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文学家书画家郑板桥生平 郑板桥子女 郑板桥结局 郑板桥书法特点

郑板桥,名燮,字克柔,因排行第二,自称郑大、郑大郎。板桥是其号,或题板桥居士、板桥道人,晚年自署板桥老人。他是清代杰出的艺术家、文学家。
  郑板桥生于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卒于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终年七十三岁。综观其一生,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四十四岁以前,在贫困中成长;四十四岁以后至六十一岁以前,中举做官;六十一岁以后,卖画终老。
家业衰败 刻苦求学
  郑氏祖上本属书香门第,先世原居苏州,明代洪武年间始迁扬州府属兴化县城东之汪头。曾祖郑新万,字长卿,是个庠生。祖父郑湜,字清之,是个儒官。父亲郑之本,字立庵,号梦阳,是个品学兼优的廪生,先后教授过几百名生徒。舅父汪翊文,奇才博学,隐居不仕。生母汪氏,在郑板桥出生三岁时就去世,故郑板桥有“我生三岁我母无,叮咛难割襁中孤;登床索乳抱母卧,不知母殁还相呼”的凄恻诗句。以后,父亲娶继室郝氏,对郑板桥也很疼爱,他在《七歌》中追念:“无端涕泗横栏干,思我后母心悲酸,十载持家足辛苦,使我不复忧饥寒。”
  郑板桥的叔父郑之标,字省庵,也很爱板桥。叔父有一子,名郑墨,字五桥,也是庠生。堂兄弟之间感情很好,有如亲兄弟一般。
  从郑板桥与舍弟郑墨的通信中可看出,郑家原有典产三百亩,还雇用过佃户、女佣。郑板桥做秀才时还从家中旧竹书箱中找出不少前代家奴的契卷。但当郑板桥出世时,家业渐次衰落。
  郑板桥是由乳母费氏照养大的。费氏原是祖母蔡氏的侍女,当板桥生母去世后,费氏把郑板桥视为己出。在灾荒年景,费氏也总是驮着郑板桥上街,先买块饼塞在他手里,再去料理家务。故郑板桥后来写有《乳母诗》云:“食禄千万钟,不如饼在手。”表示了对乳母的怀念。
  郑板桥对乳母的感情很深。费氏有段时间暂别郑家到他处谋生,临走前,把郑板桥老祖母的旧衣服洗好补好,把缸里的水汲满,买几十捆柴草堆积灶下,就走了。郑板桥早晨跨进费氏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摸摸灶上尚有余温,锅里放着一碗饭、一盆菜,就是费氏平时给郑板桥准备的。郑板桥一见这情景,只是痛哭,连饭也不想吃了。费氏勤劳的一生及其高尚情操,潜移默化,深深感染了郑板桥,他后来为官清廉公正,能够体恤百姓的疾苦,与这也不无关系。
  郑板桥小时在家里,一直受着他父亲的直接教育和舅家的影响。三岁时,父亲就开始教他识字、写字,五、六岁时教他读诗背诵。六岁以后,教他读“四书”“五经”,要他抄写熟记。八、九岁时,父亲教他作文联对,还常去舅父家聆听舅父汪翊文的开导与教诲。《板桥自序》称自己“幼随其父学,无师也。”又说:“板桥文学性分,得外家气居多。”直至十七、八岁时,板桥才离开兴化老家到真州(今仪征县)的毛家桥去读书。
 

  郑板桥读书很刻苦,且善于独立思考。他不相信有过目成诵的神童。他在《潍县署中寄舍弟墨一书》中说:“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他还认为,无所不诵不是好事,对书要有选择,即使好的书,也要选择书中好的来读,有些章节,令人可歌可泣,更应该“反复诵观”。所以,他能在熟读上下苦功夫,经常一部书要读上多遍,务求能背得下来。
  郑板桥读的书也很广泛。他虽不喜欢考证繁烦的经学,但仍然花很大的功夫去攻读。他喜欢读历史、诗词、散文等作品。“少年游冶学秦柳,十年感慨学辛苏。”他不是个束缚在经书教条中的书呆子,也不总坐书斋死读书,而是喜欢走出家门,面向大自然。《板桥自序》中说:“板桥非闭户读书者,长游于古松、荒寺、平沙、远水、峭壁、墟墓之间。然无之非读书也。”
