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籓,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西汉名将陈汤递给汉帝的上疏,随同上疏一同递向长安的是北匈奴郅支单于的首级。
西汉与匈奴长时间的拉锯战,造就了一批杰出的将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他们的指挥下,大汉铁骑奔驰塞外,纵横千里,成就了中国历史上与“天可汗”时代并称荣耀的“汉唐雄风”。但随着匈奴的分裂和衰落,失去压力的西汉王朝便也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渐渐松弛下来,随着霍光、赵充国等人的相继去世,大汉名将凋零。其后果就是一股匈奴余孽,也敢于杀害汉朝使者,在名义上应该附庸汉朝的西域诸国搅风搅雨,飞扬跋扈,而汉王朝茫然不知如何应对。直到汉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甘延寿和陈汤两人出镇西域,情况才发生了改变。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今山东兖州北)人。他少时喜欢读书,博学多识,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家里贫困,时常向人乞讨借贷,难免有些赖帐的事,在乡里口碑不佳,不被乡里看中。这一段贫穷的经历看来对陈汤影响很大,使他有些顺手发财的爱好。后来陈汤流浪到长安,认识了富平侯张勃,张勃觉得他很有才能。初元二年(前47年),汉元帝下诏,要求公侯大臣推荐年轻的人才,张勃便向朝廷推荐了陈汤。在等待安排职位期间,陈汤的父亲去世,他做官心切,没有按惯例奔丧回家。两汉以孝治天下,除了高祖、光武帝外,历代皇帝的谥号中都有个“孝”字。陈汤因此被人检举不守孝道,被关进牢狱。连累推荐他的张勃也被削了封邑二百户。陈汤好不容易才给人保出来,又经举荐,总算混了个郎官。象他这样出身贫穷的官吏,改边命运的唯一途径便是到边塞立功,因此他多次主动请求出使外国,几年后被任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作为甘延寿的副手,与校尉甘延寿一起出使西域。
此前,匈奴在汉宣帝时发生内乱,五个单于争夺王位,杀到最后剩下郅支单于和呼韩邪单于(就是王昭君嫁的那一个)。郅支单于和都呼韩邪单于送儿子到汉廷作人质,希望得到汉朝的支持。最后呼韩邪单身入汉朝见。郅支以为呼韩邪降汉后回不了大漠,便吞并了呼的地盘。谁知汉廷派兵护送呼韩邪回大漠收复失地,郅支恼羞成怒,一举吞并呼偈、坚昆、丁令三个小国,割据一方,困辱汉朝的使臣江乃始,后来又派使者到汉廷进贡,自称“愿为内附”,要求遣还作为人质的儿子。朝廷准备派卫司马谷吉送人质回去,朝中大臣对此意见不一,有人认为郅支不是真心归附,将人质送出塞外让其自己回去就行了。那谷吉却是个极有胆色的人,说仅仅送出塞外明摆着表明不再交好,只会是“弃前恩,立后怨”,给对方不归附的借口,不如送到单于王庭,就算对方敢对汉使不利,也必然因为得罪汉朝而不敢接近边塞。死一个使臣换边境数年的安宁,这笔帐算得过来。加上朝中也有大臣认为此策可行,皇帝便同意了。谷吉等人到了郅支的王庭,果然给他一刀杀了。郅支也知道这次与汉朝梁子结大了,就向西跑到康居(今新疆北境至俄领中亚)。康居王很是尊重郅支,还将女儿嫁给他。郅支借助康居兵马,将邻国乌孙赶得远远的,一下子又有了千里之远的势力范围,自以为大国之主,便不把康居王放在眼里,有一次一怒之下杀死了康居公主以下的贵族数百人,还把尸体支解后扔进河里。周边的阖苏、大宛等国都受到胁迫,年年向郅支进贡,其势力越来越大。汉朝三次派使者到康居索要使臣谷吉等人的尸体,郅支非但不给,而且侮辱汉使,以嘲讽的口吻说:“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言下之意想是当初我落难时要归附你汉朝,你不要我,现在怎么样?
