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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略论太平天国失败前后湘系内部的矛盾斗争
事物是一分为二的。湘系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将领争权夺利,必然分化出不同的派别。太平天国失败前后,清政府害怕曾国藩兵权太大,官势太重,易成尾大不掉之局,遂利用湘系内部的矛盾斗争,制造分裂,又加剧了湘系内部的矛盾。湘系内部的矛盾斗争,开始于江西巡抚沈葆桢(1820—1879)与湘系班头曾国藩(1811—1872)之间。
一、曾国藩与沈葆桢之间的矛盾斗争
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曾受学于其岳父林则徐,颇重经世之学。道光年间进士,授编修,迁御史。咸丰五年底任九江知府。次年调任广信知府,太平军来攻,沈葆桢指挥守军,纠集团练,负嵎顽抗。太平军攻城不胜,由是沈葆桢在地主官僚中声誉鹊起。次年擢广饶九道。在江西为官期间,沈葆桢曾为曾国藩管理过营务,办理过粮台,为曾国藩所赏识。1860年6月,曾国藩总督两江,因曾的推荐,1862年1月,沈葆桢擢升江西巡抚。
两江总督的辖境为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其苏北地区归江宁布政司统辖,直属于两江总督。(赵尔巽《清史稿·地理志江苏》。)曾国藩初任总督时,江苏、安徽两省均在太平天国掌握之中。上海、苏北地区鞭长莫及,两江的所谓完善地区,仅有江西一省。为了筹集湘军水陆师的巨额粮饷,1860年6月,曾国藩奏称:皖南、皖北残破已极,苏、常新失,“自应以两湖为筹兵之源,而以江西为筹饷之源”。现已与江西巡抚毓科议定,牙税、厘税不作为江西藩司收入,在江西另设牙厘局,选委道府大员专管该局,入款移作湘军军饷。巡抚专管钱漕,“此后,江西通省钱漕应归抚臣经收,以发本省绿营及各防兵勇之饷”。(曾国藩:《拟设江西粮台及牙厘总局片五月初三日》,《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十三,第49页。伟忠书局版。)同年10月,曾国藩竟违背“江西通省钱漕应归江西抚臣经收”的诺言,奏准“江西每月将漕折银协解五万两”,其中三万两协济皖南徽州防军,二万两拨解皖南宁国防军。(曾国藩:《请拨江陕两省协饷片咸丰十年八月二十二日》,《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二,第358—359页。世界书局版。)
1862年春,根据《中英北京条约》的规定,清政府被迫开辟九江为通商口岸,月入关税四、五万两。九江关归九江道蔡锦清管辖。1863年夏,曾国藩又奏准九江关每月拨洋税三万两归湘军粮台。
以上几笔江西款项,归两江总督使用,都是曾国藩奏请批准了的。1862年1月,沈葆桢以道员超擢江西巡抚,全仗曾国藩的保荐,论理,曾、沈之间不会闹矛盾,搞磨擦了。然而,他们两人为了争权夺利,竟也吵闹起来了。曾国藩长于揽权争利,沈葆桢精于打算。沈葆桢不满曾国藩的原因有下列数端:
