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1569~1625年),明末辽东经略、兵部尚书。字飞百,号完冈,江夏(今湖北武昌)人。他是明王朝少数几个洞悉辽事的将领之一,两次赴辽也确实取得了一些实绩;然而,经抚不和,朝臣掣肘,再加上自己的意气用事,导致第三次赴辽期间丢掉了重镇宁远,自己也丢了脑袋且传首九边。
积极防御 固守边境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熊廷弼参加乡试,取得了第一名。第二年,他考中了进士,时年30岁。熊廷弼进士及第后被授以保定府推官,不久提升为御史。
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熊廷弼到了辽东后,雷厉风行地做了几件事情。广宁巡抚赵楫和总兵官李成梁抛弃宽甸一带新辟的八百里疆域,将那里的六万登记在册的民户迁徙到内地。不久,论功行赏,给事中宋一韩对此事提出诘难。神宗皇帝下令熊廷弼复查核实,结果查到了赵、李两人放弃广阔疆域、驱赶百姓迁徙的详细情况,于是熊廷弼向朝廷揭发了两人的罪状,并波及自己的前任、巡按大臣何尔健、康丕杨对赵、李两位同党的偏袒庇护。然而这一奏疏后来竟然没有了下文。
当时皇帝诏命要大兴屯田。熊廷弼上章说,辽东有很多荒地,每年只要让规定常驻那里的八万军队中十分之三的士兵去屯田种粮,就可以收获粮食130万石。神宗对此很为赞同,特地下诏书褒扬他,并命令在各边境地区推广实行。戍边的将领都喜欢不时主动出击去捣毁敌人的据点、巢穴,因此往往肇启边境争端。熊廷弼上疏说,戍边应以防卫为上策,在边境修筑垣墙、建造城堡有十五大好处。神宗诏准了这一奏章,让各地施行。熊廷弼在辽数年,杜绝馈赠贿赂,仔细查核军队实际,考查、审决将领官员的政绩和讼狱,治事认真而不事宽容姑息,从而使那里的风纪大为振作。后来,熊廷弼因为督学时曾杖死生员而遭到弹劾,离职回乡。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督学南畿,严明有声。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养乔投劾去,廷弼亦听勘归。”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辽东经略杨镐在萨尔浒大败之后,神宗皇帝与大臣们商议后,认为熊廷弼熟悉边防事务,于是起复他为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并命前去宣抚、慰劳辽东军民。不久又提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替代杨镐为辽东经略。熊廷弼还未离开京师,开原(今属辽宁)又失守了。熊廷弼上奏说:“辽东是京师的肩背之地,河东是辽东驻军的腹心之地,而开原又是河东的根基所在。想要保住辽东,那么开原一定不能放弃。敌人没有攻占开原的时候,北关(海西女真叶赫部)、朝鲜还足以构成对敌人腹背攻击的威胁。现在开原已被敌攻占,这样北关就不敢不臣服敌人,敌人只需派一名使者到朝鲜,朝鲜也同样不敢不服从。敌人没有了腹背受夹击的忧虑,就一定会集合东、西两边的力量交替向我进攻,这样一来,辽东、沈阳怎么还能守得住呢?”疏见《明史·熊廷弼列传》:“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乞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朝,毋中格以沮臣气,毋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熊廷弼还在疏中请求马上调遣将士,备足粮草,整治兵械器具,不得延误。他还提醒皇帝给自己专任之责,摒绝所有梗阻,畅通所有援助。奏疏上后,神宗全部诏准,并另赐尚方宝剑以加重他权力的分量。
