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道光言:有士人夜过岳庙,朱扉严闭,而有人自庙中出。知是神灵,膜拜呼上圣。其人引手掖之曰:“我非贵神,右台司镜之吏,赍文簿到此也。”问:“司镜何义?其业镜也耶?”曰:“近之,而又一事也。业镜所照,行事之善恶耳。至方寸微暧,情伪万端,起灭无恒,包藏不测,幽深邃密,无迹可窥。往往外貌麟鸾,中韬鬼蜮,隐慝未形,业镜不能照也。南北宋后,此术滋工。涂饰弥缝,或终身不败。故诸天合议,移业镜于左台,照真小人;增心镜于右台,照伪君子。圆光对映,灵府洞然。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拉杂如粪壤者,有溷浊如泥滓者,有城府险阻千重万掩者,有脉络屈盘左穿右贯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狼虎者,有现冠盖影者,有现金银气者,甚有隐隐跃跃现秘戏图者。而回顾其形,则皆岸然道貌也。其圆莹如明珠,清澈如水晶者,千百之一二耳。如是者,吾立镜侧,籍而记之,三月一达于岳帝,定罪福焉。大抵名愈高则责愈严,术愈巧则罚愈重。春秋二百四十年,瘅恶不一,惟震夷伯之庙,天特示谴于展氏,隐慝故也。子其识之。”士人拜受教,归而乞道光书额,名其室曰“观心”。历史网(www.moulishi.com)
【译文】
于道光说,有一读书人夜里路过东岳庙,只见两扇红漆大门紧闭,却有人从庙里走了出来。他知道这是遇见神灵了,赶快上前躬身下拜,口称“上圣”。那位神灵急忙以手搀扶,说:“我不是什么高贵的神灵,只不过是‘右镜台’的司镜吏,特送文簿来到这里。”读书人好奇地问说:“司镜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业镜吧?”司镜吏说:“与业镜差不多,但却是另一种。业镜所能照得到的,只是人的一生中所做的善事恶事而已。至于人内心的暧昧,感情真伪的微妙变化,是瞬息万端,起灭无常的。其中包藏着许多幽深诡秘、不可推测的意图,那是很难窥见的。所以有些人,若单从外表上看,往往给人以麒麟般的慈祥,凤凰般采丽的印象,而他的内在,却掩蔽着魔鬼般的用心。这些隐匿在内心深处而没有表现出来的罪恶,一般的业镜是照不透的。自从南北宋之后,这种伪装粉饰,隐匿欺骗的巧术更是遮蔽得天衣无缝,有的人就这么混了一辈子,最终也没有被揭露。所以,诸天神灵经过认真的研究讨论,决定把原来的业镜移置左台,专门照那伙真正的小人,而在右台增设心镜,专门照那些伪君子。在左右两台圆光镜的相对照映之下,人的内心世界便都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了。有固执邪见的,有偏僻怪异的,有心黑如漆的,有弯曲如钩的,有心地肮脏如粪土垃圾的,有妄想混浊如污泥渣滓的,有内心如城府险阻千重万掩的,有心绪繁多如脉络盘结左穿右贯的,有违逆不顺如荆棘的,有胸藏刀剑的,有毒如蛇蝎的,有狠如虎狼的,有企图官服华盖加身的,有利欲熏心散发着铜臭气的,甚至有的正在隐隐约约地思量那淫佚秘戏图上丑态的。但当你回过头来观看他们的外表,却也个个仪表堂皇,道貌岸然!那心地洁净圆莹如明珠,清明透激如水晶的人,千百人中也难挑出一两个来。这些情形,我负责站在心镜旁边,仔细观察并记录下这些人内心的种种现象,每三个月来这里向东岳神君汇报一次,以此为依据,定下他们的罪福。大抵对那些有名望地位的人,要求也更严格。而对那些机心暗算愈巧妙的人,惩处也更严重。《春秋》一书,记录了鲁国二百四十年的历史,其中对于历史人物彰善瘅恶不一,惟独雷击夷伯的庙宇,这是上天对鲁大夫展氏的名节加于谴责,因为他隐匿了他的真正用心。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读书人恭敬地领受指教。回家以后,就求于道光给他写了一副匾额,书“观心”二字,挂在房门之上。