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96年,越王勾践继位以后,派大夫文种遍访天下名士,以助国政。一天,大夫文种来到宛县,听说此地有一人时痴。时醒,断定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于是派一名小吏前往拜谒。小吏很快便回来禀报文种说:“那小子是个狂人,生来就有此病。”文种笑道:“我听说,一个贤俊饱学的能人,肯定会被俗人讥笑为狂人,因为他对世事有独到的见解,智慧超人,非寻常人所能及,所以才被人毁谤,这是你们一般人所不懂的。”于是,他自备车骑,亲白前往拜访。然而,几次三番那狂生始终避而不见。后来,那人见文种求贤若渴、确有诚意,便对兄嫂说:“近日有客,请借衣冠相候。”桌然,—文种再次前来。两人竟一见如故,抵掌而谈,纵论天下风云,高谈阔论富国强兵之道,十分投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此人名叫范蠡,字少伯,春秋末期楚国宛县(今河南南阳)三户(故址在今河南淅川县西)人。他年轻时显露出贤圣之资、独虑之明,只因愤世嫉俗,卓然不群,迟迟鲜为人知。为了不苟同于世俗,也为了躲避凡夫俗子的妒嫉、非难,他索性佯装狂痴,整日里独来独往,逍遥自在;隐身待时。今见大夫文种盛情邀请,范蠡决定出山辅佐越王问鼎中原,开始走上了平吴霸越的坎坷之路。
成败三谏 石室看马
当时,吴越两国正处于攻伐最激烈的时期。周敬王二十四年(公元前496年),越国在携李(今浙江嘉兴市西南夹谷中)之战中把吴国打得惨败,吴王阖闾也在这次战争中负伤而死。阖闾的儿子夫差继位,立志复仇。他晨起夕归,加强训练水军和步兵,准备粮草,只等父丧期满,便要大军南下,一举灭越。
周敬王二十六年,勾践听说夫差厉兵秣马,日夜操练军队,忧思如焚。思前想后,决定先发制人,乘敌未发而击吴。
大夫范蠡知道勾践心情焦躁,难以御敌。便极力劝阻道:“不可。治国之道,要牢记三条:一要掌握好持盈之道,二要掌握好定倾之道,三要掌握好节事之道。”勾践问:“这三条是什么意思?”范蠡说:“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恃其功。圣人随时而行,是谓守时。天时不至,人事不应,则隐忍不发。现今君王不盈不溢,未盛而骄,不劳而矜其功,实为逆于天而不和于人,若强行之,必危国家,害及己身。”勾践不听。范蠡又劝谏道:“兵者凶器,勇者逆德,战若末事。阴谋皆德,好用凶器,身事末端,为上天所忌,对所行者不利,宜慎之又慎,断然不可轻决。”尽管范蠡晓以利害,极力劝阻,勾践却仍然刚愎自用,决计出师。他亲率3万精兵,北上攻吴,与吴兵战于夫椒(太湖中山名,一说即洞庭湖西山)。初战时,吴军稍却,被杀伤者百余人,勾践急于求成,趋兵大进,正遇夫差大军,两下布阵大战。夫差立于船头,亲自擂击战鼓,激励将士,勇气百倍。忽然间,北风大起,波涛汹涌,吴将伍子胥、伯韶各率左、右营大军,分乘余艘大舰,顺风扬帆而下,强弩劲弓,利箭如蝗,纷纷向越兵射去。越军迎风作战,不胜其苦,结果大败而逃,死伤无数。吴军乘胜追击,锐不可挡。勾践带着5000余名残兵败将退守会稽山(今浙江中部,主峰位于嵊县西北),又被吴军团团围住,势如铁筒。