  二十岁时,郑板桥从真州回到家乡,拜陆种园老先生为师。陆种园品行高洁,文才横溢,书法很有个人风格,尤擅长填词。郑板桥就跟他学习填词。与此同时,他还结交了许多诗朋画友。由于板桥天分较高,学习勤奋刻苦,再加之名师尽心指点,他不仅通读了“四书”“五经”,且在绘画、书法、作诗、填词诸方面都有了名声,很快他就成为当时兴化县有名的秀才了。
  郑板桥二十三岁时,与徐氏结婚。徐氏是个贤惠温顺的女子。婚后他们有了两男一女,为了养家活口,板桥只得辍学了。
  郑板桥年轻时喜欢写字,爱好学画。他特别爱画竹。他家原有两间茅屋,茅屋的南边有些空地,种了许多竹子。每天早晨,板桥起床后就去看竹。竹,“劲节可风,潇洒不俗”,“历四时而长茂,值霜雪而不凋”,时时引起画家的共鸣。此外,他还画兰、画石。在二十岁左右,板桥的兰、竹、石已画得十分出色了。随着年事增长,阅历丰富,功夫日深,兰、竹、石在他笔下越来越不同凡响。于是他就常常以卖画鬻字来解救生活的贫困,所谓“日卖百钱,以代耕稼,实救贫困,托名风雅”。但是,由于他的竹画立意高稚,借竹咏志,能欣赏他字画的人并不多。
  卖字画不行,不得已郑板桥办起了塾馆,教几个蒙童。起初,他在兴化东门宝塔湾开馆。婚后第四年,他离开家乡,前往真州的江村教学,过着“傍人门户渡春秋,半饥半饱清闲客”的生活。但灾荒年景,学生肚子都吃不饱,哪来束脩献给老师!所以,卖画无人要,教书无人来,“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结果仍是一事无成。
  大约三十岁左右,郑板桥的父亲去世了,家中境况更是艰难,揭不开锅是常事,门前债主不绝,儿子送先生的束脩也出不起,只好辍学回家。没法子,连老父遗留下的一些书籍也只好贱价出售,“今年父殁遗书卖,剩卷残编看不快;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郑板桥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接着,又是独生爱子早逝。至三十九岁时,他的结发妻徐氏也不幸病殁。这一连串的打击,直使得郑板桥对前途感到了失望,甚至产生了“我已无家不愿归,请来了此前生果”的悲观思想。在这艰难困顿,消沉颓唐中,幸而遇到江西程羽宸,慷慨解囊,以一千两银子相助,才“扫开寒雾”,“一洗穷愁”,使他解脱家庭的牵累,得以出游庐山、燕京、杭州等地。
  郑板桥在四十岁中举之前,曾有三次出游。先是,郑板桥在三十二岁时出游江西,在庐山结识了无方上人,郑板桥为之写竹、题诗,以后双方时有交往。三十三岁时,郑板桥又出游燕京,写下了著名的《燕京杂诗》,“不烧铅汞不逃禅,不爱乌纱不要钱;但愿清秋长夏日,江湖常放米家船”,郑板桥在诗中直率地提出了“不爱乌纱不爱钱”的主张。郑方坤《郑燮小传》在记述板桥此次旅京情况时也说:板桥“壮岁客燕市,喜与神宗尊宿及期门、羽林诸子弟游,日放高谈,臧否人物,无所忌讳,坐是得狂名”。还有一次是在郑板桥四十岁那年秋天,出游杭州,漫步在风光明媚,“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堤上,怀古咏今。他还多次来往钱塘江边,领略潮涨潮落、云起云飞的壮观,兴之所至,不能自已,吟出了《韬光庵》、《观潮行》、《弄嘲曲》等壮丽诗篇。
  郑板桥的前半生,就是这样度过的:读书、授课、著文、卖画、出游。此时的心情,正如他在《落拓》中自我写照的那样:“乞食山僧庙,缝衣歌妓家。年年江上客,只是为看花。”
步入仕途 清廉为官
  郑板桥虽然落拓不羁,济世之志却未泯灭,四十岁以后还在为功名奔走。他不愿一辈子仅做个“锦绣才子”,曾说:“凡所谓锦绣才子者,皆天下之废物也,而况未必锦绣者乎!”在他看来:“读书作文者,岂仅文之云尔哉?将以开心明理,内有养而外有济也。得志则加之于民,不得志则独善其身。”他也有进入仕途之心,因为这不仅能安身立命,而且能兼济天下,这才算不枉读了半生诗书。
