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西晋女辞赋家左棻生平介绍及评价

提起帝王宫苑里的妃嫔,你会想到谁?

  让商纣王帝辛树起炮烙铜柱的妖妃妲己,还是不苟言笑逼得周幽王戏耍诸侯的褒姒?显然,你所想到的,往往是那些有天人之姿,让九五之尊甘愿为之倾国倾城的美人。

  丑女,似乎天生与帝王的后宫没什么关系。想要跻身后宫,必要经过重重采选,丑女往往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何谈在后宫之中留下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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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亦有钟无艳、贾南风等丑女得以进入帝王世家,成为后宫史上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在这为数不多的跻身后宫的丑女之中,钟无艳靠的是德、贾南风靠的是权,而我们今天讲的左棻,她靠的却是实打实的才学。

  一

  左棻,生于齐国临淄,西晋时期最出色的女诗人。出身书香门第的她,自幼便耳濡目染,有一身行文赋诗的本事。

  老天爷是残忍的,他既给你打开了一扇门,就要锁死你家的窗户,总要想些办法给人的生命里添堵。左棻的父母留给左思、左棻兄妹令人称羡的文学天赋,却没给他们与才学相匹配的颜值。虽史料中语焉不详,但我们可通过一桩真实的历史事件管中窥豹。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说的是洛阳地界,有一美男子叫潘岳,就是传说中古今颜值第一的潘安。西晋时期“外貌协会”颇多,所以,每逢潘安上街,往往会受到大姑娘小媳妇的追捧。长安万人空巷,人们都想一睹其容貌,男人们见其大为吃醋,女人们则想方设法吃潘安的豆腐,“莫不连手共萦之”。

  认识左太冲,左棻的哥哥左思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丑鬼,偏偏他自己浑然不觉。有一天左思心血来潮,来到大街上效仿潘安,招摇过市。谁知,大姑娘小媳妇见到左思以后,就像见了臭鸡蛋一样避之不及,一群妇女站在一起朝左思吐唾沫。左思先生备受打击,从此极少出门了。

  从这个小故事里我们就能看出,左家的基因存在缺陷,至少在“颜值”这方面不太喜人。丑到上街都要受时人口诛笔伐,足见左思之“颜值”已属负数。他丑到这个地步,妹子左棻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不过,在那个年代男权一手遮天,男人容貌再丑,只要有一技之长即可立足于世。左思是当世罕见的才子,所以他不愁前途。其实,何止是西晋,任何朝代对丑男的包容性都出奇地高,从古至今除钟馗之外,倒没听说哪个丑才子被断了生计的。

  相比之下,左棻的处境比他哥哥还要艰难。

  旧社会的良家少女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嫁人从夫,毕生最大的追求莫过于相夫教子。左棻何尝不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过一段平淡且美满的人生呢?然而,事与愿违,听闻左家有一女未出嫁,想要捞些好处的媒婆登门拜访,在见了左棻的容貌后无不摇头——这姑娘太丑了。

  纵然媒婆都有生花妙嘴,可女孩子的颜值起码要说得过去才行。媒婆们七嘴八舌地传了一通,整个临淄都传遍了左棻是个丑女的风闻。左太公为了女儿的婚事跑断了腿,他来到临淄青年俊杰的家里,开出天价嫁妆,且不收分文彩礼,就想给女儿寻个好人家。谁知,非但高门大户的青年子弟,连普通的贩夫走卒都不愿娶这么个丫头过门。

  左棻在深闺中百无聊赖,便只好将精力都放在写诗上。

  她的才华不逊于兄长左思,所以,当她的诗句在临淄乃至长安流传时,人们无不为其惋惜——这么有才的姑娘,要是长得好看一点就完美了,哪怕是只民妇之姿也行啊!

  更戏剧性的是,左棻的名声传到了皇宫里,晋武帝司马炎不由得为之侧目。司马炎久居深宫,闲来无聊,于是,便逗闷子命人请左棻入宫。一见之下,司马炎险些惊掉了下巴:“嚯!好家伙,这女孩可真是丑出了新意,丑出了水平!”