第一,1860年曾国藩开始出任两江总督,那时,安徽、江苏在太平天国掌握之中,皖南战争不休,苏北、上海交通梗阻,曾国藩鞭长莫及,湘军水陆师筹集巨饷,只有着眼于江西一省了。曾国藩在1860年奏拨江西漕折,奏办江西牙厘,犹在情理之中。到了1862年秋,时异势迁,湘军已攻占安徽;李鸿章已率军去沪,代替薛焕署理江苏巡抚,上海江海关月入五、六十万两的关税,已经落入湘系手中,曾国藩的饷源来路宏阔,迥非1860年初任两江总督的情况可比。可是,江西仍须拨解漕折给湘军粮台,岂非“刻舟求剑”,苛待江西?1862年10月,沈葆桢上《请留漕折接济军需折》说:江西一省进款,以厘金、漕折等为大宗,厘金收数较多,曾国藩完全移作皖、浙军饷。漕折提京饷四十万,每月又须递解湘军粮台,作为皖南湘军军饷。江西通省漕折,除去京饷、皖饷外,所余无儿,而江西军饷尽出其中,安得不穷?现在江西军事倥偬,军饷左绌右支,“请伤部将江西应提京饷,暂由他省匀拨”,同时停解漕折。在这里,沈葆桢笔下留情,没有指出曾国藩饷源来路已广。清政府批准了沈葆桢的请求。曾国藩从来专横,关于停拨漕折事,沈葆桢事先并未向他请示,因之,曾国藩对沈葆桢切切于心。他写信给左宗棠说:“幼丹中丞与敝处大相龃龉,将漕折全行截留,初不省其开罪之由。以中才而当末流之世,处权势之地,固宜丛尤悔而不自知乎”?(曾国藩:《复左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35—39页。)曾国藩对江西停拨的江西漕折犹恋恋不舍。1862年冬,他致书沈葆桢说:现在各种问题丛集一时,“鄙人实已智尽能索,莫知所届,幸饷项来数较旺,为今年所未有,差强人意,若能如此月之入款,即全停江西漕折,犹可支持,特恐不可为常,且待万过不去之时,再行缄商尊处通融办理”。(曾国藩:《复沈中丞》,《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十,第41页。)
第二,1862年4月,李鸿章署理江苏巡抚后,曾国藩致书李鸿章说:“上海所出之饷,先尽沪军,其次则解济镇江,又次乃及敝处”。(曾国藩:《复李少荃》,《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九,第42页。)“上海所出之饷”,仅就江海关洋税而论,每月收入已由1860年的四十万两左右,至1862年已增至六十万两左右。外加上海商市繁盛,捐税甚旺,上海地区的收入总数,每月总在六、七十万之间。李鸿章因粮饷充足,他的军队全都使上了洋枪、洋炮,同时,不断扩充部队,至1863年夏,所部已扩充至五万名左右。九江关每月收入才五万两上下,不能与上海江海关伦比。江西、江苏同属两江总督管辖。曾国藩却硬要九江关月拨关税三万两给湘军粮台。曾国藩为什么对李鸿章如此宽厚?而对沈葆桢又那么苛刻?这是沈葆桢愤恨曾国藩的又一重要原因。
1863年6月20日,杨岳斌等部水师攻陷江蒲、九袱洲,控制了长江水道,从扬州到汉口长江畅通无阻。从前因大江梗阻,淮盐不能行销湖广地区,现在则可以行销湘、鄂了。两江总督盐税收入极巨,筹集湘军粮饷已入佳境。江西省有席宝田、韩进春等部湘军、江忠义等部楚军。彭玉麟等部湘军水师,江西省境共有水陆各军三万名以外,军需孔亟,沈葆桢穷于应付。1863年5月4日,沈葆桢上奏将九江关税拨解浙江巡抚左宗棠四万两,其余的关税,概归本省应用,但仍拨部分关税给湘军粮台。其后,因经济窘迫,7月13日,沈葆桢干脆上奏请求准许九江关税先尽江西驻军充作军饷。这是说九江关税,以后分文不拨解湘军粮台了。他在奏折中说:过境之兵,每需济饷。在江西作战的湘军等,理应由江西为之筹饷,江西现已财弹力痛,所幸闽浙总督左宗棠派兵前来我省作战,“极谅江省苦情,派来刘典援师,血战于江,转饷于浙”。目前军饷万难应付,不得不将九江关税尽数提解本省军营之用。