  郑板桥自己虽然也很想成为匡时济世之才,然而几次赴考,均名落孙山,所以一度心灰意冷,行迹散漫。不过,他认为,做官应读书,但读书不一定做官:“凡人读书,原拿不定发达,然即不发达,要不可以不读书。”即使不做官,也应该好好读书,“东投西窜,费时失业,徒丧其品,而卒归于无济,何如优游书史中,不求获而得力在眉睫乎!” 郑板桥进入中年后,曾有两段时间专心读书,一次是在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他三十六岁时,住兴化天宁寺,主要是攻读“四书”“五经”,同时学习研究书法艺术,曾手写《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各一部;书中直、隶、行、草相参的雏形已初步形成,尽管还嫌稚俗,却已显出一定功夫。第二次是在雍正十三年他四十三岁时,由于得到朋友的资助,他再度离开家乡,到焦山别峰庵、双峰阁发愤攻读。这回学习内容则更广泛了,除读“四书”“五经”外,还读《左传》、《史记》、《庄子》、《离骚》及贾、董策略、诸葛表章、韩文、杜诗、二十一史等,可谓经、史、子、集通观博览。这样系统的学习,为他后来的参政、论世、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雍正十年,郑板桥四十岁时曾赴南京乡试,中了举人。而经过这次焦山借宿苦读,终于在乾隆帝即位那年(公元1736年),赴京都应试,中了进士。他得意地画了一幅《秋葵石笋图》,并题上一诗:“牡丹富贵号花王,芍药调和宰相样。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随丹桂状元郎。”此时,他已四十四岁,虽不能像牡丹、芍药在春天与群花争艳,却能像秋葵那样与丹桂齐芳。 在封建社会里,“学而优则仕”是通行的法则,郑板桥作为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当然也不会回避这一条路径。但他自乾隆元年中进士后,直至乾隆六年他四十九岁时,才被选为七品县令,去山东范县就任。
  范县是鲁西的一个小县,地处黄河北岸。板桥骑了毛驴,带了书僮,一捆行李,几包书,一张琴,来到范县县衙。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县府衙门的墙壁打了百来个洞,大家莫名其妙,他解释说是“出前官恶习俗气耳”。因为在他看来,县衙与外面隔着厚厚的墙,新鲜空气进不来,衙里龌龊空气出不去。前任县官们偏爱空气污浊,房间发霉,他却需要自由自在与人交往,打破县令与百姓间的隔膜。 范县百姓对官府避而远之,小小衙门倒也清静。郑板桥无所事事,作画看花,饮酒解闷;醉后激奋,不免引亢高歌。声音传到门外,引起衙役议论,说这个县官真有些颠疯。这个议论给小丫头听到,急忙奔告郑板桥的家属。家属劝说:历来只有狂士、狂生,没有听说还有狂官,应当引起注意。此后,郑板桥就改在黄昏之后喝酒,酒后即睡,不再像开始时那样了。 不久,郑板桥走出衙门,接触社会,了解民情。当时“父母官”出门,总得鸣锣喝道,大张旗鼓,喝令百姓肃静迴避。郑板桥却一反惯例,免去这些排场:“喝道排衙懒不禁,芒鞋问俗入林深。一杯白水荒塗进,惭愧村愚百姓心。”他经常不在衙门里而是在乡下巡视:“几回大府来相问,陇上闲眠看耦耕。”由于板桥与农民接触,使他认识到了农民的作用。他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弟的书》中说:“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使天下无农民,举世皆饿死矣”。
