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位女将军——李贞
弯弯曲曲的浏阳河,像一条碧绿的玉带,在湖南省东部土地上蜿蜒流淌,浇灌着一片富饶美丽的鱼米之乡。浏阳县就坐落在浏阳河畔。
浏阳的山水虽然秀丽,物产虽然丰富,但是在旧社会,却是养肥了土豪劣绅和官僚地主,对于广大劳动人民来说,这里仍然是一片苦难的土地。
1908年2月10日,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有钱人家喜笑颜开准备过年,穷苦人家却愁眉难展怕过年关。清早,随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浏阳县永和镇小板桥乡一户农家传出了婴儿坠地的呱呱啼哭声。年关将至,添人进口,年轻父母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是喜还是忧。做爹的给这个在早上出生的二女儿取名“旦娃子”,她就是李贞。父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位女将军。
李贞的父亲李光田,是个勤劳憨厚的农民,靠捕鱼和租种地主的土地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母亲贝兴生,是个朴实善良的农家妇女,他们一家住着两间半茅草屋艰难度日。
李贞6岁那年,妈妈为了给她找一条活路,把她送给一个姓古的医生家里当童养媳。妈妈知道当童养媳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可是她想,这样总比让孩子跟着自己挨饿强一些啁。于是她哄着李贞说:人家没女孩子,很喜欢女孩。幼小的李贞信以为真了。谁知,进到古家的门,才晓得这家已有3个女孩。一个大女孩说:“嘻嘻!你还不知道吧,你是给我弟弟当老婆的!”6岁的孩子虽然不懂得“当老婆”的意思,可也听说过童养媳的苦楚。李贞呜呜地哭了。
李贞到了古家以后,许多家务活都落在她身上。每天睡半夜,起五更,提水、砍柴、做饭、洗衣,样样都得干。捱到吃饭时,只有一点残汤剩饭。还经常挨打受骂,受尽了欺凌虐待。婆家一个比李贞大一岁的侄儿叫牛伢子,出门就叫她背着,还经常欺侮她。一次,牛伢子硬让李贞爬在地上当羊,他好骑着“羊”玩。李贞非常气愤地说:“你长着腿干什么的,不要欺侮人!”并且,使劲地拧了一下他的腿。这一下子好比捅了马蜂窝。牛伢子边哭边喊,他妈妈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揪着李贞的辫子又打又骂。李贞不服气,倔强地说:“我是人,不是羊!”说罢她跑回娘家,一头扑向娘的怀里,哭诉自己的委屈。娘抚摸着女儿的头,心疼地说:“旦娃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疼你,可是养不起你。你已经是古家的人了,再苦也要忍着,要熬下去!”第二天天刚亮,母亲带着李贞,拎着一只自己养的鸭子,送到古家,还连连赔不是。
李贞最怕上山砍柴,砍了不会捆,捆了又挑不动。再说,一个人在山上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意外情况。有一天,李贞上山砍柴时,蓦地发现一条又长又粗的蟒蛇绕在树枝上,嘴里吐出长长的芯。她吓了一大跳,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惊叫着拼命朝家跑去。婆婆见她空手回来,骂她是没有用的废物。那个比李贞大四岁的“未婚夫”,火上浇油,说她衣服洗得不干净,抓着她的辫子就打。李贞又气愤又伤心地哭了。现在受了委屈,连跑到妈妈那里哭诉也不可能了。她只有和邻近的几个童养媳一起砍柴打草时,说上一阵,哭上一场,从这时起,在她年幼的心灵上,总是萦绕着一个念头:怎样才能脱离这个苦海似的“家”?
