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姥,青县人。母家姓朱,为先太夫人乳母。年未三十而寡,誓不再适,依先太夫人终其身。殁时,年九十有六。性严正,遇所当言,必侃侃与先太夫人争,先姚安公亦不以常媪遇之。余及弟妹皆随之眠食,饥饱寒暑,无一不体察周至。然稍不循礼,即遭呵禁。约束仆婢,尤不少假借,故仆婢莫不阴憾之。顾司管钥,理庖厨,不能得其毫发私,亦竟无如何也。
尝携一童子,自亲串家通问归。已薄暮矣,风雨骤至,趋避于废圃破屋中。雨入夜未止,遥闻墙外人语曰:“我方投汝屋避雨,汝何以冒雨坐树下?”又闻树下人应曰:“汝毋多言,廖家节妇在屋内。”遂寂然。后童子偶述其事,诸仆婢皆曰:人不近情,鬼亦恶而避之也。嗟乎!鬼果恶而避之哉?历史网(www.moulishi.com)
【译文】
廖姥姥是青县人,娘家姓朱。她是我先母张太夫人的奶母,未到三十岁就守寡,便发誓不再嫁人,愿意跟随先太夫人过一辈子。当她去世的时候,年纪已九十六岁了。
她为人性情严正,遇上该说的话,总要理直气壮地与先太夫人争论。就连先父姚安公也格外尊重她,不把她与一般婢媪同等看待。
我和我的几个弟弟妹妹,小时候都随着她睡觉吃饭,凡起居生活,饥寒饱暖,她都体察周到,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我们兄妹稍有悖谬违礼之处,便遭到她呵斥禁止。
她管束那些童仆婢媪就更加严格了,简直没有一点儿通融的余地。所以,那些下人们心里没有不恨她的。就是那些掌管库房锁钥的、管理庖厨的,也休想从其中得到丝毫私利,但也对她无可奈何。
有一回,她只带了一个小童仆回娘家探亲戚话家常。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走到半路上,忽然下了一场暴雨,她和小童仆就躲进一间废菜园子的破屋里。到了夜间,雨犹不止,隐约听到墙外边有人在说话:“怪了,我正要到你的屋子里去避雨,你干么冒雨坐在树下不进去?”又听树下那个人说:“你别废话了!没看见老廖家那位节妇在屋里吗。”此后,就再没有听到声音了。
后来那个小童仆偶然在众仆人面前说起这件事。那些婢仆们都说:“这老婆子太不近人情,所以连鬼见了她都讨厌她,想躲避她。”
唉!难道真的是鬼讨厌她而躲避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