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她不幸而充满遭遇的一生,是与南北宋之交动荡激烈的时代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她高超的诗文成就以及学术水平是其它封建女性无法比拟的,而她超前的性格、独立的人生态度、宽广的视野、博大的情怀更是孑然千古于封建废墟之上。她的一生,是“愁”的一生,这种“愁”是时代精神、个人命运、文化传统的结合体,是古代“愁”情结的天然“结晶”。
少女时代:闺中闲愁
李清照在少女时代的词作中抒发了闺中少女的那种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蕴含着淡淡的闺愁。如:《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说,时常记起溪边亭中游玩至日色已暮,沉迷在优美的景色中忘记了回家的路。尽了酒宴兴致才乘舟返回,不小心进入藕花深处。奋力把船划出去呀!奋力把船划出去!划船声惊起了一群鸥鹭。
这首词是李清照少女时代写闺中闲愁的主要代表作,这首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作者对海棠花的怜惜之情,表达了惜春怜花的女性情怀,同时也流露出词人对岁月流逝、青春易逝的惋惜,衬托了闺中少女寂寞惆怅的情怀。“这种惆怅伤春的闲愁,可以说是大多数青春少女常有的心理活动,只是常人难用传神的笔触把这种情感表达出来”。而作为正值青春花季的妙龄少女,李清照以女性的笔触把这种惆怅感伤的愁绪表现得淋漓尽致。李清照这时既无离情别绪,又不伤时叹事,少女闲愁确实是词人真实的生活感受,并非博人眼球,矫揉造作。
少妇时代:相思离愁
李清照最初的婚姻生活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期,与丈夫赵明诚二人情投意合,志趣相投,共同研究金石,品茗作诗。然而好景不长,父亲李格非由于党派问题被罢官,李清照也不得不暂时随父亲离开,与赵明诚分离。再加上后来赵明诚出仕,他们经常面临或长或短的分离,这使她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快乐,给她带来了很多烦恼与痛苦。李清照是以女子的心态和生活实感来描写相思愁绪的,无矫揉造作之态,更加真实,贴近生活,因此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李清照这时期的代表作有《怨王孙·春暮》:
“帝里春晚,重门深院。草绿阶前,暮天雁断。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拚舍,又是寒食也。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李清照说,在京城的暮春时节,在重重门庭、深深院落中,阶前绿草萋萋,黄昏的天空,看不见大雁的踪影。伫立楼上等候音讯,而音讯全无,心中幽恨绵绵不绝。多情人当是多烦恼,想不思念心里却又难以割舍,倏忽间寒食节又到了。夜深人静,秋千空荡,巷陌寂寂,皎月初斜,洁白的梨花沉浸在银色的月光里。
这首词通过描写春暮时节的景物和描绘主人公对“远信”的痴想,刻画了少妇独处深闺的形象。爱人不在身边,闺中寂寞无聊,又正是红花衰败,“草绿阶前”的暮春时候,闺中少妇更提不起兴趣外出赏春游玩,只是深院重门紧闭,独对空闺,任凭离别的思绪纠缠环绕于心头。思念丈夫之情难却,盼人不归,登楼眺望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天色已昏黑,连能够为人传送书信的大雁也看不见。所以,即使是将自己一腔的相思情怀写成书信,也无由寄达。词人自知“多情”无法“拚舍”,只得默默忍受。这时,闺房外面的秋千无人问津,周围静悄悄的,惟见明月升起,将银辉洒向梨花,也洒向大地。词人在闺楼里枯坐了一天,从白天到昏暮到皎月升起。闺阁思妇对丈夫感情之浓厚,思念之愁苦,于此可见。
寡妇时代:国愁家愁
公元1127年,北方女真族(金)攻破了汴京,徽宗、钦宗父子被俘,高宗南逃。李清照夫妇也随难民流落江南。漂流异地,多年搜集来的金石字画丧失殆尽,给她带来沉痛的打击和极大的痛苦。这是为国而愁。
后来金人铁蹄南下,南同年,赵明诚被任命为建康知府,在一次城中叛乱中,赵明诚缒城逃跑,使得李清照对其心灰意冷,并于第二年逃亡江西途中,行至乌江时写下有名的《夏日绝句》,赞项羽讽明诚,赵明诚自感羞愧,心情郁郁,后死于上任湖州知事途中。宋王朝腐败无能,自毁长城。这是后期的家愁。
然而她的愁并没有结束。在李清照孤寂之时,张汝舟(一作张汝州)为骗取李清照钱财,趁虚而入,对李清照百般示好。李清照当时无依无靠,便顶世俗之风嫁给张汝州。婚后,二人发现自己都受到了欺骗,张汝州发现李清照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家财万贯,而李清照也发现了张汝州的虚情假意,甚至到后来的拳脚相加。之后,李清照发现张汝州的官职来源于行贿,便状告张汝州,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妻子告发丈夫,即使印证丈夫有罪,妻子也要同受牢狱之苦。李清照入狱后,由于家人收买了狱卒,入狱九天便被释放,这段不到百天的婚姻就此结束。她亦是为了第二段不幸的婚姻而愁。
这时期,李清照的代表作有《武陵春·春晚》: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说,风停了,花儿已凋落殆尽,只有尘土还带有花的香气。抬头看看,日已高,却仍无心梳洗打扮。事物依旧在,人不似往昔了,一切事情都已经完结。想要倾诉自己的感慨,还未开口,眼泪先流下来。听说双溪春景尚好,我也打算泛舟前去。只恐怕双溪蚱蜢般的小船,怕是载不动我内心沉重的忧愁啊!
这首词是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作者避难浙江金华时所作。当年她是五十三岁。那时,她已处于国破家亡之中,亲爱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离异乡,无依无靠,所以词情极其悲苦。
上阙极言眼前景物之不堪,心情之凄苦。起句“风住尘香花已尽”意味无穷,既写出此前风吹雨打、枝头的花朵落尽的情景,又写出此刻雨过天晴,尘土沾花散发出微微香气的韵味;既有雨天不得外出的苦闷之情,又有词人惜春自伤的感慨。“日晚倦梳头”点出词人此刻的心境:抬头看看,日已高,却仍无心梳洗打扮。面对此情此景,词人心中感慨万千,所以有“物是人非事事休”之语。“欲语泪先流”写得鲜明而又深刻,写泪,以“欲语”作为铺垫,然后让泪夺眶而出。难以控制的满腹忧愁好似倾泻而出,感人肺腑。
下阙进一步表现悲愁之深重。词人先以“闻说”、“也拟”、“只恐”三组虚词作为转折的契机,造成一波三折的态势,增加了词的情致和波澜。起句“闻说双溪春尚好”为第一转折,刚刚词人还是泪流满面,但一听说双溪的春色还不错,她这个素来喜欢出游的人的兴致立刻被勾了出来,遂决定去那里划划船,散散心吧。前两句节奏明快,表现了词人一刹那的喜悦之情。但“也拟”二字使这种喜悦大打折扣,表明出游的打算只是词人的一时兴起。“只恐双溪舴艋舟”又是一转,“舴艋舟”直言船小,与上文的“轻舟”相呼应,也衬托出内心的愁苦之重。“载不动、许多愁”,将词人内心的愁苦和盘托出,意境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