熊廷弼一行刚出山海关,铁岭又告失守,沈阳及其周围许多城堡的军民全部逃走,辽阳也是一片喧扰不安的景况。熊廷弼日夜兼程前进,遇到逃难的人,则劝谕他们回去。他处斩了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奠那些保持节操而死去的人。又诛杀了贪将陈伦,上奏劾罢总兵官李如桢,由李怀信接替。他监督军士们制造战车,修治火器,疏浚加深护城的壕沟,修缮加固城墙,为防御坚守做好充分的准备。他号令严明,依法办事,仅几个月,那里的防御守备就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和加强。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廷弼兼程进,遇逃者,谕令归。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死节士。诛贪将陈伦,劾罢总兵官李如桢,以李怀信代。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浚濠缮城,为守御计。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
在辽东诸事有了一定起色以后,熊廷弼向皇帝上疏陈奏了他的御敌方案:请求集兵18万,将他们分布在辽东北的重要地方,保持部队间的互相联结和首尾相应,遇有敌人小的骚扰,由当地驻军自己围堵抵御;若大敌进犯,则各地驻军互相响应、支援。另外再挑选精悍将士组成流动巡逻队,趁敌人不备之时去袭击、掳夺其零散的骑兵,骚扰他们的耕种放牧,轮番频繁出击,使敌人防不胜防、疲于奔命,然后寻机以大军进剿。奏疏递入,神宗认为可行,予以诏准。
熊廷弼刚到辽东时,曾命令佥事韩原善前往沈阳抚慰那里的军民,韩原善害怕,不肯去,他又令佥事阎鸣泰去。阎鸣泰行至城外不远的虎皮驿,结果吓得大哭而返。熊廷弼于是亲自前往巡视,从虎皮驿抵达沈阳,接着又趁大雪天气,夜赴抚顺。总兵贺世贤认为沈阳、抚顺一线离敌人太近,想劝阻他不要夜间赶路,熊廷弼说:“现在冰雪满地,敌人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来。”他们一行人吹号击鼓,进入抚顺。熊廷弼在抚顺设坛祭祀死去的将士,然后又在奉集集中部队炫耀了兵力,观察了双方形势,然后安全返回。事及语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继命佥事阎鸣泰,至虎皮驿恸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总兵贺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鼓吹入。时兵燹后,数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他所到一地即招募流离失所的逃亡者,将他们组织起来,又修缮整治防守的工事和器具,派驻部队配备战马,于是当地百姓的心又重新稳定下来。
免官复起 再任经略
熊廷弼身材高大,有胆量又懂军事,擅长左右开弓射箭。但是他秉性刚烈,好骂人,不甘屈于人下,因此人际关系不太好,拥戴他的人不多。正是因为这些性格弱点,被朝臣的纷争所利用,熊廷弼走上了被贬被杀的路。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五月,清兵攻占了花岭,六月攻占王大人屯(今辽宁辽阳北),八月攻占蒲河(在沈阳北)。给事中姚崇文借机向朝廷传送毁谤熊廷弼的文书,上书陈说辽东地域日益缩小,诋毁熊廷弼从不听别人的策略和意见,只坚持自己的主意,并攻击熊廷弼“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严刑有时用到极点”。他还鼓动自己的同伙攻击熊廷弼。御史顾慥弹劾熊廷弼,御史冯三元也奏劾他八条无谋略、三条欺君的罪状。当时正值光宗驾崩、熹宗初立,朝廷的事情很多,但最后还是收回了熊廷弼的尚方宝剑,免去其职务,任命袁应泰代其经略辽东。