勾践身陷绝境,眼望败鳞残甲,亡国之忧萦绕于怀,真是痛楚难抑。他凄然地对范蠡说:“我悔不该不听先生之言,故有此患。眼下如何收拾危局?”范蠡冷静地分析形势后,说道:“持满而不溢,则与天同道,上天是可以保佑的;地能生万物,人应该节用,这样才可以受地之赐;扶危定倾,谦卑事之,则与人同道,人可助之。为今之计,只有卑词厚礼,贿赂吴国君臣;倘若不许,可屈身以事吴王,徐图转机,这是危难之急不得已之计。”勾践无奈,只好依计而行,派大夫文种前往吴军议和。文种领命到吴营拜见吴王夫差,他走进大帐,跪下趋前数步叩头道:“我是一个败国之君的下臣,特地前来奉达大王,越王勾践愿意做您的臣下,他的妻子愿意成为奴妾,每年都要按时向王府贡献礼品,决不懈怠。再说,大王您既然封土植培了越国,已经名闻天下,现在又要灭掉它,这样大王您就没有成事的功劳了。四方的诸侯见到越国这样,又怎能来服侍吴国?下臣在此不敢把要说的话都说了,还望大王体恤恩准。”吴王夫差见此,有些犹豫不决。这时,站在吴王旁边的大臣伍子胥忙上前奏道:“不能准许越国请降的要求,这是上天赐给吴灭越的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来了。”结果,文种徒劳一场,无功而返。
勾践闻报,痛不欲生,准备杀妻子,焚宝器,与吴王冒死一战。文种、范蠡忙上前劝阻越王,认为拼匹夫之勇虽死无益,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越国。他们经过冷静的分析,以为吴王夫差好莱色,权臣太宰伯嚭贪货财,这是可供利用的缝隙。于是,他们把突破口选在吴国权臣伯嚭身上,决定利用离间的办法再次请和。勾践连夜派人去都城,命夫人选宫中美女8人,皆美容盛服,另备白璧20双,黄金千镒,连夜送至伯嚭营中,买通了伯嚭。伯嚭留下文种在营中过夜,答应明日带他去见吴王。翌日清晨,伯嚭与文种一同乘车来到中军大营。伯丕首先人见吴王,进谏道:“大王还记得孙武的名言‘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吗?越国虽然有罪于吴,然而他们已经彻底臣服,举国上下均愿充当大王的臣妾,越国的所有宝器珍玩,全部献于吴宫,再诛杀灭国还有什么意义呢?接受越国投降,我们可以接受实惠;赦免越人之罪,我们可以远播仁爱的名声,名实俱得,吴国就可以称霸天下了。”夫差有些动心,这时文种膝行而进,谦卑地叩首道:“大王若能赦免勾践,越国情愿尽献宝器,举国上下降为臣妾。倘若不许,勾践将尽杀妻子,毁掉珍玩宝器,然后率领5000名壮士与大王决一死战。杀掉一个勾践,怎能比得上得到整个越国呢?望大王三思。”夫差沉吟不语,慢慢地问道:“勾践请为臣妾,他们能跟随我回到吴国去吗?”文种答道:“我们的越王既然已经做了大王的臣妾,生与死就全凭大王了,当然要到吴国去亲自服侍大王了!”伯嚭见吴王已基本同意越人请降,便又在一旁帮腔道:“越已降服为臣,若能赦之,实为吴国大利。”吴王心软,便要许和。这时,只见伍子胥急匆匆赶到中军大营,连声叫道:“不可准降!树德行善莫如使之滋蔓,祛病除害务必断根绝源。现今勾践为贤君,文种、范蠡为良臣,君臣同心,施德惠民,一旦返国,必为吴国大患。吴越两国水连土接,一旦结成世仇,兴亡成败不可不虑之深远。如今既克越国,倘使其复存,实在是违背天意,养寇遗患。”吴王不听,决断地说道:“吾意已决,相国请退。将来越国进贡纳献时,我定分赏于你就是了。”伍子胥气得面如土色,恨恨而去。最后,吴王夫差下令与越国讲和,罢兵回国。
自从会稽解围之后,勾践君臣返回越都,收拾库藏宝物,装车送往吴都。同时,勾践又命人在国内挑选了300名绝色女子送给吴王,另选30人暗地里送给伯嚭。勾践夫妻准备停当,将去吴国充当臣妾。
临行前,勾践心中悲痛,对群臣说:“孤承先祖遗业,兢兢业业,不敢怠荒。不料夫椒一败,竟至国破家亡,千里作俘囚,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群臣莫不流涕。范蠡神态安然地在一旁劝慰道:“臣听说‘居不幽者志不广,形不愁者思不远。’古之圣贤,都遇到过困厄之难,蒙受过不赦之耻,并不仅仅是君主啊!”