春去秋来,李贞渐渐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些。一天,她跟几个要好的童养媳商议,想偷偷离开家,跑到城里去当女工。有两个比她大些的童养媳说:路费怎么办呢?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做工的地方呢?劝说李贞去跟姐姐商量。姐姐说:“抓回来会把你打死的!”李贞说:“打死就打死!”姐姐又说:“如果到外面找不到事,再到哪里去呢?外面骗子多得很。”听到这里她犹豫了,但这条心是不死的。不知怎的,李贞要逃跑的风声传到了婆婆的耳朵里。婆婆恶狠狠地对她说:“好哇!你跑吧!上了天也要把你抓回来,入了地也要把你挖出来!”李贞听着,心里的仇恨默默地积累着。
不久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一次,李贞正在山上砍柴,突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她挑起柴急急忙忙朝家跑,不小心摔到山沟里,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当她跑回家的时候,全家人都早已从地里回来了。他们不顾李贞满身泥,浑身水,反而蛮不讲理地骂李贞没有早把衣服洗出来给他们换。“我上山砍柴了,哪有功夫洗!”倔强的李贞争辩着。家里人说她顶嘴,婆婆操起扫帚朝她劈头盖脑打过来。满腹的委屈和无比的愤懑,使李贞对这个家庭的仇恨达到了顶点。她一转身冲着门前的水塘跑去。她要以死来向这黑暗不平的世道抗议。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把她追回来。邻家刘妈妈含着两眶泪水安慰她:“旦娃子,女人就是女人啊,女人有受不尽的苦咽!你就忍着活下去吧。”周围的穷姐妹也都来劝慰她。李贞的思想久久地凝固在一个问题上:哪里有我的活路呀?
李贞到了十六七岁,她实在不堪忍受,决心寻找一条出路。
●投身大革命的洪流
浏阳河畔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两岸的柳树绿了,桃花红了,油菜花黄灿灿的。1926年的春天来到了。
这一年的春天特别迷人,特别美丽。大革命的形势经过迂回曲折,终于朝有利的方向发展,国民革命军的北伐指日可待,浏阳人民喜笑颜开。
一天晚上,李贞的姐姐悄悄地告诉她:“咱们区里来了共产党成立了妇女解放协会,妇女翻身解放的时候到了,我们要跟着共产党闹革命。”“革命!”这是多么新鲜、多么具有吸引力的字眼啊!李贞高兴得要跳起来。她睁大眼睛,惊奇地问:“姐姐,这是真的吗?我也要参加!”她向往光明,追求真理,决心冲破封建势力的压迫,走自己解放的路。于是,姐姐带她跑到永和区秘密参加了妇女协会。这个一直被人叫做旦娃子的童养媳,毅然剪掉了辫子,在妇女协会的登记表上,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正确名字——李贞。
李贞剪发后,怕娘知道了要挨打,晚上回到家就蒙头而睡。第二天吃早饭时,尽管她用手巾包着头,还是被母亲看见了。老人非常生气,朝她脑后就是两棍子:“你是做媳妇的人啦,要剪,到婆家去剪!”李贞撅着嘴说:“如今剪发是潮流,妇女要翻身,要解放!”她一气之下,拔腿就跑到区里开会去了。
永和区委书记张启龙,原来是一位乡村教师,性格非常温和。听说李贞挨了打,急忙赶到她家,笑容可掬地对李贞的母亲说:“贝妈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浏阳各地成立了工会、农会、妇女解放协会,共产党要领导穷人翻身闹革命,我们要起来反帝反封建反压迫,只有彻底推翻旧世界,妇女才能独立和解放,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听张启龙这么说,贝妈妈的眉头舒展了,心里好像明白了许多。她想,共产党是为穷人做好事的,应该让女儿跟共产党走,她后悔不该打旦娃子。从这以后,贝妈妈热心支持女儿参加社会活动,掩护女儿的秘密行动。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婆婆知道李贞参加妇女协会的消息后,暴跳如雷,扬言要打断她的腿,并且限制她的行动,不许耽误家务事,不准在外面过夜。但是,这时候的李贞,已经不再惧怕婆家的任何限制和压力了。