(沈葆桢:《洋税尽数解营片同治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沈文肃公政书》,卷二,第26页。)清政府再次批准了沈葆桢的请求。曾国藩可能意识到自己厚李薄沈,自己的军饷又日渐充裕,所以,对沈葆桢停解九江关税,并未上疏力争,但内心极为不满。1863年6月13日,他在《近日军情并陈饷细情形片》中陈奏:1860年,我与江西巡抚毓科商定,奏拨江西漕折每月五万两,奉旨允准。“旋经抚臣沈葆桢留供本省防兵之用。江西通省厘金,臣指定河口、景德镇等卡协济左宗棠月饷三万两。指定吴城等卡协济彭玉麟月约二万数千,又拨给本省水师刘于浔、孙昌国两军月约二万数千,四处共支去八万,而实解臣台者遂无几矣”。实际上,他在揭发沈葆桢虚报军饷,违反协议,拒拨漕折,停解九江关税。
沈葆桢宦情淡薄,厌恶曾国藩对他的控制太严。1863年10月2日;他上《吁恳开缺折》。这样曾、沈矛盾便表面化、公开化了。1864年1月7日,清政府发出上谕:“沈葆桢与曾国藩意见不合,朝廷中早有所闻,此奏不为无因。曾国藩办理东南军务,需饷孔亟,而沈葆桢值地方凋蔽之余,心存抚字,或致蠲缓多而益协未能如数”,曾国藩、沈葆桢皆贤能卓着之臣,仰“共济时艰”。这道上谕,明显地袒护了沈葆桢。沈葆桢大为得意,“政治病”霍然而愈,立即销假视事。
1864年3月,左宗棠指挥湘军、“常捷军”攻陷杭州。太平军因根据地不断丧失,缺乏回旋余地,粮食不继,凛王刘肇钧、侍王李世贤,来王陆顺得、忠二殿下李容发、听王陈炳文、康王汪海洋等部先后进入江西,沈葆桢被打得手忙脚乱,曾国藩调鲍超部霆军等前往江西作战,江西的军事开支激增。1864年4月,沈葆桢奏请清政府准许江西税厘仍归江西经收。他奏陈说:1860年夏,曾国藩初任两江总督,奏准江西省牙、厘归他派员经收作为军饷,发展到包揽江西通省的茶叶落地税。经过数年,时异势迁,安徽已经收复,江苏已经收复太仓、松江、苏州二府一州之地,上海更是税收重地。江西却兵灾连年,今春以来,入境太平军“殆将十万”,不得不添募新军七千,各府亦添募守勇五百、一千不等,外加移调前来作战的湘军,兵数陡增,待饷孔殷。“如为将不得其人,兵勇亦同虚设;理财不得其道,厘税适以病民。是则抚臣失职,督臣当劾之而去,不当遥为之谋,令其安坐伴食也。方今各营枕戈杀贼,悬釜待炊,……深虞哗溃”。请将茶叶落地税、牙税厘金等项,悉归江西收用,“其总督征饷,酌量江西省力能所及者,钦派每月协济数万金,俾征防两无贻误”。(沈葆桢:《江西厘税仍归本省经收折》,《沈文肃公政书》,卷三,1—3页。)这个奏折,沈葆桢以理胜,而且表示愿意协济军饷若干。清政府又批准了沈葆桢的要求。
江西省的牙税,厘金与茶叶落地税等的收入,每月约十余万两,沈葆桢不许曾国藩在江西收取这些捐税,曾国藩怎能容忍得了?他上奏力争,奏陈说:大致一省吏事,应由巡抚主政,兵事应由总督掌管。以江西的饷项而论,钱漕应归沈葆桢主政,因与吏事相附丽也。厘金因兵事而起,故应归总督主政,因与兵事相附丽也。过去,由江西拨解总督的漕折、九江关税与厘金等等,无一不是奏请朝廷批准的。沈葆桢停拔漕折、九江关税,我都不与计较,容忍了。惟有牙厘与茶叶落地税不能不起而力争。我统兵太多,月饷需五十余万,“饷需奇绌,朝夕不保,安得不以江西之厘,以慰士心”?接着。他横凶霸道,摆出军阀的架势说:我是总督,又管兵符,江西是我的辖区,凡江西土地所出之财,我皆得“奏明提用,即丁漕、洋税三者,一一分提济用,亦不为过,何况厘金”?(曾国藩:《江西牙厘请照旧经收折同治三年三月十二日》,《曾文公全集·奏稿》,卷二十四,第19—23页。)曾国藩这个奏折写得非常拙劣,骄悍跋扈之状,溢于言表。不仅如此,这个奏折还反映他不识大局:
首先,他没有认清形势。当时,李鸿章、左宗棠已先后攻陷苏州、杭州,太平天国失败已成定局,曾国藩犹拥重兵,愈来愈成为清政府的猜忌对象。可是,他在奏折中说:我是总督,“凡江西土地所出之税,皆得奏明提用”。出笔太霸,这样专横,难保不成为骄悍难制的藩镇之祸。第二,他说总督主军,巡抚主政,是不符清朝律令的。总督主军,巡抚也主军,故称抚军。再说当时他不管江西军事,江西军事全由沈葆桢主持,朝廷里是很清楚的。所以,清政府对曾、沈在厘金问题上的争论,依然右沈非曾。曾国藩致书曾国荃说:“今日接到寄谕,江西厘金之讼,仍是督、抚各半。然官司虽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拨五十万两专解金陵大营,其中二十一万可以立即提取,加以淮北盐厘每月可得八万,故我转恼为喜。“向使官司全赢,则目下江西糜烂,厘金大减,反受虚名而无实际”。②事实上是曾国藩此时饷源来路较多,军费日益宽裕,他与沈葆桢斗,是为了争总督的面子,结果是“官司输”了。
曾国藩筹集军饷,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他的私心太重,造成他军饷的困难。关于这个问题,左宗棠、沈葆桢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第一,1864年春,李鸿章部淮军已扩充至七、八万人。李鸿章作战的地区,基本上在常州以东的苏南地区,何须这许多军队?如果他少扩充二、三万人,以这笔军费解递湘军粮台,曾国藩何至发生军饷困难?
第二,曾国荃部湘军在1862年春至雨花台时,全军不过一万余名,以后不断扩充,至1864年初已扩充至五万余名,他的门生、兄弟的部队不断扩大,军饷大量增加,这是曾国藩湘军军饷始终处于紧张状态的根本原因。这些问题,沈葆桢考虑到上下左右的人际关系,没有在奏折中形诸笔墨。
在镇压太平军的兵力使用问题上,左宗棠与沈葆桢对曾国藩也非常不满。1864年春天京合围以前,曾国藩唯恐太平军再次发动象1862年那样的天京会战,将鲍超、张运兰、朱品隆等部配置在皖南东部,掩护曾国荃的侧翼。这样的军事部署,反而把太平军驱入江西东部与皖南的西南部,使江西与浙江暴露在太平军之前,将成为浙江左系湘军、与江西沈葆桢的隐忧。这是左宗棠在进犯浙西时,不得不抽调所部大将浙江按察使刘典辗战皖南、赣东的原因。战略上的利害关系,使左宗棠与沈葆桢走到一起来了。所以,曾、沈失和,把左宗棠也卷了进去。湘系内部的控制与反控制斗争,形势变得复杂起来了,规模也将扩大化了。
当曾、沈之间的矛盾激化,沈葆桢吁请开缺后,左宗棠去信曾国藩指责他所指挥在皖南作战的将领唐义训、朱品隆等,所部兵数不足,仅止半数,畏葸怯战,而你反以“浪战申做之”,何也?不切实控制皖南,江西不能安枕,浙江湘军的粮道在在可虞。左宗棠又指责曾国藩说:淮盐之利甲天下,湖南、湖北本来是淮盐的引地,你却提出销盐“论辖境不论引地之说,先资鄂、湘话柄何也”?皖南的徽州,江西的广信,本来是浙盐引地,我因军饷奇绌,亟欲在徽州、广信销售浙盐,“又尼于论辖境不论引地之说,使我是否在该两地销盐,犹豫不决。因公与弟皆尚气好辩,彼此争论,更涉形迹,于大体多所窒碍”。对以上问题,我只好默而息了。
