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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兵马俑真能上市吗？

如果上市，其价几何？经营不善，能否拍卖？
兵马俑真能上市吗？
宋元
这一次，两千年前的兵马俑军团面临的使命不是上阵厮杀，而是上市融资。但事情一开始，就成为各方争论的焦点。
无价的国宝能上市吗？如果上市，其价几何？如果上市公司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兵马俑会被拍卖吗？
从争论到缄默
有关兵马俑上市的“战略决策”，经过了长时间的运筹帷幄。1998年，为了提高海外游客接待量和旅游外汇收入，陕西省作出《关于深化旅游体制改革、加快旅游产业发展的决定》，第一次明确提出将旅游景点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发展策略；同年，据此组建的陕西旅游集团公司总资产高达12亿元，同时拥有包括秦兵马俑、秦始皇陵、华山、华清池、乾陵、法门寺等文物景点的经营权。
1999年，秦兵马俑旅游股份公司作为陕旅集团直接控股的公司成立，其直接目标就是上市。按最初的设想，是借鉴“黄山旅游”的模式，将秦俑博物馆等文物景点的门票经营权，以租赁等方式进入股份公司，进而上市融资。
但事情一开始，就成为各方争论的焦点。在上市与不上市的争执中，两大阵营分别是旅游部门和文物部门，前者的主辩是陕西旅游集团公司，后者则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然而，到了今年8月，紧锣密鼓的“大辩论”却戛然而止。面对前来采访的记者，两大阵营的领军人物尽量保持了缄默。
陕西省旅游局政策法规处处长赵正宁告诉记者：“兵马俑上市很困难，文物部门这一关就过不去。”陕旅集团下属的陕西旅游股份公司副总经理、董事会秘书向东对记者说：“再等上几天采访行不行？到时候事情会清楚得多，现在谈太敏感了。”
持反对意见的文物专家们也开始三缄其口，即使愿意接受记者的采访，也大多用词简洁。秦俑博物馆名誉馆长袁仲一说：“我不管这个事，这个事情现在非常敏感。但国家文物局态度明确，文物不能上市。”秦俑博物馆副馆长张仲立如此评价此事：“现在两方面的矛盾凸现，大家就不太冷静。其实，利益的调配，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据说，目前两大阵营保持缄默的原因，是地方政府发了“停战令”。
兵马俑，是以战国七雄之首的秦人为蓝本制作的。两千多年前，秦人挥戈东进，最终在秦始皇的统率下缔造了统一的帝国。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要把这支中国古代最强悍的军队包装上市，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据说，美国人曾想花1亿元买一个兵马俑，结果给有关方面婉拒了，理由是：兵马俑无价。但现在问题是：无价的国宝能上市吗？如果上市，其价几何？如何解决保护问题？如果上市公司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兵马俑会被拍卖吗？
兵马俑成了体改“尖兵”
一切源自4年前的一次会议。
1998年岁末，来自陕西省旅游、文物、建设、环保、林业和省政府等几大部门的官员们围坐一圈，在他们头脑里反复掂量着的，是一份由省旅游局为主起草的内部报告，其中心内容是组建陕西省旅游集团，集中兵马俑等优质资产上市。
在这次会议上，占上风的观点是：对文物景点各种各样的投入以及相应的产出，早就进入了市场经济的轨道；既然如此，也就应当在这方面遵循市场经济的规律。风景、文物等国有资产，其所有权当然不能进入资本市场流通，但其经营性资产可以进入资本市场。
然而，向资本市场整装待发的兵马俑“尖兵”，首先遭到了其守望者们的反对。秦俑博物馆馆长吴永琪提出了“两个坚决、两个反对”的鲜明立场：“坚决反对兵马俑上市”、“坚决保护兵马俑的价值存在”、“反对把文物归到旅游中去”、“反对文物部门大搞经营活动”。
对此，陕旅集团的辩驳是：“所谓兵马俑上市，从一开始就不涉及文物问题。”理由是：“文物的所有权并没有归入公司的资产，今后也绝不可能进入公司；否则，文物作为资产一旦进入公司，就形成公司的法人财产，文物属国家所有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
“为了减少不明真相的‘专家’们的指责，我们还将上市公司名称由原先的‘秦俑股份’，更名为‘陕西旅游’。”陕旅集团一位决策人物说。
不久，陕西省政府办公厅64号文件批准了这一决定，并将秦俑分公司2000年12月31日账面2020万元货币资金代替政府注入资金，全部留给股份公司；而这2020万元则几乎全部是博物馆的门票收入。
自此，拟上市的陕西旅游总股本8042．86万股、总资产近5亿元，由华清池分公司、秦俑分公司、华山分公司和西安中国国际旅行社公司、陕西中国旅行社公司、陕西海外旅游公司等组成。陕旅集团表示，经过资产置换，陕西旅游已成为以旅游服务为主业的公司。
但此一资产置换，再次遭到了杀伤性极强的阻击。
2001年7月，文化部和国家文物局联合下发文件，禁止擅自变更文物保护单位的管理体制，认为“最近一些地方连续发生的文物毁坏事件，与文物保护单位管理体制变更所带来的片面追求经济效益、忽视保护和管理、保护和使用脱节等问题直接相关，已经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和十分恶劣的影响”。
这个文件，成为秦俑专家和文物部门反对兵马俑上市的重磅炸弹。
然而，一旦避开文件刚刚下发的锋芒，秦俑上市又开始提上有关决策部门的议事日程，准备以今年上半年为截至期，作最后的冲刺。
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按4年前陕西省的那次会议精神，一些效益不错的文物景点，实行“政企分开、事企分开、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即在确保国家对景区所有权的前提下，将经营权从原来的博物馆、文物管理处或景区管委会中剥离出来，专门组建旅游开发公司，由开发公司负责景区的开发经营。
现在，加入陕旅集团的几家博物馆，如秦俑、乾陵、法门寺等，它们的博物馆馆长，同时也是开发公司的经理，受集团公司领导。