  司马炎正想调笑一番时,身边的大臣凑在耳边谏言,向他提到了一个典故:当年齐宣王的王后钟无艳不也是当世罕见的丑女吗?正因为齐宣王看重钟无艳的高洁情操与正直的品行,所以才将她留在后宫中自勉。倘若,陛下能效仿齐宣王,将左棻留在宫中,定能博得美名!司马炎一听,此言在理,于是,当即封左思为修仪。

  左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总希望嫁给如意郎君,如今美梦得偿,非但嫁了人,还嫁了当世最显赫的九五之尊!不过,左棻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司马炎恩宠自己事出有因,这段婚姻绝不可能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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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如此,皇命不可违,她只能被迫拜别父母兄长,从此深入宫门。泰始八年(公元272年),晋武帝司马炎封左棻为修仪。之后进封其为贵嫔,世称:左嫔妃。

  二

  听说当今圣上迎娶了普天下最丑的女子,长安沸腾。老百姓口耳相传,谁说天子是好色之人?如今左修仪进了宫,不久前又被升为贵嫔,看来皇帝是个重德之人!

  若左棻听了这话,她大概会苦笑不止。

  司马炎何许人也?司马氏的摘果之人。

  司马懿在曹操身边混了一辈子,学了一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本事,曹操用自己的人生给曹氏子孙打下了大好河山,司马懿则以同样的法子篡夺了曹老板的钻营成果。从先周到西晋,时隔数百年,“三家分晋”变成了“三家归晋”。不过,祖父和父亲的阴谋倒算在司马炎看来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他天生便坐拥一切,祖辈的奋斗都是他挥霍的资本。

  “富不过三代”这一惯例,在司马家完美重现。司马炎就是个荒淫好色的家伙,这一点是他洗脱不了的。靠收左棻入宫,司马炎赚来了不少美名,可此举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司马炎的枕边人。司马炎搜罗了普天之下十之八九的美人,将她们软禁在深宫中,成为一人之禁脔。如果他真的是个重德之人,何以他后宫女眷的数量可与秦始皇比肩?

  司马炎在左棻面前,必然要保持着帝王的姿态与气度,不可能像吃了苍蝇一样吐出来,但让他一亲左棻的芳泽,却是万万不可能的。试想一下,连普通人都无法接受左棻的容貌,一向爱美的司马炎又怎会有逐丑之癖呢?所以,左棻就像是万花丛里一朵最不起眼的野草一样,孤单地生长在深宫中。

  实际上,即便左棻是美人,她也未必能得到司马炎的心。

  根据史料记载,司马炎“怠于政事,颇事游宴,选吴孙皓宫女五千入宫,掖庭殆将万人。尝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晏寝,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撒地,以引帝车……”

  他后宫的美人估计能坐满鸟巢体育场,连他本人都懒得在偌大的后宫中步行。每天入夜时分,司马炎往往会乘坐着由羊儿拉动的小车,在后宫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羊儿什么时候走累了,司马炎便就近找个寝宫休息,临幸宫里的美人。

  深宫之中的女人,为了争宠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某天,有个聪明的女人想了个办法,在宫门口插上新鲜的竹叶,在台阶上洒些盐水,羊儿受了竹叶和盐水的吸引,自然停留在宫门外。靠着这个办法,这个聪明的女人成功地将司马炎留在宫里,怀上了皇帝的骨肉。

  宫嫔们听说这件事后,争相效仿,于是,晋武帝的后宫中,每座宫苑前都插了鲜嫩的竹叶,每段台阶过道上都有盐渍。后宫中争宠是大忌,司马炎为何没有禁止这一行为?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临幸谁,倒不如让宫嫔们各自施展手段,随机选择,省得心烦。

  那么,司马炎真的没有真心爱过哪个嫔妃吗?

  倒也不尽然,贵嫔胡芳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得到司马炎喜爱的女人。

  胡芳的父亲是当朝名将,正所谓将门虎女,胡芳的性格耿直率真,颇得晋武帝喜爱。在胡芳被选入后宫那天,这个女人不甘寄居冷宫的命运,当众痛哭流涕,身边的美女好心提醒她莫要胡闹,当心被皇帝听到,胡芳心直口快地说道:“我是武将之女,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皇帝?”刚好晋武帝听到了这番话,他立即被这个略显叛逆的女人吸引了,封她为贵嫔。

  胡贵嫔不拘小节,经常与司马炎打闹,司马炎从未见过这种耿直女子,对她愈发喜爱。某日,两人在一块玩樗蒲的游戏,司马炎耍无赖,胡芳与其争执起来,动起了手。胡芳力大无比,竟扳疼了司马炎的手指头,惹得司马炎颇为不爽,当即斥责道:“你还真是武将的女儿,竟这般粗鲁。”