天启元年(1621年),沈阳被清兵攻破,袁应泰殉职自尽。此时朝廷又想起了熊廷弼,但给事中郭巩极力诋毁熊廷弼,并牵涉到内阁大臣刘一燝。不久辽阳又被攻破,河西的军队和百姓全部奔走逃亡,自塔山到闾阳二百多里地方,烟火断绝,旷无人迹。京师闻讯大为震惊,一时间议论纷纷。刘一燝说:“假如有熊廷弼在辽东,肯定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御史江秉谦回忆廷弼当年坚守辽东的功劳,同时给郭巩扣上了排挤功臣的罪名。在正直朝臣的议论之下,熹宗惩处了以前弹劾熊廷弼的人,降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等人三级官职,姚崇文除去名籍,六年内不准做官。御史刘廷宣上言申救他们,也遭贬斥。熊廷弼又一次应诏复职,同时提升王化贞为广宁巡抚。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天启元年,沈阳破,应泰死,廷臣复思廷弼。给事中郭巩力诋之,并及阁臣刘一燝。及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一燝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御史江秉谦追言廷弼保守危辽功,兼以排挤劳臣为巩罪。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贬三元、修德、应嘉、巩三秩,除宗文名。御史刘廷宣救之,亦被斥。乃复诏起廷弼于家,而擢王化贞为巡抚。”经略与巡抚是辽东事务的两大官员,巡抚虽然没有经略的官衔高,但却是中央派出官员,不受经略辖制,由此就酿成了经抚之争。
到了六月,熊廷弼入朝,提出从三个方面布置防卫的策略:在广宁用骑兵和步卒沿河建垒列营,以强大的优势包围进击敌人,牵制住敌人的全部力量;天津、登州、莱州三地多派置水师,乘虚进入南卫,动摇敌方人心,敌人必然要分兵守卫自己的内院,这样辽阳就可以收复;联合朝鲜,互相倚靠、支援。熊廷弼还提出在山海关特设经略,统一权力,节制三个方面。朝廷提升熊廷弼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统一指挥辽东事务。熊廷弼向皇帝请求尚方宝剑,并请调集20万军队,所需兵器、马匹、粮草及各种器械分别责成户部、兵部、工部负责筹供。他又请求恢复过去辽东部分官员的官职,用以收拢辽东人心。这些都得到了朝廷的允许。七月,熊廷弼即将启行,熹宗特意赏赐他一套绣有麒麟的朝服及彩币四枚,并在郊外设宴,命令朝廷文武大臣饯行,又从京师部队中挑选了5000名战士作为前锋为熊廷弼护行。熊廷弼重任辽东经略之后,努尔哈赤又收敛了兵锋。
在此之前,袁应泰死后,薛国用曾代任辽东经略的职务,但因身体有病,他并未具体管事。时任右参议的王化贞就命令诸将领沿广宁城外的三岔河设六个军营,每营设参将一人、守备二人,划定地界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等要害地方,都设置营垒防守。这一建议送上后,熊廷弼不同意,上疏说:“河道窄细难以倚恃,营堡窄小难以容兵,现在只适宜固守广宁。如果沿河岸驻兵,兵力分散,力量就弱了。敌人轻骑出击,偷渡过河,集中力量攻打一个营寨,我方力量一定坚持不了。一个营寨溃败,其他营寨就会一起溃败,连西平等戍所也都会守不住。河上只适宜组织游击部队,轮番出击敌人,让敌人感到变幻莫测;不适宜将部队集中在一个地方,让敌人有机可乘。自河西到广宁,只适宜多置烽火台;西平等要害处也只宜派置少数的戍兵,作为燃施烽烟报警及放哨、侦察敌情之用。而将大部队全部集中在广宁,根据城外的形势,互为犄角立营扎寨,筑高垒建高栅以等待敌人。因为辽阳距广宁360里,不是敌骑一日间能到达的。他们一有行动的声息,我们一定能预先知道。因此决不能分散兵力,沿河防守,先做出自己削弱自己的行动来。”奏疏送上,熹宗表示赞同。正巧御史方震孺也上章指出沿河设防有六点不可靠之处,于是王化贞的计划就没有实行。王化贞为此很生气,就把军务都推给了熊廷弼。