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秦汉时期岭南历史地理若干问题的探讨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汉朝-秦汉时期岭南历史地理若干问题的探讨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秦汉时期岭南历史地理若干问题的探讨
《秦汉时期岭南历史地理若干问题的探讨》
钱宗范
秦汉两朝是我国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创建的时期。秦皇汉武两位皇帝统一中国和巩固统一,对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对今天中国版图疆土的奠定,作出了重要贡献。研究秦汉时期的历史地理有重要意义。广西地区到公元前214年秦始皇设立南海、桂林、象三个郡时,才正式建立直属于中央政府的行政机构,所以秦汉时期常成为研究广西历代行政区域和历史地理的开始。但是,有关岭南的历史地理和行政区划存在很多争议,一些权威性的历史地图的画法不一致,与文献资料的记载不统一。笔者从1979年以来即注意对秦汉岭南历史地理的研究。本文试对秦汉岭南的历史地理略作论述,并对有关论着的观点提出商榷。
一、秦代在岭南建立的郡及其位置的争议
公元前214年是一个永远值得岭南人民纪念的日子。由于灵渠的修通,秦军迅速统一了岭南地区,秦王朝建立的南海、桂林、象三个郡,成为中央政府在岭南设郡建治的开始。但是,近代以来人们对三郡的位置和郡治争议不断。
秦代岭南三郡中,南海郡的辖区和郡治基本上没有争议。桂林郡的辖区是否达到了今右江上游、郡治布山在哪里有争议,但绝大多数学者认为桂林郡未达到广西最西部,郡治布山在今贵港市区。关于象郡的位置争议最大,法国人马司帛洛、日本人佐伯义明、越南人陶维英等认为象郡完全在今中国境内;在国内,从乾嘉时代的着名学者齐召南、钱大昕,到近现代学者顾颉刚等都认为象郡位置包括今广西西部及西南部、贵州东南部和越南北部、中部、中南部,郡治象在今越南中南部北纬15度线入海处附近。改革开放以来,学术界对秦象郡位置进行了认真讨论,余天炽、覃圣敏等学者撰文力主象郡南端在越南中部以南说,钟文典主编的《广西通史》第一册有关论述也力主此说。1979年8月顾颉刚先生写信给笔者说:“秦平南越后建立的象郡,它的境界有多宽?郡治在哪里?这是《山海经》、《史记》、《汉书》中所没有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在广西,研究这个问题,有比较便利的条件。就是不能圆满地解决,也应该有个比较适当的解决。”这反映了顾老对笔者和广西史学界研究和解决象郡位置问题的深切期望。
笔者非广西人,原对广西历史地理不熟悉;同时,解决秦象郡位置问题是项很复杂的工作。笔者一边调查研究资料,一边找机会到涠洲岛、那坡、大新、凭祥、靖西等中越边境地区考察。在此期间,也读了余天炽、覃圣敏以及周振鹤等所撰观点截然相反的论文。经过思考,笔者在《广西社会科学》1999年第3期发表了《秦汉象郡位置新释》一文。2002年12月,笔者去陕西师范大学参加周秦历史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时,提交了关于秦汉象郡位置问题的论文并在大会上发言。2003年8月8日,笔者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到北京参加“顾颉刚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会暨学术研讨会”时,就顾老的人品、学术和对象郡的研究作了20分钟的发言。这两次会议笔者的文章和发言均被收入有关论文集正式出版,并受到与会专家的关注和好评。笔者的观点简单地来说就是:秦象郡南端在越南中南部,是无可争辩的铁的历史事实,象郡的北端达到今贵州东南部及今广西的百色、金城江地区;另外,从公元前111年到公元前76年,还存在一个西汉时代的象郡,这是为过去学者们所忽略的(下面将作说明)。然而,现今流行最广的三部中国历史地图集对秦汉时期岭南行政区域的画法却互相对立、互相矛盾。
