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条关于李秀成学姜维的曾国藩后人的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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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一条关于李秀成学姜维的曾国藩后人的口碑


世有李秀成劝曾国藩反清做皇帝的传说。一九三六年,清史专家孟森为北京大学影印曾国藩刻本《李秀成供》作序,曾经谈到这个传说。一九四四年,前广西通志馆就是要追寻这个传说而去湘乡曾家抄录《李秀成自述原稿》的。着名史学家陈寅恪看到了《李秀成自述原稿》卷末被撕毁的情况,也认为曾国藩不肯把原稿公布,必有不可告人之隐。(据方回《介绍忠王李秀成自传原稿笺证》一文述陈寅恪阅看《李秀成自述原稿》事。见一九五一年二月九日《大公报·史学副刊》第五期)关于这个传说,多年来,历史工作者都在追寻着它的根源。
出我意外,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曾国藩的曾外孙女俞大缜教授竟把李秀成劝曾国藩反清做皇帝的曾家口碑写给我了。请先看贾熟村同志代我去访问俞大缜教授的记录:
俞大缜先生,浙江绍兴人。女,现年七十三岁。曾任北京大学西语系英语教授。一九五二年因患半身不遂症退休。俞先生的母亲曾广珊,是曾国藩的孙女,着有《曼华仙馆诗抄》(见《历代妇女着作考》,一九五七年商务印书馆版附编页9)。俞先生的外祖母郭筠,是曾国藩次子曾纪鸿之妻,郭嵩焘之女,着有《艺芳馆诗集》(见《历代妇女着作考》页436)。
俞先生从其母曾广珊处听到过有关太平天国史的重要口碑,想找研究太平天国史的罗尔纳先生谈一谈。一九七六年冬,俞先生曾通过她的邻居近代史研究所的江绍贞同志打听罗先生的住处。时罗先生在南京,未能见面。一九七七年十月,俞先生又写信给她在北京大学工作时的同事卞之琳同志,打听罗先生的住处,希望谈谈。卞之琳同志将此意告诉了罗先生,认为属于历史口碑,应该收集研究,况俞先生身患重病,害怕自己此时不谈,失去传述机会。而罗先生身体不佳,不能前往,乃请卞之琳同志带我去拜访俞先生。
一九七七年十月廿八日上午九点半,我和卞之琳同志到了俞家。俞先生说关于此项口碑,她曾经给周恩来总理写过信,后因文化大革命开展了,没有得到回信。这个口碑是这样的:一九四六年秋,她路过南京,探望她母亲曾广珊。有一天,她母亲和家中几个人在卧室内聊天,从她母亲出生地的清朝两江总督衙门,谈到天王府,谈到了李秀成。后来她母亲又亲口对她说,李秀成劝文正公当皇帝,文正公不敢。这一段话,我当时记录上写的是:“李秀成劝曾国藩当皇帝,曾国藩不干。”俞先生更正说:“不是,原话是:‘李秀成劝文正公当皇帝,文正公不敢。’不是曾国藩,是文正公,不是不干,是不敢。”她又说:“我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是决不说谎话的”。
这时,坐在旁边的卞之琳同志插话说:“我不是搞历史的,但也有印象,好象那里有这样的记载。”俞先生说:“这样的传说是有的,我也听到有这样的传说。不同的是这是曾家家里人自己说的,不是一般的传说。”
我问俞先生,这样的话,不知你母亲是从谁那里听到的?俞先生说她的母亲是曾国藩死后二十多天生在南京两江总督衙门的。没有见过曾国藩。她小时候,是生活在曾国荃的衙门里,有可能是听曾国荃说的。也有可能是听曾纪泽说的。也有可能是听外祖母郭筠说的。郭筠是有学问的人,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不作无稽之谈的。
然后,俞先生又把话题转到李秀成供状的真伪方面。她说:《李秀成供状》是真的,他是想学姜维的。这个供状原稿,由曾国藩传给曾纪泽,曾纪泽传给他的过房儿子曾广铨。曾广铨又传给儿子曾约农。俞先生的父亲曾从曾约农处借阅过这份原稿。前广西通志馆也曾通过曾昭桦到曾家抄过这份原稿。张元济曾要求曾家拿出影印,稿费可供曾家去办一间学校,曾家没有答应。到一九六三年,这份原稿才由曾约农拿出在台湾影印出版。
俞先生很健谈,一直谈到十一点多了。卞之琳先生和我才匆匆告别。约定以后有什么疑难问题再登门请教。
请再看俞大缜教授在白内障很严重的病中,竭力支持用毛笔在宣纸上写的她母亲曾广珊所说的曾家口碑:
我的母亲曾广珊,是曾国藩的孙女。我的外祖父名曾纪鸿,是他的次子,精通数学,死得早。我的母亲于同治十一年壬申二月二十七日出生在当时的两江总督衙门内。听说在她出世前不久曾国藩已死去。抗战期间,我一直在重庆沙坪坝旧中央大学外文系教英文。胜利后,于一九四六年秋,离开重庆,到北大西语系来任教,路过南京,探望母亲。有一天,她在卧室内和家中少数几个人聊天,有人提起母亲出生的地方说两江总督衙门就是现在的国民政府(伪),过去是天王府。大概因提到天王府,就提到了李秀成。大家随便闲谈,我没有注意具体内容,我已记不起了。事后母亲亲口对我说:“李秀成劝文正公做皇帝,文正公不敢”。当时我没有认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所以没有追问,现在万分后悔。几年后,我读了罗尔纲老先生所着的《李秀成笺证》,才知道曾国藩把一部份李秀成所写的材料毁掉,再把母亲对我讲的那句话联系起来,就悟(顿)然大悟李秀成的确是想学三国中的姜维。