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乃部署诸将,沿河设六营,营置参将一人,守备二人,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置戍设防。议既上,廷弼不谓然,疏言:‘河窄难恃,堡小难容,今日但宜固守广宁。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一营溃,则诸营俱溃,西平诸戍亦不能守。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不宜屯聚一处,为敌所乘。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诸处止宜稍置戍兵,为传烽哨探之用。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犄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盖辽阳去广宁三百六十里,非敌骑一日能到。有声息,我必预知。断不宜分兵防河,先为自弱之计也。’疏上,优旨褒答。会御史方震孺亦言防河六不足恃,议乃寝。而化贞以计不行,愠甚,尽委军事于廷弼。”熊廷弼于是奏请皇帝告谕王化贞,不得借口要受上级节制而坐失事机,而且改掉此前王化贞给支援辽东部队所用的“平辽”旗号。自此以后,王化贞与熊廷弼便有了嫌隙,而经略和巡抚两人不和的议论也起来了。
经抚不和 奇志难抒
八月初一,熊廷弼上言说:“三方布置防卫之事,须联络朝鲜方面。请马上派遣使者前往慰劳朝鲜的国君和大臣,让他们将八道的军队全部发出,在江边连扎营寨,以助我声势。同时发诏书安抚那些逃到那里去避难的辽东人,将他们招集起来组成团练,成为另外一支军事力量,和朝鲜军联合。而我方使臣还需暂且驻在义州,控制联络,使朝鲜方面与登州、莱州能声息相通。另外还应当发银六万两,分别犒劳朝鲜和辽东百姓,而我则给他们空着名字的公文札子100道,让他们能按礼制填名拜授官职。对于东山矿工,凡有能力结聚组织千人队伍的人,即可让他代理都司职务;结聚500人的,可代理守备。将军一招呼,能立即响应。这样,一两万之数生力军立即就以组织起来。”熊廷弼推荐监军副使梁之垣,因他生长于海滨,又熟悉朝鲜情况,可以充任派往朝鲜的朝廷命使,熹宗诏准,并给了梁之垣充分的处事大权,但粮饷之事却久拖不决。
就在此时,王化贞所派遣的都司毛文龙袭击敌军夺回了镇江,向朝廷报捷。捷报传来,满朝文武都非常高兴,于是熹宗又急命登、莱、天津三地发水师二万去支援毛文龙,王化贞统率四万广宁兵进驻河上,联合蒙古的部队乘机向清兵占领的地方进取,而熊廷弼则居中统辖指挥。但诏令下达后,经略、巡抚和各镇军相互观望,部队没有前进。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所遣都司毛文龙已袭取镇江,奏捷。举朝大喜,亟命登、莱、天津发水师二万应文龙,化贞督广宁兵四万进据河上,合蒙古军乘机进取,而廷弼居中节制。命既下,经抚各镇互观望,兵不果进。”
没多久,王化贞上疏详细陈述辽东方面的形势,提出了以投降敌人的明将李永芳为内应,以西部蒙古军队为外援,一举荡平金人的策略。这个一举荡平的策略比熊廷弼的三方部置的策略更为宏伟,深得朝臣之心。兵部尚书张鹤鸣认为这个方案很好,就上奏说这是难得的机会,时不可失;御史徐卿也极称此策,请皇帝命令熊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乾移师镇守山海关。于是此案遂定,兵部催促部队进发。王化贞当即在这个月渡河。熊廷弼不得已也只能出关,驻扎在右屯,同时急驰奏章称海州攻取容易坚守困难,不应当草率轻举。结果王化贞无功而返。