张启龙经常给妇女协会的姐妹讲课,宣传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道理,组织妇女剪掉巴巴头,放开裹着的脚,并且进祠堂、坐头席,把永和地区的妇女运动搞得轰轰烈烈。李贞在欧家祠堂的学校学习了一个多月后,逐渐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心里亮堂了。她想,共产党是代表人民的利益的,是为人民解除苦难的,只有跟共产党走,才有自己的生路,才有光明的前途。这年十月,她被推选为小板桥乡妇女协会委员长,很快把会员发展到五百多人。
1926年夏天,国民革命军挺进湖南,浏阳人民奔走相告,欢喜若狂。李贞发动妇女,组织宣传慰劳队,贴标语、喊口号、送茶水、放鞭炮,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北伐军。军民联欢会上,李贞和姐妹们表演花鼓戏;部队宿营时,她们又给战士们洗衣服,缝补鞋袜……
在党的培养教育下,李贞不断地成长进步。1927年3月,经张启龙、李万德介绍,李贞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天晚上,繁星闪烁,在永和区石江一个教师的家里,张启龙领着李贞几个人,在绣着斧头和镰刀的党旗下庄严宣誓。李贞举起右手:“……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服从组织,严守秘密,牺牲个人,永不叛党,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终身!”李贞觉得就像黑夜里找到了一盏明灯,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她想:自己是个童养媳,如今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为了个人和阶级的解放,再苦再累也是甜的,就是需要牺牲生命,我也豁得出去!
李贞入党后,担任了铁山区妇女协会委员长,工作更忙了。她经常深入到受苦最深的群众中去,宣传妇女解放的道理。为了伸张正义,给姐妹们撑腰,李贞组织妇女协会的姐妹们开会,斗争了横行乡里、欺压妇女、作恶多端的反动豪绅。有共产党的领导,有工会、农会的支持,妇女解放运动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了。
1927年,在纪念三八妇女节的大会上,年方十九岁的李贞蓄着短发,显得格外神气。她站在主席台上,环顾如潮的人群,挥动着右手高声地说:“姐妹们,反动的政权、神权、族权、夫权,是封建统治阶级用来压迫和束缚妇女的四把枷锁!共产党号召我们闹革命,我们要行动起来推翻黑暗的旧世界!妇女要独立、要解放,大家团结起来,反帝反封建,反对‘三从四德’,砸烂四把枷锁,争取婚姻自由,争取男女平等!”话音刚落,掌声不绝。大家振臂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军阀!打倒土豪劣绅!反对封建礼教!反对男尊女卑!争取男女平等!”会后群情振奋,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涌向街头,每人手里举着小旗,高呼口号,高唱革命歌曲。晚上,李贞带领姐妹们,手里提着灯笼再一次走上街头游行。那歌声、口号声响彻云霄,那灯笼火光,把浏阳河两岸映得一片彤红。
●在白色恐怖中
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1927年,李贞入党刚一个月,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继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5月21日,许克祥在长沙发动了“马日事变”。白色恐怖笼罩着湖南城乡。许克祥的队伍四处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疯狂叫嚣“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漏掉一个。”镇上、村子里活动着还乡团、联防队、搜索队,大路上出没着地主的镖客,到处追捕、杀害共产党人,去给被镇压的土豪劣绅祭灵。
