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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林存阳整理:朱一新论科举
考试之法,无论如何皆有流弊。其转移风气、挽颓流而使之正者,权则在乎试官。学政所以培养士子,主考所以示士子之趋向。此数官者皆得人,则如梨洲之说固可以得士,即时文亦可以得士;不然,皆空谈而已。若今日欲复乡举里选之法,则其中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转不如考试之暗中摸索者,尚可拔十得五。明高帝取士之法,远胜唐宋,生所举皆后世流弊,不得以咎初制也。《黄陶庵集》有《科举论》三篇,其言平实易行,能深知立法之意。国朝诸论科举者,多高而无当,愤而不切,其去陶庵远矣。至空疏庸腐、满纸陈言,以诋今日之时文则可。若王、唐、归、胡诸大家正、嘉以前之作,阐发义理,撷经史之精蕴以成文,较宋儒之语录为能质而不俚,较唐人之义疏为能精而不芜,变《史》、《汉》公家之面貌,而神理时或得之于蹊径之外,曾何负于时文?即隆、万为明文之衰,而机趣仍从《左》、《国》、《史》、《汉》中出。启、祯一变,而为发皇,开国初之先声。金、黄诸公,真气满户牖,皆天地间至文也。
功令三场取士法至周密,四书文,义理之学也;二三场经史诸子,考订、词章、经济之学也。今日书院中所课者,初不出科举法制之外,四书文即宋学,经艺即汉学。自试官以空疏取士,而士之空疏自便者,乃始专意为揣摩庸烂之文。一二才俊之士,又或厌义理之束缚,专以饾饤为欺饰,并以别解见新奇。不知此正浅学者之所为,岂有宿儒真才而屑为此?试官无学者专取庸烂,无识者专取此辈,其荒谬者且束置二三场而不观,非但显违功令,亦是自困之道。浩浩万人中不作烂墨卷者有几?不合十四艺以观,何从知其宿学?其矫枉过正者,或专看二三场,此但足以得世俗之所谓名士,而义理之学不深,有学无识,仍不足以得真才也。天下之大,岂无潜心正学者?越是穷乡僻壤中,越多步趋先正之作,何地无才,在取士者之随时留意耳。此种人才,大抵迂拘者多,偶得一二根柢蟠深之士,则声华暗淡、器识闳通,迥非驰骛声气之名士所可及。不得志于时则已,得志则必有所建立,否亦可为一乡一邑之坊表,断不至负此科名也。
乾隆以前,士各专经,二场有表判之类,经义、词章,士多兼治。一二汉学巨公,建议废之,士始荒经;而义理之学,又复悬为厉禁,故人才迥不如康、雍以前之盛。李次青作《国朝先正事略》,自嘉、道后求一二名臣、名儒而不可得,乃以琐琐者当之,经学虽盛,亦复得失参半。学术之衰熄,人才之消乏,汉学诸公不得辞其咎也。
世运之盛衰,系乎人心之邪正、风俗之厚薄。士为四民表率,名士者又一方群士之表率。有心世道者,当取志趣坚卓、学识闳远、躬行实践之真名士,而抑浮嚣伪饰、寡廉鲜耻世俗之所谓名士,庶乎风俗可渐厚耳。诸生他日未必无膺取士之任者,故不惮详言之。平时慎毋厌薄时文,须深求先辈之理法,以进窥程朱之义蕴,即此是学,何必远求。本原既立,而后各种学问,乃有所附丽。古名儒莫不如是,初无分于汉、宋。
汉、宋者,近人自分之,而实未得汉、宋诸儒之真际。非但与宋儒凿枘,即汉儒真学术,亦何尝窥见?徒取其穿凿琐碎者,以哗众取名,岂汉巨儒之学仅如斯而已乎?《六经》所以垂教,宋儒书为《六经》之阶梯。《六经》语简,宋儒语繁,博学详说,由繁乃可以得简。汉儒之言训诂亦然,其归宿必要诸义理。董、刘、郑、何诸大儒之遗书具在,非以训诂名物示博也。宋儒以汉唐训诂已详,而义理犹或未备,故详此而略彼,亦非谓训诂可以不讲也。朱子生平,尤于此致意焉,文集、语录及他所着书,班班可考。汉学家以汉儒专言训诂,此浅陋之说,不足信也;以宋儒为不讲训诂,此矫诬之说,尤不足信也。汉、宋诸儒,无不学贯天人,门径不同,及其成功则一。而宋儒义理之学,茧丝牛毛,析之不极其精,斯发之不得其当。黄、顾二先生学问,为本朝诸儒弁冕,高风亮节,亦足兴起百世。而持论时有偏宕者,正以析理未精之故,后学相承,误人不浅亭林不喜宋儒,梨洲虽承学姚江,而论义理多粗浅。盖二先生质兼狂狷,在圣门中最为近道之资,而学皆博杂,自信太过。其少年举动,皆近豪侠,晚而造诣渐粹,结习犹有时流露,故血性语最多,意气语亦不少,学者正当分别观之。若以言经世之学,则皆非其所长也。本朝诸儒,穷而在下者,言经世之学,惟陆桴亭为近之。
时文体裁,必入口气者,以义理最为精密,非代之立言,则其微赜处或不能曲肖。故初立制时,有合两三章为一题,皆阐明大意,不拘拘八股式。厥后,体制益密,义理益精,而大结处仍准用后世史事,而以己意断之。至如王文恪、瞿文懿、唐荆川、归震川诸家之文,博大精深,朴属微至,虽宋儒说理之作,又何以加此!非读破万卷,不能撷其精华,非如近人用经史之生吞活剥、饾饤可笑也。正、嘉以前,题皆正大,亦无随人敷衍口气,如村优演剧之恶习。明人论文,谓隆、万为衰者,以其大题多讲机局,小题多斗灵巧,浑朴之气已散,且成、弘、正、嘉时亦无如许小题也。艾千子选《明文定》、《明文待》,批抹至严,有一二字生吞活剥,或用释老家言,或用子史成语,而有背文律者,皆为抹出。《文定》多取先辈之文,抹者尚少;《文待》则多隆、万、启、祯作者,几无篇不抹矣。用字尚如此之谨严,其义理有出入者,更不待言。使千子见今日之文,不知若何呕哕也。
今日作应试之文,固不能尽守先辈法度,而先正文之佳处,则不可不知。时墨易看,名文难看,非曾实下苦功,则真伪毫不能辨。他日手握文衡,所取者皆赝骨董,而真为先正之文者,转致屈抑,其罪与专取庸烂卷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