勾践准备离国去吴,想留范蠡为相,把国事托付给他。范蠡说:“对于兵甲之事,文种不如我;至于镇抚国家、亲抚百姓,我不如文种。臣愿随大王同赴吴国。”勾践依计,委托文种暂理国政。这时,送行的群臣垂泣,莫不哀恸。勾践见此情景,仰天长叹一声,道:“死是人之所畏,而我现在听到死,心中却毫不害怕。”说罢,登船径去,终不反顾。
周敬王二十七年,越王勾践君臣数人人吴都拜见吴王夫差,当即贡献美女金帛及珠宝、同时暗地里派人向伯嚭单独进献。勾践肉袒伏于阶下,谦卑再拜,自称“东海役臣”,深谢吴王赦免大恩,愿执箕帚,亲侍大王。加上伯嚭在一旁美言数语,吴王收下了越人贡献之物,勉强谅解了勾践。夫差命人在阖庐墓侧筑一石室,把勾践夫妇、君臣驱人室中,脱去原先的衣冠,换上罪衣罪裙,使其蓬头垢面地从事养马等贱役。每当吴王夫差乘车出游,勾践都要手执鞭仗,徒步跟随在车左车右,任凭吴人恶语讥诮,只把羞辱和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
勾践在石室一住就是两个月,范蠡朝夕相伴,寸步不离左右,随时开导,并为之出谋划策。
一天,夫差召见勾践,勾践跪伏于前,范蠡侍立身后。夫差对范蠡说:“寡人曾闻贤妇不嫁破亡之家,名士不仕灭绝之国。如今勾践无道,国已将亡,君臣并为奴仆,羁于一室,先生不觉可鄙吗?先生若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寡人必当赦免先生之罪,委以重任。”勾践唯恐范蠡变节易主,伏在地上暗自泣泪。却听范蠡委婉地推辞道:“臣亦曾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臣在越不忠不信,未能辅佐越王以行善政,因而得罪了大王,幸亏大王仁厚赦吾等不死,入吴奔走洒扫,臣已满足,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富贵呢?”夫差听了,也不相强,冷漠地说:“先生既不愿移志,那么就回石室去吧。”
勾践君臣回到石室后,勾践老老实实专心养马,他的夫人缝补破衣烂衫,汲水除粪清除垃圾,前后洒扫,范蠡则拾柴生火聊备陋食,面目枯槁如灰。夫差派人暗中观察,发现他们君臣都竭力作事,昼无怨恨之语,夜无嗟叹之声,于是以为他们诚心降服,把复国还乡等大计全都置之度外,便大意起来。
又一天,夫差登上姑苏台游嬉,远远地望见勾践夫妇静静地坐在马粪堆旁边歇息,范蠡恭敬地守候在一旁,形影相吊,情景凄凉。夫差回头对伯嚭说:“勾践不过小国之君,范蠡不过一介之士,身处危厄之地,不失君臣之礼,也觉可敬可怜。”伯嚭立即附合道:“愿大王以圣人之心,哀怜穷国之士。”从此,夫差有意释放勾践回国。
一次,夫差染病。范蠡听说吴王的病乃寻常之病,不久即可痊愈,便心生一计,要勾践去亲尝夫差的粪便以预测病症,借以取悦吴王。勾践垂泪,感到非常为难。范蠡劝他说:“吴王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已经打算赦您回国,忽又中变,不这样做,怎么才能使他怜悯您而早日回国呢?”