沸腾的浏阳河突然平静了,那绿盈盈的河水变得殷红,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缓缓地向湘江流去。在白色恐怖中,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的鲜血在抛洒,在流淌。湘鄂赣边区特委妇女部长李章,被敌人杀害后,吊在桥头上暴尸。女共产党员易维五,被叛徒出卖后,宁死不屈,惨遭杀害,敌人斩下烈士的头颅,悬挂在城楼上示众。接着,敌人又在追捕李贞……
一天晚上,在团防局当伙伕的叔祖父急急忙忙跑来告诉李贞:“国民党反动派发了通缉令,正到处抓你呢!旦娃子,赶快跑吧!”妇女协会的王兴大姐也赶来了,亲手送给李贞三枚铜板:“贞妹,敌人在到处清乡烧杀,你赶快走吧。”当晚,李贞和几个共产党员消失在湘赣边界的深山密林中。
拂晓,李贞被山里一位好心的老伯伯悄悄地隐藏起来。谁知,刚过十几天,却被反动派发觉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李贞在交通员叶连发的掩护下,跑回到自己的家里。母亲以为她早被敌人杀害了呢,今日见她仍然活着,真是悲喜交加,不顾李贞浑身湿淋淋的,搂着女儿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娘止住眼泪,抚摸着她的头说:“旦娃子,外面风声很紧,敌人杀人不眨眼,你还是到外头躲一躲吧。”一个自首分子听说李贞回来了,赶紧跑来劝她去自首,被她怒斥了一顿,灰溜溜地走了。娘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可不要出卖自己人呀。共产党虽然现在是倒霉的时候,可石头也有翻转的那一天!”于是,母亲连夜请人驾了一条小船,把她送到城里去躲一躲。临别时,娘伫立在河边,好像有许多话要对女儿说,但嗓子哽咽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含泪用手示意女儿快走。李贞忍件泪。语气坚定地说:“娘,放心吧,女儿一定会回来的!”说着,她稳步蹬上小船,进入茫茫夜色之中……
不久,李贞在城里税务局的一个职员家里做了女佣。这个一向活泼开朗的年轻党员开始沉闷起来,她苦苦地思索,难道天真的变了,革命就这样失败了吗?不!她相信共产党员是代表大多数不胜数人的利益的,是受人民群众支持和拥护的,乌云遮不住太阳,黑暗只是暂时的,革命一定会成功!李贞在黑暗中憧憬着光明,在逆境中磨炼着意志。只是,她觉得离开了党,就好像孩子离开母亲一样痛苦难熬。她时时盼望着与党取得联系的那一天。
●找党
大革命失败以后,少数不坚定的人脱离了革命;有的甚至为了从敌人那里获得一碗残羹剩饭,叛变了革命。但是,更多的共产党人在革命组织被破坏、党内同志失散以后,积极寻找党,千方百计加到党的怀抱中,继续同敌人作殊死的斗争。李贞就是这样的一个共产党员。
1927年“马日事变”的两个多月之后,风声稍微平静一些,李贞胸中的革命激情便又涌动起来。她想,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的烈火不能熄灭,无数革命烈士的鲜血不能白流!自己是个共产党员,应当马上去寻找党的组织,重新把革命的烈火燃烧起来。
一天晚上,李贞装扮成卖花生的姑娘,手提竹篮,借着明亮的月光,悄悄地跑回家乡,来到自己家的门前,轻轻地敲着门。母亲十分害怕,小声地问:“是谁呀?”“是我!”母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连忙打开门。“娘!”李贞一头扑向娘的怀里。女儿突然跑回来,贝妈妈又喜又惊:“旦娃子,你跑回来干什么?敌人没抓着你,是不会甘心的。”李贞说:“娘!不要害怕。”接着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来找我?”