沈葆桢吁请开缺时,左宗棠又去信责难曾国藩说:办理厘金,贵在得人,而你只知道更换督办人员,“责其不能有所裨益而詈之、斥之”。如此做法,不但无益,亦且有害。景德镇、河口厘务较旺,是因我派出的办事人员得力,现在由尊处接办,“虚实自明,无烦置辩”。总之,用人不宜独断。现在郭嵩焘(湘系人物)升任广东巡抚,沈葆桢吁请开缺,“一益一损,且幸且惧”。(左宗棠:《答曾节相》,《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六,第44~46页。)左宗棠支持沈葆桢的反控制斗争,批评曾国藩不会用人,反对他的独断专行。之后,左、沈遂成莫逆,自成宗派,而曾国藩则把沈葆桢看成是左宗棠的死党。
1862年1月,左宗棠擢升浙江巡抚。1863年8月,超擢为闽浙总督。左宗棠从担任巡抚到擢升总督,为时不过一年有余,这一年多中间,并无特殊建树。那末,左宗棠为什么升迁如此之快呢?1861年11月,李秀成在浙江发动凌厉攻势,杭州失守是时间问题,东南大局震摇,紧张危险的军事形势,迫使清政府任命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两江总督曾国藩节制江苏、浙江、江西、安徽四省军务,四省巡抚、提镇以下悉受节制。清政府一方面命令曾国藩节制四省军事,另一方面又害怕他兵权太重,易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清政府劳神苦思,在暗底下对曾国藩的兵权搞釜底抽薪之计。左宗棠升任闽浙总督,明眼人一看即知,曾国藩能节制巡抚、提镇,不能节制总督,这不明明是要左宗棠与曾国藩分庭抗礼吗?这也是左宗棠敢于公开支持沈葆桢对曾国藩进行反控制斗争的原因。而左、沈联合反曾,又适应了清政府猜忌曾国藩兵权太重的需要。
二、左宗棠与曾国藩的矛盾斗争
左宗棠(1812—1885),字季高,湖南湘阴人,举人出身。1854年春,入湖南巡抚骆秉章幕,主军事,骆秉章对他倚任甚深。他对曾国藩筹建湘军以及湘军出省顽抗太平军后,对曾国藩征兵筹饷,多所赞助,厥功甚伟。1860年1月,左宗棠因故脱离幕僚生涯,由于潘祖荫、胡林翼、曾国藩等的奏荐,6月,清政府命兵部郎中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接着在湖南招兵买马,筹组左系湘军,开往皖、赣交界地段增援受困皖南祁门的曾国藩。1862、63年连升浙江巡抚、闽浙总督。当左宗棠支持沈葆桢与曾国藩闹矛盾时,李鸿章的作为,又加剧了左、曾之间的矛盾。1863年12月前后,李鸿章认为攻占浙江的平湖、嘉善等县,足以巩固上海的防御。驻军苏、浙边境的刘秉章、潘鼎新、李鸿章的幼弟李昭庆等出兵收降浙江的乍浦、澉浦、海盐,进犯嘉善、平湖。收降与攻占的县城,一律委派淮系人物为地方官,掠夺地方捐税。左宗棠是浙江巡抚,对此大为不满,他致书曾国藩说:“李鸿章其人,我与他本无交谊,后来,郭嵩焘曾对我称道过少荃。又因为少荃是你的门生,我以为他大致有过人之处。近来看他的作为,令人慨叹厌恶。进攻嘉善西塘一役,纵火大掠,据闻是他的六弟李昭庆未能禁戢士卒,少荃反而迁怒于嘉善县令汤成烈,将汤成烈撤职,作替罪羊。湖丝盐利,皆浙江应得之收人,他竟囊括而去。嘉善富户、地棍曾充乡官者,则诱至而收其罚捐。湖北协济浙江万两,湖广总督官文、湖北巡抚严如森“奏拨江海关洋税为抵”,少荃置之不顾。“沪饷不欠一月,浙饷已欠一年,尚复专谋挹注如此,岂浙亡而沪可独存耶?亦可哂矣”(左宗棠:《答曾节相》,《左文襄公全集·书牍》,卷六,第54~55页。)。这明明在讽示曾国藩出面干预,李鸿章占领的浙江地区,应由浙江巡抚委派地方官,经收湖丝盐利。