我因中过风手不灵活,眼内白内障很严重,费尽了力,才把这一点材料写完。
俞大缜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六
我们从贾熟村同志的访问记和俞教授写的口碑看来,使我们深刻地感觉到俞教授写的这篇口碑,是十分负责的,十分严肃的。她是一位英国文学教授,不是做历史研究的工作者,所以当一九四六年秋,探望母亲曾广珊,在听到母亲和家人的闲谈中,说到天王府和李秀成等故事时,她没有留意。在那天闲谈之后,她母亲又亲口对她说过:“李秀成劝文正公做皇帝,文正公不敢”的话,她也没有认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没有向她母亲追问。到了五十年代初,她看了我写的《忠王李秀成自传原稿笺证》知道曾国藩把《李秀成自述》最后部分毁掉,记起她母亲曾广珊对她所讲的话,才认识到那句话的重要性,而顿然大悟李秀成的确是想学蜀汉的姜维。那时候,史学界对李秀成究竟是真降还是伪降还不曾作为一个问题讨论,所以她也还没有表示。到一九六四年秋至一九六五年春夏间,全国报刊展开了李秀成问题的讨论,把李秀成定为叛徒,她感到有责任把这口碑提出来了。于是她写信告诉周恩来总理。这说明了俞教授的正义感,说明了她对人民的负责。
到一九七六年冬,俞教授托她的邻居近代史研究所的江绍贞同志通知我,说有事要面告。那时我在南京疗养,不知是什么事,没有回信。一九七七年秋,我回北京,她又托卞之琳同志亲自到我家来看我。说她现有重病,怕一旦无常,口碑失传,所以急要把它告我。她知道我有病,说如果我不能去她家。她就叫人拖她来我家。她的话使我十分感动。就请贾熟村同志代我去访问她。又承她扶病竭力挣扎所将上面这篇口碑亲自记述下来。这些情况,使我们深感俞教授是如何地对人民负责任,从这里,也可见这个口碑的真确性。
贾熟村同志向俞教授问了一个极扼要的问题,就是问她的母亲曾广珊是从谁听到这事的。这是做调查研究的第一要点,来源清楚和可靠,然后才可信。俞教授回答说,她母亲是曾国藩死后才出生的,没有见过曾国藩,小时生活在曾国荃衙门里,有可能是听曾国荃说的,也有可能是听曾纪泽说的,也有可能是听外祖母郭筠说的。案曾广珊父曾纪鸿卒于光绪七年(一八八一年)(据曾纪芬《崇德老人自订年谱》光绪七年记事),那时曾广珊才九岁,所以俞教授说她母亲听到这事,把曾国荃、曾纪泽(曾国藩长子,曾广珊伯父)和她的外祖母郭筠都说了,而没有说到曾纪鸿。这是她说话负责、态度严肃的一证。
俞教授传述曾家这个口碑,不是贸贸然就相信的。她是根据她母亲曾广珊和外祖母郭筠的为人来审核过的。她说“郭筠是有学问的人,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不作无稽之谈的”。案郭筠是个女诗人,着有《艺芳馆诗集》、见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历代妇女着作考》,所以俞教授说她是有学问的人。她论她的母亲曾广珊说:“我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是决不说谎话的”。案基督教十诫第九诫是勿妄证,所以她说她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决不说谎话的。曾广珊也是个女诗人,着有《曼华仙馆诗钞》,见《历代妇女着作考》附篇,与着名史学家陈寅恪有过唱和,也是个有学问的妇女。这两个妇女,在家庭间闲谈之中,谈到关于自己家事,绝无任何目的在内,是极可信的。
在贾熟村同志记录俞教授的谈话中,有一处地方我们还必须指出:就是她对贾熟村同志把曾广珊说的原话“文正公”记录为“曾国藩”;把“文正公不敢”,记录为“曾国藩不干”,立即加以更正。这件事,一方面可见俞教授传述这个口碑,一语不失真,一字不苟且的严肃态度。另一方面,从曾家后人的传述中,又可见曾国藩确有要当皇帝的野心,所以他是“不敢”,而不是“不干”。据这个口碑,更可见李秀成把曾国藩看作锺会,并非幻想,而是确有所见的。
俞教授还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她说:“这样的传说是有的,我也听到有这样的传说。不同的是这是曾家家里人自己说的,不是一般的传说”。确实不错,这一条曾国藩家人自己说的口碑,正是一条千真万确的证明李秀成学三国姜维伪降曾国藩的铁证!(附图)
(资料来源:《广西日报》1981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