娘拉着女儿的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李贞暗自思忖,我们的同志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傍晚,李贞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娘,挎着竹篮子,四处去寻找隐藏的共产党员。经过几天的奔波和秘密联系,她终于找到了共产党员刘先行、刘正元和李汇东。四个共产党员会集在一起,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他们立即商量,组成一个党支部,重新开始战斗。三个男同志异口同声地推选李贞当支部书记。她再三推辞说:“还是男同志担任好!”大家仍然坚持,并对她说:“女同志行动起来比较方便。”李贞心想,这不是当官,而是挑革命重担,自己就承担了。于是,李贞就成了永和区的第一个地下党支部书记。
党支部是党的基层组织,谁来领导这个支部呢?李贞和党支部的同志,继续寻找党的上级组织。
党的“八七”会议以后,湖南省委派王首道从祁阳县回原籍浏阳,恢复党组织,领导武装斗争。
王首道,是浏阳县张家坊区上洪乡人,1925年在长沙上学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被选送到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马日事变”后,被敌人列为“要犯”。他接受回浏阳的任务后,改名王芳仁,化装成做生意的人,跋山涉水,走村串户,和隐蔽下来的共产党员秘密接头。
一天清晨,李贞挎着卖花生的竹篮子又出去了。晌午时候,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的大雨,浇得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她冒着雨,忍在饥饿,一连走了几个村庄,忽然想起还有云岭村没去过,就沿着崎岖泥泞的小道,去访云岭村。走着走着,她迷路了,正在徘徊时,见路边有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人在放牛,便上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大伯,从这里到云岭村怎么走?”老人将李贞打量了一番,用手指了指:“还有八里路,一直向前,从左边翻一座小山,绕过池塘便是云岭村”。李贞谢过老伯,继续赶路。
雨后的云岭村,山青水绿,白云缭绕,格外宁静。李贞在山坡上,瞧见一位年轻的邮差,个子不高,头戴斗笠,身背邮件包,脚穿草鞋,迎面向她走来。李贞赶紧走上前去,小声地向他问路:“兄弟,你是……”“大姐,你是……”两人对过接头暗号后,邮差便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李贞打开一看,十分惊喜,万万没有想到,他就是自己四处寻找的人——省委特派员王首道派出来的联络员。
第二天,李贞风尘仆仆地来到浏阳县的一个秘密地点,找到了王首道。一见面,王首道紧紧握着李贞的手,一面称赞她机智勇敢地和敌人作斗争,一面传达了上级关于进行武装斗争的精神。找到了党,李贞激动得眼里流出了晶莹的泪珠,好多心里话要向党说啊!李贞深深地体会到,没有党,就像没娘的孩子,日子非常难过。
从此,李贞所领导的党支部,便和党的上级组织取得了秘密联系。
为了恢复党的组织,进一步开展武装斗争,李贞经常装扮成赶集的,走亲戚的,或卖花生的姑娘,往返于小板桥村至浏阳县城的王家祠堂,和设在那里的县委地下联络站秘密接头。有时,她到金狮村,找浏东特委书记王首道汇报情况,请示工作。由于李贞和许多党员坚持了秘密的斗争,虽然仍在白色恐怕笼罩之下,浏阳大地上却布满了革命的火种。
●秘密联络站
1927年初秋的一个晚上,天气出奇的闷热。在湘赣边境一个小山村的一户农民家里,张启龙、王首道、李贞、刘先行、刘少龄等共产党人,围在一盏桐油灯下,召开秘密会议。
月亮透过云层,把光辉洒向大地,使整个村庄分外明亮清静。在房前一棵大枫树下,一位中年妇女身穿白色土布衬衫,坐在竹椅上,手里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眼睛却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她就是李贞的妈妈贝兴生,人们都称她为贝妈妈。这时候她似乎是在悠闲得地纳凉,实际上是在机警地为地下党组织站岗放哨。