勾践依计求见吴王,请求探视病情。入内,勾践叩首启奏:“臣闻龙体失调,如摧肝肺……”恰好此时夫差大便,勾践手取其粪,跪而尝之,左右仆人尽皆掩鼻。勾践咂了咂嘴,大声祝贺道:“大王之疾,近期即可痊愈。”夫差询问缘由,勾践按范蠡事先所安排的,答道:“臣曾与人学过医术,只要亲尝一下病人的粪便,便知生死寿夭。大王粪便味酸而苦,与谷味相同,由此得知大王之病不可忧。”夫差听其言,观其行,心中大喜,当即下令,勾践夫妇可搬出石室,暂住附近民房,仍然养马。不久夫差病愈,正如范蠡所预料的一样,吴王决定释放勾践回国。伍子胥闻知此事,忙进宫谏阻道:“勾践亲尝大王的粪便,实是食大王之心呀。”夫差不听,如期释放了勾践。
车行至浙江边,望见越国山川重秀,天地再清,想起经过的一切,勾践长叹道:“我原已绝望,永辞万民。岂料再还,重归乡国!”君臣无不泪流满面。
节事图强 乘虚伐吴
公元前490年,勾践继位后的第七年,君臣一行历经磨难,终于回到故国。百姓已拜在道路两旁,问候道:“君王您没有受,苦吧!今王受天之福,还归越地。越国兴旺,就计日可待了。”这时,万众欢腾,群臣皆贺。勾践心念会稽之耻,决定将国都从诸暨迁往会稽,命范蠡监造新都城。范蠡亲自观测天象,察看地形,规划新城。外筑围墙并修城门,惟独西北方向没修城门。范蠡派人到处宣扬:“如今越已臣服于吴,不能阻塞通往吴国进贡纳献的道路。”消息传到吴王夫差的耳朵里,夫差非常快慰。实际上,越人是为不忘吴耻,以为发兵伐吴进取之便才故意没修西北方向的城门的。
新都建成,勾践便向范蠡请救复兴越国之策,范蠡纵论天、地、人,对形势作了极精辟的论述。他说:“天时、人事都是不断变化的,因而制定方针政策要因时和事而定。譬如万物都生于地上,地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它总摄万物,是一个整体,禽兽、庄稼等等自始自终都不能离开地。万物不论美恶,地都一视同仁,使之生长,人类也依赖它的养生。然而万物之生长又各有定时,不到一定的时机,是不可能勉强生长的;人事的变化也是一样,不到最后的转折点,是不可能勉强成功的。因此,应该顺应自然以处当世,等到机会到来的时候,就会把不利于己的局面扭转过来。”勾践听罢,连连点头,决定委政于范蠡。范蠡接着又说:“疆域之内,大王应身体力行,拿出时间与百姓共同春种、秋收和冬藏,不要使百姓旷时废业,而应让他们勤于稼穑,不违背天时,庄稼就会获得丰收,老百姓的生活才能日益富足,人口才会增加,国家的财贸和食粮才会尽快充实起来。君臣上下配合默契,共同治理内政,在这方面我不如文种。在对外关系方面,应按照阴阳二气的矛盾变化之规律,顺应天道,处理外务。应礼待弱小的国家,对于强国则要柔而不屈,强而不刚。至于吴国,则要等待或促使它走向衰落,等到时机成熟,方可一举而灭之。在这方面,文种不如我。”他最后说道:“但愿大王时时勿忘石室之辱,则越国可兴,而吴仇可报矣!”
范蠡以一个政治谋略家的博大胸怀和深邃的战略眼光,高瞻远瞩,审时度势,纵论天地人,向勾践精辟地论述了复国兴邦之道,指出越国的当务之急就是调动、保护人民的积极性,大力发展生产,积蓄力量富国强兵。真是字字珠玑,处处闪烁着朴素的辩证法的光芒。
勾践听罢,频频点头,枯旱的心田犹如浇上了一场甘霖。于是,他依范蠡之计,任命文种主持国政,范蠡治理军旅,并负责外交事务。勾践自己也苦身劳心,发愤图强。他以积薪为床,坐卧其上,“悬胆于户,出入尝之”。每当苦不可耐的时候,他便纵声狂啸或喃喃自语:“勾践啊,勾践,你忘掉会稽之耻了吗?”想到这些,又重新振作精神,励精图治。这就是“卧薪尝胆”的由来。与此同时,因战争之故,越国人口锐减,于是他下令:壮者勿娶老妻,老者勿娶少妇;女子17不嫁,男子20不娶,其父母俱有罪;生子3人官养2人,生子2人官养1人。农忙时勾践还亲自下田,夫人自织,与民间同劳苦。食不膏粱,衣不纨挎。就这样,越国上至君臣,下至百姓励精图治,始终不懈;国力日渐增强。