建昭三年(前36年),陈汤与甘延寿的出使西域,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的。
陈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每当路过城镇或高山大川时,他都登高远望,认真观察、记忆。这次出使西域,只带着一支护卫军队,而不是征讨大军。当他们走出国境时,陈汤便对甘延寿说:“西域人向来只服从强者,现在郅支单于剽悍残暴,称雄于西域,要是任其发展,早晚乌孙、大宛都得让他降服了,如此数年之内,伊列、月氏、安息诸国都恐怕保不住。此人剽悍好战,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可就成了汉朝的大患。现在他居地遥远,没有可以固守的城池,也没有善于使用强弩的将士,如果我们召集起屯田戍边的兵卒,再联合乌孙等西域诸国,直接去攻击郅支,他守是守不住的,逃跑也没有可藏之处,这正是我们建功立业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
陈汤的这番话现在听起来仍是极有鼓动力,甘延寿十分赞同,可是来之前朝廷并没说让他们出战,这也是陈汤只能自己筹兵的原因。于是甘延寿准备上奏朝廷,可是陈汤却说:“到了朝廷无非是与公卿商议,这样的大事,那些人坐在朝堂之上,哪有我们看得清楚,肯定不会同意的。”“那些平庸的公卿,怎么会明白我们的深谋远虑?肯定不会同意的。”甘延寿不肯答应,此时陈汤的胆大妄为显露无疑,也是老天给他机会,甘延寿突然大病一场,不能理事,陈汤趁机假传圣旨,征发边境诸国兵马和驻扎车师的戊己校尉屯田士兵。甘延寿得知后,吓得从病床上跳下来阻止,陈汤按剑怒道:“大军已经集结,你小子还要阻拦么?”甘延寿无奈之下,也就同意了,开始部署行动,并一不做二不休,又征发扬威、白虎、合骑等校尉的人马,组成了胡汉杂陈的四万大军。一切停当,二人一面上表承认矫制之罪,一面率大军出发。
甘延寿与陈汤将大军兵分两路,一路走南道,过葱岭(喀喇昆仑山脉西部)经大宛;另一路走北道,入赤谷,过乌孙与康居,陈汤沿途击溃康居国出来抢掠的部队,安抚受惊的小国,也探听到了郅支的虚实。而后大军便直抵郅支城都赖水边。郅支单于得知汉军兵临城下,派人来问“汉军前来有何贵干”,陈汤回答:“单于老说想归顺汉朝的事,大汉天子可怜他屈居在康居小国,派我们接他来了。”单于的使者往来回报,陈汤叱道:“单于怎么这样不懂礼数,我们大老远的来,也不派个贵族来说话,老是问来问去的是什么意思!”又说“我们人困马乏,粮食也不多了,叫单于快拿个主意罢”。郅支单于本来打算逃跑,因为他怀疑康居人对他怀恨在心,有做汉军内应的人。可是又听说乌孙等国也发兵参战,便觉得有走投无路之感。不如留下来守城,说:“不如坚守。汉兵远来,不能久攻。”(《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
匈奴人不善筑城,所谓都城也是在土城之外构建了一圈重木城而已。在匈奴的守城部队当中,有一支百余人的步兵结成鱼鳞阵,这对于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来说是很异常的。据说鱼鳞阵是当时古罗马帝国非常喜欢的一种步兵方阵,有考证说这群人应该是罗马执政官克拉苏征安息国惨败之后,没有能够逃回罗马的一支败兵。因为回罗马的路被封堵,于是这群倒霉鬼选择往相反的方向逃跑,结果到了这里,为匈奴人所驱使,而这一战又被陈汤俘虏,带回汉朝,并置“骊罢县”安置他们。当然这只是后世研究的历史公案,在当时这一小撮人对战局起不到什么影响。