其中，秦俑博物馆两权分离后的结果是：成立陕旅集团下属的秦俑旅游开发公司，负责博物馆门票经营、旅游经营和基建工作；博物馆则承担考古发掘、文物保护、陈列展示、科学研究、安全保卫及党工团等工作。博物馆和开发公司设立一个财务机构，分账核算。企业经营任务由陕旅集团下达，文物事业及年度计划支出预算由省文物局下达；馆长和公司总经理由一人担任，实行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此举遭到了一些博物馆馆长的质疑。
“博物馆是文化单位，公司是经营单位，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担任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职位？文物单位实质上被置于企业之下，那么作为公益的独立法人地位跑到哪里去了？”秦俑博物馆馆长吴永琪自称是“集团公司最不听话的一个下属领导”。他说，“集团公司一方面让别人事企分开，一方面自己又以企代政、政企不分，这太怪了。”
守望者们认为，“在吃、住、行、游、购、娱旅游六要素中，博物馆仅仅是‘游’的一个方面，旅游部门要靠兵马俑挣钱，这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但旅游要挣的钱，是在博物馆外面。企业把‘手’伸到博物馆里面，介入博物馆的经营，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将会造成对文物的破坏。”
门票集中利益之争
如果说关于文物保护和所有权、经营权分离的争议还是“虚”的，那么，关于秦俑博物馆的门票收入归属，已成了两大阵营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
没有到过秦俑博物馆的人，很难想象其门票收入是怎样一种概念。2000年，秦俑博物馆的门票收入达到1亿元。65元一张，一天甚至可以卖出6万多张，“一天的收入就是陕西数个中型企业一年的全部利润总和，并且，绝对没有污染”，当地一位副省长曾如此表示。
这才是争论中最实质、最敏感的话题。
自4年前秦俑博物馆所有权、经营权分离后，无论秦俑上市与否，其经营权包括门票收入已经划归陕旅集团；秦俑分公司的相关资产剥离后，其门票经营权及收入重新归于陕旅集团，由集团公司所属的全资子公司———秦俑旅游公司持有。目前，秦俑博物馆的国有总资产达2亿余元，其中1．9亿元是依靠门票和服务收入投资建设形成的，可以想象，将这一块挪动之后，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关系，足以让守望者们从书斋的冷板凳上跳起来。
按陕旅集团的想法，集团持有门票收入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认为，“除博物馆的配套服务设施、餐饮、纪念品销售和环幕影院外，博物馆的经营权还包括门票经营。”理由很简单，“因为门票很大程度上是旅游企业创造的，是我们组织了客源，才保证了门票收入，或提高了门票收入。”
对此，守望者们驳斥陕旅集团用的是“强盗逻辑”：“没有博物馆里的文物，难道有谁会来参观你们的公司！”秦俑博物馆几位正副馆长的质疑相当尖锐：“门票收入及其他收入，当它作为行政事业性收费时，是要接受财政监督管理的；但一旦作为企业利益，所谓的‘老总们’就可以任意支配。有些旅游集团的老总支配权甚至达到5000万元人民币，我们馆一年的门票收入，两次就支配完了。你支配好了，还可以，否则就很难说了。”
“一旦博物馆门票被捆绑上市，经过不断稀释，最后就不是国家财产了。这是最可怕的事情。”他们对此忧心忡忡。
那么，门票收入应该的用途是什么？馆长们认为，根据我国的《文物保护法》，门票主要用在4个方面：资源保护、文物维护、古迹修缮和科研。馆长们认为，目前门票偏高，为的是限制游客的数量；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国外一些博物馆是免费参观的，它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靠企业赞助、捐赠及政府拨款，故此，“免费是博物馆最终的发展方向，这是博物馆的公益性质所决定的。”
调查中，记者也听到了一个颇具“黑色幽默”的故事：据说，为了加强对门票的控制，陕旅集团规定，不得随意免票，否则以贪污论处。起因是，秦俑博物馆曾经为20万学生提供免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但陕旅集团按每人65元计算，认为是亏了1300万元。
对此，秦俑专家哭笑不得。张仲立说：“对青少年的教育，我们很多人大代表提出要从博物馆开始，尽量优惠甚至免费，团中央、文化部及国家文物局都有这种精神。这就是文物单位与旅游经营单位的性质上的区别。我们是替祖宗、替后代照看这些文物的，把大批学生阻在门外，还算什么博物馆？”
截至目前，陕西旅游的部分资产置换，仍处于“进行时态”。秦俑博物馆院子里此时的格局是：陕旅集团管理门票、文保基金、事业经费、地方既得利益等；秦俑分公司负责除门票以外的其他经营；博物馆只具有博物馆的功能，没有经营权。
前车之鉴与他山之石
1996年，按现代企业制度要求组建的黄山旅游发展股份公司上市，行家评说它是“中国第一只完整意义的旅游概念股”。然而，在它不断收购、兼并进行资本扩张之时，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令人尴尬的话题。
2000年，山东孔子国际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购入山东曲阜“三孔”（孔庙、孔府、孔林）的经营管理权，后来，我们听说了令人愤怒的“水洗三孔”事件。
据说，目前国内主营旅游服务业的上市公司已有30多家。它们改制，上市，发行股票，融资，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但同时，旅游资源遭到破坏的事情也时有所闻。
一旦文物进入资本市场，国家和政府就会对其失去控制，这是一个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生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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