但对吴国则表面上仍然极尽奴颜之事,范蠡用“美人计”,将从民间选得的美女西施、郑旦遣香车送与吴王,以使他沉溺女色,分散精力。夫差喜不白禁,以为仙女下凡,魂魄俱醉。另一方面,范蠡又暗中亲楚,结齐,附晋,最大限度地孤立吴国。这样,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到周敬王三十五年(公元前485年),越国迅速强盛,府库充实,人民乐为所用,吴国则实力削弱。
同年,越王勾践见国势渐强,意欲伐吴,一雪会稽之耻。范蠡以为时机尚未成熟,忙谏阻道:“我国虽然尽心人事,但天时未应。”大夫逢同也劝道:“猛禽击物,必然先匿其身。越国刚刚复苏,倘大张旗鼓地整军备战,必然会引起吴国的警觉。”两位大夫力劝越王要设法麻痹吴国的警惕;使其荒淫自傲,徐而图之。勾践纳谏,依旧隐忍不发。
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4年),吴王夫差准备攻打齐国。越王勾践闻知此事,心中暗喜,于是亲率大批官员前去朝贺,并携带大批礼物,赠送给吴王和众卿土。吴国君臣享此荣耀,人人自喜,更加颐指气使。惟独老臣伍子胥十分忧惧,力劝吴王道:“越为近邻,实为吴国心腹之疾。眼下越王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对外则卑躬屈节以事吴,无非是寓攻于守,以俟日后谋取吴国。齐对于吴,仅为疥癣之忧,现伐齐国,即使取胜,只不过是得一石田,岂能耕耘。而越国不灭,吴国必亡。不如放弃齐国,早日击越。”吴王不听,举兵伐齐,在艾陵大败齐军,凯旋而归。吴王得胜还朝,更力口踌躇满志,见到伍子胥,深恨其反复饶舌,竟然口啐其面,严辞申斥。其后不久,越国大夫文种细察吴国行为,已知夫差志骄意惰,于是请求前往吴国贷粮,借以探测吴王是否全然丧失理智。果然不出所料,吴王又一次不听伍子胥的劝阻,竟毫无介意地贷给越国1万石粮食。伍子胥愤然说道:“大王不听谏阻,不过3年,吴国必被越国攻破,·使得大好河山沦为丘墟。”太宰伯嚭听到这话,又探知伍子胥将儿子托付于齐国,私谋后路,便向吴王进谗道:“伍子胥怨恨大王,貌忠厚而实残忍,如不防范,后必为乱。”吴王大怒,赐伍子胥一柄属镂宝剑,命其自裁。
伍子胥死后,太宰伯嚭专权,朝政日益黑暗。这时,勾践召见范蠡,问道:“吴王已杀伍子胥,忠耿之士已遁,阿谀之徒日众,可以伐吴了吧?”范蠡答道:“反常的迹象虽已萌芽,但从天地的整体来看,吴国灭亡的征兆尚未十分明显。如果此时加以讨伐,还是不能成功的。”勾践闻罢,心中闷闷不乐。
周敬王三十七年(公元前483年),吴国发生了罕见的大饥荒,粮食欠收,百姓饥馑。越王勾践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立即召见范蠡谋划伐吴之事。范蠡却仍然说:“天时已至,人事未尽,大王姑且等待。”勾践再也听不进去了,大怒道:“是道理果然如此呢,还是你在欺骗我呢?我与你谈人事,你以天时应付我;现在天时以至,你又以人事相推诿,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范蠡平静地说:“大王息怒。人事必须与天时、地利互相融合,方能大功告成。现在吴国遭灾,人民恐慌,君臣上下反而会同心协力,来抵御内忧外患,拼死支撑危局。为了进一步麻痹吴王,大王可外出打猎,只是不宜过于放纵;居宫中时不妨以饮酒为乐,只要别沉迷其中就可以了。这样,吴国君臣见大王无伐吴之心,他们势必会更加不修德行而胡作非为。等到吴国的百姓食不果腹怨恨其君时,大王率兵乘虚伐吴,定会马到成功。”勾践一听,范蠡的话确有一番道理,只好强压心头怒火,待时而动。
