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自成帝以后,国势衰微,政治腐败。当打开这一页历史的时候,我们会看到:这一时期,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官僚一个比一个贪婪。外威专权,贪官当道,硬是把一个偌大的汉王朝推向崩溃的深渊。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有一个贪官凭借皇帝的宠信,利用自己的权势,攫取了大量的财富。他就是汉成帝时贵倾公卿。
攀附而上
淳于长,字子孺,魏郡元城(治今河北大名东) 人。他的父族倒没有多么显赫的家世,可他的母族却非同寻常了。淳于长的姨娘是王政君。王政君何许人也?她是汉元帝的皇后、汉成帝的皇太后。淳于长的舅舅王凤更是当朝权倾中外的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的辅政大臣,其他五个舅舅也都同日封侯,号称“五侯”。他们共同操纵朝政,不可一世。
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封建社会,淳于长凭借母族的显赫权势,轻而易举地捞到个黄门郎的职位。这是一个服务于宫中的官职,其官位虽然不高,却可出入子宫廷之中,往来于显贵之间。这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朝中显贵们尤其是他的舅舅们炙手可热的权势、豪华奢侈的生活,不能不给淳于长以巨大的影响。使刚刚跨上政治舞台的淳于长就强烈感到,有了权势就有了一切。而权势的获得,与其为国建功立业逐步争取,倒不如攀附权贵,争取他们的推荐和提拔来得更快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决定借助舅舅王凤这股“好风”,把自己“吹”上权力的“云端”。
果然不久,这股“好风”来了。阳朔三年(前22年),大司马、大将军王凤病倒了。淳于长认识到,这正是加深甥舅之情的好机会。他主动要求去侍奉王凤。他送汤递药,毕恭毕敬;白天黑夜,不敢有丝毫懈怠,从而大得王凤的欢心。
王凤的病越来越重,淳于长也越来越精心照料。王凤觉得这个外甥真是比自己的儿子还孝顺。望着淳于长渐渐消瘦的身影,王凤突然感到一丝歉意浮上心头:自己在职时未能提拔这位贤外甥,不能不是一桩憾事。不过还来得及。当太后和成帝分别来看望王凤时,王凤就向他们“吹风”了:他把淳于长如何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大夸了一番,希望皇帝能够重用他。皇帝听说后,也十分嘉赏淳于长的孝心。在王凤死后,淳于长就被拜为列校尉诸曹,不久又迁为水衡都尉侍中,后来又升为卫尉。卫尉是汉朝中央九卿之一,掌管皇宫的禁卫,并握有皇宫的禁卫部队--南军。汉成帝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淳于长,可见皇帝对淳于长的信任。
谄媚邀宠
淳于长没有为国家建立任何功劳就爬上这样高的位置,自然首先得力于王凤这股“好风”,更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恩赐。因此,千方百计地赢得皇帝的信任是至关重要的。由于长期出入于宫廷,淳于长耳闻目睹了有关成帝的不少情况,逐渐对成帝的一些特点有所了解。他必须瞅准时机,投其所好,以进一步取得皇帝的宠信。
成帝其人,荒淫腐化,是个十足的昏君。他好游玩。作为一国之君,他竟将国事置于九霄云外,常常带着身边的一批随从微服出游。他们或者乘着小车,或者骑着马匹,出入于市里郊野,甚至偷偷溜出长安城,跑到附近的甘泉、长杨、五柞等地尽情游玩。斗鸡、走马,无所不为。当时成帝非常宠信自己许皇后的妹婿张放,将其提拔为待中、中郎将,封富平侯。成带微行游玩时,就常假称自己是富平侯张放的家人,简直不成体统。
成帝又好嗜酒。他常与宠臣张放及赵侍中、李侍中等人在宫中宴饮,谈笑大噱,有时喝得烂场如泥。
成帝更好女色。有一次.他微服出游路过阳阿主家。主人请他喝酒,并叫家里的几个歌女出来唱歌、跳舞,侍候皇帝。其中一个叫赵飞燕的侍女,堪称绝色佳人。她体态轻盈,能歌善舞,顿时博得成帝的宠爱。成帝马上将她带回宫去。后来成帝听说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长得更美,于是又将合德召人宫中。赵飞燕姐妹俩都被封为捷好,贵倾后宫。而原来的许皇后、班婕好乃从此失宠。赵飞燕为了专宠,又在成帝面前诬告许皇后、班婕好用巫蛊术诅咒后宫、谩骂皇帝。成帝一怒之下,就将许皇后废掉,班婕好也离开皇帝去长信宫侍奉皇太后。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赵飞燕的娇艳妩媚搞得成帝如醉如痴。成帝进而想立赵飞燕为皇后,但太后王政君不同意。成帝虽说是一国之君,但在立后这个问题上不能不听从太后的意见。如今太后反对,成帝也不敢一意孤行。为此,他整日郁郁不乐。
