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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赵凤玲:西方文化映照下的都市新式女性的身体形象
原文出处:《江汉论坛》2009年第8期,59-63页
作者简介:赵凤玲,女,1966 年生,河南济源人,河南农业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河南郑州,450002)
内容提要: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沿海的一些大都市,由于受西方文化、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在吸纳世界新潮方面走在了其他城市的前面,特别是随着商业的繁荣,消费文化在市民阶层中悄然兴起。在这股潮流的推动下,新女性、摩登女郎登上了城市消费文化的舞台,她们以特有的女性身体形象,既诠释了新式女性思想解放、身体解放在社会中所扮演的与传统女性不一样的角色,又说明在消费文化盛行的时期,女性的身体形象也被打上了商品的符号。女性的身体形象在社会各个层面充分暴露,既显示了新式女性独立的人格得到社会承认,又说明女性的身体形象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仍摆脱不了被欣赏、被阅读的歧视地位。
关键词:新女性;摩登女郎;身体形象;消费文化
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变化,不论是最早的器物层面,还是制度层面以及思想文化层面都与西学东渐、西风东传分不开。当林则徐最先觉醒并感叹这可能是中国社会“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后,可以说在进入20 世纪以后,西方文化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在各个方面都有表现,特别是西方的生活方式对中国社会的影响更快、更深。如果说西方的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在进入中国时可能会遇到传统文化的冲击,但西方生活方式、西方的习俗在中国很少遇到抵抗,一旦传入中国,就被中国人所接受和效仿。在追逐西方“新奇” 的生活方式方面,都市女性的表现尤为明显,她们对有别于中国社会的西方生活样式处处感到“新鲜”,对这些新鲜事物表现出极大的好奇,进而纷纷效仿,年轻的中国都市女性对这些“新奇”的东西“初则惊,继则异,再继则羡,后继则效”。[1]以上四个步骤,揭示了中国人接纳西方生活方式的过程,可以说都市女性在现代化和现代性的接收过程中,西方现代的物质层面比它的精神层面更容易被中国人所接收,从都市女性渴望追赶世界潮流的过程可以发现,中国很多大都市“已和世界最先进的都市在都市生活设施上同步了”。[2]在追赶世界潮流上,都市女性表现得尤为突出,特别是注重女性特有的身体形象方面,已和欧美大都会中的现代女性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一变化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巨大。
一、新女性、摩登女郎成为都市女性的时尚
中国现代女性的思想解放和身体解放,是现代社会一个显着的特点,特别是在民国以后,兴女学和妇女教育,使许多年轻女性竭力摆脱过去专事依赖的女性角色,成为具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诚如张芳芸在《妇女杂志》的“发刊词” 中所说: “人生天地间,不可一日无所养,即不能一日无所教。……今日《妇女杂志》发刊,应时世之需,佐女学之进行,开通风气,交换知识,其于妇女界为司晨之钟,徇路之铎”。[3]尤其是20 世纪20 年代以后,关于妇女的解放不仅仅是“先求解放自己,确立高贵的人格和理想”,而且还应该“了解新思潮的真意义,所谓解放,是意志刻苦的精神解放”。[4]在这种社会思潮的推动下,都市女性出现了所谓新式女性,进而仿效世界新潮,出现了摩登女郎。