再说吴王夫差认为越国已被彻底降服,再也无力反攻了,后顾之忧既除,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北上,去实现称霸中原的野心了。为此,他做了多年的准备,还征发大量民工,兴修了一条沟通江淮的大运河——邗沟。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夫差亲率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大会诸侯于黄池(今河南封丘县西南),准备与晋国争做天下霸主,国内仅留下太子友和王子地及老弱病残者居守。于是,勾践又召范蠡问道:“你看现在可以兴兵伐吴了吧?”范蠡说:“惟君命是从!顺时成事,犹如救火,当果决疾行,惟恐不及。”勾践大悦,下令兴师伐吴。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六月,越军派出流放的罪人2000人,经过训练的精兵4万人,贤良6000人,军官1000余人,兵分两路,向吴国发起进攻,一路由海道迂回人淮河,切断吴王的归路;一路从陆路北上,直捣吴国都城姑苏(今江苏苏州)。越兵训练多年,武器精良,将士同仇敌忾,双方交战后,吴兵顿时阵势大乱,太子友身陷重围,身中数箭,倒地而死。王子地慌忙命人关紧城门,率民夫上城把守,同时派人到夫差处告急。
吴王夫差闻知越国兴师伐吴,真是又急又恨,但又惟恐这一凶信泄露出去会动摇他刚刚得到的霸主地位,丝毫未敢张扬,暗遣使者,一如越国当年兵败椒山一样,卑词厚礼,请求勾践赦免吴国。范蠡见勾践犹豫不决,忙说道:“目前还难以使吴国彻底灭亡,大王可以姑且准和,等待时机再给予毁灭性的打击。”于是,勾践依计而行,赦吴班师。
4年以后,即周敬王四十二年(公元前478年),越军再次兴兵伐吴,越、吴两军在笠泽(今江苏吴江)夹江对阵。此时的吴国已非同往昔,在北上伐齐、晋战役中,损失了一部分精锐兵力,在同越国作战中,又消耗了一部分兵力,国力大大削弱。再加上吴国多年不修内政,连年灾荒,民穷财乏。真是到了江河日下,日暮途穷的地步,哪里还堪拒敌,结果惨败。越军乘胜挥师,将吴都姑苏团团围住。勾践又依范蠡之计,高筑营垒,围而不战,竟达3年之久。这期间,越王勾践对范蠡所采用的坚守阵地、围而不歼的战术曾多不满,特别是当久困城中的吴兵屡次出城挑战时,曾使勾践忍无可忍,意欲出兵与吴兵决战。范蠡曾耐心劝阻道:“用兵之道,有一定的规律,不能违反上天的准则。太阳走到了尽头,第二天会周而复始;月亮到了盈满之时,就开始一点点亏缺了。打仗作战居于被动地位时固然可以用阴柔之术,但也不宜过于退缩不前,以至屈居人下,无法还手;占上风时固然可以用阳刚之术,但也不可过于显露,以至被敌人窥破虚实。当采取守势一方的潜在力量尚未耗尽时,看去虽似柔弱,也不可贸然进逼与之发生正面冲突,以免做无谓的牺牲,付出惨重的代价。用兵之道固然没有一成不变的定法,但总是要谨严周密,从容沉着才能稳操胜券,无懈可击。”范蠡的这番进谏,反映了他高超的战术思想。
周元王元年(即公元前470年),越王勾践增调大军继续围吴。为了激励全军将士奋勇杀敌,勾践诏示军中: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独生子者,归养;有疾病者,给以医药治疗。军中闻令欢声如雷,个个感奋忘死,拼死向前,军威空前强盛。这样,至周元王三年(公元前473年),吴王夫差在越军的强大攻势下,势穷力尽,退守于姑苏孤城,再派公孙雄肉袒膝行向勾践求和,恳求勾践像当年会稽被赦一样,赦免吴王。勾践不忍,有意准降。站在一旁的范蠡见状说道:“当年大王兵败会稽,天以越赐吴,吴国不取,致有今日。现在天又以吴赐越,越岂可逆天行事?况且,大主早晚勤劳国事,不是为了报吴国的仇吗了难道大王忘了昔日的困辱了吗?谋划了20年,一旦捐弃前功,伐柯者就在眼前!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勾践面露不忍之色,道:“你的话不错,但我还是不忍回复使者。”范蠡当机立断,对吴使公孙雄说:“越王己任政于我,使者如不尽快离开,我将失礼,有所得罪了!”说罢,他击鼓传令,大张声势。公孙雄知求和无望,痛哭流涕而去。