  胡芳不肯示弱,说道:“本朝亦有武将曾北伐公孙,南拒诸葛,难道武将就是粗鲁之人吗?”司马炎一听,她说的不正是自己的爷爷司马懿嘛!司马炎本就不以此为忤,反倒觉得胡芳爽直,对她愈发迷恋。

  种竹叶吸引羊车的法子,左棻自然不屑去用的。若让她效仿胡芳,以她的品性来说倒没什么问题。不过,胡芳得宠是有先决条件的,她之所以能得到司马炎的宠爱,的确是靠心直口快的性子,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本身是个美人的基础上的。

  因此,在司马炎的后宫中,得宠的女子需有两种潜质:

  一是天生丽质;

  二是性格独特。

  左棻的性格没有独特之处,又在容貌的方面先天不足,所以,她根本没有上位的可能。那么,左棻为何不另辟蹊径,在性格上下下功夫,像钟无艳一样靠大义与公理取胜呢?她有这个潜力,但她不屑这么做,她打心里鄙视司马炎这个坐享其成的皇帝。

  因为,这个人根本无法与他的祖父、父亲相提并论。

  晋武帝司马炎当然也不会想到,他这么一附庸风雅,却耽误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左棻和左思兄妹俩自小感情就很好,左思是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左棻一旦进了深宫日子有多凄苦,所以,他写了《悼离赠妹》诗两首,以此表达了对妹妹的思念。

  其一

  郁郁岱青,海渎所经。阴精神灵,为祥为祯。

  峨峨令妹,应期挺生。如兰之秀,如芝之荣。

  总角岐嶷,龆龀夙成。比德古烈,异世同声。

  厥德伊何,塞渊其虑。厥声伊何,日新其誉。

  幽思泉涌,乃诗乃赋。飞翰云浮,摛藻星布。

  光曜邦族,名驰时路。翼翼群媛,是瞻是慕。

  匪惟见慕,善诱善导。斟酌诸姬,言成典诰。

  匪唯辞章,多才多巧。黼黻文绣,几微要妙。

  积德弥高,用心弥奥。伊我之闇,晞妹之曜。

  惟我惟妹,寔惟同生。早丧先妣,恩百常情。

  女子有行,实远父兄。骨肉之思,固有归宁‍‌‍‍‌‍‌‍‍‍‌‍‍‌‍‍‍‌‍‍‌‍‍‍‌‍‍‍‍‌‍‌‍‌‍‌‍‍‌‍‍‍‍‍‍‍‍‍‌‍‍‌‍‍‌‍‌‍‌‍。

  何悟离拆,隔以天庭。自我不见,于今二龄。

  岂唯二龄,相见未克。虽同京宇,殊邈异国。

  越鸟巢南,胡马仰北。自然之恋,禽兽罔革。

  仰瞻参商,沉忧内塞。何以抒怀,告情翰墨。

  其二

  穆穆令妹,有德有言。才丽汉班,明朗楚樊。

  默识若记,下笔成篇。行显中闺,名播八蕃。

  以兰之芳,以膏之明。永去骨肉,内充紫庭。

  至情至念,惟父惟兄。悲其生离,泣下交颈。

  桓山之鸟,四子同巢。将飞将散,悲鸣忉忉。

  惟彼禽鸟,犹有号咷。况我同生,载忧载劳。

  将离将别,置酒中袖。衔杯不饮,涕洟纵横。

  会日何短,隔日何长。仰瞻曜灵,爱此寸光。

  何以为赠,勉以列图。何以为诫,申以诗书。

  去去在近,上下欷歔。含辞满胸,郁愤不舒。

  燕燕之诗,伫立以泣。送尔涉涂,涕泗交集。

  云往雨绝,瞻望弗及。延伫中衢,愊忆呜唈。

  既乖既离,驰情仿佛。何寝不梦,何行不想。

  静言永念,形留神往。优思成疚,结在精爽。

  其思伊何,发言流泪。其疢伊何,寤寐惊悸。

  咏尔文辞,玩尔手笔。执书当面,聊以永日。

  左棻这一入深宫,很难再走出来了,说是离别,其实跟永别差不多。所以左思伤感于他们的别离,写下这两首诗。

  左棻的《感离诗》正是为答左思《悼离赠妹诗》所写:

  自我去膝下,倏忽逾再期。

  邈邈浸弥远,拜奉将何时。

  披省所赐告,寻玩悼离词。

  仿佛想容仪,欷歔不自持。

  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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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小赋虽名”离思之文”,但却属宫怨一体。宫怨主题自班婕妤的《团扇歌》起,历来多抒写失宠被弃,怨君王喜新厌旧。左芬的《离思赋》另辟蹊径,偏重写自己失去自由,骨肉分离之悲,有着较为深广的内容。它也不同于许多虚拟悬想之作(如司马相如的《长门赋》),而是亲身遭遇的实录,因而情辞真切,于宫怨体中实不可多得。

  三

  因为左棻的缘故,她的哥哥左思得以跻身仕途,左太公也成了临淄的望族。

  人们都说,瞧,左家的闺女嫁入皇宫,成了帝王禁脔,从此,左氏风光无限。从地位上来看,果真如此,左棻已是九嫔中地位最高的贵嫔,已有了令人侧目的名分。在后宫中,起码有上万女子每天看着她的处境眼红。

  殊不知,司马炎给予左棻的所有荣宠,都是假象。在他眼里,左棻就是个颇具收藏价值的小玩意,只需将其摆在后宫中即可,平日里却连把玩的兴致都没有。司马炎所需要的,无非是世人的评价:这个皇帝爱惜人才,重视德行。

  左棻当然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她而为司马炎来的名誉。

  沽名钓誉的司马炎,将左棻当成了什么?有些历史爱好者说左棻是晋武帝收藏的古董花瓶、名人字画,实则不然。左棻不足观,不可亵玩,只是一块奇石而已。司马炎将她藏在后宫里,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品味,体现与众不同的文化素养。

  对于这一点,左棻心知肚明。

  但她亦有自己的操守,所以她开始找事做。

  女人入了后宫,便要为皇家提供价值,或从事劳役杂务,或为皇帝传宗接代,再不济也得满足帝王的生理需要。左棻不屑去做那些苦差,又没有资本服侍君王,而她又不想白白养在宫中吃闲饭,所以,她只能以才学来创造价值。既然司马炎将她视作才女,那她就要尽到写诗作词的义务,在后宫中扮演好女文人的角色。

  某日,司马炎心血来潮,命左棻以苦愁为题进行创作。原本左棻就有当世罕见的才华,加上她的胸中有无从排遣的愁思,创作这个题材的文章自是得心应手。没过多久,一份名为《离思赋》的答卷交到司马炎手中:

  生蓬户之侧陋兮,不闲习于文符。

  不见图画之妙像兮,不闻先哲之典谟。

  既愚陋而寡识兮,谬忝厕于紫庐。

  非草苗之所处兮,恒怵惕以忧惧。

  怀思慕之忉怛兮,兼始终之万虑。

  嗟隐忧之忱积兮,独郁结而靡诉。

  意惨愦而无聊兮,思缠绵以增慕。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

  风骚骚而四起兮,霜皑皑而依庭。

  日晻暧而无光兮,气懰栗以冽清。

  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

  昔伯瑜之婉娈兮,每彩衣以娱亲。

  悼今日之乖隔兮,奄与家为参辰。

  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

  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莫因。

  仰行云以歔欷兮,涕流射而沾巾。

  惟屈原之哀感兮,嗟悲伤于离别。

  彼城阙之作诗兮,亦以日而喻月。

  况骨肉之相于兮,永缅邈而两绝。

  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

  乱曰: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

  惨怆愁悲,梦想魂归,见所思兮。

  惊寤号啕,心不自聊,泣涟洏兮。

  援笔舒情,涕泪增零,诉斯诗兮。

  在将近400字的《离思赋》中,左棻尽情地宣泄了自己的哀愁。“嗟隐忧之沈积兮,独郁结而靡诉”;“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仰行云以欷兮,涕流射而沾巾”;甚至“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充满宫怨之气。在前述的双重痛苦中,左棻又增添了深切的思亲之痛。

  司马炎对这篇文章相当满意,从此便时常让左棻进行创作。

  “帝重棻词藻,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臣子献上什么了不得的奇珍异宝,司马炎总是让左棻发挥所学,进行命题作文。到了后来,宫里每有什么红白喜事,司马炎亦要左棻出面作文,写些应时应景的作品。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左棻在皇宫中的地位无非是就是个御用文人,她虽名为贵嫔,但地位远不及其他嫔妃。若作类比,估计乾隆年间的纪晓岚充当的便是这样的角色。可别觉得御用文人有多值得后人大书特书,旧社会的御用文人就是皇帝严重的小丑罢了。

  《铁齿铜牙纪晓岚》影响了一代人,以至于,人们都觉得御用文人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实则不然。且看纪晓岚在乾隆面前风光无限,可当他在乾隆面前提及政事时,换来的却是龙颜大怒,以及“朕视汝不过优伶尔,怎敢妄谈国事”这样一句话。

