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资平曾是我国近代红极一时的作家,就连张爱玲都迷恋他的小说,但鲁迅先生并不属于其中一员,反而对其三角关系或多角关系的男女小说嗤之以鼻。
一九三零年二月,鲁迅用化名黄棘,写五百字小文《张资平氏的“小说学”》,发表在四月号《萌芽》月刊。评论他人小说,需要通读和研究,指出问题所在,不能以轻薄讥骂混充文学批评。一味讥骂,即见世俗。
一个月后,五月一日,张资平发表《答黄棘氏》一文,驳斥这个隐身人。他说,玄珠(茅盾)有小说研究ABC,郁达夫也有“小说论”,我也打算编一部“小说学”。他质问鲁迅:“黄棘先生有什么权力禁止我编‘小说学’的讲义呢?”(注二)他讥讽鲁迅:“黄棘氏!你这样留神于报章的广告,几使我疑你和黄自平是同一人。假如我猜错了,那真是双黄前后相辉映啊!老实告诉黄棘氏,我不在《萌芽》上读到你的这篇名文,我还不知道《申报》有过这个消息的报告呢。敬谢黄棘氏,这样关心于我的起居啊。”
张资平怒斥鲁迅:“现在要正告黄棘氏,不要不读书而尽去‘援中国的老例’。假如英文教师同时对外国史有研究,当然可以教外国史;国文先生对伦理学有素养,也未尝不可以担任伦理学。‘二重的反革命者’,‘封建的余孽’,‘不得志的fascist’(见麦克昂氏的《批判鲁迅的〈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尚可以转化为革命文学的先锋!这就是唯物论的辩证法!黄棘氏知道否?”黄棘氏被张资平剥去假名,验明正身,痛加驳斥。鲁迅为自己的卑劣行为大丢脸面。张氏引用郭沫若(麦克昂、杜荃)一年前批鲁时下的断语“封建余孽”和“不得志的法西斯蒂”,为鲁迅忽然变成革命文学先锋而深感滑稽。张资平说,鲁迅这种“轻浮态度”和“故意歪曲”,“实在没有资格”投稿。他把讥刺还给鲁迅:“‘拔步飞跑’,从‘北新书局’跑出来,又跑向‘光华书局’里面去了!”鲁迅骂人小文招来叱骂,显见恶劣文风把笔斗引向下流。
鲁迅一九三零年一月发表的《流氓的变迁》已讥刺过张资平:“由现状再降下去,大概这一流人将成为文艺书中的主角了,我在等候‘革命文学家’张资平‘氏’的近作。”批评作家作品,需要态度正派、立论有据、说出道理,不能没有根据、阴阳怪气、徒有讥骂,那不是文学批评。
一九二八年创造社提倡革命文学之际,张资平翻译过日本的无产阶级文学,这也被鲁迅骂,似乎这东西只能鲁迅译,别人译不得。他谩骂张善于投机和变化:“至于张公,则伎俩高出万辈,即使加以猛烈之攻击,也决不会倒,他方法甚多,变化如意,近四年中,忽而普罗,忽而民主,忽而民族,尚在人记忆中,然此反复,于彼何损。文章的战斗,大家用笔,始有胜负可分,倘一面另用阴谋,即不成为战斗,而况专持粪帚乎?然此公实已道尽途穷,此后非带些叭命。”
一九三六年九月,死前一个月,鲁迅以化名晓角凑成《“立此存照”》之五,这篇五百字小文,引文二百字,从一张报纸上搜寻到一条关于张资平的小消息《张资平在女学生心中》,抄下来,发一段议论:“原意大约是要写他的‘颇为精明方正的’,但恰恰画出了开乐群书店赚钱时代的张资平老板面孔。最妙的是‘一手里经常夹着一个大皮包’,但其中‘只有恋爱小说的原稿与大学里讲义’:都是可以赚钱的货色,至于‘没有支票账册’,就活画了他用不着记账,和开支票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