“新式女性”、“摩登女郎” 是辛亥以后才在都市中出现的。不论是“新女性” 还是后来的“摩登女郎”,都是有别于传统女性而言,是受到世界新思潮影响并追逐时尚的女性。“新式女性” 多数指知识女性,尤以年轻女学生为多。受外来思潮影响的“新女性” 不论是内在精神气质还是外表形象,都给人一种靓丽的感觉。这种女性已由原来的“家庭的人” 走向了“社会的人”,这种新式女性的精神特质应该包含以下几个方面: 了解科学的精神、有追求真理的决心,了解独立的精神和艺术创作的精神,懂得自然法则和社会进化,具有共同的责任观念和对社会问题的兴趣,能够自由的思考自己的未来,关注时代的新思潮等。新女性不光注重内在的精神特质,还要具有外在的形象,在身体形象方面表现出“新奇”。新女性的身体形象首先表现在着装,民国初年受西化影响,一部分知识女性由于出身较好,衣着华丽、敷粉涂朱并不新鲜,但“五四”以后,知识女性这种过度的身体修饰受到一些人的非议,有人就在报刊发表文章,批评新女性的艳妆,认为“女子明明是个人,有独立的人格的,如何可以以奇形怪状的装饰自己比拟于玩品,亏损自己的人格。”[5]更有人批评新女性的艳妆一是靠男子供养,妨碍妇女解放;二是养成奢侈的习惯,走向社会后容易堕落下流;三是新女性多为知识女性,尤以女学生为最多,是其他妇女的楷模,追逐艳妆之风易使整个女界仿效,淫风流行,败坏风气。所以新女性的着装应该简朴、美观、卫生,摒除一切附属身体而无关紧要的奢侈品。[6]
新式女性尤其是女学生的装饰成了当时社会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白运动帽、白布衫、黑布裙成为女学生流行的服饰。除了着装外,新女性的身体形象从审美的角度来审视,天然备受推崇,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穿耳戴耳环也被视为一种人为的残疾了。这一时期受西方女性审美时尚的影响,新女性仿效西方女性的束胸的审美观念,越发突出女性的曲线美,崇尚苗条的体态,上身衣着紧窄,衣袖宽大,衣裾呈圆角,领口要大,下身的衣裙,有长有短,短的到膝盖,长的没过脚踝。为了显示女性的时尚特征,女子剪发并以烫过的卷发为流行色,再配上丝袜和高跟鞋,在身体形象方面代表着一种时尚和进步。
如果说新女性还是局限于知识女性的话,随着“摩登女郎” 的出现,一种新的女性时尚在都市女性中悄然流行起来,更成为那个时代的主色调,也预示女性身体形象进入和世界大都会同步时期。
20 世纪20 年代以后,都市女性跳交际舞成为一种时尚,在灯红酒绿的大小舞厅都能见到打扮时尚的女性出入,因为这些年轻女性的装扮不同于传统女性,颇有现代女性的特质,[7]因此人们习惯称之为“摩登女郎”。这些“摩登女郎”是些什么样的装扮? 20 世纪30 年代的《玲珑》杂志曾登过一篇文章,题目为《真正摩登女子》,向人们描写“摩登女郎” 常用的标准是: 一是有相当的学问;二是在交际中能酬对,大方而不讨人厌;三是稍懂一点舞蹈;四是能管理家务。这种对都市女性的现代要求,与生活在都市中的“摩登女郎” 还是有着一定的区别。
“摩登女郎” 完全是生活在都市的崇尚时髦和表现自我的女性代表。他们作为一种消费文化的标志被大量生产、制造出来,摩登的都市文化和消费文化互为依存,当一个社会崇尚奢华性的消费的时代来临时,这种消费文化就开始影响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摩登女郎正是消费文化的附属物。她们平时浓妆艳抹,嗜好吸烟,穿着讲究,穿着新式旗袍、高跟鞋,带着项链、耳环、手镯、戒指,以咖啡馆、舞场为交际舞台,自由地谈恋爱,出入各种消费场所,以自己的身体进行各种交际。趋时和奢华成为她们的主要特征。这种“摩登” 生活样式,不仅都市中中产阶级的女性如此,而且也影响到年轻的女学生,“与20世纪初期女校朴素踏实的校风不尽相同,二三十年代的女学生开始崇尚趋势和奢华了” [8]。都市中的女学生不仅是摩登的追求者,还是效仿者,她们正成为公众摩登女性的形象。这种追求身体外形美的思潮也影响到都市中的年轻女工,这些从农村进入大都市的女工也开始崇尚这种“摩登” 生活,“一般年轻的女工,天刚亮就坐了车子去做工,一直到日落回来,生活尽管劳苦,可是姑娘们是喜欢效尤新装,夸奇斗胜,总不惜汗血去换一个表面”[9]。难怪当时的上海有一句流行语: “要看上海滩最漂亮最摩登的小姐们,只要每个礼拜天上午到亿定盘路中西女塾的大门口去等着。” [10]