皇帝不乐,淳于长却高兴了。一直在察言观色、窥测时机的淳于长认为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来了。皇帝遇到了难题,如果能够为他解决这个难题,不就能得到皇上的宠信吗?淳于长当时负责宫廷警卫,而且专门来往于皇帝与太后之间传递信息,加上太后又是自己的姨娘,有这双重身份,使他在太后面前无话不谈。当他得知太后之所以不同意改立皇后,主要是因为赵飞燕出身微贱时,就及时将这消息通报给成帝。同时,他也在太后面前尽力为立后一事斡旋,终于说得太后有点松动。成帝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先封赵飞燕的父亲赵临为成阳侯,以提高赵飞燕的出身。一个多月后,终于下诏正式改立赵飞燕为皇后。
几经周折,改立皇后终于获得成功,成帝非常高兴。通过这一事件,淳于长不仅赢得赵飞燕的感激,更重要的是取得了成帝的极大信任。在成帝着来,没有什么大事比帮助自己将宠爱的赵飞燕立为皇后更令他高兴了。反正皇帝手中有的是官爵,他决定给淳于长晋爵。
别看成帝糊涂昏庸,有时却也颇为清醒。他知道,单凭浮于长助立皇盾一事就给以晋爵,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必须另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淳于长又毫无政绩可言。不过,在那个时候,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样,“欲加之功,何患无由?”成帝终于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
成帝即位后,开始修建自己未来的陵墓。后来又觉得霸陵曲亭南面的地势雄峻、开阔,于是重新在曲亭以前修建昌陵。昌陵动工后,将作大反(掌宫室、宗庙、陵寝及其他土木营建)解万年提议因陵置邑,并从其他地方迁徙民户以充新邑。从发展的眼光看,这开始就是一件坏事。但淳于长提出反对意见,主张已迁往新邑的民户各还故乡。这一主张得到一些大臣的支持,也得到成帝的赞成。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当时也就很快过去了。如今要给淳于长晋爵,成帝认为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于是,成帝下诏,旧事重提,大大称赞了淳于长一番,说他“首建至策,民以康宁。”乃以此为由头,封浮于长为关内侯。
关内侯是当时二十等爵的第十九级,仅次于彻侯,封有食邑若干户,有按规定产数征收租税之权,地位显赫,非一般官吏可比。仅隔几年,成帝又封淳于长为定陵侯,享有在法前的封国。淳于长无功受此显爵,真是恩典非常。从此,淳于长大得皇帝的信用,成为皇帝身边少数几个宠臣之一。
货权纳贿
“贵倾公卿”的权势像催化剂一样,使浮于长内心深处的贪欲急剧地膨胀起来。如果说此前他还贪迹不显的话,那是因为他少权乏势,贪赃对他来说,乃是“非不为也,是不能也”,而现在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既是侯爵,又是宠臣,可以为所欲为了。淳于长的贪,突出表现在收受贿赂上。
淳于长利用自己是皇帝宠臣的身份,广泛交结诸侯和各地牧、守,当然是大获成功。因为在封建社会,皇帝的一时喜怒,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升迁降黜,甚至生死存亡。多少人就是本摸准这一点,往往动辄获咎,言出祸随,甚至落得身首异处、全族被诛的悲惨下场。一些诸侯及地方官为了升官,必须投皇帝之所好,因此及时地了解皇帝的好恶和意图,就非常重要了。其次,朝中的政治风云极为复杂,瞬息万变,远离朝廷的地方官甚至一些诸侯为了不致于糊里糊涂地卷进政治漩涡,也极需随时掌握朝中的形势和风向。更重要的是,地方官要升迁,就需要有人经常在皇帝面前美言和引荐。……所有这一切,都是非皇帝的宠臣所不能。而淳于长正具备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淳于长也把自己的权势视为待善价而沽的“奇货”。你给多少贿赂,我就给你多少消息,办多少事情。一些诸侯和地方牧守为了各自的目的,大肆贿赂淳于长。淳于长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所以,短短一两年里,光是地方官的贿赂加上皇帝的赏赐就数累“巨万”,使淳于长顿时成了暴发户。
行骗诱赂