甘延寿与陈汤和匈奴人对峙了一段时间,在几场互有杀伤的小规模接触战后,开始攻城。汉人自春秋战国以来,攻城守城的经验积累了无数,还出过墨子、鲁班这种奇人,以骑兵起家的匈奴如何能够比拟?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当汉兵猛烈攻城时,郅支单于身穿甲衣带领他的妻妾数十人一齐登上城楼守城。康居也派兵来接应郅支。陈汤命令将士四面齐用火攻,又击鼓助威,汉军冒着烟火突破外围的木城,并且趁机冲进土城。郅支单于身边只有男女数百人及一些吏士,毫无抵御能力。汉兵勇猛击杀,将郅支刺死。军候杜勋割下郅支单于的首级,又从狱中解救出两名汉朝的使者,从宫中搜出已故使者谷吉所带的文书信件。入城将士搜捕敌军,诛杀了郅支单于的妻妾、太子以及得封的王公等共1518人,生擒145人。另外俘虏敌兵一千余人,都交给了参与打击郅支的小国军队。
这次胜利,为遇难受辱的汉使报仇雪恨,提高了汉朝在西域各国的威信。但这场战争最值得称道之处,不是疾风扫落叶一般的过程,而是在陈汤的策划下,没有耗费中央政府的一文钱和一个人,就取得了完胜,这在西汉的对外战争中是极为罕见的。相比之下,武帝时期数征匈奴,几乎耗尽了文景之治留下的老本,李广利征大宛更是极度劳民伤财。因此这一条功绩,为陈汤日后做官乃至保命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战后,甘延寿与陈汤立即写出上报朝廷的奏疏,派人连同郅支首级送回长安。奏章建议将郅支的首级悬在长安槁街使节聚居区示众,让天下人都知道冒犯大汉朝的后果。奏章的最后一句,就是如今爱国青年非常喜欢引用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朝廷在讨论甘、陈两人的奏章时引起了争论,出现了两派意见。站在甘、陈两人对立面的,是小时候以“凿壁偷光”苦读而闻名的丞相匡衡。以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为首的文官们认为:郅支等人的首级大老远送回来,西域诸国早就知道了,《礼记》中的《月令》说:春天是“掩骼埋胔”之时,最好不要悬首示众,免得生出传染病。以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为首的武将则认为:《左传》记载,春秋时齐鲁会于夹谷,戏子侏儒调笑鲁君,孔子命人杀之,时值盛夏,尸体照样“首足异门而出”,以示惩戒。按此例,郅都等人的首级应悬十日后再埋。这是典型的汉式辩论,大家都以经书为论据,各有各的理。最后,皇帝下诏以将军们所议为是,郅支的脑袋真的就挂到了使节聚居区。
正当甘延寿与陈汤带领将士凯旋而归时,朝中的司隶校卫(执法官员)也从长安出发了,他们在大路之上拦住陈汤,对他进行检查。原来陈汤一向贪财。攻克郅支城后,缴获了大量财物,陈汤私自藏起来不少金银财宝,知情者在西域时便向朝廷举报了此事,所以司隶校卫拦路搜查,准备拘捕。陈汤也不服软,立即上书皇帝说:“我与将士们不远万里诛杀郅支单于,按理说,朝廷应派出使者来慰劳军队,并表示欢迎,如今却是司隶来检查审问,还要拘捕我,这不是为郅支报仇吗?”皇帝便下令撤走查验的官兵,并令沿路县城摆设酒食夹道欢迎得胜之军过境。
回朝之后,论功行赏时,中书令石显,丞相匡衡认为甘延寿和陈汤假传圣旨,犯有大罪,以功相抵,不予诛杀就可以了,如果再予封爵赏赐,那么今后的出国使者争先效仿,必然无事生非,为国招难,这个头不能开。就在汉元帝犹豫不决的时候,为陈汤辩护的人出现了。此人是编订了《战国策》,撰写了《说苑》、《新序》等诸多作品汉室宗亲刘向。