由顾颉刚、章巽编,谭其骧校,地图出版社1955年3月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在第七图“秦统一图”上,把南海郡郡治画在今广州市区,桂林郡郡治画在今贵港市区,象郡郡治画在今越南中南部的北纬15度线的靠海处;象郡的南端画在约北纬13度线,并注明“北响户”三字。该图虽然没有具体画明当时秦境内各郡的分界线,但将象郡南端“北响户”画在今越南中南部,并标明南海、桂林、象郡的郡治所在地,是符合历史记载、比较科学正确的结论,也符合今天多数学者的观点。本图画得较简略,正如顾、章两位先生在《序》中所说:“《汉书·地理志》明明说:‘日南郡,故秦象郡’。应该说在今越南中部以南。”但他们又说自己的观点并不就是定论,并把存在的矛盾提出来,供后人研究思考,反映了顾老在学术问题上谨慎、谦逊、求实的态度。
由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地图集》(上册)于1979年12月由地图出版社出版。该地图集《前言》说:“编绘工作是在陈可畏、刘宗弼两同志主持下进行的,历史研究所李学勤、卫家雄同志等参加了这项工作。”郭老生前关注过该地图的编制出版,但并未亲自参与编制,“主编”是挂他的名;该地图是历史研究所专家的集体成果。该图的绘制较顾、章绘的地图详细,在上册第23—24页“秦统一图”上,将南海郡郡治番禺画在今广州市区,桂林郡郡治布山画在今桂平市区西侧,象郡南端画在了今越南中南部北纬13度线处,象郡郡治画在今越南中部北纬17度处。这些画法除桂林郡治布山的位置与今广西多数学者意见相左外,其他是比较科学、正确的,与顾、章两先生及国内多数学者的意见是一致的。但该图画出了各郡的分界线,将秦代象郡北端画在今中越边境线(也就是象郡完全在今越南境内),将南海郡与今广东省基本上相重,桂林郡与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基本上相重(除西北端的乐业、隆林和东南端的北海、钦州外),好像秦岭三郡辖区就是今广东、广西和越南,似太简单化了,不知有何根据?笔者认为历史现象是复杂的,历史上的疆界和今天的省界相重是不大可能的。历史资料的记载也无法证明这样画法的科学性。
由谭其骧主编、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10月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共八册),是当前流行的最详细的一部中国历史地图集,它的出版对中国历史地理的研究有重要贡献。在该地图集第二册第3—4页《秦时期全图》以及第11—12页《秦代淮汉以南诸郡图》上,将南海郡画在今广东中、东部,郡治番禺画在今广州市区;将桂林郡画在今广西大部和今广东的肇庆、茂名地区,但是未注桂林郡郡治所在地,却在辖境西端的今广西百色市区的东北部写上了“桂林郡”三个小字,也没有画上代表郡治的小圆点。据笔者所知,似未有人认为桂林郡郡治在百色市附近。该地图这样画,不知是失误还是排版错误?另外,该地图把秦象郡位置的北部画在今贵州东南部,中部画在今广西西部,南部画在今广西南部、西南部和广东雷州半岛,象郡南端画在今中越国境线以南约50—150公里的越南境内;其郡治临尘画在今崇左市区。笔者认为,该图对象郡北部、中部的画法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把其南端画在了今中越边境线以南,缺乏历史记载依据;郡治定在临尘,画在今崇左市是误读了史料。该地图集对秦象郡位置的这种画法反映了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的观点。
顾颉刚、章巽先生编的地图经过谭先生的校对。为什么20多年后,谭先生自己主编的地图集与他的老师顾先生主编的地图集画法差别很大,和郭沫若先生主编的《中国史稿地图集》的画法也不同呢?1984年秋,谭先生到广西师范大学历史系作学术报告,笔者以史学后辈的身份给他递了条子,询问他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这样画法有何依据,谭先生对全体听众说:“秦象郡南部画在今广西境内理由更充分些,当然这个问题还可以讨论。”笔者不赞成谭先生的解释。谭先生一派的主要史料依据是《汉书》卷一下注:“臣瓒曰:《茂陵书》:象郡治临尘,去长安万七千五百里。”“临尘在今南宁府西南。”还有两条《山海经》的资料,说“沅水”、“郁水”的上游均出于象郡和象郡的西部。笔者认为:《汉书》卷一下注这条史料,明确无误地是指西汉的情况,象郡是西汉的象郡,长安是西汉的国都,该条说的是从西汉国都长安到西汉郡治临尘的里程,与秦代毫无关系;如果是指秦代,应写“咸阳”,而不是“长安”。秦代象郡从建立到秦末农民大起义仅存在五年时间,实际上只是派军驻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调查、确定里程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山海经》是汉代成书的地理书,《山海经》的这两条记载明显是指汉象郡;沅水发源于今贵州东南部,郁水(左右江)发源于今云南东部、广西西部,这些地方在汉象郡的辖区之内。但汉象郡本为秦象郡的北部(秦象郡南部在汉武帝时已建立了日南、九真、交趾、合浦郡),这三条史料也说明秦象郡北部在今贵州东南部、广西西部。
