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哥儿死,“瓶国”萎,潘金莲“每日抖擞精神,百般称快”,《金瓶梅》的作者把潘金莲的性恶展现得酣畅淋漓,他写潘金莲故意高声指着丫头,骂给隔壁的“瓶国”听:“贼yin妇!我只说你日头当晌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嘴谷谷了!椿凳拆了靠背儿——没的椅了!王婆卖了磨——推不的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瓶国”失儿,元气大伤,尽管西门庆并没有减弱对李瓶儿的宠爱,但李瓶儿自己垮掉了,“瓶国”最后是自行消亡。
“吴国”的地位是难以挑战的。潘金莲的野心还没有膨胀到要以“金”灭“吴”的地步,她的想法,是联合春梅,笼络住西门庆,让西门庆时时到“金”国寻欢,令“吴国”不灭自冷。但是吴月娘并不好对付。一次因春梅引发的冲突中,吴月娘和潘金莲正面交火,吴月娘就爽性点出潘金莲的野心:“汉子顶天立地,吃辛受苦,犯了什么罪来,你拿猪毛绳子套他?”
她以爱惜维护家主的口气声讨,这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令潘金莲难以应对,在进一步争吵中,吴月娘干脆亮出了撒手锏,那就是宣称:“随你怎的说,我当初是女儿填房嫁他,不是趁来的老婆。那没廉耻趁汉精便浪,俺每真材实料,不浪!”“真材实料”的宣示,不仅震慑住潘金莲,也震慑住其他所有房小老婆。西门庆知道这场冲突后,把吴月娘搂在怀里,百般劝慰。西门庆只是把潘金莲作为最佳性伴侣,而“真材实料”的吴月娘,在他心目中毕竟才是“主家婆”。
西门庆是府主,在西门府里,谁敢跟他顶撞?更别说奚落他、痛骂他,唯独潘金莲敢扬声道出一大串话来,狠狠地刺激西门庆。
第四十三回写到,李瓶儿房里丢失了一锭给官哥儿玩的金子,潘金莲听到后“得不的风儿就是雨儿”,走到正房吴月娘跟前议论此事,抱怨西门庆不该宠爱李瓶儿和官哥儿到那个份儿上,拿金子给孩子玩,引出吴月娘的共鸣,恰好西门庆进房来了,就说要叫小厮到街上买狼筋,让吴月娘把各房的丫头都叫来审问,早拿出来便罢,不然,就用狼筋狠抽!
在这种事情上,西门庆本是只跟吴月娘对话,他们是府主和主家婆嘛,潘金莲偏插嘴,而且讥笑西门庆宠幸李瓶儿,让大老婆查考各房丫头,会惹得“各房里丫头口里不笑,心眼里也笑!”如此放肆犯上,几句话说得西门庆急了,走向前把潘金莲按在月娘炕上,提起拳来,骂道:“恨煞我罢了!不看世界面上,把你这小歪剌骨儿,就一顿拳打死了!单管嘴尖舌快的,不管你事也来插一脚!”潘金莲是怎么个回应呢?她不仅没有屈服,还“假做乔装,哭将起来”,爽性大骂,意思是你打死我,我那病妈会跟你要人,会递状子告你,你以为你是衙门里千户便怎的?“无故只是个破纱帽债壳子——穷官罢了!能禁得几个人命?”西门庆那拳头砸下去了吗?
笑笑生一支生花妙笔,写得太精彩了,他写道,“几句说的西门庆反呵呵笑了”,说道:“你看这小歪剌骨,这等刁嘴!我是破纱帽穷官?教丫头取我的纱帽来,我这纱帽那块儿破?这清河县问声,我少谁家银子?你说我是债壳子!”潘金莲立刻跷起一只脚来,反唇相讥:“你看老娘这脚,那些儿放着歪?你怎骂我是歪剌骨?”吴月娘就说他们两个是“铜盆撞了铁刷帚”。潘金莲那嘴尖舌快、敢说敢骂的火辣的性格,和她那香艳的身体交欠的激情一样,都是西门庆的嗜好,因此,只要西门庆这个府主活着,潘金莲就不会有生存危机。但是潘金莲对西门庆狂热的性索取,导致了西门庆的死亡。这是她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