当初,许皇后因赵飞燕的诬告而被废以后,居于长定宫。许废后的姐姐许氏因其丈夫龙思侯已死,一直寡居在家。好色的淳于长竟与许氏“私通”起来,并娶其为“小妻”。许废后鉴于淳于长的权势,乃通过姐姐大肆贿赂淳于长,希望他在成帝面前替自己说情,求复为挺好。淳于长立刻就认识到这是诱取贿赂的极好机会。他知道许皇后被废以后,虽无地位权势,但所藏私财一定很多,正可以乘机大捞一把。他欺骗许废后,答应在成帝面前为其说情,并许诺一定劝成帝立其为“左皇后”。抛出这个“诱饵”,许废后信以为真,不惜一切地贿赂淳于长。而淳于长不把她的财富彻底榨于决不罢休。每次许氏到长定宫去看妹妹,淳于长都要她带信给许废后,不是说正在等待时机,就是说皇上正在考虑。可怜的许皇后把这一切都当成真的,沉浸在“左皇后”的幻想之中。她把自己多年积蓄的珍宝源源不断地送给淳于长。据史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淳于长诱骗许废后的金钱乘舆服饰物前后达“千余万”。他凭着这些贿赂广蓄姬妾,纵情声色,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
贪心不足的淳于长还想继续诱骗下去,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大祸正悄悄逼近淳于长。
当时在朝中辅政的是大司马、骠骑将军、曲阳侯王根,是皇帝的舅舅。由于身体多病,几次上疏请求退休。而那时最有希望接替王根的就是淳于长,因为他位居九卿,又是皇太后的外侄,更是颇得成帝信用的宠臣。他自己也认为代替王根辅政者,非已奠属。
淳于长哪里知道,还有一个人早就觊觎着这个位置想取而代之了,他就是王莽。王莽当时是诗中、骑都尉、光禄大夫,与淳于长是表兄弟。虽说王莽的父亲早死,他此时还没有崭露头角,但其有利条件也不少。太后王政君是他的姑母,王根是他的伯父。王根生病时,王莽精心服侍,大得伯父欢心。王莽知道,不除掉淳于长,自己就难以辅政。他早已掌握淳于长的种种劣迹。有一次,他在侍奉王根时,试探着对伯父说:“淳于长见到将军久病不起,心中十分欢喜,自以为一定会取代你而辅政,乃至暗地里还给人封官许愿呢!”同时又将淳于长如何同许氏 私通,如何长期接受许废后的贿赂等劣行统统和盘托出。王根听后大吃一惊,问道:“既如此,为何不早说呢?”王莽道:“不知将军的意图,故一直不敢说。”王根要王莽赶快将此事报告太后,太后十分震怒,吩咐立刻报告皇帝。成帝将信将疑,但迫于太后的压力,只好免去淳于长的官职而不治罪,要他离开京师回到封国去。
身败名裂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平息了、在别人看来,这种处罚是太轻了,但在漳平长自己看来,却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免官就国,意味着昔日的权势随之失去,而这权势正是他取用不竭的“摇钱树”。如今“大树”倒了,财路断了,这对浑身浸透食汁的淳于长来说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他要作最后的努力,挽狂澜于既倒。然而他始料所不及的是,自己最后的挣扎,恰恰弄巧成拙,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当时,红阳侯王立是皇帝的舅舅,他早就想辅政,终未如愿。王立怀疑是浮于长在成帝面前揭的鬼。因此,两人之间的宿怨十分深。这一点,成帝也十分清楚。如今,淳于长被免官就国,王立自然幸灾乐祸。淳于长一走,原来供他使用的车骑也就空闲了,王立的嗣子王融准备请求成帝将这些车骑赐给自己用。这事被淳于长知道了。大凡贪官总以为钱能通神,钱能回天,于是他以大量珍宝通过王融贿赂王立,请求王立向皇帝说情,收回成命,恢复自己官职。王立被那些耀眼的珍宝打动了心,乃不顾前嫌,上疏请留淳于长。
王立竟然为昔日的冤家说情,这一反常之举引起了成帝的怀疑。他下令有关部门进行调查。王立做贼心虚,竟逼令儿子王融自杀以灭口。这样一来,成帝更怀疑其中必有大奸,下令逮捕淳于长,下狱追究。淳于长终于全部承认自己“戏侮长定宫(指许废后),谋立左皇后”的罪行。按照汉朝法律,此乃“大逆”之罪。成帝立即下诏,将其诛杀于狱中。一个大贪官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可耻的一生。
综观淳于长的一生,可以看到,他在政治舞台上混迹十余年,于国于民毫无建树。他的人生轨迹连接起来可以概括成一个字:贪。他贪权,贪势,归根结底还是贪钱。这种人占据要职,无疑使当时的政治更加腐败、黑暗。
正是在成帝对淳于长大见信用、淳于长大受贿赂之际,人民纷纷起来进行反抗斗争。永始三年(前14年)十一月,陈留郡尉氏县以樊首的一伙百姓组织暴动,他们杀死陈留太守,劫略官府、富户,自称将军。同年十二月,山阳郡官营铁场的手工工人苏令等二百二十八人又奋起反抗,攻杀长吏,抢走兵库兵器,自称将军。这支起义队伍横扫十九个郡国,杀死东郡太守、汝南都尉,震动了西汉王朝。这些农民和手工业者的起义当然都是当时政治腐败、官逼民反的结果。而政治腐败的原因之一不能不与包括淳于长在内的一大批贪官污吏把持朝政有关。他们的出现对西汉政治的影响,就好比在本已开始腐败的食物中添上酵母一样,更加速了它的腐败。因此,西汉王朝这座大厦的崩溃,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被淳于长之类的“蛀虫”蛀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