二、西汉时代在岭南设立的郡及其位置的争议
了解了秦象郡位置及其争议情况,我们对西汉时代汉象郡及其位置的争议、西汉岭南历史地理的情况,就容易清楚了。
清代以来我国学者对秦象郡位置南端在今越南中部以南是一致公认的传统看法,但很少有人谈到西汉象郡的问题。关于西汉的象郡,以记载史实严谨、正确着称的《汉书》有一条明确无误的记载:《汉书·昭帝纪》记元凤五年秋(公元前76年)事:“废象郡,分属郁林、牂柯。”这八个字的记载揭示了西汉象郡存在的真相,也就是西汉的象郡从汉武帝重新在岭南设郡的公元前111年开始,到汉昭帝元凤五年(公元前76年)秋废除,将其辖土分属于北边的牂柯郡和南边的郁林郡。既然《汉书·昭帝纪》记载得如此清楚,为什么中国学者历来少提汉象郡呢?理由是:第一,认为是一条孤证;第二,汉武帝在元鼎六年设立岭南九郡时,未提到象郡。所以,顾颉刚先生在《中国历史地图集》的《序》中也觉得:《汉书·地理志》说“‘日南郡,故秦象郡’,应该说在今越南中部以南”,《汉书·昭帝纪》又说“罢象郡,分属郁林、牂柯”,两者在地理位置上有“很大矛盾”。其实,前者明确地是指秦象郡,后者明确地是指西汉的象郡,两者辖区不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下面笔者对三部着名历史地图集的画法作些评议,然后对学者怀疑西汉象郡存在的两点理由作出解释。
顾颉刚、章巽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在第八图“西汉的人民起义和行政划分图”上,在今广西西部地区写上“?—前76(象)”字样,表明顾、章两先生尽管对《汉书·昭帝纪》的重要记载有些不解和怀疑,但还是承认了汉代象郡的客观存在,只是未具体指明它的辖区和郡治所在地。这反映顾老求真求实、尊重历史事实的科学态度。虽然可以断定西汉象郡之设立是在公元前111年,但无史料记载,在地图上以“?”存疑,表示不以己意断定,留待后人考察。
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地图集》(上)在第29—30页图上,对汉象郡的位置和郡治没有注明,表明该图编者没有意识到有个汉象郡。
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第35—36页的“交趾刺史部”图上,把西汉时代今广西境内(除西北部分外)都划在了郁林郡境内,但在临尘(今崇左市区)地方注明“象郡(前76年废)”。这反映谭先生也承认了《汉书·昭帝纪》关于汉象郡记载的可靠性,承认了汉象郡的存在,由于象郡只存在了35年,所以未注明辖区。不过该图画了汉代的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日南郡的最南端达到今越南中南部北纬12度线左右。这样,就与该地图第3—4页、第11—12页秦代两图的画法产生了矛盾:第一,秦代象郡南端既然在今中越边境线附近,而西汉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却在今越南北部和中南部,也就是说汉武帝统一岭南的军队越过了秦象郡的最南边界,继续向南开拓了1300公里左右。汉武帝向南开拓了1300公里,有何历史资料可以证明?《汉书·地理志》明确记载:日南郡“故秦象郡,武帝元鼎六年开,更名”,说明汉武帝建立的日南郡就在秦象郡的南部,不过更换了郡名而已,汉武帝平岭南,只是恢复岭南三郡的原有土地。而该图却把汉日南郡画到了秦象郡以南一千多公里处,是毫无史料依据的。第二,该图既承认有汉象郡,郡治在临尘,而在秦代图上又把秦象郡画在今广西境内,郡治也是临尘。这样,秦汉象郡的位置就合二为一、完全统一。这样画法就是把郡治在临尘的汉象郡的位置毫无根据地推衍到秦象郡身上。