生活在都市中、受到西洋习俗影响的“摩登女郎”,为了突出身体的作用,热衷于跳西式交际舞,突出自身的身体形象。近代以来的放足运动、思想解放、接受教育等,使她们获得了一个自由的身体,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西装革履的异性舞伴,在灯红酒绿的舞场她们找到了自我的价值所在,也带来了极大的快乐。尽管也有人批评女性的摩登生活,说他们“终天涂脂抹粉,极尽浪漫……徒然学了些欧化的皮毛,居然也会穿上几套妖冶的服妆,甘愿牺牲色相,在大庭广众面前献媚。”[11]但从中也可以看出,追逐身体形象之美已成为都市女性的时尚,而这种时尚正是西化的影响。
二、女性身体形象的现代性体验
在中国传统社会,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基本上是不出阁的,很少融入社会活动中,所扮演的基本上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的角色,能参加社会活动一般不容易,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其身体形象。西方照相术进入中国后,中国女性也很少照相,女性特有的身体形象出现在报刊上更是不可思议,也只有妓女的照片才会在报刊上出现。20 世纪以后,随着西方现代思潮的涌入,都市女性尤其是新女性和摩登女郎在追逐时代新潮的同时,开始在报刊上展示东方女性特有的韵味,许多年轻女性的照片开始在报刊上出现。李欧梵说过,中国近代的民办报章刊物开创了一个传递社会声音的“公共空间” (public space),这个公共空间有别于哈贝马斯(Jurgen Harbermas)的“公共领域” (public sphere)。[12]能够营造理想女性公共空间的平台就是在各种媒体上展示女性的身体之美。
都市女性的身体形象出现在报刊上,体现了社会的时尚追求,这种时尚不外乎几种情况: 一种是展示时尚女性的文化追求,这种文化追求只不过是以女性的身体之美来实现的。刊物上刊登时髦女性的照片,纯粹是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供大众来阅读。如着名影星阮玲玉扮演了电影《新女性》中的作家,后来出版社就把她的照片登在报章上,吸引读者购买小说。此一时期,摩登女性的身体建构成为这个公共空间的核心。当西方的体育运动进入中国后,体育运动和新式女性的身体之美成为人们热议的对象。对于时尚女性身体之美的标准有不同的看法,传统社会对女性身体形象以娇弱为美,新式女性的美感发生了变化,“真正的美观,还是在康健的身体和丰满的肌肉”。[13]要保持康健的身体和体现时尚的美感,体育运动是必不可少的,佩方在《新女性的两大训练》一文中说: “无论我国的女子,怎样学时髦,穿高跟鞋,但总有弱不禁风的缺点。病态美是一向给我们独占有的称号,林黛玉式的女子是我们的耻辱,现代人如果没有刚强的体格,便不会有远大的目光和伟大的希望。” [14]体格美成为大都会摩登女郎追求的时尚,因此这一时期摩登女郎为达到身体形象的康健之美,对体育运动非常热情,各种报刊也对新女性的康健形象进行报道,如《玲珑》报道1933 年全国运动会时,运动员黎莉莉穿起新式跑鞋比赛的照片,淋漓尽致展示了时尚女性的健美身体形象。可以说这一时期,不论是电影、刊物,还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对摩登女郎的身体形象的看法趋于一致,即健美的身体形象成为摩登女性的新形象,取代了过去东方女性柔弱的病态形象。