刘向上书皇帝,专门评析了扫除郅支的艰难以及意义,他认为甘、陈“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籓,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大勋莫大焉”(《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刘向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其中有两句话不但概括了陈汤,甚至也可以用来总结西汉许多的帝王将相,那就是“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认为对待甘延寿和陈汤仅以功过相抵是不公平的。应该加以封赏。元帝果然被这一通声情并茂的辩护所打动,封甘延寿为义成侯,任长水校尉,陈汤为关内侯,任射声校尉。各赏食邑三百户、黄金百斤。由于匡衡和石显的不断阻挠,封的爵位不是太高,也不算是很显著的升迁,不过考虑到两人假传圣旨的大罪,应该可以感到满意了。后来甘延寿又调动了两次,历任城门校尉、护军都尉,死于任上,可谓死得其所,而陈汤则继续在宦海中浮沉。
匡衡这人显然没什么器量,丢了回面子就和陈汤卯上了。元帝一死,他马上跳出来翻陈汤贪污财物的旧账,说陈汤统军不能以身作则,盗取战利品,还对属下说边陲绝域发生的事,不会有人追究。这样的人虽说被先帝赦免了,但不宜继续担任官职。成帝于是将陈汤免职。
过了一阵子,也许是为了再次改变自己的命运,陈汤上书举报说康居国送来做人质的王子是假冒的,成帝命人核实,确实是真王子。假如王子是假的,那末证明康居王对汉朝采取了欺骗手段,现已验证是真的,那么陈汤就犯有诬告乃至欺君之罪。陈汤于是被捕入狱,准备处以死刑。这时,太中大夫谷永(前番被杀的谷吉的儿子)向成帝上书为陈汤叫屈,极力赞誉陈汤的功绩,并引用《周书》说“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亟请皇帝开恩。于是陈汤被成帝特赦释放,但取消了他的爵位,只当个一般士兵。
几年后,西域都护段会宗被乌孙兵所围,派驿骑上书,希望征调敦煌的兵马自救。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和文武百官议了数日,还是没有结果。王凤向皇帝推荐陈汤,说他:“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于是皇帝召见陈汤。此时,陈汤因为打郅支时得了风湿病,两臂都不能正常屈伸,皇帝免了他的跪拜之礼,让他谈谈对段会宗之事的看法。陈汤却说了一句出乎众人意料的话:“臣以为这事不必担忧。”皇帝问他为什么,他说:“胡兵的战斗力五个只能对汉兵一个,为什么呢?武器落后。最近听说从咱们这里学了不少,那也不过三个对一个罢了。兵法说‘进攻兵力是一倍而守军只一半然后可以对敌’,现在围会宗的人马不足以战胜会宗,陛下不要担忧。再说派了敦煌兵马去了也没用,要知道部队轻装日行五十里,重装日行三十里,大家算算到段会宗那里要多少天,这样去的根本不能算是救急的部队,只算是报仇之师。”
成帝听了这番高论,将信将疑:“那怎么办?一定能解围吗?你看几时能解围?”陈汤知道乌孙人当初被郅支欺负时连抵抗都不敢,一定不能久攻。便说“现在已解围了!”边说边掐指计算,说:“不出五日,一定有好消息。”四天后,前线军书到了,说围已经解了。大将军王凤当即奏请让陈汤做他的从事中郎,军事上的问题对陈汤言听计从。陈汤治军法令严明,善于因势利导,也很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另一方面,他顺手发财的爱好也是始终不改,常常收人家的钱替人家上书奏事,有个人因为陈汤的上书而得封候,后来一步一步掌握了汉朝的权柄,最终篡汉自立。这人就是王莽。
