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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评太平军、湘军在江西战场上的对峙
湘军是太平军的死敌,双方从咸丰四年正月至同治三年六月(公元1854年3月至1864年7月)鏖战十年余,其中五年之久却是对峙在江西战场。仅凭这一点,也足以说明江西战场的重要性。涉猎史籍,就可发现:无论太平军还是湘军,都在江西战场投入主力,搏斗惨烈。因此,深入分析双方争夺江西的原因,弄清两军对峙五年内的形势变化和力量消长,总结其得失的症结,应是研究太平天国史的重要课题。
一
太平军与湘军为什么要殊死争夺江西?
首先,江西地处长江中游,又是安徽、浙江、福建、广东、湖南、湖北六省交界之地。这对建都天京的太平天国来说,是必守的门户;而对镇压太平天国革命的刽子手湘军来说,又是扼敌致死的咽喉;江西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关于这一点,曾国藩有过一次比较详尽的叙述,那是在1855年初湖口之战后,太平军乘胜直捣武汉三镇,上游空虚,咸丰帝急令曾国藩率军上援,谨小慎微的曾国藩居然婉言申辩,拒不奉旨,他提出了“其难有三端,一则浔郡为长江腰膂,陆军未能轻撤;一则内湖水师乘春涨可以由湖口出江,所虑在既出以后,孤悬无依;一则金口水陆诸军饷项缺乏,若再添师前往,更无可支援,恐饷匮而有意外之虞,臣实乏良策,惟有坚扼中段保全此军。”(《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曾国藩的不奉旨,无非怕失去长江中段的地利,无法保全他的水师陆军。在江南作战,十分重视水师的作用,保有江西,便能充分利用鄱阳湖,成为水师的巢穴,这一着是很恶毒的。他在一封家信中曾经直言不讳地说:“余办内湖水师,即以鄱阳湖为巢穴,进而切断转战湖北的太平军与其首都天京的联系,间或出江剿贼,亦不过三分之一,与贼鏖战。剿上游则在九江、武穴、田家镇处游弋,不出湖口二百里之外,利则交战,不利则退回鄱阳湖巢穴之内。剿下游则在彭泽、望江、安庆等处游弋,亦不出湖口二百里之内,利则交战,不利则亦退回鄱阳湖巢穴之内。如此办理,则上游武穴之贼与下游金陵之贼,中间江路被我兵梗阻一段,其势不能常通,亦足以制贼之命。”(《曾文正公家书》)既要将鄱阳湖作为水师的巢穴,自然必须保有江西;而控制了鄱阳湖也就控制了长江中段,湘军水师才能纵横内湖外江,可进可退。一旦羽翼丰满,时机成熟,它便可以顺流而下,为反革命事业发挥最后一击的作用。地处长江中游的江西,被曾国藩称为“长江腰膂”的九江,自然成为他必争的战略要地了。
其次,湘军的银饷主要是自筹,这使得江西与六省交界的地理位置显得分外重要。筹措银饷是曾国藩最感头痛的事,他常说:“今之办贼,不难于添兵而难于筹饷。”(《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曾国藩兢兢业业地“惟当力保广、饶以通苏、杭之饷道,先剿抚、建以固闽、浙之藩篱。”(《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又亟亟乎要求“上海抽厘金拨解臣营专济楚军之用。”(《曾文正公全集》《年谱》)都说明江苏、浙江、上海是在江西战场的湘军的军饷重要来源之一。而广东呢?甚至在曾国藩起军前夕,就专赖广东的饷银以便动身,他曾专函当时的湖广总督吴文□说:“惟口粮一事万难为续,目下专望广东九万金来,为起程之资。”(《曾文正公全集》《书札》)湘军到江西以后,广东仍然是湘军饷银重要来源之一,曾国藩在给李元度的信中说过:“四、五月,饷项竭蹶,每日只能合百文,待六月广东饷到,再行逐一补足,每日加赏米一升,盐三钱,将来不复扣还。”(《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富饶的江苏、浙江、广东的财力,商贾云集的上海厘金,以及收入冠于全国的粤海关税款,是湘军饷银来源的后盾,有了饷银才能使这支地主武装发挥它的战斗力。这些地区与江西不是毗邻,便是有道可通,保有江西,自然便于筹饷。