  显然,御用文人根本没有尊严可言,他们就是博皇帝一笑的伶人罢了。

  仔细想来,李白在李隆基的身边扮演的何尝不是这种角色呢?“贵妃捧砚力士脱靴”被传为佳话,可这终究只是戏言罢了。

  言归正传,左棻在西晋皇宫中扮演的,正是这么个不讨喜的角色——御用文人。司马炎靠她的才华沽名钓誉,而她则发挥毕生所学写些应景之作换一份心理安慰,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司马炎驾崩。

  司马炎死后,左棻便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她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从此不见于史册。

  我们知道,在晋武帝驾崩之后,朝政便落入其儿媳贾南风之手。宫闱之中,那些稍有姿色的美女,均遭到了贾南风的排挤和报复。一时之间,后宫像外廷一样笼罩在血雨腥风中,到处都是勾心斗角与反攻倒算。即便是司马炎的原配皇太后杨芷,也遭到了贾南风的暗算,被活活困死在冷宫中。连太后都难逃厄运,何况是那些普通嫔妃呢?

  左棻这样的丑女入宫,本已是时代最大的悲剧。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丑陋的容貌虽让左棻困顿半生,却让他免于贾南风的大肆清洗。左棻历来没有什么存在感,不会与宫中嫔妃交好,自也不会与她们交恶。平日里左棻只是在深宫中写写诗,与贾南风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她并没有遭到贾南风的荼毒。

  或许对于左棻来说,就这样被时人遗忘反倒是一件好事,她早已习惯了被冷落的常态,能以这样的方式平淡终老绝非坏事。

  就如她的诗作《啄木》一样:

  南山有鸟,自名啄木。

  饥则啄树,暮则巢宿。

  无干于人,惟志所欲。

  性清者荣,性浊者辱。

  直到永康元年(300年)三月十八日,左棻去世。同年四月二十五日,葬于峻阳陵西徼道内。

  三

  左棻在后世文坛的地位不显,并不是因为她的才华不及古今女诗人,而是因为她的作品大多是应景之作。即便是那些流露出真情实感的作品,其中,亦夹杂着形式主义,令人读来别扭。

  她的人生与诗运,实是双重失败。

  首先,生而为人,她没能像普通人一样感受到爱情的滋味。即便是贩夫走卒,亦可与民女相携终老,平淡而幸福。根据社会学家的研究,金钱与幸福指数并无关联,所以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一份平凡的爱情。

  左棻在后宫中的地位不低,生活中的吃穿用度都是人间极品,可她既没有遇见过让她侧目的男人,也没有经历过细水长流般的爱情。在金碧辉煌的深宫中,她住在一间偏僻的宫苑里,一个人赏遍春花秋月。虽然她吟咏了不少绝句,但却无人与其分享,只能独自感叹着似水流年。

  其次,身为一名诗人,她没有任何自由创作的空间。左棻存世的诗句,多为应景之作。同时期的才子佳人生活在宫外的大千世界里,他们可以自由地出入诗会、词会、酒会,与其他文人吟诗作对,左棻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她的眼光被局限在小小的皇宫中,所见所感都十分有限。

  此外,她的行文颇为拘束且不自由,能写的题材都需应时应景,不敢越界。我们知道,写作是一件自由的事,若无法自由展开想象,创作出来的东西难免缺乏神采。将左棻这样的才女拘禁在宫中,实为时代之不幸。时至今日,读起这三百多字的《离思赋》,总会觉得其中的幽怨与苦愁透纸而出,不免令人潸然泪下。

  钱钟书曾这样评价《离思赋》:“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棻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尽管“有志”,左棻也无力逃脱命运,也正因为“有志”,才更加痛苦。

  对于左棻来说,最悲哀的反倒是她的不凡。

  正因为才学不凡,所以不甘被囚禁在深宫内院;

  正因为情操不凡,所以不甘成为肤浅皇帝的御用文人。

  可即便她明知如此,却没法改变这些现状。《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在读完了左棻的故事后,笔者对鲁迅先生的这段话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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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棻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被时代所摧毁,无以复原。即便有诗文留存于世,亦无法改变她所经历的种种。这样的人生,简直就是最大的悲剧。一入深宫苦,不如骨肉亲。我想,若命运可由自己选择,哪怕终身不嫁,左棻也不会愿意踏进宫廷这座牢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