  郑板桥办事公道,有较明显的爱憎观点。一次,有个姓李的四川籍学生,在县试考中第一名,但是考生们因他不是本地人,大家哄起来,不准李生应考。李生找板桥大哭了一场,诉说他已迁居范县十七年了,如果要回原籍应试,一则路途遥远,蜀道难行,二则即使回原籍后,语言不通,实在无法可想。板桥听了十分同情他,立即向府宪报告,请求解决。府宪反而诬说板桥“私有所询,乖违公义”。板桥如哑子吃黄莲,有苦没处说,只得忍痛将他除名;但为了李生的前途着想,就把他收做画徒,热心教育栽培他。 又如,范县有崇仁寺和大悲庵邻近相对,有一对年轻的和尚、尼姑相爱,村上人因为他们触犯了“清规戒律”,抓去见官。板桥看看他们两人年龄相仿,情投意合,就“令其还俗,配为夫妇”,并且写了一首律诗送给他们,其中有两句:“是谁勾却风流案?记取当堂郑板桥。”这表明板桥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成人之美。 郑板桥是个耿直的读书人,他不爱巴结上司,而对贪官污吏则十分憎恨。《小豆棚杂记》还记载着这么一件事:板桥有次因公到省城济南去办事,上司都很器重他,请他去趵突泉赴宴,一边喝酒,一边观赏“天下第一泉”,并嘱他做诗。板桥应声道:“原原有本岂徒然,静里观澜感逝川;流到海边浑是卤,更难人辨识清泉。”大家听了很不高兴,说是在讥讽上司。这首诗的确很有胆识,一下刺痛了那些贪官污吏。 由于郑板桥不摆官架子,办事公道,廉洁爱民,范县百姓把他当做是个谆谆善诱的长者敬重他。他在范县一共五年,五年知县任上他关心百姓的生活疾苦,做了不少有益于百姓的事,所以被后人称颂为:“爱民如子,绝苞苴,无留牍,公余辄与文士觞咏,有忘其为长吏者”。
  乾隆十一年,郑板桥已五十四岁了。他离开了范县,被调到潍县当县令。像在范县那样,郑板桥常常穿着便衣到潍县四乡去访察民情,关心着民间疾苦,且能秉公办事。有一次他夜里出门,听到茅屋里传来琅琅读书声,一问原来是有个名叫韩梦周的,家里很穷,郑板桥就用自己的薪金帮助他,使韩攻读中举,成了进士。韩梦周后与板桥结为知己。 潍县地处渤海边,盛产海盐,盐商很多。大盐商有钱也有势,经营官盐,往往倚势欺压小本经营的私盐小贩。板桥遇到这样的诉讼案,总是“右窭子而左富商”,保障了私盐小贩的利益。
  郑板桥对自己施政的失误也是敢于正视的。当时潍县地方每到冬天,偷盗抢劫的事很多,为了维护社会治安,板桥就招集当地人编成小队,专事巡查,防范和缉捕罪犯。这本来是好意,不料队里有些不纯分子滥用职权,对无辜农民进行敲诈勒索,而对坐地分赃的罪犯却放纵不管,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板桥发觉后,一面派人暗中调查处理,一面沉痛地检讨说:“殊令我愧对子民也!”立即把小队解散了。 郑板桥在潍县共住了七年。这七年中最大的功绩就是救济灾民。
  乾隆十一、十二年,山东潍县等地连年灾荒,发生了“人相食”的惨事。郑板桥目睹现状,痛心异常,决定开仓借贷。当时不少官吏怕出事,阻止他这样做,或是劝他先向上司呈报请示。郑板桥激动地说:“此何时?俟辗转申报,民无孑遗矣!有谴我任之。”随即拨出一批谷子,叫百姓写领条借给,救活了万人的生命。秋后仍无收成,板桥便把借条当众烧掉了。他还沉痛地写下了《逃荒行》、《还家行》、《思归行》等反映灾民悲惨命运的诗篇。 由于“板桥性疏放不羁,以进士选范县令,日事诗酒;及调潍县,又如故,为上官所斥”。他秉性耿直,十二年官场生活,两袖清风,从不送礼孝敬上司,在处理诉讼案中,也不袒护地方富豪。尤其是在灾荒之年,以救民为要而开官仓,没把上司放在眼中,又令城内大户设厂煮粥,救济难民。这就更直接侵犯了豪商富贾的利益,为大官富商所不容。所以在乾隆十八年春,郑板桥六十一岁时,竟因“以请赈忤大吏”,又被诬告有贪污中饱之嫌,而被撤职罢官了。 郑板桥早就不想当这知县官了,“人皆以做官为乐,我今反以做官为苦”。十二年的官场生活,使他目睹了社会的黑暗和民间的疾苦。他虽有“补天”之心,但并不是轻易能够“得志加之于民”的。他的宏图无法实现,他的才智无处施展,对现实极端不满,想改革时弊又困难重重。他只能以嬉笑怒骂之态,诗词书画之笔,既佯狂又隐晦地表露自己的思想。他于五十七岁时编定了《郑板桥全集》一书。后因健康状况欠佳,“决计告病乞休”,且一辞再辞三辞,但“苦衷不为上峰见谅”。他多次提出要求告老还乡,总不得批准,最后竟落个如此结局,这实在是一起冤案。当他含冤离开潍县时,“止用驴子三头,其一板桥自乘,垫以铺陈;其一驮两书夹板,上横担阮弦一具;其一则小皂隶而娈童者骑以前导。板桥则岚帽毡衣,出大堂揖新令尹,据鞍而告之曰:‘我郑燮以婪败,今日归装若是其轻而且简,诸君子力锯清流,雅操相尚,行见上游器重,指顾莺迁,倘异日去潍之际,其无亡郑大之泊也”。