第三,我们还应该认识到,江西本身就是双方军饷、军粮的重要基地。曾国藩承认:“吾在江西,各绅士为我劝捐八、九十万”(《曾文正公家书》)之多,所以他说:“筹饷以江西为本。”(《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关于军粮,江西物产丰富,尤其盛产大米,更引起双方的重视。曾国藩认为“江西物力尚厚,供我水陆两军口粮,大约足支八个月”。(《曾文正公家书》)太平天国方面也是如此,1854年东王、北王、翼王三人向天王上书称:“弟等细思安徽、江西米粮广有,宜令镇守佐将在彼晓谕良民,照旧交粮纳税。”(张德坚《贼情汇篡》、《太平天国》第三册第275页)
除此以外,湖南是湘军的老巢,湘军虽然出省作战,但是,其兵勇的补充仍然要回湖南招募。如在江西作战时,曾国藩还是“委副将朱品隆……等回湖南续招乡勇四千人赴抚州训练以备攻剿”。(《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周凤山、曾国荃也曾经分别从湖南招募乡勇,这些史料是屡见不鲜的。江西与湖南毗邻接壤,湘军占得江西,自然便于补充兵源。
综合上述,无论从战略位置、粮饷筹措以及兵源补给等方面看,占有江西都是至关紧要的,无怪乎双方都在江西战场投下了精兵良将,展开了历时五年的激烈的争夺战。
二
敌对双方在一个战场上反复搏斗五年,确实是个不短的时间。因此,为了总结双方成败的经验教训,必须首先弄清太平军、湘军在江西战场上力量消长的发展演变。根据史实,它大致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咸丰四年十二月至咸丰五年十月(即公元1855年1月至11月)为止,是太平军楔入江西战场,阻止湘军凌厉攻势的时期。
咸丰四年秋,太平军占领的湖南、湖北重镇岳州、武昌,先后被湘军攻陷;十月,秦日纲率领的大军又在田家镇半壁山为湘军所败;湘军乘胜水陆并进顺江东下,声势逼人。石达开临危受命,督师九江,咸丰四年十二月先后取得湖口、九江大捷,使湘军水师丧失战船、民船共七、八十艘。当时湘军水军的整个兵力,也不过拥有战船“凡大小二百四十,辎重炮船百二十,辎重民船百”,不能说没有伤及元气。而且,太平军在这战役中将湘军水师“一分为两截,出现了外江无小舟,内湖无六船”(《曾文正公全集》《奏稿》)的局面。留在外江的水师“实觉无以自立”,(《曾文正公全集》《奏稿》)不得已上驶金口;内湖水师又担忧“不便宿食,不能扎营,……无得力将领统之,……外与九江隔绝,内又与江省远离,银两子药俱无所出。”(《曾文正公全集》《奏稿》)湘军的锐气受挫,石达开有效地阻截了湘军水陆大军顺江东下的攻势,扭转了危局。
曾国藩没有就此退却,下定决心惨淡经营江西。仅仅过去一个月,也就是咸丰五年正月,曾国藩由九江抵南昌,又是下令让内湖水师的营官“抚辑众心”;又是“设局制造炮位子药,专供楚军炮船之用”;又是“派员弁回湘,增募水勇”;又是拨船、造船,甚至“设立船厂添造各船”;于是“内湖水师自成一军矣”。(《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在曾国藩亲自坐镇南昌竭力整顿下,过了两个月,据载:“今水陆各军在江西境内者,伤者平复,劳者休息,赢弱者遣汰添换,仍可恢复去秋壮盛之气。”(《曾文正公全集》《奏稿》)接着,曾国藩对今后的战略部署作了一番具体分析,他在《统筹全局摺》中说:“以湖北、安徽、江西三省全局论之,陆路须有劲兵四枝,水路须有劲兵两枝,乃足以资剿办。”水路以及陆路四支又分东、西两路,曾国藩认为“江南自九江以上兴国、通山、崇阳、武宁等属,皆土匪勾结粤贼之渊薮,是为西一路;自湖口以下,由东流建德、饶、池、徽、宁四府,皆逆匪觊觎浙江之要途,是为东一路。……南岸以东一路为重要,而西路次之。”