
二龙先把嫂嫂的尸体背走掩埋好,然后,一把火,烧了那间单独的小院。
二龙从来没有问过嫂嫂的真实名字,他只觉得,嫂嫂就是恩人,是圣母,是那天上的神仙……他给嫂嫂打了个碑,上面就两个字:贞嫂。
贞嫂的墓一直都有人打扫,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一个跛脚的白发老人,在一个大雪初停后的早晨,他与贞嫂的墓碑,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