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题孟处士宅
高才何必贵,下位不妨贤。
孟简虽持节,襄阳属浩然。
【赏析】
“处士”是对未仕或不仕者的称呼,犹今人称某某先生。“孟处士”指孟浩然,他一生没有功名,只在张九龄荆州幕下作过一度清客,后来便以布衣终老。从李太白到闻一多,都认为其不仕主要是出于本心;但从孟浩然的诗歌和行止看,恐不尽然。因为即使在文艺家颇受尊重的唐代,学优登仕仍是知识阶层的主要出路,终身老于布衣仍是一种很大的屈辱和遗憾,这以昭宗时韦庄奏请追赠李贺、贾岛等人功名官爵、以慰冤魂一事,便可证明。明白这一点,读者便不得不对诗人张祜题的这首绝句,刮目相看。“高才何必贵,下位不妨贤。”第一句说一个人的才干和禄位并不相干,第二句说一个人的德行和禄位并不相干。两句讲的道理,本来很抽象而且不具有原创性,它使人想到左思“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的名句,不过道出“不妨”二字,变牢骚为傲岸,也翻出了一种新意。但这两句的成功,关键还在于具体落实到“孟处士”身上,这个陈旧的道理就更有说服力。“诗穷而后工”与堪当大任者“生于忧患”一样,是可用辩证观点予以说明的。对于后来成功了一位山水隐逸诗人之大宗的孟浩然,不止是“何必贵”,也不止是“不妨贤”,简直就是不能“贵”,简直就是大有助于其“贤”。如果有了一个高官厚禄的孟浩然,必然会失去一个标格冲淡的诗人孟浩然;世间宁可要后一个孟浩然,无须要前一个孟浩然。
“孟简虽持节,襄阳属浩然。”后二句中,诗人抬出当代襄阳另一个姓孟的大人物来作对比,构思巧妙。这个人便是公元818年(元和十三年)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的孟简,他出身名门,官运亨通,唐史有传,算得上显赫的人物了。但和孟浩然比,他又是一个不高明的诗人。而在唐人心目中,一个高明的诗人,比十个高官更能引起仰慕,乃至可被尊为精神领袖(请注意“诗天子”、“诗家天子”一类口头上的尊号)。而以地名(籍贯或治所)借代人名,作为一种荣誉,一般来说只有优秀的诗人可以得到。这样的“桂冠”诗人,可以举出一大串儿:孟襄阳、李东川、王江宁、杜少陵、岑嘉州。“襄阳”称呼属于孟浩然,而且只属于孟浩然。所以孟简虽然在襄阳持节作父母官,也能作诗,却断不能据有“襄阳”的美誉。同姓孟,同是诗人,但有高明不高明,官与非官的区别。用“官本位”的价值观念判断,浩然诚不如孟简;然而从对人间所作精神财富的贡献来衡量,孟简就不能与浩然相比。“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白居易),后二句不但构思巧妙,涵义也相当深刻。
“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唐代知识界自有其不合流俗的价值观念。它表现在李白诗中,也表现在张祜这一首短诗中。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流芳百世的往往不是那些高官权贵,而是那些杰出的诗人,艺术家。该诗说明了这一道理。
【作者介绍】
张祜,唐代诗人。字承吉,清河东武城(今山东武城)人。初寓姑苏,后至长安,辟诸侯府,为元稹排挤,遂至淮南、江南。爱丹阳曲阿地,隐居以终。卒于大中(唐宣宗年号,847—860)年间。因诗扬名,以酒会友,酬酢往业,平生结识了不少名流显官。然而由于性情孤傲,狂妄清高,使他多次受辟于节度使,沦为下僚。在其诗风沉静浑厚,有隐逸之气,但略显不够清新生动。有《张处士诗集》,《全唐诗》收其诗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