(《曾文正公全集》《奏稿》)根据这一战略思想,曾国藩的强兵悍将都布置在鄱阳湖东、西两岸。他在西路以塔齐布一军五千人屯驻浔郡,伺隙攻城,妄图牵制坚守九江及小池口一带的石达开的主力军,使之不敢全数上争武汉,基本上还是守势。曾国藩在东路采取的是进攻性措施,他说:“所谓东路者,为江浙转饷之路,关系大局非轻,臣等分派罗泽南带湘勇三千人,由江西省城绕出湖东,攻剿饶州之贼,又与抚臣陈启迈合募平江勇四千人,同剿东路。”(《曾文正公全集》《奏稿》)曾国藩在东路派出了悍将罗泽南,投入兵力七千多人,可以说是下了大赌注的。湘军在江西战场似乎要重整旗鼓,力争控制全局了。
石达开却抓住空隙来了次奔袭,打乱了湘军的部署。正当罗泽南等次第陷饶州、乐平、景德镇诸地,准备扑向祁门、徽州等城镇时,石达开抓住曾国藩逗留江西,上游空虚的机会,率军直取武汉重镇,并把矛头指向通往湖南的崇阳、通城等走廊。咸丰帝下旨急调曾国藩上援武汉,曾遭到婉辞拒绝,倒是罗泽南认识到局面对己不利,他向曾国藩分析吴楚形势,“谓方今欲图江、皖,必先复武昌;欲图武昌,必先清岳鄂之交。”(《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势在必救,曾国藩才派遣罗泽南率军驰援。石达开取得武汉大捷后,乘胜进军岳鄂之交的通山、崇阳、蒲圻等地,可惜在羊楼司遭到罗泽南湘军的狙击,未能直捣湘军老巢。然而,石达开毕竟调动了湘军在江西的兵力,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曾国藩自称他起初在江西战场上,“所以长驱千里,势如破竹者,陆路有塔齐布、罗泽南,水路有杨载福、彭玉麟诸人。”(《曾文正公全集》《奏稿》)这四员湘军悍将,塔齐布因屡攻九江城不下,已气死在军中;罗泽南、杨载福都到湖北了;只剩下一个彭玉麟在江西临江;湘军在江西战场落得个兵单将弱的挨打局面,逼得曾国藩不得不采取守势,他自述“不宜数数进攻,以顿兵损威,仍当俟江汉上游攻剿有效,以取建瓴之势。”因此“九江、湖口陆营,数月无大战事。”(《曾文正公全集》《年谱》)第一阶段的时期内,太平军不仅扭转了危局,也在江西战场站稳了脚跟,前后为时将近一年。
第二阶段,约从咸丰五年十月到咸丰六年二月(公元1855年11月到1856年4月),太平军在江西战场展开全面攻势,湘军陷入困守待毙的窘境。
当石达开在岳鄂交界处受阻后,立即乘虚回军,反攻江西,在当地义军配合下,连克新昌、安福、分宜、万载等县,展开全面反击。清方惊呼:“于是赣水以西乱民响应,众至十余万,瑞、临、袁同时告警。”(《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江西战场的形势急骤向有利于太平军方面发展。
曾国藩仓促采取应急措施:“其一,江西水军单薄,抽调战船驶赴省河防其东渡;其一,拟调罗泽南一军回驻通城,牵制逆贼后路,亦可兼顾楚省;其一,拟留遮克敦布一军防守东北四府,庶钱粮有可徵之处,奏报有可通之路。”(《曾文正公全集》《年谱》)结果仍然无济于事,到咸丰六年二月底,据清方记载:“综计是时,贼陷江西府城八州,县邑五十有奇。屡分党南扑赣州,东扰广信,文报往来,饷需转运,仅广饶一路可通,亦时有贼踪焉。”曾国藩悲叹自己是:“臣久困一隅,兵单将寡。”(《曾文正公全集》《年谱》)他□□南昌,为了苟延残命,只得与太平军拼命争夺临江府,力求保全樟树镇。这是因为江西的地理形势,“全省以赣水为中路之经,……一水中分,而两岸州县之多寡,地形之大小,盖略相等。其袁州、临江二府之河称日袁江,至樟树镇而汇于赣河。樟树镇者西近瑞、临,东接抚、建,两岸之关键,省城之咽喉”。曾国藩要苟全性命于南昌,自然认为江西战场“实以樟树镇为最要”。因此,他忍痛撤九江之围,将周凤山的陆军调赴临江前线,又令彭玉麟率领内湖水师逆赣江而上,也“扎驻该镇”。江西巡抚“文俊又调周尊彝,林葆等之陆军,刘于浔之水师,随同驻扎,用全力扼守樟树镇,以保东岸,以卫省垣。”(《曾文正公全集》《奏稿》)