意思是说:我郑板桥是因为“贪污”丢官的,我这行李又轻便又简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贪污的银钱放到哪里去了。两书夹板,一具阮弦,就是他的全部财产,这对于那些诬告者,是一个绝妙的回答。 郑板桥去官之日,潍县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以祀,并为建生祠。可见留在当时人民心目中的郑板桥,俨然是一位廉洁奉公的清官。自此后他与官场告别,再也没有重新作官。但总的说来,他在山东任上期间,家庭生活是较以前“稍稍富贵”些了。以后则又“稍稍贫”,先回老家兴化待了些日,然后来到阔别多年的扬州,开始了卖画终老的生活。
归居扬州 卖画终老
  郑板桥回到阔别十多年的扬州,虽说不上是穷途落拓,却也决非衣锦还乡。郑板桥在未入仕途之前,靠画竹卖文谋生,这次归来,只好重操旧业,依旧靠卖画维持生活。
  回到扬州,郑板桥第一幅画就是画墨竹,画上题辞道:“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青。”回想过去的生活,回顾大半生的经历,忆昔抚今,感慨系之。数十年前,板桥就在屋前栽竹,爱竹如命,不仅自己赏竹,还挥毫画竹,以卖画为生。“十载扬州作画师,长将赭墨代胭脂;写来竹柏无颜色,卖与东风不合时。”那时,郑板桥穷愁潦倒,无路可走,卖画糊口,实不得而已。后来,板桥虽入仕途,但在范县任上,已有以做官为苦的感叹,直视靴帽如桎梏,懊悔入了仕途。如今,板桥在官场的激流中勇退,又回故乡卖画为生了,总算遂了他的心愿,从此可以自由自在,不必再受官场瘴气的熏染。然而,这次卖画虽与上次卖画一样,都是以此为谋生手段,但板桥在宦海浮沉中经历了一番波折,亲自体验到了官场的黑暗、人生的辛酸,思想感情已有了变化,他对生活的感受也有所不同了。表现在板桥的诗画中,就愈益显示出他那清劲挺拔的豪气来。 郑板桥重返扬州卖画,名气已经很大,远近官绅士民,都向板桥索画,使得他应接不暇。为了谋生,板桥不能不收酬金,而且决不含糊,不让那些想占便宜者得逞。晚年,板桥年老体倦,更不愿在卖画酬金上与人纠缠,干脆标定价格,并赋一诗,以诗谢客:“画竹多于买作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 但是,郑板桥却不是见钱眼开,有求必应。“索我画偏不画,不索我画偏要画。”他声言:“凡吾画兰画竹画石,用以慰天下之穷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当时有不少豪门富商,并不懂得郑板桥的艺术,但为了故弄风雅,点缀厅堂,求画于板桥,板桥却置之不理。有些富商,为了求画,竟几费周折,迂回周旋,用计赚骗。
  郑板桥所画,多为兰竹。板桥自己曾和石涛作过比较:“石涛善画,盖有万种,兰竹其余事也。郑板桥专画兰竹,五十余年,不画他物。彼务博,我务专,安见专之不如博乎!”为什么郑板桥最爱画兰竹?郑板桥在《题兰竹石二十七则》说道:“四时花草最无穷,时到芬芳过便空。唯有山中兰与竹,经春历夏又秋冬。”兰竹不怕暴风骤雨、天寒地冻,这样的本性最适于表现郑板桥那种不为俗屈的凌云豪气:“能豁吾胸”。郑板桥画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正是为了表现画家自己千秋不变之人。板桥爱兰、竹、石之情极深,把他自己的生命都灌注到画中去了。他在题《竹石》诗中说:“十笏茅斋,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其地无多,其费亦无多也。而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闷中有伴;非唯我爱竹石,即竹石亦爱我也。” 不过,郑板桥画虽多兰竹,晚年却也画梅菊芙蓉,用以寄意。板桥所画《柱石图》,题诗云:“谁与荒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云霄。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在他的《梅竹》画上题诗道:“一生从未画梅花,不识孤山处士家。今日画梅兼画竹,岁寒心事满烟霞。”板桥所画,意之所至,随意挥洒,笔趣横生,意尽而止。