不久,越军攻人姑苏城,吴国灭亡。勾践下令诛杀了奸臣伯额,并派人对吴王夫差说:“寡人考虑到昔日之情,可免你一死。你可到甬东(会稽以东的一个海中小洲)那个一隅之地,君临百家,作为衣食之费。”夫差对来人说:“我老了,不能再侍候大王。”他难当此辱,悔恨交加,待来人退去,哭着对左右说道:“我深悔当初不听子胥之言,死后还有什么面目和这些忠良之士相见呢?”于是用3寸帛掩住脸面,拔剑自刎。
灭吴之后,越王勾践率兵北渡淮河,与齐、晋等诸侯会盟于徐州(今山东滕县南),同时纳贡于周。周元王派人赐勾践兖冕、圭璧、彤弓、孤矢,命为东方之伯。当此之时,越军横行于江淮之间,诸侯见其势大,尽皆悦服,尊越为霸,成为春秋、战国之交争雄于天下的强国。范蠡因谋划征伐之大功,官封上将军。
叶落知秋 泛舟五湖
越王勾践班师回国后,君臣设宴庆功。乐师作《伐吴》之曲,曲中有词赞文种、范蠡之功,群臣大悦,惟独勾践却面无喜色。范蠡察此微末,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想:越王勾践为了灭吴兴越,不惜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如今如愿以偿,功垂名就,却不想归功于臣下,猜疑嫉妒之心已见端倪。大名之下,难以久居。若不及早脱身,日后难免遭来杀身之祸。想到这里,他便毅然决定激流勇退。
第二天,范蠡拜见勾践,说道:“臣闻主辱臣死。20年前大王受辱于会稽,臣之所以不死,只是为了隐忍一时而使越国强大,如今吴国已灭,如果大王能赦免臣于会稽当诛之过,我愿辞官,退隐江湖。”勾践面对此请,神情凄然,沉吟片刻,说道:“寡人依赖先生的力量,才有今天。如果先生留在我身边,我将与先生共享越国;倘若先生不遵我言,必将身死名裂,妻子为戮!”范蠡辅助越王多年,对他的心胸比较了解,对于宦海沉浮、世态炎凉也有较深的认识,明知“共享越国”纯系虚言,不敢对此心存奢望。于是他断然地对勾践道:“君行其法,我行其意。死生惟王,臣不顾矣。”当晚,范蠡便不辞而别,携带家属徒隶和珍珠细软,乘着一叶扁舟,涉三江,人五湖,辗转来到齐国。
范蠡离开是非之地,又想到风雨同舟的同僚文种曾有知遇之恩,于是投书一封,劝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先生何不速速出走?”文种见信,思想勾践称霸之后并不行灭吴之赏,而且与旧臣日益疏远,真是如梦初醒,便假托有病,不再上朝理政。然而一切都晚了,勾践素知文种的才能,以为灭吴之后再无所用之,又恐他一旦为乱,无人可制,这时正巧有人诬告文种图谋作乱,于是勾践便赐给了文种一柄剑,说道:“先生教我伐吴七术,我仅用其三就已灭吴,其四深藏胸中。先生请去追随先王于地下,去实行余法吧。”文种取剑一看,剑匣上写有“属镂”二字,知是吴王当年赐给伍子胥令其自裁的那柄剑,一腔悲愤涌上心头,于是仰天长叹,拔剑自刎。
《越绝书》评价文种、范蠡二人道:“(文)种善图始,(范)蠡能虑终”。又单赞范蠡说:“始有灾变,蠡专其明,可谓贤焉,能屈能伸。”诗人汪遵更是对范蠡盛赞有加,他写诗赞道:“已立平吴霸越功,片帆高飓五湖风”(《五湖》),寄托了诗人对这位古代智士的倾慕之情。范蠡实在是春秋时期罕见的智士能臣,其大智大勇至今仍被后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