石达开指挥太平军还在扩大战果,他分兵遣将攻下了瑞州、袁州、临江、吉安等江西诸重镇,自己亲扎大营于临江,与樟树镇近在咫尺,使曾国藩如芒刺在背,日夜不安。他在一道奏摺中,对石达开的这一战略部署极感恐惧,说他经过“细心察看,石贼久居临江,为上下适中之地,凶悍之贼必萃于此。南则窥伺赣州、南安,以通两粤之余匪;北则居守武宁、新昌,以通九江之归路;全势注于江西,意图尽披枝叶,困我省会,凶谋诡计,实可痛恨。”(《曾文正公全集》《奏稿》)两军在江西战场全面展开搏斗后,优势已在太平军这一边,斗争的焦点又移到夺取省城的咽喉之地——樟树镇。
为时不久,太平军更占尽了优势。咸丰六年二月十八日,周凤山在樟树镇大败,“营垒全陷,弁勇溃回南昌,省城人心大震,夺门奔走者不可禁御,或相践以死。”(《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樟树镇丢失,南昌门户大开,曾国藩困守孤城,甚至“闻春风之怒号,则寸心欲碎;见贼船之上驶,则绕屋彷徨。”(王□运《湘绮楼日记》(七)第12页)何况湖北的道路久塞,现在又与湖南隔绝,此时此刻,他感到“道途梦梗,呼救无从,中宵念此,魂梦屡惊。”(《曾文正公全集》《奏稿》)自认为是“军兴以来,各省所未见”的败局。当时江西战场上的湘军,确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即以兵力而论,“在内惟李元度一军,在外惟罗泽南、刘长佑二军。”(《曾文正公全集》《奏稿》)而李元度一军被拖在抚州战场;从湖南赶来的刘长估部又被太平军拦截在萍乡;那个罗泽南早于二月初八日被太平军击毙在武昌城外的洪山,由于音讯隔绝,曾国藩还在恳求咸丰帝急调罗泽南率军回“救岌岌将殆之江西”。(《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可以说,在江西战场上,湘军连反击力量都没有。尽管曾国藩急如星火地向四方求援,也无法挽回颓势。可惜,正当曾国藩陷入绝境,南昌指日可破,太平军占有江西全省在望的时刻,咸丰六年二月底(公元1856年4日3日),石达开接到东调参加第一次破江南大营会战的命令,在紧要关头离开了江西,遂使曾国藩死里逃生,湘军也摆脱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这一阶段是太平军控制江西战场全局时期,历时约为半年。
从咸丰六年二月到十二月(公元1856年4月至1857年1月),是两军相峙的第三阶段。石达开虽然离开了,但是太平军并没有放弃江西。清方记载:“吉、袁、临、瑞、抚、建等府之贼,浚濠坚守,近省各县亦另有老贼踞守城池。”(《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可见是在坚守阵地,以待时机。曾国藩惊魂甫定,也不敢冒进,强调“兵家以攻坚为最忌,再三谕各营将领,勿徒事仰攻以损精锐,”因此“数月以来,无大战事。”(《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曾国藩借此机会积极扩充兵力,加强训练,以便反扑。八月,曾国荃在长沙招募湘勇千五百人;周凤山既抵长沙,募勇千七百人。(《曾文正公全集》《年谱》)曾国藩则在南昌“收集陆军,裁并训练,每日巡视操场,既而出居营盘”;还“作陆师得胜歌,水师得胜歌,以教军士,于战守技艺、结营布阵诸法,曲尽其理,弁勇咸传诵之。”(《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又是扩军,又是训练,湘军的士气开始恢复,战斗力增强了。