曾国藩置若罔闻,结怨于左宗棠更深。李鸿章从来志骄气盈,是个老虎屁股摸不得的人物。他写信给曾国藩诉说其委曲情绪说:嘉善等地是松江、上海的门户,不得不出兵收取。乍浦、海盐等地的太平军求降,岂有固拒不纳之理?至于暂时委派平湖、嘉善等地的地方官,是奏请批准的,左季高竟因此衔怨于我。如果浙江有官、有兵前来嘉善、平湖一带,“我岂敢动太岁头上一撮土耶”。(李鸿章:《上曾相同治三年正月二十二日》,《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五,第11页。)听来他说得铮铮有词,言之成理,惟有囊括湖丝盐利、敲诈乡官、其六弟李昭庆在嘉善西塘纵火大掠等事讳莫如深。
这些鹰犬互相争功邀宠,也是湘系内部矛盾激化的原因之一。1864年5月11日,李鸿章攻陷常州,奏称:此次克复常州,“捍贼全股扑灭,实无漏网,重贻他省之患,江南大局全定”。(李鸿章:《克复常州折同治三年四月初七日》,《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六,第45~47册。)同月18日,左宗棠上奏揭发李鸿章攻克常州一役奏报有不实之处。他说:“此次大股逆贼分窜江西,东南垂成之局为之一变。而湖城踞逆黄文金、李远继、杨辅清等尚坚持未下,常州、丹阳诸如矮葸陈之由东坝、溧阳交界外源源而来,顷据杨昌浚禀报,长兴、泗安境上,近两日内,续来常州、丹阳巨股,“如蚁如蝇”,人数众多。(左宗棠:《逆贼纷窜江西请敕杨岳斌督办江皖军务片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九,第8~9册。)他批评李鸿章虚报战绩,以邻为壑,增加了浙江的军事压力。当时,太平军从苏、浙分批进入江西,湖州、皖南太平军纵横自如。为了加强进攻江西、皖南的太平军,防止他们于初秋裹粮回救天京,为此,左宗棠向清政府建议简派杨岳斌督办江西、皖南军务。曾国藩从来好权,现从他的辖区范围内分割出江西、皖南归杨岳斌督办军务,显然是对他指挥无能的无声谴责。清政府为了收缩曾国藩的兵权,随即采用了左宗棠的建议。曾国藩城府很深,对此事的不满,虽未形诸笔墨,但他的幕客们都不以左宗棠为然,有的甚至破口大骂左宗棠,这很足以反映曾国藩的情绪。曾国藩的得意门生赵烈文在他的日记中说:见左宗棠请饬水师提督杨岳斌督办江西、皖南军务片。内称湖州“踞逆”尚坚持未下,长兴、泗安续来常州、丹阳巨股。我部黄少春一军已入歙南“迎剿”,王德榜等军已追人江西,康国器一军又将按队入闽。太平军现全力“专注江西”,江西如有重兵“进剿”,太平军不复能犯皖南以赴金陵,“金陵久因孤城,亦必不攻自破”。“福建水师提督杨岳斌胆智超群,仅令专带水师,实未足展其素蕴”,请令其督办江西、皖南军务,而以刘典为其帮办,“则江西之势重,而皖南可以图存矣”。赵烈文批点左宗棠的奏折说:“按此折一以见浙兵援江之速,一以见本部人数之单。言常州、丹阳窜贼甚多,则见皖西之受害不由于浙。言湖郡踞逆坚持不下,则以见浙境之过贼无可分邀,而劳敲侧击,复见金陵之兵力甚充,不必视为过重,及曾中堂之用人,未能尽人之长。寸楮之中,凶锋四射,似乎天下舍已之外,更无公忠体国之君子。吁!险矣。”(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丛编简辑》,第三册,第352~353页。)幕客等都卷人曾、左矛盾,可见双方已各成帮派,同时也加剧加深了曾左、曾沈之间的矛盾。