  在扬州卖画期间,郑板桥和“扬州八怪”两画家李鱓、李方膺过从甚密。李鱓,号复堂、懊道人。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中举人,被召供奉内廷,但不愿束缚在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宫廷画上,终被解职。后来,李鱓当过山东滕县知县,又因触犯权贵而去官,早在板桥之先已回扬州卖画。板桥在潍县为官时就已想追随李鱓回扬州卖画终老,他们既是同乡,又是知交,感情极好,交往极深。李方膺是南通人,离郑板桥家不远。他们以书画诗文会友,相互协作、鼓励、琢磨,在郑板桥回扬州的第三年,三人就一起作了《岁寒三友图》,郑板桥题诗道:“复堂奇笔画老松,晴江乾墨插梅兄,板桥学写风来竹,图成三友祝何翁。”合画之外,郑板桥还常为李鱓、李方膺所作之画题诗。李鱓比郑板桥早亡,郑板桥甚为怀念,七十岁那年,郑板桥在一幅《兰竹石》画上题辞云:“复堂李鱓,老画师也。为蒋南沙、高铁岭弟子,花卉翎羽虫鱼皆妙绝,尤工兰竹。然燮画兰竹,绝不与之同道。复堂喜曰:‘是能自立门户者。’今年七十,兰竹益进,惜复堂不再,不复有商量画事之人也。”郑板桥深以为憾。 郑板桥和金农的友情也很深。金农,是“扬州八怪”中另一著名画家,自号冬心先生,浙江杭州人,嗜金石,精诗书画印,五十岁后始学画,所作梅、竹、马、佛,有金石古气。郑板桥同金农相隔虽远而交情甚深。在潍县时,郑板桥误闻金农病死的消息,痛哭流涕,为之设灵。后知道金农病重未死,郑板桥才转悲为喜,千里之遥,立即修书问候。金农极为感动,自画一像,写诗寄奉板桥。两人交谊之深,可见一斑。郑板桥与金农书信频繁,畅谈骨董金石和词学,卓有识见。 此时的郑板桥,一如青壮年时代,仍喜离家遨游。回扬州的次年春,六十二岁的郑板桥就去杭州远游。到了杭州去湖州,逍遥自在一月游,接着,“过钱塘江,探禹穴,游兰亭,往来山阴道上,是平生快举”。六十五岁时,郑板桥又去游高邮,写下了《由兴化迂曲至高邮七截句》。
  郑板桥晚年虽已不能远游,但只要不是卧病不起,还是喜爱外出活动。《清史列传·郑燮传》说郑板桥,“晚年归老躬耕,时往来郡城,诗酒唱和。尝置一囊,储银及果食,遇故人子及乡人之贫者,随所取赠之”。阮元在《广陵诗事》中也有类似记载。郑板桥卖画得钱并不少,已非他青年时所能比,但其花费亦甚大,“所入润笔钱随手辄尽,晚年竟无立锥,寄居同乡李三鱓宅,而豪气不减”。
  郑板桥和当时的著名诗人袁枚有过交往。七十一岁的郑板桥,曾在两淮运使卢雅雨的清明日红桥诗会上同袁枚相晤。袁枚有《投板桥明府》赠诗:“郑虔三绝闻名久,相见邗江意倍欢。遇晚共怜双鬓短,才难不觉九州宽。红桥酒影风灯乱,山左官声竹马寒。底事误传坡老死,费君老泪竟虚弹。”郑板桥也有诗《赠袁枚》:“室藏美妇邻夸艳,君有奇才我不贫。”
  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七十三岁的老人郑板桥已经体倦力弱,但还往来郡城。在客中,郑板桥画竹并题诗:“宦海归来两袖空,逢人卖竹画清风。还愁口说无凭据,暗里赃私遍鲁东。”在诗后,他还特地写上:“板桥老人郑燮自赞又自嘲也。”就在这年冬天,终于与世长逝,葬于兴化城东管阮庄。
多才多艺 三绝留芳
  郑板桥,经历康、雍、乾三代,先是康熙秀才、雍正举人、直至乾隆进士,当过十二年的七品官员,最后罢官而去,卖画终老。郑板桥的生活,始极贫,中稍富,后稍贫,他的生活的变化,影响了他个性的发展,决定了他和周围环境的关系的变化,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在他的艺术创作、特别是诗文中,都有深刻的反映。 郑板桥罢官回乡之际,扬州就有一文士李啸村给他送去一副对联,写的是:“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寥寥十字,却概括了板桥一生。