王化贞为人固执,向来不熟悉军事,却又轻敌,好说大话。手下文武将吏的进谏他从不听纳,与熊廷弼尤其抵触不容。王化贞的意见与熊廷弼相左,虽然经不起推敲,但身处朝中的兵部尚书与他关系密切,往往相信、采纳他的意见,他所提的请求没有不同意的,这样熊廷弼就难以实行自己的主张了。而且王化贞在广宁有14万军队,而熊廷弼在山海关却没有属于他指挥的一兵一卒,只是空挂了一个经略的名号而已。从延绥来到卫所的士兵都不堪任用,熊廷弼请求任用佟卜年,张鹤鸣又上书反对。熊廷弼上奏请求派遣梁之垣出使朝鲜,张鹤鸣又故意拖延给他粮饷。两人于是互相怨恨,事事意见不合。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为人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以不战取全胜。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两人遂相怨,事事龃龆。”
熊廷弼因为和王化贞有嫌隙,朝廷中和王化贞要好的人都攻击熊廷弼。给事中杨道寅称高出、胡嘉栋不适宜起用。御史徐景濂极力赞誉王化贞,指责熊廷弼,诬蔑梁之垣出使朝鲜是逍遥故乡,极不称职。御史苏琰则说熊廷弼应该镇守广宁而不应当远驻山海关,进而又说登州、莱州的水师没有用处。熊廷弼大怒,上疏辩解,极力反驳杨道寅等三人。熹宗对争吵双方都没有置问,只是在一次筵席上忽然问:“佟卜年既然是叛徒,怎么提拔为佥事了?刘国缙多次被议论,怎么又起用了?胡嘉栋命他立功赎罪,怎么跑到天津去了?”熊廷弼知道皇帝左右的随从大臣在进他的谗言,于是又上疏抗争辩白,言词十分愤慨激烈。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御史苏琰则言廷弼宜驻广宁,不当远驻山海,因言登、莱水师无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诋三人。帝皆无所问。而帝于讲筵忽问:‘卜年系叛族,可擢佥事?国缙数经论列,何起用?嘉栋立功赎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谮之,抗疏辨,语颇愤激。”
这时,熊廷弼主张坚守,并说辽东人不能用,西部少数民族的力量不能依靠,李永芳不能相信,广宁多间谍可能贻误大事。王化贞则一切反而行之,绝口不讲防守,说只要我一渡河,河东的百姓必定会起而响应。他还致书朝廷,称仲秋八月,大家可高枕而卧,听候大捷的佳音。有见识的人知道他这样做一定败事,但因为疆场之事关系重大,没有人敢出来讲他的话不可信。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场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到了十月,河道的冰结严实了。王化贞于是与方震孺计议,分兵守卫镇武、西平、闾阳、镇宁等城堡,而以重兵镇守广宁。张鹤鸣也认为广宁值得担忧,就请皇帝下令让熊廷弼出关。熊廷弼上言说:“中枢大臣只知经略一出,就能镇定人心,而不知道手下并无一兵一卒的经略一出来,更会动摇人心。况且我若驻守广宁,王化贞驻扎到哪里去?张鹤鸣责成经略、巡抚要同心协力,而他与我难道就不用齐心协力了吗?为今日大计,只有张鹤鸣诚恳地和我一起合作,我才能为陛下真正担当起委交的辽东事务。”语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枢臣第知经略一出,足镇人心;不知徒手之经略一出,其动摇人心更甚。且臣驻广宁,化贞驻何地?鹤鸣责经、抚协心同力,而枢臣与经臣独不当协心同力乎?为今日计,惟枢部俯同于臣,臣始得为陛下任东方事也。”张鹤鸣坚持己见,熊廷弼于是又一次出关,到右屯,计划用重兵内守广宁,外扼镇武、闾阳。下令刘渠带领二万人驻守镇武,祁秉忠率一万兵马驻守闾阳,又命罗一贯率兵三千守西平,并重申军令说:“敌人来犯,若跨过镇武一步,文武将吏一律诛杀无赦。若敌人到广宁而镇武、闾阳军不合力夹攻,他们掠劫右屯输运粮饷的大道而广宁、镇武、闾阳三路兵马不来救援者,也如前处理。”