金陵城破后,曾国藩奏称:有假冒官军号衣、号袿的太平军千余溃逃出城,曾国荃当派伍维寿、黄万鹏等率马队追击,在湖熟镇被围,“全行斩刈,未留一人”。“城中捍贼全数歼灭”。伪幼主洪福瑱“纵未毙于烈火,亦必死于乱军之中”。(曾国藩:《金陵克复全股悍贼尽数歼灭折同治三年六月二十五日》,《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二十五,号29页。又幼主亦称幼天主,名洪天贵福,因太平玉玺上在名字下刻真主二字,故被清方误为洪福瑱。)这时,清政府正在申饬曾国荃,胁迫曾国荃交出天京城中抢到的金银,曾氏兄弟为此心烦意乱,惶恐不已。这时,左宗棠上奏:昨日接到孝丰守军报告,据金陵难民供,“伪幼主洪福瑱于六月二十一日(7月24日)由东坝逃至广德,六月二十六日(8月6日),堵逆黄文金迎其入湖州城”。查湖州由黄文金据守,尚有杨辅清、李远继等部群集该城,约计十余万名,将来一旦与李世贤部会合,隐忧甚大。(左宗棠:《攻剿湖郡安吉踞逆迭次苦战情形疏同治三年七月初六日》,《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十,第1~5页。)曾国藩认为左宗棠奏报幼天王已逃出金陵,是有意捏造,是对他投石下井,恶意中伤,对左恨之入骨,俟机报复。1864年8月下旬,外界虽纷传幼天王逃至广德、湖州,毕竟查无实迹,曾国藩大喜,断定幼天王冲出天京,纯属子虚乌有之谈,他决定反击左宗棠。他在《裁撤乡勇查洪福瑱下落片》中说:左宗棠、杨昌浚等寄来禀函称:“伪幼主已经逸出。所有金陵至广德县县有兵,层层密布,“其中如驻句容之刘铭传、驻溧水之王可升,……皆晓事不欺之人,又奉严防逸贼之札”,皆未禀报有“逸贼窜境”之说,洪福瑱是否尚存,迄难定论。“至防范不力之员弁,是日贼从缺口冲出,我军巷战终日,并未派有专员防守,缺口无可指之汛地,碍难查参”。行文至此,笔锋一转,带杀带骂指向左宗棠说:“且杭州省城克复时,伪康王汪海洋、伪听王陈炳文两股十万之众,全数逸出,尚未纠参,此次逸出数百人,亦应暂缓参办”。(曾国藩:《裁撤湘军查洪福瑱下落片同治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曾文正公全集·奏稿》,卷二十五,第43~45页。)这是说应该先参办左宗棠,再议参办曾国荃。左宗棠闻讯,怒气冲天,不买帐,上奏驳斥曾国藩说:克复金陵与收复杭州的情况迥异。攻占金陵前,湘军已经合围金陵,攻占杭州前,杭州尚未合围。我部兵力单簿,攻占杭州前又分军刘典助剿皖南。过去奏报我军与杭州、余杭太平军交锋,从来未有太平军有众十万之说。杭州陈炳文、余杭汪海洋均于3月30日五鼓弃城出走,陈炳文从杭州武林门逃走,汪海洋从余杭东门逃出,我军于黎明入城。两个城门于二、三小时内岂能逃逸十万之众?这是不辩自明的问题。“金陵报杀贼尽净,杭州报首逆实已窜出,臣乌得而参之乎”?他进一步指责曾国藩说:“广德有贼不攻,宁国无贼不守,致各股逆贼往来自如,毫无阻遏。臣屡以为言,而曾国藩漠然不复介意。然因数而疏,可也。因意见之蔽,遂发为欺诬之词,似有未可。臣因军事最尚质实,故不得不辩。至此后公事,均仍和衷商办”。(左宗棠:《杭州余匪窜出情形片同治三年九月初六日》,《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十,第43~45页。)在这里,他用“商办”二字,很有分量。无异向清政府表示我是闽浙总督,不受曾国藩的节制。清政府对左宗棠奏折的批示是:该督入告“洪幼逆”入浙,复派兵追击,“均属正办。所称此后公事仍与曾国藩和衷商办,……深堪嘉许”。这里用“和衷商办”二字,在暗示左宗棠不必受曾国藩的节制与约束。在这次矛盾斗争中,曾国藩又打输了官司。自从曾、左发生幼天王突出重围的争论后,曾国藩愤而与左宗棠断绝书信往来,以至老死不通交往。