贝妈妈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几十年含辛茹苦的生活,使她一心向往共产党。在她36岁的时候,丈夫得肺病去世了,当时她生下最小的女儿才两天。此后她带着几个女儿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在苦难深重的岁月里,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翻身解放。1926年,共产党领导的大革命运动如火如荼,眼看着穷人的日子快出头了,她心里特别高兴,笑逐颜开。可是,不久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贝妈妈亲眼看到国民党反动派残杀革命者和无辜群众,还乡团疯狂地反攻倒算,她的心如刀绞一般。她日夜思念着共产党、工农革命军早日回来,消灭这帮吃人的魔鬼,领导人民打土豪,分田地。眼下,共产党真的回来了,开始了秘密活动,革命的火焰又将燃烧起来。她觉得自己仿佛年轻多了,满是愁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此刻,她感到给地下党站岗放哨,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光荣。
李贞的家里是地下党经常开会议事的地方,因此很自然地就成了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为了便于张启龙、王首道等同志领导游击队开展革命活动,贝妈妈开了一个卖油、盐、火柴等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店子,作为掩护。她有时还装扮成赶集的大嫂,有时装扮成走亲戚的大娘,冒着生命危险,从小板桥到泉塘或金狮村,和设在那里的浏东特委秘密联系。
1928年夏天,浏东游击队准备攻打张家湾团防局。一天,游击队员张维侦察敌情后,将情况向队长作了报告。晚上,队长李石雄化装成小商贩,来到李贞家,神情严肃地说:“贝妈妈,这里有份情报,很重要。明天清晨你迅速去县城王家祠堂,把情报送给张启龙。沿途要经过团防局、联防队的哨卡,你要多加小心。”贝妈妈望着李石雄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贝妈妈穿上一件打了补丁的棉布衬衣,腰间系上土布缝的围裙,把情报藏在身上,提着一篮子鸡蛋,朝县城匆匆走去。
八月骄阳似火。大地被烤灼得火辣辣的,空气也闷热得使人难受。没有风,路旁树枝上的叶子一动也不动。房檐下的黄狗,爬在地上吐出了舌头。骡马大张着嘴喘着粗气。平日里大声叫卖的小贩们,也停止了吆喝。沉闷的暑热,使一个个山村都显得宁静了。贝妈妈走过了古港,继续朝县城走去。她汗流满面,扯着衣角擦了擦额头。她的脚被路上的石子磨起了血泡,急走的脚步有些跛了。
贝妈妈走到浏阳县城西门时,敌人的两个哨兵吆喝道:“干什么的?站住!”贝妈妈回答:“兄弟,回娘家的。”敌人拦住她,进行搜查。她想到自己衣服里缝着的情报,觉得千斤重担在肩,一定要想办法骗过敌人。敌人掀开篮子里的盖布,发出贪婪的笑声:“嘿嘿,是鸡蛋,犒劳犒劳兄弟们吧!”两个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拣起鸡蛋朝衣袋里放。贝妈妈紧紧抓着竹篮子:“兄弟,行行好吧,这新鲜的红皮鸡蛋,是走娘家用的。”敌人哨兵抢够了鸡蛋,连声说:“去!去!去!”贝妈妈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赶忙装着吃了亏的样子,嘟囔了几句,转身加快脚步走了。
贝妈妈走了几十里路,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王家祠堂。“哧啦”一声,她把衣角的补丁撕开,从中取出情报,双手递给了张启龙。通信员递给贝妈妈一杯茶。
张启龙看过情报后,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连声说:“贝妈妈,您冒着生命危险,及时将重要情报送给了县委。真是太感谢您了!”