  郑板桥的一生,创作甚是丰富。他的文学成就是多方面的,包括诗、词、曲和各种书札散文等都很有特色,而且大多数作品能反映当时社会现实生活,具有进步的思想性和优美的艺术魅力。
  郑板桥的诗篇,都是有感而发的,言之有物、意境深远。后世评曰:“诗近香山放翁、《吊古》诸篇,激昂慷慨。”他的词,“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老年淡忘学刘蒋”。 由于郑板桥从小生长在农村,出仕后又常与农民接近,所以他了解农村,熟悉农民,同情农民,厌恶豪富,不满权势。这样的爱憎感情,必然会在他的作品里得到反映的。如《悍吏》、《私刑恶》,他鞭挞酷吏鱼肉乡民;《孤儿行》、《后孤儿行》、《姑恶》,他揭露人间关系的不平;《逃荒行》、《还家行》、《思归行》,他再现了破产农村的悲惨。而好几阙词,如《田家四时苦乐歌》、《渔家》、《田家》等,也都写出了民间的疾苦。
  郑板桥认为:“叹老嗟卑,是一身一家之事;忧国忧民,是天地万物之事。”他主张,“经世文章”要“文必切于日用”,也就是要反映现实。因此他提倡“作主子文章,不可作奴才文章”,要“直掳血性为文章”,“笔墨之外有主张”,而“不为古所累”,做到“言外取言,味外取味”,“书中有书,书外有书”。他竭力反对“皆拾古人之唾余”和玩弄辞藻、无病呻吟的笔墨游戏。他明确指出:“千古好文章,只是即景即情,得事得理,固不必引经断律。” 在脱离现实的形式主义和拟古思想占领文坛的当时,大部分知识分子穷经尽史,钻进故纸堆里,他们慑于文字狱的淫威,不敢谈论与政治有关的问题,差不多文坛上充塞了描写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之类的作品。像郑板桥那样能反映社会现实生活,有明显进步思想倾向的作品在当时是十分难得的。 另外,郑板桥诗词中,还有不少是抒写乡土人情、山水风光的,淳朴优美,真切动人。《范县诗》、《潍县竹枝词》四十首,是诗似画,感人至深。他还用民间小曲,抒发人生感慨。《道情》十首,通俗流畅,妙语警人。道情一体,出于散曲,后又失传,板桥等人则旧调翻新,屡抹更改,十余年始定,别开生面,自成一格。
  郑板桥是一位现实主义文学家,但他更是一位杰出的书画家。板桥善书、善画而又善治印。他一生最喜画兰、竹、石。“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代表着竹者的顽强不屈、坚韧不拔、正直无私、光明磊落,苍劲豪迈、虚心向上的精神境界,是他“倔强不驯之气”的象征。 郑板桥画竹十分注意对物写生,他花了一生中三分之二的岁月,专门为竹传神写影。但他不是形式主义地重复自然物,而是经过了一番提炼加工、集中概括的。他在《题画竹》中精辟地阐述道:“江馆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游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之乎哉?”这“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的理论,是他在艺术创作上,把主观与客观,现象与想象,真实与艺术有机地融为一体,创造了师承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境界。 另外,郑板桥也十分重视艺术形象的形、神。在形、神的关系的处理上,他提出了“以少胜多”的理论。他在谈及自己这方面的心得经验时说:“始余画竹,能少而不能多;既而能多矣,又不能少;此层功夫,最为难也。迨六十外,始知减枝减叶之法。苏季子曰:简练以为揣摩。文章给事,岂有二道!此幅似得简字诀”。