第二种是透过广告展现时髦女性的身体形象。20 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许多大都市,随着商业的繁荣和消费文化的兴起,潜藏在人们思想深处的文化观念也变得开放起来,人们的视野更开阔,包容性也越来越大,对来自西方的异质文化也比较容易接受,观念更新之快和对新的时尚接收之快前所未有,这种文化形态就为商业广告的兴起和繁荣创造了条件。报刊的广告主要是推销产品,那么产品的包装用什么形式才能吸引用户的眼球? 摩登女性的身体之美自然成为各种广告追逐的对象,张晨阳专门就《申报》的女性广告做过研究,在他的研究文章中分析了女性广告的种类,几乎涵盖了生活领域的方方面面,有医药、日用品、招生招聘、食品、现代机电产品、服饰、娱乐等。[15]诚如现代社会人们关注健康一样,医疗广告一直是所有广告中的主角,一方面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对生命和健康格外关注,另一方面也为医疗广告开辟了生存空间。在这些医疗广告中,女性形象被大量使用,一则利用女性形象达到广告的目的,吸引患者的注意力,二则也反映了对女性健康的诉求。如在《申报》的一则广告中,三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表情痛苦的男子伸手作乞讨状,从所配的广告词“上海是色情地狱” [16]就可以看出是性病广告。在所有的广告中,女性的身体形象被大量使用,尤以时髦漂亮的年轻女性为主角,他们青春、靓丽的时髦形象频繁地出现在日用品、机电产品、食品广告中。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一些大城市,呈现出了与世界大都会亦步亦趋的文化“奇观”,尤其以上海最为典型,叶文心认为上海的文化“奇观” 至少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因素: 一个是“洋”,即处处显露出西洋文化的印痕,“十里洋场” 就是浓缩了的西方文化,西洋的建筑、西洋的生活方式,西洋的习俗、西洋的做派;二是“女”,女性的生存空间进一步扩大,新女性、摩登女郎成为上海现代化的代名词;三是“商”,不仅仅是商业繁荣,而且还有商业所带来的文化景观,即消费文化走在了其他都市的前列。[17]不论是“洋” 还是“商” 都与女性有着极大的关系,时髦女性通过自身的身体形象,展示了一个具有现代色彩的都市文化和都市精神。女性的身体形象除了产品广告外,更有新潮女性追求舒适、浪漫的小资情调的诉求。在女性身体广告中,除了产品广告外,还出现了诸如打高尔夫球、游泳、骑马、跳交谊舞、打网球等新的形象。如此看来,新女性、摩登女郎的身体广告,说明追求时尚的年轻女性已经抛弃了传统社会女性保持矜持、足不出户的形象,西方流行的修闲生活已经成为他们追逐、仿效的对象。在消费文化的驱使下,他们开始尝试摆脱传统社会“生儿育女”、“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的女性的角色,追求具有现代文明独立的人格角色。如在《申报》的一则广告中,四幅画面表现了现代都市女性新潮的生活方式,有跳交谊舞、游泳、骑马和打网球。[18]在其他的广告画面中,我们还可以见到都市新式女性穿着时髦的服装、自信的驾驶着汽车在马路上狂飙[19];还有身着运动短衫短裤的摩登女郎挥舞着球拍,充满了青春活力;[20]更有穿着泳衣的女子,手里拿着饮料瓶,面带微笑和水中的异性谈笑风生。[21]
女性身体形象在都市文化中被大量的拷贝,正印证了商业文化的发达对消费文化的吸引力。而女性如何在都市消费文化的洪流中展现自身独特的魅力? 那就是女性身体形象。不管女性新形象以何种方式出现,衣着时髦、打扮漂亮,还是以身体形象出现在广告中,女性的角色依然摆脱不了“被看” 和“他者” 的地位。我们不可否认,新女性的身体形象频频在都市消费文化中被拷贝,一方面说明了社会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肯定和女性对自身形象的认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这一点和世界潮流相合拍;另一方面在男性的话语中,女性的身体形象不可避免地沦为消费文化的附件,被彻底的商品化,“美与丑”、“时髦与落后”、“高贵与低俗” 的价值观念正通过女性的身体形象成为那个时代都市群体的日常审美意识。