《汉书》上说,陈汤终于因为提供有偿上书服务而坏了事。这事要从汉朝的一项重要制度说起。原来西汉自高祖刘邦开始,就有在帝陵旁设置陵邑的成制,政府将外地富户豪强迁入陵邑,以保证陵园各项用度及陵区的繁荣,同时也便于控制,消除地方上的隐患。高祖就曾大量迁徙关东豪强到关中,其中很多人被迁至长陵,长陵邑人口最多时达18万之多。此后,惠帝、景帝、武帝、昭帝等也在陵旁设置陵邑。因而人们又称咸阳帝陵区为“五陵原”。这项制度到元帝时停了下来。成帝即位后,先是起了初陵,后来又看中了霸陵曲亭南边的一块地。当时的将作大匠(职掌宫室、宗庙、陵寝及其它土木建筑的官员)解万年和陈汤是好朋友,对陈汤说以前好多人都是因为营造陵邑而获封赏,你老兄要是说动皇上下旨搬迁百姓,再度开始修造陵邑,我固然有望重赏,你也会获得地产。陈汤被说动了心,真个给皇帝上书,建议徙民起邑,并表示愿意举家带头搬迁。皇帝果然给说动了,加上解万年说三年即可完工。于是皇帝决定设置昌陵县,迁了五千富户过去。谁知五年过去了,工程还未完,闹得怨声载道。皇帝被弄得很尴尬,下令停止昌陵工程的诏书几乎是罪己诏了。就在这样的时局下,陈汤还敢对人说昌陵还会再迁人去的。加上这年冬天出现了“黑龙见于东莱”的异象,他又说这表示龙不按时出来,可能意味着皇帝时不时会溜出宫鬼混。前后两件事被陈汤的对头知道了,参了他一个“惑众不道”,廷尉(司法部长)赵增寿的说法还算没有落井下石,说是迁民实陵的说法虽是陈汤妄自猜测,但尚未造成大的社会影响,主要的过错还是在不该把灵异现象和皇帝联系起来,是大不敬。这样,皇帝念在陈汤过去的功劳,没有杀他,将他贬为平民,和那个倒霉的将作大匠一起流放到敦煌去。
陈汤在敦煌住了几年后,,敦煌太守上书朝廷说陈汤曾经诛杀郅支单于,在西域诸国很有名,现在降为庶人,不宜住在边塞地方,于是他又被迁到定安郡(治所高平,在今宁夏固原)。议郎耿育看到陈汤处境可怜,上书朝廷,认为陈汤遭遇不公。耿育说:“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无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这样立过大功的人,恳请皇帝予以关怀、照顾。汉成帝以好色闻名,想是平日所为多为臣下诟病,所以臣下跟他说话也不太给面子。这道奏章递上去后,成帝下令让陈汤回京养老。
陈汤终于没有力气再折腾了,不久死于长安。数年后王莽掌权,想起陈汤的旧情,又想讨好太后,便以杀死郅支单于的功勋尊元帝庙号称高宗,增封甘延寿之孙甘迁1600户,追谥陈汤为破胡壮侯,封其子陈冯为破胡侯,陈勋为讨狄侯。
陈汤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不是那种完美的英雄,很有些“两头冒尖”的劲头。立的功劳大,惹的乱子也不小。两汉时期,西域一直是冒险家的乐园。陈汤就是个冒险家或者说是赌徒,他的一生就是一次一次的冒险、投机和赌博,他身上的那些特质—大胆、机智、雄辩、不守规矩,都是为开疆拓土、黄沙百战而生的,放在和平时期,就只能给自己和别人添乱了。陈汤之生也晚,元帝、成帝时期的大汉帝国已走向没落,如果碰上高祖武帝那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不知会是怎样一番风云际会。陈汤一生犯错甚多,还不知悔改。然而以一己之力平郅支单于,维护了大汉朝的尊严,使得西汉在日渐衰弱的年代,没有遭受外侮,却真正是赫赫战功。尤其那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掷地有声,震烁千古,两千年以后读来,仍不免让人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