  郑板桥画竹,有时寥寥数笔,只画“一枝竹十五片叶”,有时却是密密一丛,满幅皆竹。有时立竿于山坡崖壁,傲然挺拔,有时画竹于狂风暴雨之中,不肯低头。有时以兰竹置中心,或以石(石笋、石坡、石块)为背景,或以石为前景,相互烘托,前后呼应,变化多端,各尽其妙。所以,后人评板桥画竹:“竹易于密而难以疏,惟板桥能密亦能疏。”
  能少能多,运用自如。板桥画竹能达到这样的境界,花去了四五十年的工夫。他在六十六岁所作一首题画诗中说道:“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由生而熟,又从熟而生,画竹由多而少,又从少而多,最后达到既能少又能多的自由境地,艺术达到了化境。其画兰、石也是如此。所以,板桥之画,虽多兰、竹、石,题材不算广,但其构思巧妙,笔墨多变,形象生动,风格爽朗,确是艺术精品。 郑板桥的书法,在清代也自成一家,不落窠臼,别有风格。清代前期,文人为了应付科举,所用书法,循规蹈矩,划一刻板,缺少个性,被称为“馆阁体”。而板桥则冲破旧规,不受束缚,他以真、草、隶、篆四体相参,创造出一种新体,自谦为“六分半书”,意即谓此体比古代之八分书体,尚欠一分半。而这种书体雄浑清劲,书法中还渗入画法,因而生气勃发,飘逸绝俗,甚得气韵生动之致。他还创造过一种书体叫“柳叶书”。其特点是中锋放笔为之,撤得开,给人以柳叶飘动之感。这是一种新的尝试。 郑板桥在创造书体的过程中,是经过艰难摸索的。首先,他博采百家:“字学汉魏,崔蔡钟繇;古碑断碣,刻意搜求。”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事后,他在《跋临兰亭叙》中总结自己创造板桥体的经验说:“古人书法入神超妙,而石刻木刻千翻万变,遗意荡然。若复依样葫芦,才子俱归恶道。故作此破格书以警来学,即以请教当代名公,亦无不可。”这段话,语重心长地告诫学习书法的人要能“破格”,走自己的道路,树自己的面貌。 郑板桥的印章也很著名,被后人列为金石名家。他的印章精致又别具一格。表现他经历的有“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官衔不过是“七品官耳”,而且“动而得谤者亦随之”。表现他志向的有“心血为炉熔铸今古”,“富贵非吾愿”,“恨不得填满了普天饥债”。艺术上他情愿做“青藤门下牛马走”,书体是“六分半书”。这些印章非常切人切事,把他的身世、爱好、性格、心愿,活灵活现地描刻出来了。
  郑板桥的书、画、印各绝,但其艺术成就不在于“各绝”,而且在于熔“各绝”于一炉的完美。板桥几乎凡画必题,题跋皆妙。题跋与画面组合,变化多端,而又构成和谐整体。有时板桥以画为主体,辅以题跋;有时,板桥以字画参半,两相对峙而又对应成趣;有时,板桥却一反常规,题多于画,画面只占次位,题跋则成主体。这样的创新,别家无有,唯板桥敢为。更重要的是,板桥注重画面与题跋在内容上的统一,两者相得益彰,和谐成趣。 本来,诗、书、画、印,是中国的独特艺术和传统风格。过去历代的有名书画家都力图把诗、书、画、印结合起来,如王维、苏东坡等都曾在诗、画结合方面做过一些探索。但是真正自觉地、有意识地把四者自然地结合起来,使之成为一种更加完美更加多姿多采的综合性艺术,当推郑板桥。他认为就画论画,仅在笔墨上寻找情趣是没有出路的,因此他处理了诗、书、画、印的关系,抓住了诗、书、画、印中相通的东西,提出了“三真”,即“真气、真意、真趣”的说法。他所说的“真气”就是爱憎分明、富于正义感的品质和气度;“真意”就是肝胆相见,助人为乐的真挚的思想感情;“真趣”就是艺术创作上摆脱绳墨,独创一格,形神俱备,堪称回味。据此“三真”,把四体熔为一炉,相得益彰,形成诗、书、画、印和谐的“齐美图”。这就为中国画的发展开拓了新路。 郑板桥书画,早在晚清已载誉中外,闻名于世。“一缣一楮,不独海内宝贵,即外服亦争购之”。如今,郑板桥书画更成了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郑板桥的诗词小曲,也越来越受到重视。随着时间的推进,郑板桥的艺术、文学将越来越显示出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