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欧洲是一种精神状态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苏联-欧洲是一种精神状态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欧洲是一种精神状态
在过去的五百年里,欧洲一直深深推动和影响着世界其余部分的历史进程,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了解在欧洲发生了什么事,即便对中国人来说也近乎一种义务,否则就不免被视为对世界潮流一无所知。这种状况在1945年后受到了冲击,经历两次世界大战的欧洲元气大伤,在新的全球格局中被边缘化了,欧洲发生的事对欧洲以外的世界,其意义似乎多少是有所下降了——但这也可能只是因为人们尚未足够清楚地意识到其意义有多么重大。
以“战后”(Post War)为题撰写欧洲史,首先意味着作者委婉地承认了那场破坏巨大的世界大战对欧洲的划时代意义,因此足以将它的历史断为两截。确实,二战主要仍是一场欧洲内战,它带来摧毁性的浩劫,却没有使欧洲人自己成为胜利者——1945年精疲力竭的欧洲人尴尬地发现:他们未能靠自己的努力从法西斯手中解放自己,却要靠美国和苏联这样的外人重获自由。而英国这个战胜国,在战后初期甚至比战败国显得更寒酸和阴沉。几百年来第一次,欧洲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如今他们所居住的土地不再是世界中心,而只是夹在美苏两大帝国之间一块柔软的豆腐。
更糟的是,虽然名为“战后”,但关于战争的记忆和阴影仍然长久地折磨着人们。二战无疑是欧洲史上被研究得最彻底的一段历史时期,但它却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很多事令人窘迫,甚至有负罪感。大多数欧洲人被动地经历了这场战争,也并未表现出什么英勇举止——1941年纳粹只用806名德国官员就管住了占领下的挪威,统治法国也只用了1500名自己人。当然,最受折磨的是德国人自己——战后在几代人的时间里,德国人一直在不停地拷问本民族的灵魂:为什么那个年代的德国人竟然会干出种族灭绝那样可怕的事情来。欧洲的其他国家也一直在紧张地注视着德国,怎样使这个欧洲最强大的国家给邻居带来好处而不是军事伤害,长期以来都是所谓“德国问题”的核心考虑。
但一个新的欧洲还是从废墟中渐渐复苏了。那场战争至少也有一个好处:它的巨大破坏力使法德这样的世仇也终于认识到,再这样争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为渴求世界霸权而战的念头简直像是疯人院里的笑话。现代战争中将没有赢家,而且打到最后,却还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正是在这一政治共识的基础上,以法德为核心的欧洲新秩序逐渐构筑起来,其特点是协商、合作、团结;而一种身份认同也逐渐在欧洲扩散——即更多人开始认识到自己是“欧洲人”,而不仅仅是法国人、德国人或波兰人。
这些缓慢但有力扩散的共识,最终取代了存在四十年的冷战格局。如果将欧洲本身视为一个朝鲜半岛那样的地理单元,那么它事实上与朝鲜半岛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一个整体被一道冷战的“铁幕”分隔为二,自身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两个部分都以美国或苏联作为自己未来的榜样,而这两个未来之间的不可调和,使内战以冷战的形式继续着。就此而言,战后欧洲的处境实际上是世界上其他类似情形的一个原型和缩影,即一个沿着意识形态的边界分裂的共同体,如何重新塑造一个整体的认同感。
这远非易事。二战使得欧洲失血过多,它只能在美苏之间周旋,并小心地不让这两个巨人打起来,一旦如此,最倒霉的将是夹在中间的欧洲。雷蒙·阿隆曾说:“在20世纪中叶,做每一件事都要事先考虑和顾及苏联对于此事的态度。”其实对美国也是如此。在战后的六十年里,欧洲始终受困于这两大外部威胁:有时它觉得最要紧的是赶走苏联,而另一些时候(甚至是同时)又觉得美国这种“浴缸和冰箱式的文明”才是对欧洲最迫在眉睫的威胁。
渐渐地,在这样的夹缝中,欧洲反倒获得了一个清晰的自我认同。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些物质结果,还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有别于苏联所提供的那种未来,也和美国有着很大不同——到底有多大,取决于欧洲人自己的感受和自尊心。在这一点上,1968年可谓是关键之年:这一年的“布拉格之春”使得许多人对苏联的幻想破灭,而同年越战也达到高潮,这又使欧洲的反美运动达到巅峰,欧洲所有政治派别都坚决反对越战,当时激进分子甚至声称“越南就是美国的奥斯维辛”——这一情形就像前些年欧洲人在美军虐囚丑闻上的态度。尤其在冷战之后,“非美国”已迅速成为欧洲人自我身份认同中的最普遍的因素。
这样,“欧洲”作为一种精神状态成了一个象征符号——当人们想起它,就觉得它意味着一整套核心价值观,例如包容、平等、民主协商、自由、公正、简单等等。简言之,欧洲提供了一套不同于苏联和美国的未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本书所谈到的“欧洲”,在战后初期实际上仅仅指的是“西欧”,随着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等南欧国家对这套价值观的接受,它们才被“欧洲”所接纳。基本上,欧盟的扩大,就是这套价值观扩散的过程。就此我们才能充分理解,为何“回归欧洲”成为1989年后中东欧社会普遍的渴望和政治主题——仿佛它们之前不在欧洲似的。这里的“欧洲”不是地理概念上的,而是政治意义上的。也就是说,有着那一整套价值观的“西”欧,才是欧洲,而对于中东欧知识分子来说,重要的就是获得这个欧洲的承认和认可,并进而自身热切地融入进去;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认为被欧洲排斥和遗忘是一种奇耻大辱。而转变的代价是值得的:因为欧洲将是你的未来。
然而这又提出了一些新的难题:按照这样一整套独特的价值观,那么像俄罗斯和土耳其这样异质的、格格不入的文化共同体,就必然无法成为欧洲的一部分——事实上本书作者也并未将这两个大国视为欧洲国家。这就是说,在开放欧盟成员国内部边界的同时,对外部的边界却得到了强化和固定,正如书中所讽刺的:“文明的欧洲人之间可以互相跨越边界,但绝不能给外部的‘野蛮人’这种自由。”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欧盟不会剥夺任何国家申请入盟的权利,但土耳其的申请从1987年以来一直被搁置不理。这已经导致俄罗斯和土耳其严重的受挫感,并促使它们不再将欧洲视为自己唯一可能的未来。
欧洲一体化进程确实不无缺陷:5亿欧洲人分布在46个国家,这种多元化使决策十分困难,以至于在国际舞台上很难采取决定性的行动。欧盟现在拥有一个极其庞大而笨拙的政府系统,内部使用20多种语言,要协调一致已非常困难,欧盟为所有27个成员国对《里斯本条约》的支持而花费了8年时间来谈判和批准,而成员国还时常抱怨自己不被尊重,仅仅成了“一个超级大国集团内某个省”。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去年选出的首位欧洲总统范龙佩与其说是“领导人式的总统”,不如说是“主席式的总统”——他的当选不如说是因为他对其他政治人物的威胁最小,因而才被各方所接受。最近,反对欧盟的英国独立党成员奈杰尔·法拉奇当面侮辱他“拥有湿抹布的气质和银行小职员的外表”,根本不能算一个有魄力的政治领袖。
不过,如果将来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国家实现联合的话,恐怕其情形更接近于欧洲,而不是美国或其他国家所提供的模式。在这方面,欧洲已经开创了一个未来,而且证明它是可行的。即便仅仅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一个中国人也还是应当了解在欧洲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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