熊廷弼部署刚停当,王化贞又听信间谍之言,突然发兵袭击海州,接着很快又引兵退回。熊廷弼就上言说:“抚臣王化贞的出袭,连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八九月间他多次出兵旋又引回,事前从来没有上疏奏请过。像十月二十五日这一次他刚将疏章交给我而实际已经出兵了。我急忙带兵出关,又见他引兵归来了。西平的那次会上,大家曾互相协调,讨论防守之事,决定犄角设营,互相支援,这事刚定而他的出兵之书又在月底送到了。他在十一月初二赴镇武,我即在第二天到杜家屯,刚行至中途,抚臣的部队又遣回了。初五日,他又想用轻兵去袭击牛庄,夺回马圈固守,作为明年收复辽东的门户。当时马圈并无敌人一兵一卒,即使得到牛庄,我方也守不住,那么敌人有什么损失,我方又有什么好处?正巧其他将领官吏也竭力反对,他于是只能怏怏而退。王化贞率兵屡进屡退,敌人已经看透了他的伎俩,而我的名声也因他的轻率出兵而受到损害。希望陛下再次明确告谕抚臣王化贞,举止行为要慎重,不要让敌人耻笑。”王化贞见了熊廷弼的上疏十分不高兴,也急忙上章辩白。王化贞所上疏在《明史·熊廷弼列传》中记载较详:“化贞见疏,不悦,驰奏辨。且曰:‘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厚赉从征将士,辽民赐复十年,海内得免加派,臣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
奸佞误国 忠良遭戮
熹宗皇帝见经、抚不和,就派兵部堂官和给事中各一人前往劝谕,对违抗不遵守者则要治罪。诏令下达之后,群臣上言说派遣官员前往不合适,于是改交朝廷大臣集体议决。
朝臣们十分清楚,经略、巡抚不和,一定会耽误边疆的战事,因此每天都有奏折送上。而兵部尚书张鹤鸣十分相信王化贞,于是想罢免熊廷弼。天启二年(1622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以莫须有的罪名参劾熊廷弼,说他以大话蒙骗世人,嫉能妒功,不罢免他一定会将辽东的大事弄坏。熹宗将奏疏一并下给六部,张鹤鸣于是召集朝廷大臣议决。讨论中有几位认为应该撤罢熊廷弼,其余的大部分主张让他们分别承担责任去完成任务。只有张鹤鸣说王化贞若去职,毛文龙必然不肯再听命;辽东人担任军事指挥一定会使部队溃败,与蒙古的联盟必然解体,因此应该赐王化贞以尚方宝剑,并将广宁完全交付给他,而撤免熊廷弼另加任用。意见上报后,熹宗不同意,责成吏部、兵部重新讨论后再上报。这时适逢清兵进逼西平,于是讨论停止,仍然同时任用熊廷弼和王化贞,令他们戴罪立功,以功赎罪。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当是时,中外举知经、抚不和,必误疆事,章日上。而鹤鸣笃信化贞,遂欲去廷弼。二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大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疏并下部,鹤鸣乃集廷臣大议。议撤廷弼者数人,余多请分任责成。鹤鸣独言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议上,帝不从,责吏、兵二部再奏。会大清兵逼西平,遂罢议,仍兼任二臣,责以功罪一体。”
原来,努尔哈赤通过降将李永芳与王化贞之间的往来,得知明朝辽东经抚不和,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在天启二年(后金天命七年,1622年)正月十八西渡辽河,进取广宁。两天后,广宁第一道防线三岔河防线失守,后金人逼进广宁第二道防线镇武堡、西平堡、闾阳驿。很快,西平告急。王化贞听信中军孙得功的建议,将广宁的部队全部派出,交给孙得功和祖大寿前去和祁秉忠会合,然后一起向西平进军。熊廷弼也急传命令给刘渠,令他拔营赴援。二十二日,官兵在平阳桥与清兵相遇。两军刚交锋,孙得功和参将鲍承先等就率先逃跑,镇武、闾阳的明军大败,刘渠、祁秉忠在沙岭战死,祖大寿逃到觉华岛。西平守将罗一贯苦等援兵不来,和参将黑云鹤也战死疆场。熊廷弼此时已经离开右屯,停驻在闾阳。参议刑慎言提议马上去援救广宁,但被佥事韩初命阻止,于是熊廷弼回撤人马。