清方的各路援军,还在陆续向江西开赶,咸丰六年的三月底至四月初,湖南援军刘长佑终于“克复萍乡”,萧启江又“克万载”;(《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六月,福建援赣的兵勇在建昌的已达二千六百多人;“湖北援师已克新昌、上高,两湖声息可通;广东援师已入守赣州,当可保全要郡。”曾国藩认为战局已有转机,他说:“先是,贼踪四布,赣、吉、袁、瑞声息久不达南昌,至是,意间渐通。贼至江西以来,水师扼剿屡胜,贼不得逞,乃于吉、袁、瑞、临各处造成战船,制攻具,乘夏水涨盛时,齐举以趋南昌,于瑞河口、临河口、塘头□、生米司皆为营垒。”(《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双方已形成相峙局面,距离石达开离开江西仅仅两个月。这局面一直维持到当年七、八月间——太平天国“天京内讧”发生以前。“天京内讧”使得天国领袖们无暇顾及长江上游,形势终于剧变,据清方记载:咸丰六年年底,湖北清军水陆大举,陷武昌、汉阳、乘胜东下,马队、步队、水军分别在江宁将军都兴阿和湘军的李续宾、杨载福统领下“水陆并进,沿江贼党望风瓦解”,直逼九江、小池口等地,自诩为“兵威鼎盛。”湘军在江西战场上全面出击,,结果是“南昌、袁州两郡全境肃清,九江、南康、瑞、临、吉安各属邑收复过半,贼势益衰。”(《曾文正公全集》《年谱》)两军对峙阶段前后历时十个月,遗憾的是,以太平军失利结束了。
第四阶段,可从咸丰六年十二月算起,到咸丰九年六月为止(公元1857年1月至1859年7月),是湘军大举反扑,太平军在江西战场艰苦奋战的时期。
湘军已在相峙阶段完成伺机反扑的准备,因此一开始就凶焰颇盛,如湖北援军攻占瑞昌、德安;湖南援军夺了新喻、永宁;连西安将军福兴也奉旨领兵抵达南昌,曾国藩奔走在南昌、瑞州两地指挥,踌躇满志,准备由他手里来收拾江西残局了。不料事出意外,就在咸丰七年三月初一,曾国藩因父丧奉旨丁忧回籍。湘军在杨载福、彭玉麟、胡林翼等统辖、调度下,(《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并未减弱反扑的势头。就在这年的秋冬,据清方记载:“九月初八日,官军水陆齐举,克湖口县城,破梅家洲贼垒,内湖外江水师始合,”湘军水师“遂与定海镇之红单相接,……肃清江面之势成矣。”(《曾文正公全集》《年谱》)长江流域完全为湘军所控制,自然影响到江西全境的形势,所以咸丰帝在曾国藩的奏稿上朱批:“江西军务渐有起色,即楚南亦就肃清,汝可暂守礼庐。”(《曾文正公全集》《年谱》)他感到不让曾国藩来过问军事,也可以稳操胜券了。
曾国藩再度被起用,那是由于浙江战场的吃紧。石达开在咸丰七年五月被迫离开天京,十月由安徽进入江西,咸丰八年三月又由玉山东向浙江,“连陷城邑”。(《曾文正公全集》《年谱》)于是,湖南巡抚骆秉章在五月底向咸丰帝“具疏奏称,现在援浙江各军将领,均前侍郎曾国藩所深知之人,非其同乡,即其旧部,若令其统带赴浙,则将士一心,于大局必有所济。”(《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咸丰帝同意了。湘军留在江西战场的只剩下曾国荃——正在率军围攻吉安府城。八月初,吉安城陷,清方声称“江西全省肃清”。(《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实际上并非如此,太平军还在江西战场上艰苦支撑,浴血奋战。直到咸丰九年六月曾国荃与太平军中军主将杨辅清在景德镇决战,太平军失利后退守安徽祁门,太平军才算基本上撤出了江西战场,主战场转移到安徽,开始了以保卫安庆为中心的诸战役,湘军已步步紧逼天京了。这一阶段的战局变幻是与太平天国政局变化紧密相关的,太平天国苦撑危局长达两年半之久,占整个时间的一半。
三
综观太平军、湘军在江西战场对峙的全过程,太平军取得胜利完全有可能,然而却失败了,实在令人惋惜。这一经验教训,必须深入分析,认真总结,以为史鉴。
