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唐宋五代词《李煜《菩萨蛮》李 煜

李 煜

花明月暗笼轻雾^①。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②。手提金缕鞋^③。画堂南畔见^④。一晌偎人颤^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⑥。

注释 ①笼：笼罩。②刬(chǎn)袜：只穿袜子，不穿鞋子。无名氏《醉公子》词：“刬袜下芳阶，冤家今夜醉。”③金缕鞋：用金线绣花的鞋子。④画堂：雕饰精美的殿堂。⑤一晌：很短的时间。⑥恣意：随意，任凭。怜：爱抚。

鉴赏 此词是写少女与情人幽会的情形，少女手提金缕鞋，光脚着袜，偷偷地蹩过画堂，与情人见面，又惊又喜，而后投怀送抱。作为一国之君主，李煜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更没有在作品中装腔作势、文过饰非，而是如实地、满含爱意地刻画出一位逾越伦理教化的少女，她是那么的真挚，那么的可爱，故而能够打动人，这也正是李后主作品的独特风格和魅力之所在。诚如清代词论家周济在《介存斋词论杂著》所论：“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促。”正是用这种“不受控促”的恣肆之笔，才能写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种发于内心的真挚之情。这一切都是通过对少女动态的刻画生动传神地表现出来的。她既热情如火，又战战兢兢，“刬袜”“提鞋”“偎人颤”这一系列的连贯动作，使得幽期中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通读整首词作，直感觉李后主有现代影视艺术的构思与匠心。词的开篇极尽笔墨，渲染“花明月暗”的朦胧境象，娇艳的鲜花绽放，预示着良辰的到来;而朦胧的月色、弥漫的轻雾，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蒙神秘，这正是一个男女幽会的好时景，随后一句“今宵好向郎边去”，就好像是导演有意安排的旁白，其实又何尝不是男女主人公内心深处最真实而急切的呼唤和渴求! 透过文本，我们隐然可以感受到，词中的女主人公在“今宵”之前，守侯、期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内心世界经历多少的起伏与波澜。终于等到了今宵“花明月黯笼轻雾”的良辰和绝佳机会，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和情郎幽会。接下来一连串连续动作的描写，其节奏完全和女子的心跳同步。只见一双金莲步过香阶，而这双金莲小脚只着了一双薄薄的罗袜，没有穿鞋，鞋到哪儿去了呢?原来，那双刺绣精美的“金缕鞋”被女子拎在手上了，她神情紧张地、蹑手蹑脚地走过画堂之畔，恨不能立即飞到情人身旁。当来到“画堂南畔”，与心爱的情郎相见之后，一头扑向对方的怀抱，长时间地偎依在“他”的怀里，久久不愿离去，激动得连娇弱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就在这时，前来幽会的女子对情郎娇滴滴地说出了这样一句情话：“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清孙琮曾嫌此二句“意态不文”，但这样的情态确实是小儿女幽会时的真实再现，对此真情真景，孙琮也不得不慨叹此作实乃“词家本色”(清沈雄《古今词话》引述孙琮语)。

据清沈雄《古今词话》云，此词为继立小周后所作，后主作词时韩熙载曾作诗以为讽焉，但后主依然不以为意，并将这首抒写帝王爱情的小词流行外间，词作中所表现出来的真情和美感特质，完全战胜了世俗的礼教和偏见，因而脍炙人口，流传千年而不衰。后主的这段爱情故事也因此而广为传诵，台湾现代历史小说家高阳以李后主生平经历为题材所创作的历史小说就索性命名曰《金缕鞋》。(杨旭辉)

梅花仕女图 【清】汤禄名

集评 明《潘游龙：“结语极俚极真。”(《古今诗馀醉》卷一○)

清《许昂霄：“情真景真，与空中语自别。”(《词综偶评》)

清《沈雄：“孙琮曰：‘感郎不羞赧，回身向郎抱’，六朝乐府便有此等艳情，莫诃词人轻薄……李后主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正见词家本色，但嫌意态之不文矣。”(《古今词话《词品》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