这时清兵屯驻在沙岭没有前进。王化贞一向将孙得功看成是自己的心腹,但孙得功已经暗中投降了清军,想活捉王化贞立功。他散布谣言说清兵已经迫近广宁城,于是城中顿时大乱,居民奔走相逃。王化贞不得已弃城而走,在大凌河与熊廷弼相遇,王化贞失声痛哭,可熊廷弼却微笑着说:“六万军马能一举荡平,结果如何?”王化贞十分羞愧,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化贞素任得功为腹心,而得功潜降于大清,欲生缚化贞以为功,讹言敌已薄城。城中大乱奔走,参政高邦佐禁之,不能止。化贞方阖署理军书,不知也。参将江朝栋排闼入,化贞怒呵之。朝栋大呼曰:‘事急矣,请公速走。’化贞莫知所为。朝栋掖之出上马,二仆人徒步从,遂弃广宁,踉跄走。与廷弼遇大凌河。化贞哭,廷弼微笑曰:‘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化贞惭。”建议坚守宁远和前屯,熊廷弼说:“已经晚了,现在只能保护溃乱的百姓入关了。”语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晚矣!此时兵溃之势,谁与为守?惟护百万生灵入关,勿以资敌足以!”于是把自己率领的5000人交给王化贞殿后,把广宁的积聚物资全部烧毁。随后,孙得功率领广宁叛将迎接清兵进入了广宁城。
大败的消息传到朝廷,京师大为震惊。张鹤鸣害怕了,自己请求到前线督察部队。而对败将的处理也随即展开:当月(二月),逮捕了王化贞,罢免了熊廷弼,令他听候查处。四月,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向皇帝奏上案狱的卷宗,熊廷弼、王化贞一起论死。后来,当快执行处决时,熊廷弼叫汪文言用四万两黄金去向内官行贿,祈求宽缓对他的处决,而受贿的人背叛了他。魏忠贤知道后十分恼恨,发誓要从速处斩熊廷弼。及至杨涟等被捕入狱,魏忠贤又诬称他们接受了熊廷弼的贿赂,又增加了熊的罪状。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二月,逮化贞,罢廷弼,听勘。四月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奏上狱词,廷弼、化贞并论死。后当行刑,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金祈缓,既而背之。魏忠贤大恨,誓速斩廷弼。及杨涟等下狱,诬以受廷弼贿,甚其罪。”不久,巡逻卫士捉到一位叫蒋应晹的市民,他供称与熊廷弼的儿子曾数次出入禁中的监狱,阴谋叵测,魏忠贤就更加想从快处死熊廷弼,他的党徒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等也以种种空口无凭的指控来催促这事。正巧冯铨也怨恨熊廷弼,他和顾秉谦等人侍奉皇帝时,出示市井刊物《辽东传》,说:“这是熊廷弼所作,企图为自己开脱罪责。”熹宗看后十分生气。
天启五年(1625年)八月,熊廷弼以失陷广宁、纳贿贪赃被在闹市处斩,并暴尸街头,将首级递传九边示众。不久,御史梁梦环又说熊廷弼侵盗军资17万,御史刘征更称熊拥有家资百万,应当全部没收以佐助军饷。魏忠贤假托圣旨,命严加追拿,但熊家被抄没全部家产也未达到17万两。结果熊廷弼的长子熊兆珪被逼自刎,他的母亲大叫冤枉。江夏知县王尔玉为讨好阉党,将熊家两名婢女的衣服褪去,笞打了40下。远近的人没有不感叹而气愤的。事见《明史·熊廷弼列传》:“江夏知县王尔玉责廷弼子貂裘珍玩,不获,将挞之。其长子兆珪自刭死,兆珪母称冤。尔玉去其两婢衣,挞之四十。远近莫不嗟愤。”
崇祯元年(1628年),思宗皇帝下诏免追熊廷弼的赃物。这年秋天,工部主事徐尔上疏为熊廷弼辨冤,请求为他昭雪,思宗没有同意。第二年五月,大学士韩爌等人又上言,请求将熊廷弼首级归葬。思宗下诏同意。熊廷弼的儿子这才将熊廷弼的首级取回归葬。而王化贞直到崇祯五年(1632年)才伏法被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