曾、左、沈、李之间,或是为了争权夺利,或是为了争功固位,或是为了反对曾国藩的专横控制,相互之间发生了重重矛盾,演出了一幕幕内部斗争的丑剧。西太后与议政王奕䜣,对这些具有非凡才能的鹰犬,既害怕他们,又不得不利用他们。现在他们之间发生矛盾斗争,西太后与奕䜣一百个称愿,抓住他们发生矛盾的每一个机会,在曾的头上抚摩一下,在沈的头上抚摩二下,原则上不打击任何一方,以扶持反控制斗争一方为原则。清政府企图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使他们各树门墙,自成派系,互相制约,以便控制、驾驭、使用,隐消尾大不掉之患。在曾国藩得势时,凡是反对曾国藩的,都能保位升官,得到清政府的青睐。左宗棠、沈葆桢受到清政府的重用,不是偶然的。
当曾国藩与左宗棠交□不已时,彭玉麟与曾国藩的矛盾又激化起来了。
彭玉麟(1816—1890),字雪琴,或写作雪芹,湖南衡阳人,生员出身。咸丰三年曾国藩驻军衡州,筹建湘军水师,派彭玉麟为水师营官。以后,长期追随曾国藩转战湖南及长江中、下游各省,与曾国藩私交甚厚。曾国藩说:我与彭玉麟的友谊非比寻常,对他有“三不忘焉。雪芹当岳州初败时,正棹孤舟搜剿西湖,后由龙阳沅江偷渡,沉船埋炮,潜身来归。一不忘也。五年春(指1855年—引者),大风坏舟,率破船数十号,絜涓滴之饷项,涣散之人心,上援武汉。二不忘也。冬间直穿贼中,芒□徒步,千里赴援(指1855年冬,彭玉麟从武汉徒步到江西统率内湖水师事—引者)。三不忘也”。(曾国藩:《与李次青》,《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四,第21~24页。)“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对彭雪琴“盖有无涯之感,不随有生以俱尽”。从这封信中,可见曾、彭友谊之深厚了。但是,后来彭玉麟与曾国藩也发生了矛盾斗争。
柳寿田,曾经当过曾国藩的戈什哈,转入亲兵营,又转入曾国荃的吉字中营。以后,转到了彭玉麟统率的水师为官,他是曾国藩的耳目心腹。柳寿田深知曾国荃与彭玉麟积不相能,平日在水师中散布一些右曾非彭的言论。为了惩治柳寿田,向曾国藩、曾国荃示威,特别是为了发泄对曾国荃纵兵杀掠天京城的不满,彭玉麟借故将柳寿田撤职,及割掉他的耳朵,还不许他回转金陵;并劝曾国藩大义灭亲,杀掉曾国荃。曾国藩为了封住彭玉麟的嘴,严辞诘责彭玉麟说:我现在尚有兼辖水师之职,你不请示我,割去柳寿田的耳朵,又撤他的职,“谓非有意挑衅,其谁信之”?“此等举动,若他人施之阁下,阁下能受之乎?阁下于十一年冬间及此次皆劝鄙人大义灭亲。舍弟并无管、蔡之叛迹,不知何以应诛?不知舍弟何处开罪阁下,憾之若是”?你还到处攻讦我“将兵紊乱。鄙人在军十年,自问聋聩不至于此。处间痛诋吉孛中营者,以阁下为最”?(曾国藩:《复彭宫保》,《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二十九,第6页。)从左、沈、彭与曾国藩的矛盾斗争,不难看出,在太平天国失败后,湘系已日趋分崩离析了。
【资料来源:《苏州大学学报:哲社版》198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