三、女性身体形象的道德冲突
如果说20 世纪二三十年代都市新女性、摩登女郎的身体形象成为都市文化中的靓丽景致,预示着女性思想解放和身体解放所带来的现代文明并被人们接收、认同的话,那是因为没有涉及到道德,没有触及道德底线。一旦触及到道德底线,就如同交谊舞初入中国的情形一样,会引起轩然大波。
新女性、摩登女郎都是通过女性身体形象凸显了都市现代化进程中的时尚风气,这种时尚生活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相关,不触及道德底线,因此对新女性、摩登女郎的新式生活,人们只是把它作为都市文化的“奇观”,开始是好奇,接着是羡慕,进而是效仿,并没有过多的责难。然而西方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并不仅限于生活的表面,一旦深入中国社会的内在,所引起的震动将是空前激烈的。
由女性身体形象引起社会空前震动的是艺术界。20 世纪20 年代上海美专的模特风波将女性身体形象的评判推到了风口浪尖。1916 年,上海美专举行学生成绩展览,在一些教室里陈列了模特的裸体画,这一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参观者大骂校长刘海粟是“艺术叛徒”、“教育界之蟊贼”,“公然陈列裸画,大伤风化”,并在《时报》上发表题为《丧心病狂崇拜生殖之展览会》的文章,其目的是发动民众群起攻之。[22]这是上海美专第一次模特风波。1919 年8 月,刘海粟等人又举行作品展览,陈列裸体画,很多报刊“斥为狂妄,菲薄不道。以书来责骂者不绝。” [23]1924 年10 月,刘海粟的学生饶桂举在南昌举办绘画展览,展览他的人体裸画,被江西警察厅勒令禁闭,理由是什么呢? 官方告示中说: “裸体系学校诱雇穷汉苦妇,勒逼赤身裸体供男女学生写真者,在学校方面,则忍心害理,有乖人道;在模特儿方面,则含垢忍羞,实逼处此;在社会方面,则有伤风化,较淫戏、淫画等为尤甚。” [24]
模特裸体画之所以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艺术,而是触及到了中国社会的道德底线。尽管近代以来欧风美雨使中国人的审美价值观和道德伦理观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外来的新事物人们能够理智的对待,尤其对女性而言,穿戴时髦、生活方式仿效西方、接受西方的理念,人们都能接受,但触及到男权社会下的审美标准以及色情问题,女性裸体就是问题的本质了。为什么女性裸体会引起如此大的冲突?在艺术家们看来,艺术绝对可以成为暴露女性身体的理由,裸体画是艺术审美而不是色情,并用西方艺术来证明女性裸体是脱离肉欲的“美中之至美”,完全能够超越一切文化差异和道德教条。但是反对者看来,女性裸体一定会带有刺激青年淫欲的危险,公然暴露女性的身体僭越了礼教对女性身体隐秘的道德禁忌,如果听任女性裸体的传播就是把女性身体和女性私密的性欲公开化,是传播色情,有违道德。[25]
虽然女性裸体的争论把女性的身体形象推到了风口浪尖,然而经过这场辩论,引发了人们对女性身体之美、“人体美” 的讨论。如果说之前的新女性、摩登女性还只是在穿着上体现时尚的话,经过“人体美” 的讨论,社会对新女性的审美标准有了进一步的提升,男性社会所创造出的新式女性、摩登女性的标准体现在女性身体的各个器官,高跟鞋、旗袍、涂脂抹粉已经不重要,代之而来的是女性的五官、手臂、胸部、腰部、臀部、大腿甚至指甲等。新女性按照男性的审美标准,尽量装扮自己的身体。许多杂志如《时代画报》、《万象》、《良友画报》、《时代漫画》等,刊登了大量丰乳、肥臀、蜂腰的性感裸体女性的摩登形象。如1934 年《时代漫画》第3 期的封面有这样一幅画: 画面的右上部分,有一女性裸体仰卧在环状物上,丰乳长腿,脚穿高跟鞋,左边还有一长发裸女,昂首、挺胸、翘臀。女性身体形象在男性新的审美标准和消费文化的挤排下,走向了异端,成为色情文化的附庸者。