太平军有可能胜利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客观因素:湘军头子曾国藩从咸丰四年正月(公元1854年2月)建成湘军起,包括与太平军在江西战场对垒的五年,始终未能得到咸丰帝的信任。咸丰帝要湘军替他卖命,却又很不放心。曾国藩是在咸丰三年正月,以在籍侍郎的身份接受咸帝旨意,在湖南长沙帮办组建湘勇的,后来他又奉命出省作战,死心塌地为清廷效劳,可以说是战功显赫。可是,到咸丰十年闰三月(公元1860年5月)江南大营被太平军第二次攻破以前,曾国藩一直以空头侍郎衔统领湘军,(《曾文正公全集》《年谱》)咸丰帝始终不给他地方实权。就以湘军第一次克复武汉为例来说,咸丰四年九月,曾国藩的奏报一到京师,“文宗大悦,诏国藩署湖北巡抚”,可是隔了几天,咸丰帝“又诏国藩督师”,并且催促他尽快“下长江,克金陵”,曾国藩只得辞去湖北巡抚的署职,换了个兵部侍郎的空衔。(参阅王□运《湘军志》)巡抚是掌握一省大权的封疆大员,侍郎空衔却是毫无实权。统率数万大军的曾国藩,际遇如此,有时也不免发发牢骚,说自己是“厮身于不官不绅之间”。(《曾文正公全集》《书札》)
由于曾国藩得不到清廷的信任,没有实权。因此,既无法调遣军队,也处处受到地方官吏的牵制、刁难。这自然会削弱湘军的战斗力,对太平军十分有利。我们且看一份曾国藩向咸丰帝诉苦的奏稿,他说:部属有功,自己却“徒有保举之名,永无履任之实,……臣未奉有统兵之旨”,这造成了他调遣兵将的困难,因而,“历年在外不敢奏调满汉各营兵、实缺之将领。……去年会筹江西军务,偶欲补一千把之缺,必婉商巡抚,请其酌补,其隶九江镇标者,犹须商之总兵,令其给予□付。(国藩)虽官居兵部堂官之位,而事权反不如提督。”接着,他又诉说了受地方官吏牵制之苦:“国家定制,各省文武黜陟之权,责成督抚,相沿日久,积威有渐,督抚之喜怒,州县之荣辱进退系焉。……臣办理军务,处处与地方官相交涉,文武僚属大率视臣为客,视本管上司为主,宾主既已歧视,呼应断难灵通。……至如筹饷之事,如地丁漕折劝捐抽厘,何一不经州县之手?或臣营已捐之户,而州县另行逼勒。……然此数者,皆巡抚之专政,臣身为客官,职在军旅,于劝捐扰民之事,……则不敢越俎代谋。”曾国藩没有兼任地方封疆大员,湘军的补给遂得不到地方官员的支持,使曾国藩感到办事艰难,这影响是很大的。还有一件令人可笑的事,按照清廷通例,曾国藩虽然拥有统率湘军的最高权力,却只能使用木质关防,他说:“臣帮办团练之始,仿照通例镌刻木质关防,其文曰钦命帮办团防查匪事务前任礼部右侍郎之关防。咸丰四年八月,臣剿匪出境湖南抚臣咨送木质印一颗,其文曰钦命办理军务前任礼部侍郎关防。是年秋间补缺,又换刻钦差兵部右侍郎之关防。”换来换去就是这这么一颗木质关防,而无实受大印,清廷大小官僚当然敏感到其中的微妙,对曾国藩颇有不敬举动,刁难之事更时有发生,他诉苦说:“外间时有讥议,或谓臣系自请出征,不应支领官饷,或谓臣未奉明诏,不应称钦差字样,或谓臣曾经革职,不应专摺奉事,……关防更换太多,往往疑为伪造,酿成事端。如李成谋战功卓着,已保选至参将矣,被刑辱于芷江县,出示以臣印札而不见信;周凤山备历艰辛,已保举副将矣,被羁押于长汀县,亦出示以臣印札而不见信。前福建巡抚吕孙曾专函驰询,臣印不符之故。甚至捐生领臣处之实收,每为州县猜疑,加之鞫讯,或以为不足据而勒令续捐。”(《曾文正公全集》《奏稿》)这一切都涉及到实际问题,严重影响到湘军的军务,包括筹饷的财源。曾国藩的湘军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主要是咸丰帝不放心这支剽悍凶顽的汉族地主武装,诚恐尾大不掉,难以控制,因此对地方官吏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乐得听之任之。在江西战场与太平军对峙时,就曾发生这样的事:江西巡抚陈启迈与曾国藩调遣兵勇上“意见多不合,饷尤挈肘。”陈启迈的下属万载知县李□,“与其乡团举人彭寿颐以团事互相控□”,曾国藩赏识彭寿颐的反动才能,“札调来营差遣”,陈启迈却“乃收系彭寿颐,令臬司恽光宸严刑讯治之,以是尤多龃龋。”(《曾文正公全集》《奏稿》)曾国藩和湘军的这种境遇,一直到太平军第二次攻破江南大营后,才起变化。那是因为咸丰帝已无兵可用,他要镇压太平军,才不得不完全依靠湘军。