顾颉刚、谭其骧两位先生都承认西汉象郡的存在并在地图上作了注明,反映了我国历史地理学界对汉象郡存在的认可。汉象郡的存在长期受到怀疑,原因是史料不足,但不应该否定汉象郡的存在。笔者试作解释:第一,汉武帝元鼎六年建立岭南九郡,为什么其中没有包括象郡?笔者觉得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象郡是秦代建立的,汉代是沿袭旧制并非新设。汉岭南九郡是秦代没有而西汉新设立的,故记其名,象郡是沿袭旧制,而未记其名。班固这样写是可以理解的。第二,《汉书·昭帝纪》这条“废象郡”的记载,是否孤证?笔者认为不是孤证,还有大量证据证明西汉象郡的客观存在。如《汉书》卷一下注:“象郡治临尘,去长安万七千五百里”;《山海经》卷一“沅水出象郡镡城西……合洞庭湖中”;《山海经》卷十三:“郁水出象郡西南,注南海”,等等,都是西汉象郡存在的铁证。这些资料中提到的长安、洞庭湖、沅水、郁水等,都是西汉的地名,秦代尚无此名;沅水、郁水流经的方位也在汉象郡境内。所以汉象郡存在不是孤证不立,而是证据充分;只不过过去有的学者把古文献记载的西汉资料,硬套到秦代历史上,把西汉象郡和秦代象郡混淆起来罢了。
三、笔者对秦汉岭南历史地理的观点
综上所述,笔者对秦汉岭南特别是广西地区历史地理区划的基本观点作一概括:
(一)《汉书·地理志》记载:日南郡为“故象郡,武帝元鼎六年开,更名”,国内外公认汉日南郡在今越南中部以南,当然秦象郡南部在今越南中部以南。《晋书·地理志下》、《水经注》卷二六、《安南图志》第3页、《史记·秦始皇本纪·集释》引韦昭注、《寰宇通志》卷一八○、《通典》卷一八四、《汉书补注·地理志第八下》、《全校水经注》卷四○、《读史方舆纪要》卷一一○等史料,都作了与《汉书·地理志》类似的记载。清代以来着名学者钱大昕、齐召南、钱沾、吴卓信、全祖望、王国维、顾颉刚等,当代学者钟文典、覃圣敏、余天炽以及笔者本人,都认为秦代象郡南端在今越南中部以南。大量史料证明了这一科学性结论。因此,个别日本、法国、越南学者以及谭其骧先生等认为秦象郡在今广西境内的看法是不能成立的。
(二)谭其骧先生等少数学者把秦象郡画在今中国境内所根据的有关资料,即《汉书·昭帝纪》、《汉书》卷一下注、《山海经》卷一及卷十三,此四条资料所指的都是西汉的情况,长安是西汉的国都,洞庭湖之名西汉才出现,沅水、郁水之称西汉才出现,临尘这个城市汉代才建立。四条资料证明了西汉象郡的客观存在,其位置在今广西西部和贵州东南部。国内外部分学者把秦代象郡理解为完全在今中国境内,是汉代史料用来解释秦代历史的结果。谭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把汉代象郡与秦代象郡的南界画法一致,也是把汉象郡和秦象郡混淆起来的缘故。
(三)秦设立的桂林郡郡治应在今贵港市,不可能在今百色市以北的广西西部,秦代在那里还没有建立城市,桂林郡郡治怎么可能在今广西西部呢?
(四)汉武帝在公元前111年设立了岭南九郡:南海、珠崖、儋耳、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这九郡地区就是秦岭南三郡即南海、桂林、象所辖地区。汉武帝平岭南是统一中国、恢复秦代疆土,并没有越过秦代象郡的南界再往南开疆拓土。
(五)《汉书·昭帝纪》元凤五年关于象郡的记载极为重要,它证明西汉象郡的存在。这条资料不是孤证,而得到了《汉书》卷一下注、《山海经》卷一及卷十三等多条资料的旁证。《汉书》所以未记西汉象郡建立的时间,是因为汉象郡沿袭了秦象郡的旧置,并非新设。汉象郡辖区在秦象郡的北部。四条资料中所提到的城市名、河流湖泊名均是汉代才有的称呼,与秦代无关。
注释:
[1]顾颉刚,章巽.中国历史地图集[M].上海:地图出版社,1955.
[2]郭沫若.中国史稿地图集:上册[M].上海:地图出版社,1979.
[3]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
[4]钟文典.广西通史:第一册[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9.
[5]余天炽.秦象郡南界的辩证[J].历史研究,1982(3).
[6]周振鹤.象郡考[J].中华文史论丛,1984(3).
[7]敬轩.本世纪以来关于秦汉古象郡的争论[J].中国史研究动态,1995(4).
[8]木子.关于古象郡的地理问题争论的补述[J].中国史研究动态,1995(9).
[9]钱宗范.秦汉象郡位置新释[J].广西社会科学,1999(2).
[10]钱宗范.秦汉统一岭南和桂林建城年代研究[J].社会科学家,1999(4).
[11]钱宗范.高山景行,永为人师——浅谈顾颉刚先生的学术和人品[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2).
原载于:《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桂林)2008年第1期第121-1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