女性身体形象的变化与每一时期的文化主流、审美标准、消费水平和社会的时尚追求有着直接的关系。近代以来受到西方文化思潮和世界新潮的影响,中国女性以特有的身体写作方式展现了社会的巨大变化,从新式女性、摩登女郎的出现以及现代女性通过自身的身体形象展现的多元的文化格局,恰恰证明近代都市文化的时代气息。女性以身体形象融入到社会生活中,说明此一时期的女性在思想解放和身体解放方面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女性身体形象在都市消费文化中被广泛的复制和使用,一则说明女性不再隶属男性的从属地位,她们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渴望在社会生活中通过自身的努力展现自我;二则女性身体形象在更广泛的商业广告中被使用,反映了都市商业的繁荣,女性的身体可以作为消费文化的品相从而推动整个社会消费水平的提升;三则女性的身体形象冲破了传统社会的道德底线,在艺术和道德的辩论中,使人们对美的概念和对美的审视有了一个新的标准。不管女性的身体形象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在不同时期人们对女性身体有何种评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作为消费文化的附件,女性身体一直没有摆脱被人观赏、阅读的性别歧视地位,女性想取得和男性一样的平等地位,不在政治权利、经济权利、社会活动权利、文化教育权利,而只是通过自身身体形象的改变来改变从属地位,获得与男性同等的地位,是很困难的。从新女性、摩登女郎到都市女性身体形象的嬗变,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变化。
注释:
[1]唐振常: 《市民意识与上海社会》,香港《二十一世纪》1992 年6 月号,第12 页。
[2]《申报》1934 年6 月18 日。
[3]《妇女杂志》1915 年1 月5 日。
[4]沈雁冰: 《妇女的解放和解放的妇女》,《妇女杂志》第50 卷第11 号。
[5]《妇女杂志》第7 卷第9 号。
[6]余竹籁: 《装饰与人格的关系——敬告艳妆的女学生》,《妇女杂志》第8 卷第1 号。
[7]坂元弘子: 《试论近代上海“摩登女郎” 的形成过程》,转引自李长莉、左玉河主编《近代中国社会与民间文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年版。
[8]刘慧英编着《遭遇解放: 1890-1930 年代的中国妇女》,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年版,第146 页。
[9]《上海漫画》1928 年5 月16 日。
[10]李康化: 《漫话老上海知识阶层》,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年版。
[11]《玲珑》第20 期。
[12]李欧梵: 《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 1930-1945》,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年版。
[13]《玲珑》第110 期。
[14]《玲珑》第76 期。
[15]张晨阳: 《〈申报〉女性广告: 女性形象、现代性想象以及消费本质》,《妇女研究论丛》2005 年第3期。
[16]《申报》1937 年6 月17 日。
[17]叶文心: 《从都市“奇观” 到“辉煌” 景象》,《文汇报》2006 年6 月11 日。
[18]《申报》1937 年6 月18 日。
[19]《申报》1928 年6 月23 日。
[20]《申报》1937 年6 月16 日。
[21]《申报》1930 年6 月16 日。
[22][23][24]刘海粟: 《人体模特儿》,《时事新报》1925 年10 月10 日增刊。
[25]苏滨: 《艺术形象的社会构造: 以20 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女性身体形象为例》,《文化研究》2005 年第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