江南大营彻底崩溃仅仅一个月,史载:“天子慎选帅,就加国藩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旋即直授钦差大臣。”(《清史稿·曾国藩传》)这时两军在江西战场对峙已经结束了。大平军没能充分利用湘军处处受掣肘的困难,抓住战机,给以毁灭性的打击,实在可惜。迨曾国藩以钦差大臣、两江总督的地位统率湘军,管辖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四省,集行政、财政、军政大权于一身,动用所有力量来镇压太平天国革命时,太平军再要与它抗衡,困难何啻增添千百倍!从这个意义上讲,双方在江西战场上的斗争,不仅从地理上、而且从时间上,也是决定两军生死存亡的关键。我们也由此得到一个历史的启发:有利的时机往往稍纵即逝,千万大意不得。
太平天国不仅没有充分利用有利的客观因素,以夺取江西战场上的胜利;相反,在主观上还犯了一系列的错误。首先是东王杨秀清的独揽朝政,石达开不能不服从他的远距离指挥,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正是胜利在望的关键时刻,东王一纸命令就把石达开调离了江西,以致坐失良机,让曾国藩及其湘军获得了死里逃生的机会。如果退一步讲,这次损失还可以由太平军将士今后浴血苦战弥补的话,那么,紧接着天京内讧的发生,更是导致江西战场失败的致命伤了。在这次内讧中,除了天王洪秀全外,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等都死于非命,并且还株连了两万多久经战场考验的广西老兄弟惨遭杀戮。翼王石达开成为革命领袖中除天王外的硕果仅存者,他不仅要留在天京主持朝政;就是再度西征,一时也因缺乏久经训练的精兵强将而无法得心应手。曾国藩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在家书中幸灾乐祸地说:“洪杨内乱以来,贼中大纲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至江西,即时果来赴赣,亦不过多裹乌合之卒。”(《曾文正公家书》)更糟的是“天京内讧”带来了一系列的恶果,石达开被迫逃离天京,他虽曾再度入赣,遂即率领精锐转战浙、闽等地,江西战场敌我力量的消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太平军的失利已是不可避免了。从这里我们又得到另一个历史的启发:全局总是决定局部的,因此考察问题的因果关系必须从全局着眼。
另外,人心所向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这里仅举《湘军志》所载就可以说明问题了:“江民多畏寇,不肯治团守,奸人反因寇为利,潜相导引,所至辄陷。”(参阅王□运《湘军志》)清方的诬蔑恰好说明了江西人民对太平军的支持是何等有力。但是,由于全局的失策,阶级力量对比朝有利于清廷方向发展,个别地区人民的支持也是无力回天的。
还应该说明一点:局部的胜利有时也可能影响全局。从太平天国历史看,江西战场有可能起这种作用。石达开初入江西,湖口、九江大捷就扭转过危局。而太平军撤出江西战场后,到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864年7月19日)天京陷落,为时仅仅五年,太平天国革命基本上已经失败。由此可见,太平军和湘军在安徽、江苏的争夺,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江西战场的胜负才是两军生死存亡的决定性关键,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到太平天国政权的能否存在。这就是我们必须对此作深入探讨的原因。
【资料来源:《江西大学学报》198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