贝妈妈不但给党的地下组织站岗放哨,送情报,执行秘密联络任务,还经常为游击队筹粮、买盐、做鞋、缝补衣服,干了许多革命工作。大革命失败后,她动员穷苦青年参加游击队,支持李贞、李新兰、李静三个女儿参加了红军。
●参加秋收暴动
1927年9月,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界的秋收暴动,如晴天霹雳,震撼了国民党反动派。在工农暴动的队伍中,有一名勇敢的女战士,她,就是从童养媳投身大革命洪流的李贞。
那是初秋的一个晚上,潘心原参加毛泽东在安源张家湾召开的军事会议后,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浏阳县。张启龙、李贞、刘少龄等同志见到县委潘书记满面春风的样子,不觉一阵欣喜。潘心源一边招呼大家围着四方桌坐下,一边挑亮那盏桐油灯。他激动地说:“同志们,大革命失败后,革命的火焰没有熄灭,湘赣两省像两堆干柴,一点即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毛委员回来了!党中央派他来领导湘赣边界的秋收暴动。毛委员告诉我们,党的‘八七’会议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屠杀政策的总方针。毛委员指示我们要组织和发动群众,拿起武器,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潘心源呷了一口茶,右手攥着拳头说,我们要响应毛委员的号召,立即行动起来,恢复党的组织,重建工会、农会和妇女协会,发动工人、农民和学生,跟着毛委员参加秋收暴动。
李贞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她想,自从大革命失败以来,哪一个革命同志心里不在盼望着,盼望着将散落各地的革命火种,重新汇集成熊熊的烈焰啊!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会后,李贞和刘先行、刘正元、李汇东等几个共产党员,分头秘密行动。很快,永和地区的工会、农会、妇女协会又组织起来了。大家写标语、贴传单,给工农革命军做草鞋,制作武器,到处呈现出一派革命景象。
浏阳河又沸腾起来。永和地区的铁匠铺炉火熊熊,铁锤叮哨,昼夜不停,突击打制梭镖。拿起梭镖的农民,就成了游击队员。农友们编了一首《梭镖歌》:
早打铁,
晚打铁,
打好梭镖送农协。
梭镖头上镶硬钢,
拿起梭镖去暴动!
梭镖磨得亮光光,
擒贼先擒王,
打倒蒋介石!
活捉许克祥!
不久,秋收暴动的工农队伍从萍乡打进了醴陵,接着又进攻浏阳。李贞带领党支部的同志立即投入战斗。策应主力部队打击敌人。眼见游击队的实力不如敌人,李贞突然心生一计,她想到,自古以来,浏阳鞭炮享有盛名,燃放起来好似机枪声,何不借此迷惑敌人呢?于是,她找到一个煤油桶,将鞭炮在桶里点燃,那噼噼啪啪的声音,果然吓得敌人狼狈逃窜。
李贞趁势指挥游击队员,冲进团防局,打开敌人的粮库、油库、盐仓、钱库……战斗结束后,李贞和同志们把缴获的粮食钱物分给穷苦民众。永和地区的人民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毛委员来了!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军来了!”
欢乐的人群涌向街头,热烈欢迎秋收暴动的队伍。
9月20日清晨,秋收暴动的队伍集合在浏阳县文家市里仁学校操场,举行会师大会。周围站着许多老百姓。毛委员迈着大步走到操场的台阶上,声音洪亮地说:
“同志们,大革命失败后,蒋介石、汪精卫、唐生智疯狂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我们吃了没有枪杆子的亏!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我们举行秋收暴动,就是建立工农武装。我们这块小石头,总有一天会打烂蒋介石那口大水缸的。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毛委员环顾操场四周,红旗漫卷,人群如潮,群情激昂。他接着说:“现在敌强我弱,我们不能去攻打中心城市,必须到农村去,进行土地革命,开展武装斗争,建立革命根据地。等到我们的力量强大了,再打到长沙去!还要打到武汉去!打到南京去!同志们说好不好啊!”
“好!”会场上一片欢腾。
毛委员走下台阶,大步流星地穿过队伍,走到李贞跟前,握着她的手,深沉地说:“我们工农革命军马上就要开赴井冈山,你们游击队留在当地,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坚持武装斗争,壮大共产党的力量。中国有句古语,万事开头难,我们要挺过这一关,革命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李贞双手紧紧握着毛委员的手,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心中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战争年代,枪就是战士的生命。浏东游击队初创时期,李贞和几个共产党员从一个反动民团团丁那里夺得了一支枪。1928年春,彭德怀派人又送给他们十二支枪。背枪的都是共产党员。有了枪就好像有了护身符,就有了革命的本钱。但是,枪怎么放,仗又怎么打,却没有一个人懂得。大股敌人来了,大伙就分散隐蔽在大山上。敌人走了,为了挣饭吃,男的去给人家打短工,李贞就给人家渍麻。一旦获得了有利情报,就向敌人进攻。第一次打张家坊,九个人三支枪,外加一个装爆竹的煤油桶。李贞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提着煤油桶。一进门,就放枪,放爆竹,敌人全被吓跑了,没有打倒一个。
尽管缺乏战斗经验,一支拥有三十支枪的浏东游击队却顽强地发展起来。
为筹措枪支,张启龙在路上不幸被捕。消息传来,李贞心急如焚,马上要去营救。她知道,张启龙是湖南省城挂了号的浏阳十大“匪首”之一,这次敌人抓到他,一定凶多吉少。她主动向王首道请战,侦察敌情。王首道同意了,他亲自带队埋伏在大路两旁,准备在敌人押解张启龙到县城的途中营救。
4月25日晚,李贞带着一个游击队员赶到关押张启龙的观音塘。在当地群众协助下,终于查明了情况。敌人白天不敢押送,怕游击队中途拦截,准备等夜深人静时押往县城邀功请赏。李贞不顾生命危险有意挤近关押张启龙的地方,暗示他同志们要来营救。
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切尽在无言中。张启龙危难关头见李贞,内心涌上一股暖流。
李贞留下游击队员观察动静,自己飞奔报告王首道消息。
救兵踏着夜色而来。不料敌人有所防备,又狡猾地将张启龙转移了关押地点。李贞义愤填膺,把刀架在敌兵头上喝问:“快老实交代,张启龙在哪里?”
“在、在林家祠堂。”王首道和李贞带领游击队又旋风般奔去,包围了林家祠堂。
“张启龙,你在哪里?”李贞焦急的呼唤声使受尽折磨的张启龙精神大振,大叫道:“我在这里!”
李贞急切奔去,一刀砍断张启龙身上的绳索,深情地说:“我们终于找到了你!”
张启龙的眼睛湿润了。他紧紧握住王首道和李贞的手说:“谢谢同志们的救命之恩。”
春雨中,他们凯旋而归。
王首道、张启龙创建的浏东游击队,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在实战中摸索出一套游击战术,既会打仗,又会做群众工作。身为士兵委员长的李贞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随着浏东游击队的声势越来越大,上级决定正式成立浏阳县委,张启龙任县委书记,王首道任县委组织部长。会上明确分工,张启龙抓武装负责游击队的工作,王首道负责县委机关的日常工作。
一切工作走上正轨后,游击队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裁缝出身的杨梅生丢了枪!按士兵委员会的规定,谁丢了枪就要枪毙,这是全体战士都举手通过的一条纪律。李贞不会忘记当初十几个人拉起游击队,没有一支长枪,只有马刀和梭镖,整整几个月不敢和敌人打仗的情景。如今游击队好不容易才扩大到这一步,却偏偏出了这档子事,自己是士兵委员长,理当带头执行纪律呀!
夜晚,李贞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是对付敌人,不用说,她马上举枪射击;眼下可是动手处死自己的同志啊!怎么下得了手?
李贞整整想了一夜,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在战斗中让杨梅生夺支枪回来,免他一死,将功折罪。她的想法得到队长的同意,但也有少数队员认为要按军法处置,嫌李贞“婆婆妈妈的办不了事”。李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得到大家的一致赞成。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杨梅生时,他感动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一定从敌人手里把抢夺回来!”
没过几天,游击队决定袭击敌人。李贞扮着回娘家的新娘子,坐在一顶漂亮的花轿里。由于计划周密,敌人措手不及,游击队来了一个中心开花,四面围攻,一下子把敌团防队干掉了,缴获了十几支枪。当游击队凯旋归来的时候,笑嘻嘻地杨梅生肩上背着刚刚缴获来的三支步枪,手里还提着一把大刀。杨梅生后来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名高级将领,直到晚年,他都没有忘记李贞当年“刀下留人”的战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